☆﹀╮=========================================================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夺面宠妃 作者:苏so   甜虐都有,HE。   “皇上,如果有一天臣妾不再是这副相貌,你还认得臣妾吗?”   “当然,朕爱的是你,又不是你这张脸。”   “朕以大沥朝皇帝的名义起誓,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若有一日你让臣妾心灰意冷,臣妾会永远离开你。”   “好,朕若负了你,你就恼朕一辈子。”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穿越时空 宫斗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千柔 ┃ 配角:齐寅,薛谨言(John),沈意卿,宋青莲,安雅(贤妃) ┃ 其它:   ☆、楔子   第一章:楔子(时空猎人)   天空乌云密布,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原本繁华的皇城街道此时空荡荡的,街边小贩早已收摊归家,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雨,视线所及半个人影也无。   俄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巍峨的皇宫在电光中露出了清晰的轮廓。片刻之后,惊雷滚滚而来,雷声中一架银色飞碟向着皇宫方向极速前进,刺眼的光芒随即亮起,一物从皇宫正殿殿顶急坠而下,透过飞碟的顶门掉了进去。   “柔姐,击中了!”一个稚气的男声叫道。   一身材火辣、容貌俏丽的女子走到坠物跟前,原来那坠物竟是一名中年男子,此时四肢被缚,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两肋之间横亘着一道焦黑的伤痕,深且狰狞,皮肉还在滋滋作响,显见得是新受的伤。   女子满意地点点头:“小宝,镭射光线的方位和能量都校得很准。”   小宝便是先前那稚气声音的主人,比女子矮半个头,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闻言道:“这是最后一名犯人,回去我们就可以放假了。柔姐,你想去哪里玩?”   女子笑了一笑,正要答话,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女子就说:“千柔,你快出来看看。”   他的神色十分严肃,被唤作千柔的女子皱着眉头跟他出了飞碟,男人指着左前方道:“我们好像误伤到了这个时空的人。”   千柔走过去,果然见到一身着宫装的女子倒在地上,暴雨恰在此时来临,千柔伸手将女子抱起,冒雨回到了飞碟之中,将女子放在一张平台上。   “还没死,不过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除非带回帝国医治,否则必死无疑。”千柔仔细检查后下了结论。   “柔姐,我们不能随意将其他时空的人带走,这是猎人守则中明确规定的。”小宝焦急地说道。   千柔看着他:“你想她死在这里,然后我们回去被John用鞭子抽死?”   按照帝国律法,误伤无辜人士,起码要受鞭刑三十,若是伤人致死,视情节轻重鞭刑五十到十年牢狱不等。此次误伤是因为小宝操纵镭射光线失误,就他那小身板,别说三十鞭,十鞭就足以要了他大半条命,偏偏帝国领袖John又是个极其严厉的人,向来不对任何人徇私,想逃避惩罚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如果将她带走,她在这个时空就等于消失了,时空隧道半年才能开启一次,就算半年后我们将她送回来,她也不可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因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当她是怪物。”三十出头的男人叫做Frank,一向十分沉稳,此时却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小宝几乎要哭出来。   千柔思考片刻,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留下来假扮她,你们悄悄带她回去医治,半年后再带她来换我。如果John问起我的去向,就说我请假去做时空旅行了。”   “不行,柔姐,你根本不熟悉这个时空,这里是皇宫,看这女人的打扮多半是一位妃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万一你……”小宝拼命摇头,“你不可以留下来,如果John追究起来,我……我就受刑好了。”   Frank也不同意:“虽然你曾乔装过很多人,但你不知道这女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半年时间这么长,如果被发现,你将会很危险,我知道你想保护小宝的心思,但也不能不顾自身安危。”   “你们这是小看我吗?”千柔傲然道,“别忘了,我薛千柔可是帝国最出色的时空猎人,那么多狡猾的犯人都被我的乔装骗过,区区一个古代皇宫,我不信我会栽在这里。”   “柔姐!”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是你们的Team Leader,出了事自然应该由我负责,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就是,再耽误的话时空隧道要关闭了。”   Frank没有再反对,一来与她共事已有数年,对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十分了解;二来时间也的确不允许了,如果时空隧道关闭,刚抓获的要犯说不定又会逃脱,而被误伤的女子也无力回天了。   “如果事情暴露,就说误伤她的人是我,听到没有?”女子严厉地对小宝说道,“我毕竟是John的亲妹妹。”   小宝含泪点头,千柔换上那女子的衣服,带上用于乔装的工具,转身出了舱门,看着飞碟消失在眼前。   ☆、初遇   第一卷:一场只谈半年的恋爱   第二章:初遇   “娘娘,皇上下朝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为何不去他回宫的路上等着,来这偏僻的荷塘做什么?”一个藕色衣衫的宫女一边追赶着前面脚步飞快的主子,一边不解地问道。   “你这个笨丫头,来荷塘当然是赏荷花啊。”身着从三品婕妤服饰的“娘娘”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只见她身姿窈窕、秀发垂肩,容貌却甚是普通。圆润的脸上,五官并不精致,分布也不太合理,嘴唇偏厚,鼻梁稍微低了些,唯有一双大眼机灵动人,长长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给平凡的脸蛋增添了几许亮色。   此女便是当初被迫留下来假扮受伤女子的时空猎人薛千柔。受伤女子本名沈意卿,出身宰相府。一生为国为民的宰相大人祖坟冒青烟,四房妻妾一口气给他生了十一个儿子,沈意卿的母亲是他出使邻国时带回来的通房丫头,在他四十岁那年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女儿后就撒手人寰。   身为宰相府唯一一位小姐,沈意卿本该受尽宠爱,奈何生母地位卑微又早逝,嫡母庶母顾着争宠,谁有空理她?宰相大人又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国事繁琐,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很多时候连自己有个女儿都不记得。   于是沈意卿便像一株野草一样在宰相府孤独地成长,直到十六岁这年,遇到三年一次的选秀,宰相大人见到上门拜访的礼部官员,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在选秀名单上,忠君爱国的他恨不得为国家和皇帝奉献一切,自然不会吝惜一个女儿,于是大手一挥,将沈意卿丢进了皇帝的后宫。   虽然沈意卿的生母只是通房丫头,但她毕竟是宰相大人的亲骨肉,皇帝也没薄待她,初进宫便封了从三品婕妤。然而进宫两月,只被召幸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见过君王面了。   那日Frank和小宝将沈意卿带回帝国疗伤,薛千柔则易容成她的模样,假装被雷击中,“昏迷”了整整两日,期间“高烧”不断,醒来后又呆呆傻傻了一段日子,服侍她的宫人虽觉她声音和性格都与之前有些不同,却都以为是这场大病所致,况且沈意卿进宫也才两月,宫人们对她并不是太了解,因此都没有意识到自家主子已经换了人。   沈意卿是清璃宫主位,居正殿听雨轩,两个大宫女分别叫做涵姝和丹芸,涵姝头脑有些蠢笨,但对主子十分忠心,薛千柔蛮喜欢她,平时出门便多让她跟着。丹芸则稳重得多,薛千柔将宫中事务交给她和大太监贾德,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   至于去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什么的,她从来没想过,毕竟她不能做任何会改变沈意卿命运的事,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半年,等时空隧道再次开启,沈意卿回归,她便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道。   所以在别的妃嫔都绞尽脑汁讨好皇帝的时候,她却带着涵姝来到这靠近冷宫的荷塘赏荷花,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   “靳忠,那两个女人是谁?”满身戾气的齐寅指着不远处荷塘边的人影问道。   太监总管靳忠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恭敬答道:“回皇上,似乎是清璃宫的敏婕妤和她的宫女。”   “敏婕妤?”年轻的皇帝眼神中露出几丝迷茫,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她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靳忠暗暗叹气,皇上您不记得两个月前召幸敏婕妤,却嫌人家床上功夫不好,不到子时就把人家踹下龙床,赶出长青宫的混账事了吗?   “皇上,敏婕妤是宰相大人府上的小姐,两个月前选秀时进宫的。”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靳忠自然不敢提那件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拖去挨板子。   “宰相大人”几个字顿时让齐寅浑身的戾气暴涨。刚才在朝上,那个迂腐的臭老头就官员改制的问题跟他罗里吧嗦“苦谏”了快两个时辰,站出来支持他的官员都被臭老头一一驳了回去,最后还打着“忠君”的旗号教训了他很久,气得他七窍生烟,下了朝就带着靳忠到处暴走,没想到竟在这偏僻之处遇到了臭老头的女儿。   九五之尊眼里射出凶光,臭老头,你为难朕,朕就欺负你的女儿。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看着皇帝“磨刀霍霍向荷塘”,靳忠望了一眼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敏婕妤,默默地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   身材挺拔、双腿颀长的君王气势汹汹,只片刻间便来到了塘边,正要出声斥责那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女人,看她卑微地跪在自己脚边求饶,以满足自己通过她报复臭老头的愿望,谁知却见她纵身一跃,跳进了塘中。   齐寅:“……”   莫非是自己杀气太重,令她觉得生还无望,所以主动跳塘自尽,以免他亲自动手?   靳忠气喘吁吁地赶到时,薛千柔跳水处的荷叶已经不再晃动,水面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皇上——”见皇帝呆立不动,他小心翼翼地唤道。刚才那一幕他自然也看到了。   两丈远外的涵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存在,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叩……叩见皇上……”   齐寅没理她,而是紧皱眉头盯着水面,那女人跳下去以后就没动静了,不会真的溺死了吧?他是想报复臭老头来着,但臭老头身为宰相,除了迂腐了些,固执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大错。自己十六岁登基,十年来臭老头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多次带病坚持上朝,为他分担国事,如今自己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女儿溺死在眼前,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厚道?   他看向涵姝:“你会游水吗?”   涵姝其时低着头,过了片刻才意识到皇帝是在问自己,赶紧道:“回皇上,奴婢不会。”   齐寅再看向靳忠,靳忠忙道:“奴才也不会。”   眼看那死女人跳下去已经半刻钟,再不救恐怕就来不及了,齐寅直恨得牙齿痒痒,自己这还没找她算账呢,就被逼得要亲自下水去救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气归气,他仍是脱掉了龙袍准备下水。谁叫自己把其他宫人都甩掉了,而现场这两个没用的又都不会游水呢。他决定,等下回去就下一道圣旨,让后宫所有宫人都学游水!   “扑通——”水花四溅,一国之君开始在荷叶丛中搜寻那个自己极度想要教训的女人。   薛千柔当然没有溺水,作为帝国重点培养的精英,她的水性好得很。当时本是因为看中远处一朵粉色荷花才跳下去的,入水之后一时兴起,屏住呼吸从水下往目的地潜了过去,因为荷叶的遮挡,从岸上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以至于齐寅以为她溺了水,迫不得已跳下去救她。   齐寅下水不久,她便游到了荷塘中央,那里荷叶少,如果他还在岸上,凭他的身高是可以看到的,然而他却在水中,视线被连片荷叶挡住,哪里还看得到?在她落水处搜寻了一刻钟,根本没有摸到她的哪怕一片衣角,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如果这女人真的溺死了,他可不好向臭老头交代啊。   还是岸上的靳忠发现了些许端倪,叫道:“皇上,娘娘可能在塘中央!”   一肚子火的齐寅只好向中间游去,游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哗哗的水声,拨开前面几丛荷叶,视野骤然开阔,他见到一个曼妙的身躯在水中上下翻腾,矫健如同美人鱼,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白花花的,比阳光还要晃眼。   这女人就是敏婕妤?果真是一条敏捷的鱼。他有片刻的失神。   “抓到你了!”女人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几丝俏皮与得意,在水面上回荡,仿佛珍珠落进了玉盘,十分悦耳动听。   “敏婕妤——”齐寅沉声叫道。   女人回过头来,脸上尤带着笑意,一双大眼波光滟潋,比随风荡漾的水波更加醉人,上扬的嘴角使得厚唇多了几分性感,几缕湿发贴在漂亮的锁骨上,生生带出了万种风情。   男人的本能使得齐寅咽了咽口水。   薛千柔虽然不认得齐寅,但既然生活在皇宫,怎能不想办法打听皇帝的相貌?此时齐寅虽然已经脱掉了龙袍,但那令人一见难忘的冷峻脸庞,加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帝王特有的霸气,立刻便让她认出了他。   他的五官并不完美,剑眉斜飞,带着几分凶恶之气;狭长凤目倒是十分好看,然而眼神清冷,让人不敢靠近;高挺的鼻梁下面,薄薄的双唇微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座坚硬的冰山一般。   一座让人畏惧,又忍不住想去攀爬的冰山。   虽然从小到大,薛千柔身边的人都是帝国精英,他们继承了前辈的优良基因,无论是外貌还是体质都是万里挑一的。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确实是人中龙凤,如果她真的是沈意卿,势必要去挑战一番。   “皇上?”她故意做出一副迷茫的神情,仿佛对皇帝突然出现在这里十分不解——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他。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齐寅一边说一边向她游了过来。   薛千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锦鲤,还未回答他的问话,后者已经游到了她身前,强烈的男子气息袭来,她的手一抖,锦鲤就被甩了出去,齐寅其时正张口准备说话,锦鲤飞到他嘴边,看上去像是在跟他接吻一般。   薛千柔:“……”好想笑怎么办?   ☆、较量   第三章:较量   被锦鲤袭击的九五之尊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一把将锦鲤打落,一边抬头看着薛千柔。   薛千柔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来不及多想,便向旁边游去。   齐寅本想狠狠惩罚她,谁知她反应太快,等他动手要抓她的时候,她已经游到了一丈开外。他暗骂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原以为她一介弱女子,很快就会体力不支,谁知两人在荷塘来回追逐了数百丈,他始终不能同她拉近距离。看着前面游得欢快的死女人,九五之尊终于放弃了无谓的追逐,恨声道:“沈意卿,你再不给朕站住,朕就将你打入冷宫!”   薛千柔撇撇嘴,追不上就用皇帝的身份压人家,真是没劲!   若她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身份,定然不会顾忌他的威胁,然而此时她扮演的是沈意卿的角色,为了不给后者带来影响,唯有妥协。   “皇上,臣妾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齐寅。   此时她背着光,阳光洒在她身后那丛荷叶上,碧绿清幽的叶子成了她的陪衬,露出水面的小半截身子在湿衣的包裹下呈现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血气方刚的皇帝只觉心里噌地冒出一团火,虽然身处水中,竟不能将之熄灭。   见他不说话,薛千柔心中有些惴惴,如果他真的怪罪沈意卿,那自己可算是造了孽。想了想,她主动游到他的身边,低眉垂目道:“皇上,臣妾知错了。”   齐寅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他一向于男女之事上都很把持得住,虽然后宫妃嫔不少,但从未有人如眼前的女人这般,竟然在大白天便将他的色心撩拨了起来,若是被这可恶的女人察觉到,自己君王的尊严往哪儿搁?   “御前失仪、大不敬、藐视君王、抗旨不遵……”他一条一条细数她的罪状,“敏婕妤,你是不想再在朕的后宫呆下去了吧?”   九五之尊浑身戾气,看来不好哄,薛千柔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上前勾住了他的脖子,并将自己灼热的红唇贴了上去。   帝国为了培养更优秀的人才,要求精英结合,让后代拥有最完美的基因,然而基因优秀并不意味着繁殖能力强大,优胜劣汰的结果,就是生育率持续降低。到薛千柔的哥哥John接任领袖的时候,整个帝国的生育率已经降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低点,John于是制订了一条律法,只要是帝国公民,到了十三岁便要开始系统学习两.性.知识,以期能让持续低迷的生育率逐渐回升。   薛千柔今年十八岁,虽然这些年她身边并无看得上眼的男人,以至于现在还是处子之身,但对于如何对付男人,她可是清楚得很。   果然,两人的距离一拉近,齐寅的身子便忍不住一僵,暴虐的气息顿时收敛了不少。薛千柔的双手游走片刻,停在他耳后敏感的部位,同时不管不顾地攻破了他的牙关,灵动的舌头仿若毒蛇,不断侵蚀着帝王的意志。   身体的变化是最骗不得人的,虽然齐寅一再告诫自己要忍住,然而当他的手无意中触到她光滑紧致的肌肤时,某个部位忍不住一挺,他的防线顿时便崩塌了。狠狠拽住她的头发,他正要将主动权抢回,让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女人生不如死,最终彻底臣服在自己身下,却听远远传来靳忠焦急的声音:“皇上,婕妤娘娘,你们在哪里——”   原来岸上的靳忠见皇帝游向远方后一直没有回音,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全家都得跟着陪葬,赶紧去叫了其他宫人,划了两艘船,前来搜寻皇帝和敏婕妤的踪迹。   齐寅青筋爆裂,如果被宫人发现自己竟然在荷塘与妃嫔热吻,传了出去,先不说自己帝王的面子,光是太后和宰相就能唠叨死他!   他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臭老头的阴谋,故意让自己的女儿勾引他,然后再上奏批评他不务正业,白日宣淫!   他恶狠狠地瞪了薛千柔一眼,警告道:“等下别人问起,就说你失足落水,被朕救起,若是敢说别的,朕定不轻饶!”   薛千柔是很识时务的,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跟他抬杠,顺从地答道:“臣妾遵旨。”又道:“皇上,臣妾是否要假装昏迷,由皇上抱臣妾上岸?”   “假装”两个字让齐寅十分气恼,这女人体魄强健,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无法将之制服,最后还要她假扮昏迷配合自己,实在是憋屈得紧。   说话间,靳忠那只船已经划到了近前。薛千柔没得到皇帝的回答,唯有自由发挥。她现在的身份是天子妃嫔,此时衣衫不整,颇为失仪,为了避免被人批判不守妇道,她双眼一闭,靠在了齐寅胸前。   柔软的高峰突然袭来,齐寅刚压下去的火苗顿时又蹿了上来,但此时有宫人在场,他唯有拼命忍住,并伸手在薛千柔腰上使劲掐了一把,警告她不许胡来。薛千柔痛得直抽冷气,怕自己呻.吟出声,嬗口一张,咬住了齐寅的肩膀。   齐寅正抱着她跃上小船,骤然遇袭,身子无法维持平衡,两人一起摔倒在船板上。   船上的宫人全部低下头,一副“皇上,奴才什么也没看到,别杀奴才灭口”的神情。齐寅只觉得今日一定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才会如此倒霉。看着躺在自己身下,仍然双目紧闭假扮溺水的女人,他满肚子火又无处可发,回头见靳忠手里拿着他的龙袍,喝道:“还不拿过来!”   靳忠赶紧双手将龙袍奉上,齐寅没有穿,反而裹到了薛千柔身上。虽说这女人可恶,但毕竟是他的妃嫔,此时手脚都露出大片肌肤,实在是不成体统。   宫人见皇帝脸色阴沉,敏婕妤又昏迷着,赶紧将船划到了岸边。早有龙辇在一旁等候,齐寅想了想,抱着薛千柔走了上去,吩咐道:“摆驾清璃宫。”   如今两人都浑身湿透,他不能将她丢下,但要是带她回自己寝宫,倒显得多重视她似的,于是决定先去清璃宫,将她丢给宫人,这才回去换衣服。   此处靠近冷宫,已是皇宫的边缘地带,无论离清璃宫还是长青宫都很远。齐寅上了轿辇,放下帘子,便直接将薛千柔抛到了地上,自己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在前朝被臭老头气,在后宫又被臭老头的女儿气,他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姓沈的人了!   “皇上,臣妾浑身都好疼……”薛千柔试探着说道。   “你别说话!”否则朕不敢保证不掐死你!   薛千柔见他一副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脑中却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本来她打定主意不与皇帝接触,不去做任何会影响沈意卿命运的事,但她的到来显然已经在这个时空引起了蝴蝶效应,只要她在后宫,只要她与别人接触,任何小事都可能使得整个时空的发展偏离原来的轨道。   这些她无法左右,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事情往对沈意卿有利的方向引导。如今她还不了解皇帝的性格,唯有沉默是金,以免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路无话,半个时辰后,轿辇到了清璃宫,齐寅很想将薛千柔拎起来直接丢下去,又觉这样做会显得自己很小气,也便算了,只吩咐她安分一点,不该说的话决不可以说,便挥手让她下去。   薛千柔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妾既然溺水,此时就算醒来,应该也很虚弱,若是就这样走下去,是否会穿帮?”   齐寅瞪眼:“你还想朕抱你进寝殿不成?”   薛千柔垂眸:“臣妾不敢,臣妾自己下去。”   一国之君都不怕穿帮,她怕个什么劲!   “回来!”齐寅被她的无赖相气得够呛,想想如果真让她自己走回去,一众宫人势必会怀疑她其实根本没有溺水,无奈之下只得将她打横抱起,命令:“闭眼!”   薛千柔乖乖照做,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齐寅真想一巴掌把她那张脸拍平了,却只能装作关切的样子将她抱下龙辇,并亲自抱到寝殿的床上。   沈意卿,你给朕等着,看朕怎么收拾你!   ☆、掌掴   第四章:掌掴   一向不得宠的敏婕妤突然溺水,被偶然经过的皇帝救起,皇帝不顾自己浑身湿透,紧张地送她回寝宫,还亲自将她抱到床上,这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此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人人都知道大沥朝的皇帝陛下是个工作狂,虽然后宫妃嫔众多,却从不沉迷女色,一月倒有二十余日独自就寝,妃嫔于他只是调味品,而并非必需品,除了宠冠后宫的贤妃安雅,何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体贴过?   敏婕妤虽然出身宰相府,却不过是通房丫头所生的庶女罢了,皇帝看在老宰相的份上给了她高位,却只召幸过一次,听说还是半夜被赶走的,时隔两月,怎会突然又将她看上了眼?   后宫诸人猜测纷纷,第二日晨省时,薛千柔明显地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避世于后宫女人来说,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其时齐寅还未立后,一众妃嫔每日只向太后请安。此事就连太后也听说了,待众人行礼后向她问道:“敏婕妤,听闻你昨日在清溪宫前的荷塘溺水,被皇帝救起,是否真有此事?”   薛千柔硬着头皮答道:“回太后,确有其事。”   “好好的为何去清溪宫,又怎会溺水?”太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清溪宫一向空置,又如此偏僻,离冷宫只有几十丈远,一众妃嫔都嫌那里晦气,如非必要,是决不会踏足的。   薛千柔知道自己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太后定会怀疑她在御前布了眼线,知道皇帝会经过清溪宫,故意等在那里行惑主之事。   “臣妾自小便喜欢荷花,近日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臣妾便想去清溪宫前赏荷,没想到会失足落水,更没想到会遇到皇上。”她斟酌着答道。   “若要赏荷,为何不去安乐宫外?那里离你的清璃宫并不远。”太后显然并没有接受她的说辞。   “回太后,一来是因为安乐宫是皇上下朝回长青宫的必经之路,臣妾怕打搅皇上;二来清溪宫少有人前往,荷花开得更加灿烂,因此臣妾才舍近求远,去了清溪宫,请太后明鉴。”   太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没有再追究,只道:“以后小心些。”   一场风波暂时止息。   晨省毕,薛千柔带着涵姝、丹芸,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回去,刚坐下喝了一盏茶,同居一宫的几位低位妃嫔便来向她请安了。   大沥朝后宫宫规,妃嫔除了要向执掌凤印的皇后或者太后晨省,还得向自己宫中主位请安。   薛千柔看着排在最后的萍贵人,心中冷笑两声。从她开始假扮沈意卿,这位萍贵人就从来没向她请过安,仗着自己侍寝过几次,几分宠爱在身,根本不把她这个主位放在眼里,每日都以各种借口告假不来。   此时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昨日她被皇帝抱回来的缘故了。虽然她只是暂时代替沈意卿,不愿多惹事端,但这萍贵人的嘴脸也实在太过难看。   她是教训她呢,还是教训她呢,还是教训她呢?   “婕妤娘娘安。”众低位妃嫔下拜。   薛千柔眯着眼睛看了萍贵人一会儿,故作疑惑道:“那位妹妹是新来的吗,怎地有些面生?”   萍贵人脸一红:“回娘娘,嫔妾是祥云殿萍贵人陈氏,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因此未来向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薛千柔起身走到她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柔声道:“既是身体欠安,便该在殿里歇着,否则皇上知道又该心疼了。”   她转头吩咐丹芸:“去祥云殿传本宫的旨意,让宫人们好好伺候萍贵人,若是萍贵人出殿受了凉,本宫定要重罚他们。”   明着是关心萍贵人的身子,实则变相禁足,她身为清璃宫主位,是有权责罚随居妃嫔的,萍贵人虽然比她受宠,到底份位相差太多,而且经过昨日之事,有些摸不透皇帝对这位婕妤的心思,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应道:“嫔妾多谢娘娘关心。”   薛千柔走回去坐下,这才道:“众位妹妹免礼,都回去歇着吧,本宫也乏了。”   众人退下,涵姝一脸担心地说道:“娘娘,萍贵人最近颇为受宠,皇上时不时便要召幸她,若然皇上知道……”   在后宫,皇帝的宠爱就是一切,自家主子虽然位居从三品,算是高位,但一直都不受宠,如今随随便便就责罚了萍贵人,若是萍贵人在皇帝枕边吹吹风,主子的前途可就堪忧了,由不得涵姝不担心。   仿佛为了证实她的话,“皇上驾到”的声音响起,刚下朝的九五之尊来到清璃宫,看都没看她这个主位一眼,便抬脚去了祥云殿。   薛千柔:“……”涵姝你个乌鸦嘴!   她命涵姝搬了张椅子,蔫蔫地坐在檐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如果她现在跑去跟皇帝说,她没有要责罚萍贵人的意思,而真的只是关心她的身子,他会不会相信呢?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她的语气那么柔和,态度那么平易近人,她其实是一位很宽厚的主位嘛,皇帝是个明君,一定会看到她身上的闪光点的。萍贵人不就那张狐媚的俏脸可以看么?若是她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萍贵人拍马也追不上,她可是帝国第一美女,无数精英的梦中情人,区区一个古代皇帝,还不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唉,宰相大人如果能将忧国忧民的心思分一点在造人上,把自己的女儿生得国色天香该多好?她幽幽叹了口气,还没决定怎么去向皇帝解释责罚萍贵人的事,便见到龙辇经过她的殿前,径直往宫外而去。   咦,他并没有来找她算账!   危机暂时解除,薛千柔大大松了口气,向涵姝道:“丹芸呢?你们两个陪本宫出去透透气。”   “娘娘,刚才你让丹芸去祥云殿传旨,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薛千柔皱眉,这前后也有半个时辰了,祥云殿又不远,丹芸就算是爬也该爬回来了,莫非被萍贵人扣下了?   这是明着向她这个主位挑衅呢,不能忍!   她一声不吭便往祥云殿而去,涵姝很少见到自家主子如此气势汹汹,既担心丹芸受苦,又害怕事情闹大主子会被皇帝责罚,想劝,但薛千柔已经走远,只得小跑着跟上,主仆二人片刻之间便来到了祥云殿门口。   丹芸果真是被扣下来了,此时正被两个太监按着跪在殿门口,萍贵人的大宫女彩霞站在她面前,扬起右手,啪,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无论是对妃嫔还是宫女,掌掴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丹芸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皇帝刚从这儿离开,人家萍贵人可正值盛宠,自家主子本就备受冷落,若是自己再给她惹上什么麻烦……   目睹这一幕的薛千柔怒气值顿时爆棚,她这人性格特别护犊子,以前在帝国时,因为小宝身体孱弱,便有别组的队员嘲笑他,她二话不说上去将那人狠揍了一顿,打得他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虽然事后挨了John二十鞭,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她队员的坏话。   这丹芸虽是沈意卿的宫女,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此时她扮演着沈意卿,便是丹芸的主子,虽说不宜得罪皇帝宠着的人,但若是自己的大宫女被人如此侮辱都能忍气吞声,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后宫立足?   惹恼了皇帝,最多不过降位禁足罢了,反正她一直都是被冷落的,再说毕竟还有个宰相爹在前朝撑着呢,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可能罚得太重。   想到这里,她绕过门口那四人,径直来到了殿中。萍贵人正面带得色地坐着饮茶,见到她脸色骤变,薛千柔也不跟她废话,噌噌噌走到她面前,左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右手一扬,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到她的俏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比丹芸刚才挨的那一下可重得多了。   萍贵人被打懵,宫人们包括丹芸和涵姝在内全都吓傻了。从来没有见过高位妃嫔亲自动手打人,还是不受宠的打受宠的,众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过了片刻,萍贵人才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骂道:“沈意卿你这个贱.人,你……你竟敢打我?”   薛千柔提着她来到门外,问涵姝:“萍贵人刚才说什么?”   涵姝虽然知道事情要糟,但主子打都打了,此时决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娘娘,萍贵人骂你。”   “区区一个正六品贵人,竟敢辱骂本宫这个从三品婕妤,实在是无法无天!”薛千柔抬手又给了萍贵人一巴掌,这才将她丢到地上,拉起丹芸,说道,“我们走,没得让这起下贱胚子污了眼!”   说完她昂首挺胸而去,丹芸还愣着,涵姝赶紧拽着她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长青宫。   齐寅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一支春带雨的萍贵人,神色颇有些不耐烦,他堂堂一国之君,每天有无数国事要处理,哪里有空去听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破事儿。原以为这萍贵人懂事乖巧,他才愿意多宠着她几分,没想到竟也是个不省心的货!   “皇上,敏婕妤她仗着是嫔妾宫中主位,竟当众掌掴嫔妾,嫔妾……嫔妾没脸见人了……皇上要为嫔妾做主啊。”萍贵人见皇帝似乎不大想理自己,哭得更伤心了。   敏婕妤?九五之尊手中的朱笔顿时停了下来。那个死女人昨日得罪了他,他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呢,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借钱   第五章:借钱   暴躁的君王立刻化身温柔情人,上前扶起萍贵人,替她擦了擦眼泪,说道:“别哭,敏婕妤敢如此猖狂,朕自会责罚,你先回去歇着,等朕批完折子就去找她算账。”   转头吩咐靳忠:“将昨日章蕴国进献的珍珠步摇给萍贵人送去。”   萍贵人顿时喜出望外,沈意卿虽是从三品婕妤,但只要皇帝向着自己,她就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齐寅又随口哄了几句,就着人将她送回去了。她一走,齐寅便以手支贻,开始思考用什么法子来整治那个可恶的女人。   “靳忠,你觉得怎样的惩罚才最能触到敏婕妤的痛处?”   “这个……皇上,奴才不知……”靳忠很是为难,他一个做奴才的,怎敢对这种事发表意见?   “朕让你做太监总管,是替朕分忧的,不是让你整日敷衍的,若是不想做,朕可以成全你!”   九五之尊眼中射出凶光,靳忠吓得跪倒在地:“回皇上,奴才有有有有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靳忠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奴才想……想宰相大人一生清廉,府上人口又多,恐怕……恐怕……敏婕妤的体己钱应该不多,皇上若是……”   齐寅拍手称好,臭老头是京官中出了名的穷人,皆因他从不收受贿赂,并无一点额外收入,宰相俸禄虽然不低,但他有四房妻妾和十二个孩子要养,儿子们还未成年时,家里穷得几乎揭不开锅,逢年过节都要先皇接济。这些年儿子们陆续开始做事,家里不再捉襟见肘,但也并没有多少富余,想来沈意卿进宫时也不会带太多银两,只要扣她的俸禄,从经济上制裁她,她必然不敢再猖狂。   “靳忠,传朕的旨意,敏婕妤苛待随居妃嫔,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想到那个女人穷得连打赏宫人的银子都拿不出,九五之尊就心情大好,为了不给她翻身的机会,他再吩咐道:“最近若是敏婕妤来求见,一律给朕挡在外面,就说朕国事繁忙,若后宫有事,去找母后决断。”   敢得罪一国之君,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哼!   .   薛千柔打了萍贵人后,就带着涵姝、丹芸回了正殿,两个宫女吓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地看着自家主子。   薛千柔心里也是怕的,被狐狸精迷住的男人,常常会失去理智,如果皇帝听了萍贵人的哭诉,直接冲过来掐死她怎么办?   从昨日荷塘中短暂的较量来看,皇帝明显学过武,而且身手还不错,虽说不一定能打赢她,但……当着众人的面,她肯定是不能还手的吧?万一皇帝误会她想弑君,不但她的小命要玩完,宰相大人一家也得跟着遭殃。   “娘娘……”见主子眉头越皱越紧,涵姝都快哭出来了。   “涵姝、丹芸,你们进宫多久了?”薛千柔突然问道。   两人不明所以地对望一眼,丹芸答:“回娘娘,奴婢是七年前进宫的,涵姝比奴婢晚了一年。”   “这些年,你们可曾见过皇上打女人?”   两人同时摇头:“没有。”   薛千柔松了口气,不会打人就好,要是像在帝国时那样,每次被John教训都只能单方面挨打,那该多憋屈!   两人见她神色,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哄皇帝开心的好法子,一起期待地望着她。   薛千柔柔声安抚:“别怕,皇上既然不打女人,自然也不会打你们。”   两人这下是真哭了,娘娘,皇上打人难道需要亲自动手吗?!   皇帝的圣旨是午时到达清璃宫的,传旨的正是太监总管靳忠。   “上谕,婕妤沈氏,心胸狭窄,苛待宫嫔,今罚俸一年以示警戒。钦此。”   薛千柔有些不敢相信,没有降位,也没有禁足,随便斥责一句“心胸狭窄”,再扣点钱就算过关了?皇帝竟是如此好相与的人?   “婕妤娘娘,请接旨——”   她回过神来,接了旨,谢了恩,又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这才小声问道:“靳公公,皇上只说罚俸?”不会还有什么厉害的阴招等着她吧?   靳忠腹诽,圣旨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敏婕妤您是不识字还是怎么滴!当然,腹诽归腹诽,他表面上仍是和气地答道:“回娘娘,皇上并没有说别的。”   薛千柔拍拍胸口:“还以为多严重呢。”   靳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婕妤娘娘您娘家穷成那样,这副不缺钱花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莫非您什么时候发了横财?   薛千柔向涵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拿银子赏靳忠,谁知后者却动也不动,她心中奇怪,却又不好当着靳忠的面询问,于是又向丹芸递眼色,谁知丹芸也只是撇了撇嘴,丝毫也没有要去拿银子的意思。   靳忠早知敏婕妤穷,也没指望能从她这里捞到什么油水,当下便行礼告退了。   待他一走,薛千柔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本宫让拿银子给靳公公,都装傻呢?”   涵姝嘟嘴道:“娘娘,咱们每个月的银子只是堪堪够花,哪里有多余的给靳公公?这个月的例银三日前便已经用完,就等着后日领俸呢,谁知这个节骨眼上被罚了。皇上火气这么大,一罚就是一年,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薛千柔不屑:“瞧你那点儿出息!本宫的嫁妆随便拿点出来,也能撑很长一段时间吧。”   丹芸道:“娘娘,你进宫的时候只带了几套首饰和一些碎银,碎银早已用完,首饰是夫人留给你的,你真的要拿去变卖吗?”   薛千柔:“……”敢情沈意卿那个位极人臣的宰相爹是个吝啬鬼?   “这么说咱们要喝西北风了?”她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倒不至于,吃食有尚食局供应,只是……”丹芸的话没说完,但薛千柔岂能不明白?在后宫,经常需要上下打点,若是连点小钱都没有,谁愿意替你做事?   “哪个宫里的宫人油水比较多?”她问。   “反正不是咱们清璃宫。”丹芸小声道。   “就算是清璃宫,也肯定不是咱们听雨轩。”涵姝补刀。   薛千柔:“……”   她在帝国的时候从来没过过穷日子,本来么,穷谁也不可能穷精英队的人,吃穿用度武器装备全都是一流的,若是犯了错,John直接一顿鞭子过去,就抽得她服服贴贴,从来也没有从经济上制裁过,此时突然得知自己穷到了姥姥家,这种感觉着实不爽。   “你们觉得靳公公有钱吗?”   “那当然!”两人异口同声答道,靳忠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哪怕是得宠的主子,也不敢轻易得罪,反而时不时塞银子孝敬他,希望他能在皇帝面前替她们美言几句。   薛千柔脸上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待本宫去他那里借点银子花花。”   .   敏婕妤掌掴萍贵人,于齐寅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日理万机的君王很快便将之忘到了脑后,直到几日后又在朝上被宰相大人气得七窍生烟,这才想起那个可恶的女人来。   “靳忠,这几日敏婕妤来求见过几次?”他一边拿朱笔在宰相大人递上来的折子上画圈圈,一边问道。   “回皇上,娘娘她……一次也没来过。”   “嗯?”齐寅啪地一声将朱笔扔到案上,“你确定没记错?”   靳忠赶紧道:“皇上吩咐的事,奴才岂敢不尽心?敏婕妤的确一次也没来求见过皇上,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不过她倒是来找过奴才一次。”   齐寅挑眉:“找你干什么?让你替她求情?”   靳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借钱。”   齐寅:“……”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她真的找你借钱?”   靳忠悲愤地点头:“她坐在奴才的屋里不肯走,奴才怕……怕传出什么闲话,只好借给她。”   “她有钱还?”   “娘娘说,奴才整日跟着皇上,定有很多机会见到宰相大人,要奴才问宰相大人要。”   “岂有此理!她既已进宫,成了皇家的人,怎还能问娘家要钱?”   “奴才也是这么说,可娘娘她又说……”靳忠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娘娘说既然不能问娘家要,那就去找她的夫君,也即皇上您要。”   齐寅:“……”   “皇上,奴才存点小钱不容易……”靳忠哭丧着脸。   “她借了多少?”   “三百两。”   “三百两你好意思跟朕哭穷?平时各宫主子赏的也不止这点,别以为朕不知道!”   “可娘娘她说,以后每月都要向奴才借三百两,直到受罚期满……”   齐寅:“……”   ☆、粗粮   第六章:粗粮   “皇上——”靳忠求道,“要不别罚娘娘了吧?”这罚的不是娘娘,而是奴才啊!   “不行,朕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怎能反口?”齐寅盯着他,“况且这主意本来就是你出的。”   靳忠想哭,您要是不逼奴才,奴才能出这馊主意啊?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冤,平白无故便没了三百两银子,接下来可不能再破财了。   “皇上,那要不您赏娘娘一些?”   赏赐敏婕妤不但不会让您出尔反尔,还可以彰显九五之尊的宽宏大量,更能拯救奴才于水火之中,皇上您就答应了吧!   齐寅冷哼:“朕倒是想赏你一顿板子。”   靳忠:“……”奴才刚才什么也没说!   “摆驾清璃宫。”齐寅眯起眼睛,他倒要看看那个讹诈自己大太监的女人,敢不敢在他面前猖狂!   .   “娘娘,我们用靳公公的银子挥霍,似乎不大妥当吧。”丹芸忧心忡忡地说道。   主子从靳公公那里“借钱”回来后,就每日让她们拿着银子去尚食局,吩咐宫人做各种精致糕点给她送来,几日功夫,三百两银子便没了一百两。   涵姝胆子小,吓得差点要跪下来求她。在后宫得罪了谁也不要得罪皇帝身边的人,何况还是太监总管靳公公,要知道他随便在皇帝面前吹吹风,说不定皇帝就会厌弃了她家主子。   别的妃嫔都巴巴地讨好靳公公,她家主子却反其道而行,跑去敲诈人家,一个完全不受宠的妃嫔,不过偶然间落水皇帝救起,皇帝起了同情心亲自将她送回来,她便连靳公公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不是嫌命长吗?   私底下,涵姝跟丹芸嘀咕过好几次,总觉得主子最近变了很多,不但行事风格不同往日,连言谈举止也有些陌生,以前主子小气吝啬——当然这也跟她娘家穷有关,还有些怕事,萍贵人得罪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突然就忍不了了呢?   不知是何原因,沈意卿进宫的时候并没有带陪嫁丫鬟,涵姝、丹芸都是她受封后尚仪局分配过来的,也就伺候了她两个月而已,她平时又不爱说话,因此两个宫女疑惑归疑惑,倒是决没有往“主子已换人”的方向去想,只是猜测主子是累积的怒气爆发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主子毕竟是堂堂从三品婕妤。   闲话少叙,话说薛千柔挥霍银子,自然不是想挑衅靳忠,而是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说不定皇帝很快就要来追赃了,到时候听雨轩上下又要揭不开锅,趁他没发现,能花多少是多少吧。   “娘娘,不好了,萍贵人来了!”涵姝慌慌张张从殿外跑进来。   “她又不能吃人,你怕什么?”薛千柔淡定地吃着案上的糕点。虽说上次打了萍贵人后皇帝就罚了她,看似是在替萍贵人撑腰,但既没有降她的份位,也没有禁她的足,她照样是清璃宫主位,照样可以不爽了便去祥云殿揍萍贵人,从这一点来说,萍贵人在皇帝心中显然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如今萍贵人竟还敢上门挑衅,她不介意再教训她一回。   “婕妤娘娘安。”萍贵人虽然得宠,然身居低位,见了薛千柔还是得屈膝。   薛千柔直接当她是透明,任她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慢吞吞将手里的糕点吃完,拍了拍手,站起身,对涵姝丹芸说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们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娘娘请留步——”萍贵人扑到她身前跪下,哭了起来,“嫔妾不自量力,以为萤火虫可以与日月争光,得罪了娘娘,嫔妾知错了,求娘娘大人大量,放过嫔妾吧。”   薛千柔皱眉,这又唱的是哪出?扮可怜、博同情,不是应该去长青宫吗?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莫非还期望她能怜香惜玉不成?   “娘娘,嫔妾真的知错了……”萍贵人见她不语,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让她走。   薛千柔动了动身子,发现并不能迈步,心头忍不住一阵火起,目光在萍贵人身上转来转去,想找个合适的位置,给这狐狸精一记窝心脚,看她还敢不敢来烦她!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   薛千柔冷笑,原来这贱.女人知道皇帝要过来,因此算准了时间来“请罪”,让皇帝误以为她又欺负她。   虽然只在这个时空呆了半个月,但后宫妃嫔的大体情况薛千柔还是了解的,齐寅性格比较大男子主义,因此妃嫔大多是小鸟依人型,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最典型的便是如今后宫份位最高,身居正一品四妃之位的贤妃,其柔弱程度简直堪比林黛玉,几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这萍贵人也走的是同一路线,本身长相就柔美,再在齐寅面前扮娇弱,很容易便激起了君王的怜惜之心。   只是,一大群女人都是同一类型——就算不是,也要装作是,齐寅也会厌烦的吧?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该来点粗粮?   薛千柔当机立断抬脚一踹,将萍贵人踹出了两丈远,碰地一声撞在桌子上。接着对着萍贵人嫣然一笑,理了理鬓发,淡定地出门迎驾去也。   “臣妾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她带着涵姝、丹芸跪在大殿门口。   齐寅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殿里传来一阵嘤嘤嘤的哭声,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谁在哭?”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回皇上,是祥云殿的萍贵人,也不知有什么伤心事,一大早就跑到臣妾这里来哭,问她怎么了又不说,直哭得臣妾头疼,臣妾正想去找个能哄得住她的人来,刚好皇上来了,不如皇上去哄哄?”   齐寅挑眉,这两个女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冲突,姓沈的估计恨不得直接将萍贵人拍死,又怕他收拾她,索性将事情推到他身上。   他是来找她算账的,哪有空去哄什么萍贵人!   “靳忠,去看看萍贵人是怎么回事,不但不出来迎驾,还一直哭哭啼啼的,难道朕薄待了她不成?”他的语气带着三分火气,三分厌烦,声音较平时更冷了许多,殿里的萍贵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以为皇帝见到这副场景,一定会以为敏婕妤又在欺负低位妃嫔,上次没能把她拉下马,这次皇帝一定会降她的份位,谁知剧情没按照设想地走,皇帝似乎还恼了自己,赶紧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嫔妾御前失仪,罪该万死。”她磕头道。   因为哭泣,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头发也散开了一些,额头上还有一块淤青——刚才在桌子上撞的,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然而齐寅看在眼里,只觉眼前的女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反观旁边跪着的那个其貌不扬的敏婕妤,却似天生有股淡然的气质,仿佛无论遇到何事都能泰然处之。   “回去歇着吧。”他不耐烦地冲萍贵人挥挥手。   薛千柔嘴角微扬,她赌对了。   萍贵人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施了礼便即告退。   齐寅盯着薛千柔,冷酷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他该怎么惩治这个可恶的女人,才可以让她长记性,以后不敢再得罪他呢?   “敏婕妤——”   “臣妾在。”   “听说你发了小财,现在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齐寅半蹲下.身,挑起她的下巴,“不如将你的生财之道讲给朕听听,咱们有财一起发,如何?”   薛千柔望着他笑了笑,淡然答道:“回皇上,并没有。”   “哦?”齐寅回头问靳忠,“敏婕妤说没有,你告诉朕,有吗?”   靳忠左右为难,九五之尊自然得罪不起,但这个敏婕妤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犹豫片刻,答道:“皇上,婕妤娘娘出身宰相府,宰相大人一生节俭,家风使然,想必娘娘就算发了财,也会一如既往的勤俭节约。”   “不管节俭不节俭吧,既然发了财,想必这听雨轩上下如今不缺银子花。朕的国库最近有些紧张,敏婕妤一向善解人意,想必愿意替朕分忧,敏婕妤,你说是吗?”   薛千柔早知他会来追回那三百两银子,有了心理准备,倒并不心疼,当下恭敬地说道:“臣妾身为天子妃嫔,自然应当与皇上同甘共苦,丹芸,去将本宫的所有银两、首饰全部拿出来献给皇上。”   呵,还算识时务。   “平身吧。”九五之尊终于开恩,率先往殿里走去。   丹芸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挥霍剩下的两百两银子和几件简单的首饰,盘子很大,衬得里面的东西有些寒酸。   “皇上,这些就是臣妾的全副身家,臣妾愿意全部献给皇上,只是,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薛千柔道。   “什么事?”   “这些首饰是臣妾的娘亲留给臣妾的,娘亲已经去世多年,唯有这些首饰让臣妾有个念想,臣妾想求皇上先留着它们,等臣妾有了钱再将它们赎回来。”   其实看到那些东西里时,齐寅心里的火气突然就灭了,反而一股心酸升了起来。宰相大人为了国家朝廷鞠躬尽瘁,家中却一贫如洗,唯一的女儿进宫选秀,做了妃嫔,却连点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自己这个一国之君不但不体恤功臣,反而利用宰相的痛处来整治他的女儿,实在有些过分。   “靳忠,去朕的私库取两千两银子,给敏婕妤送来。”      ☆、特别   第七章:特别   薛千柔说完那句话后,本以为齐寅会反问她“你什么时候才会有钱”,没想到他不但没有讥笑嘲讽,反而要赏她银子,而且一赏就是两千两。   莫非自己刚才的神态语气让他起了恻隐之心?一般大男子主义的男人都惯了“怜弱”,齐寅便是其中的典型。   若果真如此,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靳忠去拿银子,齐寅对涵姝、丹芸道:“你们退下,朕有话要单独与敏婕妤说。”   待殿里只剩下两个人,薛千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本能地便向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齐寅。   齐寅眯起眼睛,哟,敌人很谨慎嘛,热爱挑战的九五之尊很愿意遇到一个强劲的对手,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战胜对方。眼前的女人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较量者,这是他在别的妃嫔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乐趣。   “听说你讹诈了朕的太监总管?”他一边握拳,一边向她走来。   薛千柔估摸了一下形势,长青宫离这里不近,靳忠不可能很快回来,其他御前宫人和听雨轩的宫女太监都在殿外,没得到主子的命令自然不会进来,如果在这里把齐寅打趴下,似乎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她决定先试探一下。   努力在脸上堆了个笑容,她讨好地说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找靳公公借了点银子花花,等臣妾有了钱自然会还,臣妾讹谁也不能讹御前的人啊。”   齐寅蓦地欺近,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不要在朕面前耍花招。”   帝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薛千柔却并没有被唬住,毕竟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是帝国最优秀的人物,除了哥哥John,还从来没怕过任何人。   “臣妾若是耍花招,也不会落得这般穷困潦倒的下场。”她撇了撇嘴。   “哦?你自信你的花招能瞒过朕?”   “那些女人的花招也都瞒不过皇上,但皇上依然怜惜她们、宠爱她们,仿佛她们真的比臣妾温柔体贴似的。”她的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酸味儿。   “大胆!”齐寅斥道,“竟敢当着朕的面说别的妃嫔坏话,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薛千柔低头,“臣妾以后背着皇上说。”   齐寅:“……”   “朕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他放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臣妾从不自作聪明。”   “是吗?”   “臣妾是真的聪明。”   自大的女人!齐寅冷哼:“那你猜猜朕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皇上是来找臣妾算账的。”薛千柔跪坐在他脚边,双手半握拳,拿捏好力道替他捶腿,“皇上可消气了吗?”   “没有。”   薛千柔猛地站起身,坐到他大腿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这样呢?”   “下去!”少女的馨香近在咫尺,阅女无数的君王竟然有些心慌。   “皇上不消气,臣妾就不下去。”薛千柔耍无赖地吊在他的脖子上,双腿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腰,使得他动弹不得。   “再不放开,朕就将你打入冷宫!”齐寅威胁。   薛千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想确认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生气。齐寅正想将她扔下去,谁知她却突然直起身,阴影覆了过来,下一刻,她已经用红唇堵住了他的嘴。   齐寅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人,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温柔腼腆、小鸟依人?而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身为他的妃嫔,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大白天的就敢公然勾引他,全然不顾是否会被宫人看到,是否会被冠上“惑主”的罪名。   可是该死的,他竟然对她的行为并不抗拒!   他闭上眼睛,努力想熄灭已经被她撩起的心火,然而她的馨香围绕着他,扰得他心烦意乱。大胆直接、毫无掩饰的热烈而狂放的吻,让一向强势的君王也有些招架不住,眼看就要沦陷在她的攻势之下,他伸手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瞬间盖过了欲.火,他趁机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谁知薛千柔巧妙地往旁边一转,他的大手顿时失去了力道,顺着她的脸蛋滑到脖子,再滑到了锁骨。   白皙柔嫩的肌肤,看不到一丝瑕疵,摸上去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光滑,九五之尊脑子里蓦然想起几日前荷塘中的种种,这女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身材着实诱人,又颇懂得男女之道,若非他定力强劲,或许早已败在她的手中。   “敏婕妤,你简直大不敬!”他有些色厉内荏地骂道。   薛千柔见好就收,后退一步跪了下去:“臣妾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齐寅气得青筋都要爆出来,向来只有他“冒犯”女人,如今竟被女人“冒犯”了,九五之尊的面子往哪搁?他一定要狠狠惩罚这个该死的女人!   薛千柔见他浑身杀气,膝行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柔声求道:“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不要生臣妾的气,好不好?”   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里面满是哀求的神色,刚才的嚣张跋扈完全不见了踪影,乖巧的样子仿佛天生就是个小女人,虽然明知她是在做戏,齐寅仍然忍不住心软。   “朕不生气了,起来。”   “谢皇上。”薛千柔站起身,抬头望了望他。   她的个子比一般女人都高,跟齐寅站在一起,可以到他的下巴,这一抬头,诱人的红唇几乎贴到他的脖子上,齐寅忍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扔下一句:“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下次再来看你。”便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薛千柔望着他的背影,轻声笑了笑,也不是太难对付嘛。   自从那日在荷塘偶遇,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避着皇帝,因为若不能讨他喜欢,便只能被他厌弃,而身为妃嫔如果被皇帝厌弃,在后宫将举步维艰。   齐寅的妃嫔不少,高位却不是很多,四妃中只有贤妃,三夫人有琴夫人、俪夫人两位,下面是琳妃、明妃、瑶昭仪、瑾淑媛、昀贵嫔、婧贵嫔,便到了薛千柔的从三品婕妤。齐寅似乎并不喜欢提升妃嫔的分位,就连逢年过节也鲜少会大封后宫,沈意卿是高位妃嫔之一,之前之所以没人找她的麻烦,多半是因为她不得宠的缘故。   如今薛千柔既然被皇帝注意到了,很快便会有人明里暗里对付她。小宝伤了沈意卿,他们欠着她的,就算不能让她过得更好,起码也不能比之前的境况更坏,所以薛千柔已经不能置身事外,唯有努力去争宠。   后宫燕瘦环肥,美女不计其数,沈意卿的相貌在妃嫔中只能算中下等,若不是有个宰相爹,无论如何不可能初封从三品婕妤。要争宠,只能扬长避短,后宫太多娇弱美女,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向齐寅显示她的热情、性感、果断、坚强,这样才有取胜的几率。   她不是最美的,但一定要是最特别的。   .   齐寅从清璃宫离开后就一直神不守舍,脑子里不断盘旋着那个连美女都算不上的女人的身影,她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每次一靠近她,就不由自主地要被吸过去,这是齐寅从所未有的经历。在位十年,他一直是个勤政的皇帝,从未因为某个女人耽误过正事,更别说大白天就起旖旎的心思。   就像是……被下了蛊一般。   虽然明知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他回宫后还是将御医召了过来,说道自己最近总是心绪烦乱,不知是否身体出了问题。   皇帝龙体欠安,御医自然如临大敌,但两名御医仔细检查过后都未发现任何问题,皇帝陛下的身体可是一如既往的精壮。只是九五之尊既已开口说自己有病,他们绝不能逆他的意说没病,于是异口同声说皇帝为国操劳,忧思过度,建议他暂时放下国事,好好休息几日。   这显然不是一个工作狂乐意听到的话,齐寅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独自在殿里徘徊了一会儿,又拿起了朱笔。   埋首奏折中,他慢慢又找到了感觉,午间随便吃了点膳食,继续批阅。等如山的奏折全部批完,已经是傍晚时分,靳忠见他终于起身,上前问道:“皇上,今日要翻牌子吗?”   齐寅脑中突然又跳出薛千柔的影子,她是他的妃嫔,他宠幸她天经地义,况且国事已经处理完毕,他并非沉迷女色,于是道:“去清璃宫吧。”   “是祥云殿吗?”靳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清璃宫一共住着五位妃嫔,从三品敏婕妤、从五品佳小媛、正六品萍贵人,以及两位采女周氏和江氏,皇帝去清璃宫的次数不算多,但每次去基本都是到祥云殿萍贵人处,本来不需询问,但这几日皇帝似乎待敏婕妤有些不同,因此靳忠才想确认一下。   “敏婕妤进宫已有两月,朕都未宠幸过她,她是宰相的女儿,朕不能冷了功臣的心,今夜去听雨轩吧。”   靳忠心里咯噔一下,两个月前,选秀的第三日夜,皇帝便将敏婕妤召到了长青宫侍寝,虽说半夜将她赶走吧,但彤史上标注的可是“已幸”,如今他竟全然不记得了?      ☆、侍寝   第八章:侍寝   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靳忠很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虽然齐寅并非喜怒无常的暴君,但也并不太随和,隔三差五便威胁要打他板子。所以,帝妃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反正上了床皇帝便会发现真相。   “奴才这就去听雨轩传旨。”他躬身答道。   皇帝从未留宿听雨轩,本以为自家主子得罪了靳公公,多半得宠无望,谁知皇帝竟翻了她的牌子,涵姝丹芸都快乐疯了。   “娘娘,我们该准备些什么?”涵姝乐呵呵地问道。   薛千柔:“……”   皇帝来睡觉,不是准备床和人就行了吗?她挥挥手,示意她们自由发挥,而她自己则需要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在帝国,性观念非常开放,很多刚过十六岁的少男少女偷尝禁果。为了提高生育率,帝国对性行为一直都持鼓励态度,薛千柔从小在帝国长大,并不觉得跟男人上床有什么不妥,只要那个男人是自己喜欢的。   话虽如此,但这些年来她作为猎人穿梭在各个时空追击犯人,身边只有两个队员,一个是身体孱弱、发育不全的小宝,另一个是比她大十二岁的已婚男人Frank,自然不可能成为交往对象。当然,身为帝国第一美女,闲时自然有不少精英相邀,但有一个优秀的哥哥作为模板,那些精英被衬得黯淡无光,她根本提不起兴致,因此到了十八岁,却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更别提上床了。   想不到一次偶然的失误,她竟要将初.夜献给一位古代的帝王。   愿意吗?她托着腮想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太抗拒的情绪,除开一国之君的地位,齐寅无疑仍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英俊、挺拔,浑身充满阳刚之气,她喜欢强者,喜欢征服的快感,如果两人相识在帝国,她定要与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可惜的是,她只能在这个时空呆半年,就算与齐寅相恋,也不会长久,但越是这样的感情,越让人觉得美好和期待。因为在热恋的时候骤然结束的爱情,永远都没有变质的机会,或许这将会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想通这些,她起身去找衣服。   “娘娘,奴婢伺候你梳妆。”丹芸赶紧走过来。   “不用。”薛千柔淡淡一笑,要在齐寅面前展示自己的成熟诱人,没有人比她更会打扮了。   .   齐寅出发的时候是酉时二刻,本来长青宫到清璃宫就算步行也只需要一刻钟,但他故意绕路兜了个大圈子,直到戌时二刻才到达听雨轩,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切,也是要多晾那个可恶的女人一会儿的意思。   “臣妾叩见皇上。”薛千柔带着听雨轩的宫人跪在门口。   齐寅打量了她一番,头发松松地盘在头顶,两边各散落了一些碎发,白皙的颈脖若隐若现,引人遐思。衣衫并非侍寝时该着的薄纱,跟平常并无差别,只是胸口稍微低了寸许,刚好露出了高峰的端倪。白皙的手腕上未佩戴任何饰物,却显得肌肤越发欺霜赛雪。   九五之尊的那颗心顿时又被撩拨起来,直直地望着她,竟忘记让她平身。   薛千柔垂着头,低低地笑了,她从小就有很多爱慕者,习惯了被男人注视,但却从来没有此刻这般的成就感。   “皇上——”她轻声叫道。声音并未刻意娇嗲,但带着勾人的味道。   齐寅这才回过神来:“都平身吧。”   “谢皇上。”薛千柔站起来,没有如那些柔弱女子一般假装站立不稳,趁机扑到他怀中,反而神采奕奕,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   齐寅突然有个想法,就算跟这妖精大战三百回合,她也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如一摊烂泥,让他不能尽兴。   “臣妾是去寝殿等皇上,还是伺候皇上沐浴更衣?”薛千柔笑着请示。   齐寅想了一下,如果要她伺候沐浴更衣,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在汤池便要了她,宫人会从沐浴时间的长短猜到他在做什么,说不定会误会他沉迷女色。为了自己一国之君的尊严,他决定让御前宫人伺候沐浴。   在汤池时他一直心不在焉,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匆匆沐浴完毕。到了寝殿外面,他摒退宫人,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了进去。   其时薛千柔正坐在床边,盘起的长发被她放了下来拢在右肩,玉手执着一炳玉梳,正在轻轻梳理,美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幽深如古井。齐寅只觉那种被卷入漩涡的感觉又来了,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   待他走到离薛千柔两步远处,后者猛然抬起头来,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比常人略阔的嘴巴扬起一个很大的幅度,仿佛要把他吞到自己肚子里去。   “敏婕妤,你竟敢勾引朕!”齐寅沉声道。   薛千柔挑衅地抬了抬下巴:“那皇上被臣妾勾引了吗?”   齐寅扑过去,将她按倒在床上:“惑主是死罪,朕今日就让你死去活来。”   薛千柔咯咯笑了两声,凑到他耳边,说道:“皇上,你是大淫.虫。”   齐寅没有再跟她废话,双手一使劲,她的衣衫顿时破裂,他几把将破衣服扔到地上,一边开始脱自己身上的亵衣。   “皇上,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薛千柔脸上带着蛊惑的笑容,双手搭在齐寅的手上,不许他脱衣服。   “什么游戏?”齐寅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正常。   “皇上如果能在半刻钟内除下衣衫,就由臣妾伺候皇上,否则便由皇上来伺候臣妾,如何?”   “你简直大逆不道,无法无天!”齐寅骂道。   “皇上自小学武,竟怕败在一个弱女子手上。”薛千柔语带不屑。   虽然明知是激将法,但此时齐寅已然不能罢手,而且帝王和男人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你就等着看朕如何收拾你吧!”他宣布。   薛千柔不说话,只拽着他的衣襟,齐寅使出擒拿手,想要制住她,薛千柔又岂能让他得逞?柔滑的身子仿似一尾泥鳅,嗖地从他手底滑过,右手拽住他的腰带一扯,接着手一扬,腰带打了个转,套在齐寅身上,她往左一滑,左手出招,将腰带打了个死结,牢牢系在齐寅胸前。   齐寅:“……”他以为自己足够警觉,没想到片刻之间便着了她的道。   “你学过武功?”他戒备地问道。从刚才行云流水般的偷袭来看,薛千柔不但会武,还身手不凡,若是自己的妃嫔中混入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那可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   “小时候跟家里的护院学过几招,这些年自己又瞎琢磨了一些,可还能入皇上法眼么?”薛千柔并不掩饰自己身负武功的事实。   “堂堂宰相府小姐,竟然不学女红学武功,看来宰相大人家教实在欠缺,改天朕要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如今臣妾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自己家教不严,倒怪起臣妾的爹来了,好没道理!”   “很好,朕今日就让你知皇家家法为何。”齐寅当即不再留手,全力出击,薛千柔知欲擒故纵不能太作,在半刻钟将到时不着痕迹地让了齐寅一手,给他制造了险胜的假象,总算满足了九五之尊的征服欲。   此时她全身赤.裸,齐寅狠狠压在她的身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蹂.躏成碎片。   “沈、意、卿!”他咬牙切齿地叫道。   满心旖旎的薛千柔蓦地一惊,她本该扮演着沈意卿的角色,却对齐寅如此投入,以至于忘记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直到听他叫沈意卿的名字才想起来。   沈意卿曾经侍过寝,彤史上一定会有记载,而她却是处子之身,九五之尊不可能糊涂到连身下的人是否第一次都分不清,若是追究起来,她该如何解释?!   齐寅见她状若痴呆,神情似乎有些惧怕,怜惜之心顿起,低声道:“别怕,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第一次,朕会很温柔。”   如果说刚才想起的事情让薛千柔心头乌云密布,那齐寅的话无疑便是一道晴天霹雳,他竟然并不记得曾经宠幸过沈意卿?   她旁敲侧击打听到的消息,沈意卿是被召到长青宫侍寝的,不到子时就被齐寅赶了出去,难道当晚他们竟然并未行房?如今沈意卿不在,除了齐寅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她自然不能向他询问,只得拼命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去配合早已情动的君王。   “皇上……”她主动揽住他的腰,任他在自己身上疯狂肆虐,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撕裂般的疼痛,即使坚强如薛千柔,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齐寅一边耕耘一边轻轻吻掉她的泪珠,语气温柔地一塌糊涂:“卿卿……”   “皇上,臣妾乳名柔柔。”   “嗯,柔柔……”   红烛泪尽,印在帐幔上的两个交叠的影子消散在黑暗中,彻底融为一体。   ☆、解救   第九章:解救   这一晚九五之尊前所未有的勇猛,一次又一次奋起,想将身下的女人打败,但后者体力并不弱于他,互不相让的较量带来了一种别样的刺激,让他觉得自己白活了整整十年。   而薛千柔也渐渐忘记身体撕裂的痛楚,只记得那极致的肉体欢愉,甚至连那个危险的秘密也抛到了脑后,只想与齐寅一起沉沦,哪怕等待他们的是地狱。   两人一直折腾到寅时,齐寅第一次起了罢朝的心思,实在是不舍得跟这小妖精分开,不过最后还是战胜了自己,放开薛千柔,起身更衣准备上朝。   薛千柔躺在床上,身上到处都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娇嫩的肌肤在齐寅的肆虐下留下了无数的青紫,仿佛在提醒九五之尊,这个迷乱的夜晚他是如何粗暴和需索无度。   齐寅第一次因为房事对一个女人如此愧疚,她极大地满足了他,他却没有怜惜她,而且还是在承诺过会温柔的情况下。   “柔柔,你先睡一会儿,朕下了朝就来看你。”他拉过薄被盖住她美丽的胴体,那些伤痕像一只只小兽,撩拨着他的心。   “皇上,你都没有睡觉,就这样去上朝,撑得住吗?”薛千柔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柔情,纵情的肌肤之亲,让她觉得他不再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另一个时空的人,而是她实实在在的情郎。   齐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朕精力旺盛着呢,随时都可以将你吃干抹净。”掖了掖被角,“乖,好好休息,等朕回来。”   薛千柔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靳忠只觉得皇帝今天的步伐特别快,似乎恨不得赶紧到达永晖殿,赶紧上朝处理完政事,他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气喘吁吁来到永晖殿门口,却见到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片刻后吩咐道:“去给朕查一查敏婕妤在宰相府时是否学过武功。”   靳忠心中惊疑,皇帝这话是怀疑敏婕妤,还是怀疑宰相?   齐寅又道:“私下里查探即可,不许宣扬出去。”   “奴才遵旨。”   齐寅迈步踏进永晖殿,神色一如往常。   .   齐寅走后,薛千柔立刻起了身,借着殿内的微光,她见到床单上刺眼的鲜红,思考着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关于沈意卿的那次侍寝,彤史上究竟是如何记载的,她不得而知,但从齐寅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没有宠幸她。这么丢脸的事沈意卿肯定不会随便告诉别人,何况涵姝丹芸是她进宫后才来伺候的,主仆感情并不深,她没有理由向她们讲述此等隐秘,所以两人应该认为沈意卿那次便被宠幸了。   这样的话,她便不能让她们知道床单上的是她的处子血,但血已经在上面,不可能不让她们见到,唯有用别的方法掩饰。   看了看自己身上可以下手的地方,最终她在膝盖的位置用指甲硬生生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然后在床单别的地方也弄上血,以期瞒过涵姝丹芸的耳目。   为何要在膝盖位置下手?因为她天生肌肤就异于常人,无论受什么样的伤都会很快痊愈,不会留下一点疤痕。曾经有一次犯了大错被人告到John那里,结结实实挨了John三十鞭,背上一片血痕,但只是随便用了些药,十来天后肌肤便光滑如初。而全身肌肤只有关节处恢复得较慢,所以她才选择弄伤自己的膝盖,否则到天亮时说不定伤痕已经很淡,无法引起涵姝丹芸的注意。   布置完毕,她只觉浑身酸软,想到早上还要去长宁宫晨省,立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天亮时涵姝进来唤她,她其时已经醒来,却故意装作沉睡,翻了个身,受伤的膝盖被压住,她抽了一口冷气,随即低声呻.吟起来。   涵姝吓了一跳,小声唤道:“娘娘——”   过了片刻,薛千柔才说道:“你拿烛台过来看看,本宫的腿好像受了伤。”   涵姝忙不叠地去拿了烛台到床边,这一看大吃一惊,床单上多处都有血迹,一条长长的伤痕横亘在自家主子的膝盖上,上面还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珠。   “娘娘,这……”   薛千柔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皇上昨晚……此事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皇上定要怪罪。”   涵姝再笨,也知道薛千柔言下之意,皇帝在自家主子床上太过凶猛,还伤到了主子,若是宣扬出去,皇上固然觉得丢了脸面,其他宫里的娘娘主子也必会说自家主子是狐狸精,说不定连太后也要降罪。   主子进宫两月,最近才有了得宠的苗头,她们可得小心行事。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涵姝上前扶她起身更衣,“只是娘娘的伤……”   若是去太医院拿药,受伤的事必定瞒不住。   “这点小伤不碍事,本宫记得前几日丹芸手掌擦破了皮,曾找医女开过药,你去拿一点来给本宫搽一搽就行了。”薛千柔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   从小接受各种训练,她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健,虽然昨晚太过放纵,但经过两个时辰的睡眠,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想起与齐寅一起共赴云雨的快乐,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甜蜜。   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感觉吗?   洗漱用膳出门晨省,一切与往常并无不同,但薛千柔总觉天空异常得蓝,空气清新仿佛带着甜味儿,路旁的花草树木也都说不出来的顺眼,似乎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然而并没有。   一进长宁宫大殿,她便感觉到数十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嫉妒的、憎恨的、不屑的……总之统统都是不友好的。   她淡然一笑,那些女人要怎样看她,她一点都不在乎,其实打心眼里,她是不喜欢那些弱不经风的女人的,优胜劣汰,只有强者才能更好的生存并且延续下去,花瓶型的女人,只能放在家里做摆设。   就算齐寅偏爱这一类型,但所谓百花齐放才是春,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闷也闷死了他。男人的本性总是贪新鲜的,所以她才会入他的眼,而她也有自信能一直勾住他的心。   她一一回望那些女人,她们在齐寅面前个个装得与世无争,互相之间却暗潮汹涌,如今她不过侍寝一晚,便成为她们新的仇恨目标,不过她们也就只能用眼神表达一下不满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她们开心就好。   “太后驾到——”   众人立刻收起自己或狰狞或高傲的神情,低眉垂目向太后行礼,太后叫了平身,众人各自归位。   “敏婕妤——”太后突然叫道。   薛千柔出列,躬身道:“臣妾在。”   “听说前几日你掌掴宫中随居妃嫔,皇帝仅罚俸一年了事?”   薛千柔心中咯噔一下,太后这口气明显是觉得皇帝罚得太轻,心中不满。她来这个时空半个月了,太后一直没有主动找过她麻烦,如今她刚得宠,太后怎会忽然清算起旧帐来?   太后是齐寅的亲娘,除去执掌后宫,高高在上的地位,薛千柔也并不愿意跟她发生矛盾,让齐寅为难。   她跪下道:“当日萍贵人无端掌掴臣妾的大宫女,臣妾一时冲动才打了她,事后也颇为后悔,虽皇上宽宏大量,并未重罚臣妾,但臣妾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反思。”   “敏妹妹好本事,一边反思,一边还能将皇上勾到清璃宫去。”一人语带讽刺地说道,却是圣宠仅次于贤妃的琳妃宋青莲,她的父亲是太傅,哥哥是齐寅的伴读,从小便与齐寅有情意,是齐寅登基后第一批入宫的妃嫔之一,亲妹妹瑶昭仪也是高位,两姐妹互相帮衬,一直盛宠不衰。   薛千柔并不接琳妃的话,如今太后对她有了成见,无论她说什么,在太后看来都是狡辩,毕竟昨夜齐寅留宿清璃宫是事实。与其争辩引得太后更加不满,不如做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或许太后还会给她留几分情面。   “皇帝国事繁忙,没有精力放在后宫,未免纵容了某些人,但哀家执掌凤印,可不能处事不公。虽说敏婕妤你身为清璃宫主位,有权责罚随居妃嫔,但掌掴实在太过,如今哀家罚你在这殿中跪上两个时辰思过,你可服么?”   薛千柔磕了个头:“臣妾心服口服。”   不服还能怎样,总不能跳起来打太后吧?看在齐寅的面子上,忍了。   太后见她乖顺,似乎气顺了些,别的妃嫔要在太后面前扮娇弱,虽然对薛千柔百般憎恨,也只能埋在心里。而琳妃做了出头鸟,却并没有得到薛千柔的回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见她乖乖认罚,不敢有丝毫反抗,认定她是个胆小鬼,也就没再继续追着她不放。   后宫浮浮沉沉,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得宠然后失宠,琳妃看得多了,便不如后来的那些妃嫔在意,刚才也不过试探一下薛千柔,见她没什么战斗力,也就没当她是威胁了。   一众妃嫔如常陪着太后话家常,轻笑声不时传来,薛千柔低头跪在殿中,思索着自己是遭了何人暗算,以及如何讨那个老太太欢心。   太后似乎故意要给她难堪,平日里一般最多半个时辰,她便说乏了,将众妃嫔赶走,今日一聊就是一个时辰,还没有要解散的迹象。   “皇上驾到——”   一向勤于政事,白天很少见到人影的九五之尊突然出现在长宁宫,一众妃嫔顿时都精神抖擞,调整到最佳状态迎接君王。   然而齐寅并没有向她们看上一眼,而是径直走到太后身前:“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让他在身旁坐了,柔声道:“刚下朝?怎地不回去歇着,看你今日精神不是很好,莫非是昨夜太累了?”   薛千柔很想翻白眼,老太太您是有多不待见我,罚跪不说,还要在皇帝面前暗示我折腾他。老人家就是不好伺候!   齐寅笑了笑:“儿子很好,母后多虑了,昨夜儿子歇在清璃宫,自觉敏婕妤伺候得还算体贴,原以为她是知轻重守本分的人,没想到她竟如此大逆不道,惹得母后生气,看来朕要好好教训她才行。”   薛千柔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太后道:“她倒没有得罪哀家,只是哀家听说她曾掌掴宫中随居妃嫔,皇帝你却只是罚俸了事,未免有纵容之嫌,因此略施薄惩罢了。”   齐寅望了望薛千柔,压低声音道:“母后,敏婕妤是宰相的女儿,宰相府上——儿子罚俸并非纵容。”   整个大沥朝都知道宰相大人两袖清风,家境窘迫,因此齐寅这一提,太后立刻便明白过来,罚俸一年对于敏婕妤的确不算轻罚,这才消了心头那口气。   “哀家本来要罚她跪上两个时辰,既如此,便免了吧。”太后对薛千柔道,“敏婕妤,你起来吧,以后行事需三思而后行,若是违了宫规,哀家定不轻饶。”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好了,日头也大了,你们都回去吧。皇帝,你也该回宫歇着了,龙体要紧。”   齐寅点头:“母后也要顾着自己身子,若有人不安分,母后让暖月姑姑来长青宫说一声,儿子自会责罚,母后不要同她们生气。”   太后笑道:“她们倒还算孝顺,唯一让哀家不满的就是皇裔太少,皇帝你也别只顾着政事,这香火也是很重要的。”   “母后的话儿子记下了。”齐寅站起身,“儿子不阻母后休息,先告退了。”   皇帝一走,太后也即离去,一众妃嫔依份位高低往殿外而去,低位恭送高位离开,一切井然有序。   薛千柔见天气晴好,也不坐轿辇了,带着涵姝丹芸慢慢往清璃宫而去,谁知却在御花园与萍贵人狭路相逢。   ☆、陷害   第十章:陷害   “嫔妾见过婕妤娘娘。”萍贵人恭敬地行礼。   薛千柔停下脚步,这萍贵人上次在听雨轩扮受害者栽赃,被齐寅赶了出去,难道今日见到太后罚她,又开始不安分,想要故伎重施?   她是特地绕路散步的,回清璃宫其实并不需要经过御花园,萍贵人明显是知道她的行踪,故意在这里等她,呵,她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找本宫有事吗?”她不客气地问道。   “上次的事本是嫔妾的错,却累得娘娘被皇上和太后责罚,嫔妾心中不安,特来向娘娘请罪。”萍贵人的神情倒是蛮真诚,但眼神却有些闪烁。   薛千柔用余光瞟了瞟周围,见到不远处的四妃仪仗,顿时明白了萍贵人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贤妃的人,贤妃的柔弱更胜林黛玉,若是别人站得近了些,恐怕都会“伤”到她,自己毕竟只是刚得宠而已,怎么比得上宠冠后宫的贤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只是这样做也未免太急切了些,贤妃能在后宫长盛不衰,想必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若有新人得宠,怎会不先拉拢一番,而是急着树敌呢?   不过不管她们有什么花招,她都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非贤妃真能豁得出去,重伤自己以达到陷害她的目的,否则凭她的武功,必定不会让两人得逞。   “既是请罪,怎地不去听雨轩,却在此处拦住本宫去路,扰本宫赏景的心情?”她假装没看到贤妃的轿辇,盛气凌人地说道。   贤妃既然得宠,想必深知齐寅喜欢的是何种类型的女人,若她装作性格高傲嚣张,不把其他妃嫔放在眼里,贤妃肯定会以为她心思浅显、胸大无脑,而齐寅宠她只是一时新鲜罢了,那么就会降低对她的防备。如今她圣宠不稳,得罪宠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嫔妾急着请罪,全没想到会打搅娘娘,还望娘娘海涵。”萍贵人直接跪下了。   薛千柔走到她面前,揪住她的头发,迫她抬头望着自己,这才恶狠狠地说道:“以后没事别出现在本宫面前,否则本宫不能保证不会打死你。”   “敏妹妹这是干什么呢?”贤妃柔到极致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薛千柔回过头,见她已经下了轿辇,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向她走来,整个一风中弱柳的娇怯模样,脚下踩着小碎步,要多大家闺秀有多大家闺秀。   薛千柔恶毒地想到,如果她居住的甘露宫发生火灾,这样走路肯定是会被烧死的吧。   她放开萍贵人,对着贤妃施了一礼:“臣妾见过贤妃娘娘。回娘娘,萍贵人觉得刚才晨省时太后罚得臣妾不够,想再给臣妾增加几条罪名,最好能让臣妾跪到明天去。”   “婕妤娘娘,你误会了,嫔妾是诚心向你请罪的!”萍贵人争辩道。   “本宫说了,请罪应该去听雨轩,而不是在这人来人往之所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让别人误会本宫苛待随居妃嫔!”   萍贵人膝行至贤妃面前,磕头道:“贤妃娘娘,嫔妾和你同时进宫,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你是知道的,求你替嫔妾向婕妤娘娘解释几句。”   “敏妹妹,依本宫看来——”贤妃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似乎十分同情萍贵人。   薛千柔装作不敢得罪贤妃的样子,赶紧道:“臣妾相信贤妃娘娘的眼光,既然娘娘觉得她并非有意,那便是臣妾误会了。”转向萍贵人,伸手扶她道,“大家一宫姐妹,一时误会,说开就好了,本宫又怎会再为难你?”   萍贵人感恩戴德地望着她,顺势站起身来,薛千柔只觉她搭住自己的手蓦地一沉,心中本能地涌起一股危机感,想也没想就拽着她转了个圈。   萍贵人本意是借口站立不稳,推她去撞贤妃,其时三个人的位置十分靠近,薛千柔个子又高,若是直接摔在贤妃身上,凭贤妃的身板,非受重伤不可。谁知薛千柔反应太快,两人的方向瞬间改变,萍贵人一使力,两人便一起倒在了离贤妃两步远的地方。薛千柔暗运巧劲,拉着她继续往远处滚去,誓要撇清误伤贤妃的罪名。   两人滚了大约两丈来远,撞到一物,骤然停了下来。   薛千柔抬起头,见到一张冷峻的面孔,九五之尊脸色阴沉,凤眸中射出冷光,仿佛一把利剑要将人斩成两段。   “皇上——”她还没出声,萍贵人已经开始嘤嘤嘤了。   既然别人扮无辜,她就扮理直气壮好了。   甩开萍贵人的手,她径自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若无其事地向齐寅道:“臣妾见过皇上。”   齐寅斜眼,这女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如今鬓发凌乱,衣衫污浊,却毫无御前失仪的自觉,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跟他打招呼,真不知道堂堂宰相如何能教育出这样的女儿!   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这两个多事的女人,那边贤妃已经款款地走了过来,婀娜地腰肢一摆:“臣妾叩见皇上。”   齐寅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阿雅免礼。”   贤妃借机靠在他身上,柔声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朕出了长宁宫,本欲回内书房批阅奏折,突然想起昨日有茜月国进贡的上好茶叶,便着靳忠去取来献给母后,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此刻日头已经大了,你回甘露宫歇着吧,朕晚间便来看你。”   薛千柔听齐寅像一个妻奴一样向贤妃汇报自己的行踪,又怕她要被太阳晒化了一般叮嘱她回宫休息,心中已然非常不爽,最不能忍的是他还说晚上去看她!   昨晚两人琴瑟和谐,彼此都对对方的身体非常满意,原以为齐寅食髓知味,今晚定然还会召她侍寝,没想到竟又被贤妃勾了去!   她斜了贤妃一眼,这样柔弱的女人,她一个可以打三十个!真想现在就冲上去把她踹倒、踩扁,然后踏成肉酱!   她这边还在YY,齐寅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的狠厉还未来得及收敛,被齐寅尽收眼底。   薛千柔:“……”被抓包的感觉着实糟糕。   “阿雅,朕先陪你回去吧。”齐寅很快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握着贤妃的手温言说道。   “皇上国事繁忙,若是因为臣妾耽误了……”   “朕自有分寸,走吧。”齐寅小心扶着她,两人往甘露宫而去,竟将薛千柔和萍贵人直接丢下了。   萍贵人还躺在地上扮娇弱,薛千柔招呼傻在一旁的涵姝丹芸:“我们回去。”长腿一迈,踩着萍贵人的手就走了过去。   一路脚步不停回到清璃宫,涵姝丹芸这才有机会开口,同时问道:“娘娘,你没事吧?”   薛千柔撇嘴,她的身体倒没事,但心里堵得慌,从来没有因为一个男人对别的女人好就如此气闷,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吧。   就知道跟皇帝不能坦坦荡荡谈恋爱,非要像那些女人一样使些手段才行,喜欢一个中央空调型的男人真是烦透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如今她毕竟不是在帝国,不能想教训谁就教训谁,在帝国闯了祸最多就被John揍罢了,虽然John下手从来没轻过,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亲妹妹打死。而在这个时空,身处吃人的后宫,若不小心行事,很可能便要葬身在这里了。   她还是喜欢帝国的花花世界多一些,至于齐寅,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名过客,不过机缘巧合,她必须扮演他的妃嫔,而又刚好有了谈恋爱的心思罢了。   想明此节,她的不平渐渐散去,开始思考眼前的形势。她掌掴萍贵人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太后当时没有罚她,今日却突然找她算账,必定是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了,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应该不会是萍贵人,因为她已经去齐寅面前哭诉过了,齐寅也算是为她出了头,如果再去太后面前扮委屈,齐寅必定嫌她多事,她就算想要拉她下马,应该也不会蠢到得罪皇帝。   那么是琳妃?贤妃?抑或那些跟自己完全没有打过交道的人?   一时查探不出到底是何人,她暂且放弃拿这个问题烦恼自己,计划不如变化快,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取胜之道。   除去太后这边,还有件事她必须得赶紧解决,那就是暗查当初沈意卿侍寝的彤史记录,看能否改到对自己有利,否则若是哪天皇帝心血来潮要查看彤史,自己可会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怎么查,那简单,夜里偷偷潜入放置彤史的地方就行了,凭她的身手,要做到并不难。   涵姝丹芸见她一直凝眉思考,也不说话,都以为她被萍贵人气到了,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互相挤眉弄眼示意对方想办法,薛千柔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的模样好好笑。”   涵姝:“……”   丹芸:“……”   “去给本宫搬一把摇椅到大树底下,再把上次没看完的话本子拿来。”薛千柔吩咐。   涵姝丹芸对望一眼,自家主子的心还真大!   薛千柔悠哉游哉地看了一天话本子,想着早点歇息,半夜起来去偷看彤史,谁知有人就是不让她如愿。   亥时初,她已睡得迷迷糊糊,却突然听到“皇上驾到——”   哟,那个死男人不是去了甘露宫吗?难道因为贤妃身子太弱不能满足他,于是又想起她的好来?   皇上,您猜臣妾会不会让您如愿呢?   ☆、实话   第十一章:实话   齐寅原以为薛千柔会迫不及待地出来迎驾,谁知自己已经走到殿门口了,都未见到她的身影,只有涵姝丹芸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   “你家主子呢?”他有些不悦,这后宫哪个女人不是天天巴望着能够侍寝,这个姓沈的死女人竟敢怠慢自己,简直大不敬。   “回回回回皇上,娘娘说她她她她已经睡着了,醒醒醒不过来。”涵姝结结巴巴地说道。   “架子还真大!”齐寅一甩袖子走了进去,今夜他非将那个女人蹂.躏成一摊烂泥不可,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猖狂!   然而一踏进寝殿,他浑身的戾气便立刻大减。只见朦胧的烛光中,一具美丽的胴体横陈在床上,身上仅着半透明的轻纱,曲线玲珑,胳膊和大腿都露在外面,白皙的肌肤闪着柔和的光芒,一头青丝凌乱地垂在胸前,半遮住诱人的部位。   齐寅的身体本能地起了变化。   他放慢脚步,轻轻走了过去,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惊扰到沉睡中的美人。   薛千柔当然没有睡着,否则又怎会让涵姝那样回话?她就是故意勾引齐寅,让他知道有些东西只有她才能给他,任何别的女人都不行,包括贤妃在内。   齐寅走到床前,打量着眼前这具美好的胴体,这是每个男人都求之不得的,而他竟然错过了两个月,此时恨不能将之前的时光全部弥补回来。他知道这个女人很狡猾,或许身上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的魅惑和妖娆偏偏让他无法自持。   她跟后宫其他所有女人都不同,她一点也不娇弱,很多时候连半点矜持都没有,性格坚强独立,却又很识时务,懂得适时向他示弱。   她是个很懂男人的女人。   他还在冥想,薛千柔却开始行动了,玉腿一点一点向他移去,在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猛地一勾,齐寅其时正盯着她的脸蛋,根本没想到她会偷袭,顿时被勾得倒在了她身上。   两人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薛千柔及时将轻纱揭了去,齐寅的大手触到她光滑柔嫩的肌肤,心里的火苗立刻蹿了出来。直起身几把将龙袍撕烂扔在地上,便如恶虎般扑了上去……   薛千柔明白,可以吊齐寅的胃口,但不能让他一直吃不到,一国之君的尊严可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扫地,所以齐寅情动以后,她便非常地配合。这是两人的第二次鱼水之欢,明显比昨夜更加猛烈和契合,九五之尊从十六岁初尝人事,十年间从未遇到这般尤物,直想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她的身上。   两个时辰后,两人均大汗淋漓,薛千柔枕着齐寅结实的手臂,闭着眼睛回味刚才的那场恶战,齐寅问道:“柔柔,你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皇上不过饿了一天,便如此凶猛,若是……”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小混蛋。”齐寅伸手掐她的脸蛋。   薛千柔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指着脖子上的吻痕道:“这些都是大混蛋造的孽。”   齐寅故意板起脸:“敏婕妤,你敢辱骂朕?”   “臣妾怎敢?皇上不过在床上需要臣妾罢了,臣妾在皇上心中……”薛千柔的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落在齐寅的胸膛。   齐寅想起上午的事,心中涌起一股内疚,当时他虽刚到,但看得很清楚,是萍贵人想推她去撞贤妃,却被她察觉,于是拽着萍贵人滚到了一边。当时他顾着贤妃,也就没有惩治萍贵人,也难怪她会觉得委屈。   “朕明日就降萍贵人的分位给你出气,别伤心了。”他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   “千万不要!”薛千柔急道,“如今太后以为臣妾器量狭小,容不下随居妃嫔,皇上再因为臣妾责罚萍贵人,太后更要恼了臣妾。”   “放心,朕只说你们差点伤了贤妃,要给贤妃一个交代,萍贵人降位正七品常在,你罚俸半年。”齐寅吻了吻她的额头,“朕会让靳忠给你送两年的俸禄来,怎样?”   薛千柔撇嘴:“皇上将贤妃娘娘推去做出头鸟,也不怕给她树敌。”   “有朕护着她,再多敌人也不怕。”   薛千柔心下一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虽能让他觉得新鲜,但他骨子里仍是喜欢柔弱的女人。   见她不说话,齐寅笑道:“小坏蛋,你又吃醋了。”   “善妒是大罪,皇上可不要随便把黑锅扣在臣妾头上,今日臣妾只是被太后罚跪两个时辰而已,下一次也许就得把膝盖跪穿了。”   齐寅突然想起一事:“今早朕离开之时,你身上还……后来又被罚跪,怎地晚间来的时候,你的肌肤仍如之前一般光滑,半点伤痕都看不到。”   “因为臣妾是妖精,臣妾会画皮。”薛千柔调皮地做了一个咬人的动作,逗得齐寅笑了起来。   然而九五之尊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回答朕的问题。”   “臣妾的肌肤天生异于常人,无论受怎样的伤,只要没有将臣妾扒皮,肌肤便会很快恢复如初。”薛千柔撅嘴,“所以臣妾就算受了苦,也没法用伤痕博取皇上的怜惜,真是亏也亏死了!”   “哦?还有这等事?”齐寅眼里闪着凶恶的光芒,“就是说无论朕怎样肆虐,你明日都可以如常去晨省?”   薛千柔立刻便欲往旁边挪去,却被齐寅先一步制住,又是好一番云雨。   “皇上,明日还要早朝,纵欲不宜过度。”薛千柔声音里带着几丝疲倦,纵然精力过人,但这样反复折腾,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齐寅搂着她:“睡吧。”   薛千柔靠在他胸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柔柔?”齐寅突然唤她。   “嗯?”薛千柔迷迷糊糊地答道。   齐寅半晌没有说话,似在犹豫,直到薛千柔快睡着,他才续道:“如果这一次不是萍贵人推你去撞贤妃,而是她自己要去撞,你会救贤妃吗?”   薛千柔心里很是难受,他就那么喜欢贤妃,就算在她的床上,也非要一次又一次提起她,并且追问自己是否也会如他一般保护她。   “皇上想听实话吗?”   “当然。”   “实话便是臣妾也不知道。”   旖旎暧昧地气氛瞬间一变,即使闭着眼,薛千柔仍能感受到齐寅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她暗暗自嘲,贤妃是宠冠后宫,分位最高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新进得宠的从三品婕妤罢了,拿什么跟人家比?   她睁开眼睛,看着齐寅,说道:“皇上对臣妾很失望吧?可是皇上要臣妾怎么做呢?飞身上去相救,然后被萍贵人污蔑是臣妾想要伤害贤妃吗?”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齐寅:“若然有一天,皇上能全心全意信任臣妾,能像护贤妃一样护着臣妾,无论别的女人如何诋毁诬陷,都相信臣妾是清白的,那么臣妾便可以毫无顾忌,想救谁就救谁。在此之前,臣妾唯有自扫门前雪,皇上若因此便觉得臣妾心地不善,臣妾也无话可说。”   “柔柔……”   “皇上,臣妾累了,想睡觉。”   齐寅叹了口气:“睡吧。”   薛千柔本已困得睁不开眼,说了这番话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齐寅算是她的初恋,既然决定要恋爱就会全情投入。可是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他是她的全部,而她却不过是他的1/N。   或许今晚她可以给出更能取悦他的答案,但她却不想这么做,这段感情只能持续半年,她将他当做自己的恋人,而不止是争宠的对象,她不愿意两人的交往中全是算计和谎言。   身后的齐寅呼吸逐渐平稳,她慢慢转过身来,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这个男人并非她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起码从长相来说是不如John的,但两人身上的王者气度却不相上下。   她和John的父亲是帝国曾经的战神,母亲则是一名女将军,他们是父母响应帝国号召精英结合的产物,兄妹俩相差了十五岁。薛千柔五岁那年父母便双双战死,她是John养大的,后者一直对她非常严厉,她怕他,但同时也很崇拜他,他是帝国最年轻的领袖,名望直盖过父母,在他的教育下,她也成了新一代中最优秀的人物。   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John无疑成为她择偶的标准,但整个帝国只有一个John,而John却是她的亲哥哥,以致她长到十八岁,还未与任何人谈过恋爱,直到来到这个时空,遇到了齐寅。   优秀的男人大多喜欢柔弱的女人,因为可以满足他们的保护欲;优秀的女人却大多喜欢更优秀的男人,因为她们喜欢挑战。   齐寅,无疑是这个时空最优秀的男人,也是第一个薛千柔想与之恋爱的男人,半年时间,她要打败后宫所有女人,成为他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揪了揪他的头发,若你不配合,本姑娘便不客气了。      ☆、蛇精   第十二章:蛇精   第二日一早,便有两个消息传遍了后宫,一是昨晚敏婕妤又侍寝了,二是敏婕妤又被皇帝责罚了。   前者让一众妃嫔咬牙切齿,后者又让她们如释重负:皇帝虽然留宿清璃宫,却仍然责罚敏婕妤,可见她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如此其貌不扬的女子有什么本事能留住皇帝的心呢?皇帝不过是因为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想吃点清粥小菜,这才宠幸她罢了。   因此晨省的时候,薛千柔明显感觉到嫉妒的目光少了些,不屑的目光多了些,连太后大概也起了同情心,对她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直到齐寅连续在清璃宫歇了七晚,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皇帝是来真的了。   皇帝一个月大概只有十来日召妃嫔侍寝,这敏婕妤一下就霸占了七晚,虽说接下来几日他分别去了贤妃、琴夫人、琳妃和瑶昭仪宫中,但显然没有人的仇恨值能超过薛千柔。   众人十分不明白,这个敏婕妤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将皇帝迷到这种地步?正四品以上的妃嫔中,她是最丑的一个,为人又粗鲁,连掌掴妃嫔的事都做得出来,严格说来她连清粥小菜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块臭豆腐罢了。   臭豆腐比美味佳肴更招人喜欢?一众妃嫔表示不服。   .   “娘娘,这是尚食局送来的雄黄,过两日便是端午了,宫中照例是要饮雄黄酒的,咱们用什么酒好?”涵姝扬着手中的一包药粉问道。   “不要!”薛千柔立刻急退了几步,把涵姝和旁边正在锄地的丹芸吓了一大跳。   主仆几个今日本来打算将前院一块土地开垦出来种花草,丹芸锄地,薛千柔播种,涵姝则负责浇水,中途有尚食局的宫人来送东西,涵姝便去接了来,没想到只是一包平常的雄黄粉,竟让薛千柔如临大敌。   “娘娘,你没事吧?”丹芸丢下锄头,走到她身边。   薛千柔摆摆手:“没事,只是本宫对雄黄过敏,这东西快拿去扔掉。”   “可是……端午如果不喝雄黄酒,宫中会不会有蛇?”涵姝傻乎乎地问道。   丹芸赶紧喝她:“胡说什么!你进宫这么多年,除了尚食局用来煲蛇羹的那些,可曾在别处见过蛇?还不快按娘娘的吩咐拿去扔了,若是害得娘娘得了敏症,皇上非杖毙你不可!”   薛千柔笑道:“丹芸你别吓唬她,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皇上也有好几日没来咱们宫里了,就算本宫满身红疹他也看不到。”   丹芸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在,这才小声道:“就算皇上看不到,那些娘娘主子也会添油加醋地告诉皇上,如今娘娘得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听雨轩呢,凡事都应该小心为上。”   “就你做事谨慎!”薛千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对涵姝道,“快去扔了它,若是有蛇敢来侵扰,本宫打了给你们做蛇羹吃。”   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竟成了真。   端午那日,薛千柔和一众妃嫔在长宁宫参加太后举行的家宴,申时时分宴席散场,她带着涵姝丹芸刚回到听雨轩门口,外面突然涌进来大批长蛇,花花绿绿,个个都嘶嘶地吐着信子,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呈半圆形将殿门包围。   涵姝本就怕蛇,直吓得差点当场晕厥,丹芸也是胆战心惊,颤声问道:“娘娘,怎么办?”   薛千柔还在思考这些蛇是怎么来的,已经有两个太监拿着锄头棍棒等物过来,请示她是否将蛇赶走。薛千柔见他们脸上也都现出惶惶之色,正想说自己来,就见到几个随居妃嫔一起走了过来。   她们比她回来得稍微晚一些,路过这里的时候刚好见到长蛇围殿的“壮观”景象,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说来也怪,就在她们出现后片刻,那些蛇竟然同时直起身子,再同时伏低,模样竟像是在对着薛千柔跪拜。   薛千柔心中冷笑,这是有人故意驱蛇污蔑她是妖怪呢。   “丹芸,去给本宫拿几串铜钱来。”她沉声道。   丹芸虽然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但此情此景怎敢细问?立刻便进殿拿了好几串铜钱,用托盘端着出来。   薛千柔拿起铜钱,双手一使力,穿铜钱的绳子全部被绷断,铜钱叮叮咚咚落到盘中,她抓起一把,使出漫天花雨的手法向群蛇掷去,被掷中的长蛇无不立时断为两截,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她没有停手,铜钱一把接一把掷出,只片刻功夫,群蛇便全部被斩断。   薛千柔踩着断蛇走到几个随居妃嫔面前,说道:“几位妹妹受惊了。”回头吩咐丹芸,“你去唤尚食局的人来,将这些蛇带走做蛇羹,给几位主子每人送一份过去。”   丹芸忍着心惊得令而去,几位随居妃嫔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薛千柔这是变相威胁,若是谁敢传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流言,恐怕这些蛇就是她们的榜样了。   “多谢婕妤娘娘。”几人躬身施礼。   薛千柔笑了笑:“此处污浊,各位妹妹先回自己寝殿去吧,今日是端午,记得喝雄黄酒辟邪。”   几人再行礼,各自回殿。薛千柔见已被降位的萍常在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对涵姝道:“萍妹妹最近气色不大好,你告诉丹芸,让她多送一份蛇羹去祥云殿。”   萍常在身子一僵,似是想发作,然而之前几番作为都没能将薛千柔拉下马,如今薛千柔正得圣宠,又位居从三品,她却只不过是个正七品常在罢了,就算想报仇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挑衅,只得忍气去了。   丹芸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这次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为了避免事情闹大,火速赶到了尚食局,尚食局的尹尚食一听是最近风头很盛的敏婕妤宫中有事,立刻带人赶了过来,很快便将断蛇全部清理干净。   然而既然是有心人所为,消息又怎么瞒得住?很快,“敏婕妤是蛇精”的流言便开始到处乱传,每个宫里都在讨论这件事,连太后也被惊动了,但消息独独绕过了御前,不得不说造谣的人的确有几分本事。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涵姝急得团团转。   “你给本宫坐下。”薛千柔被她晃得眼都花了,“天塌下来还有本宫顶着呢,本宫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娘娘!”涵姝气道。这种事是皇家大忌,如果流言传得太厉害,皇帝和太后相信那么一星半点,那自家主子很有可能就会被降位禁足甚至赐死,如此大的难题摆在面前,她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着实让人着急。   “越着急不是越会中别人的圈套?”薛千柔分析道,“本来她们只是胡乱猜测,若是本宫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流言便会传得更加离谱,所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着急,知道吗?”   丹芸道:“娘娘已有对策了吗?”   “本宫让你们送的蛇羹都送到了?”   “一切按照娘娘的吩咐办妥。”   “很好,只要压住咱们宫里这几位,不让她们胡说八道,别人传得再厉害,终究是没谱的事,太后执掌后宫三十年,什么伎俩没见过?一定会明察秋毫,还本宫清白的。”   涵姝丹芸同时抹了一把汗,主子大概忘了,太后可不是很待见她,她确定太后会还她清白,而不是借机发难贬斥吗?   “至于皇上,本宫自有办法让他站在本宫这边,你们只需配合本宫即可。”她冲两人招了招手,低声说了一席话。   “这……娘娘,奴婢不明白,皇上既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为何要故意捅破?万一皇上相信了怎么办?”涵姝十分不解。   薛千柔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懒洋洋地对丹芸道:“你解释给她听。”   丹芸道:“后宫传得这么厉害,皇上却一无所知,明显是敌人故意所为,奴婢猜想对方可能有两个打算,一是趁着皇上不知,撺掇太后处置娘娘;二是等皇上下次来听雨轩时,再做手脚让皇上起疑,到时候皇上查起来,原来先前娘娘便有嫌疑,到时候娘娘便有口难辩了。”   薛千柔拍手:“丹芸,你很聪明,分析得很有道理,涵姝你学着点儿。”   涵姝撇了撇嘴,薛千柔却话风一转:“不过本宫倒是另有想法。此事皇上不知,对待本宫便会照旧,若皇上多来听雨轩几趟,太后会怎么想呢?一个疑似蛇精的女人将堂堂一国之君迷得神魂颠倒,明知她可能来路不正,却依然对她宠爱有加,你们说,太后还容得下本宫吗?那人不是要拉本宫下马,而是要借太后的手彻底除掉本宫。”   涵姝丹芸听得冷汗涔涔,还是自家主子心思通透,将敌人的奸计看得一清二楚,既然主子已有主意,她们也不必过于担心,只需照主子说的做就行了。   .   九五之尊在别的女人处歇了几晚,实在想念薛千柔的床上功夫,于是又翻了她的牌子。   薛千柔想得很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最大的Boss是皇帝,而非太后。太后是齐寅的亲娘,只要齐寅肯护着她,太后哪怕再迷信也会顾忌齐寅的感受,不会对她痛下杀手,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让齐寅知道,并且得让他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齐寅今日到得很早,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显然国事处理得很顺利。薛千柔见到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在床上的旖旎时光,忍不住便有些脸红,只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唯有强行忍住。   “皇上是否已经用膳?”她故意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齐寅挥手让宫人全部退下,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朕并未用膳,柔柔想到要怎么喂饱朕了吗?”   暧昧的语气、亲密的动作,强烈的男子气息环绕在身遭,薛千柔的呼吸有些急促,作势推了他一把,嗔道:“人家说饱暖思淫.欲,皇上还未用膳便已经……”   齐寅的手不老实地从她脖子伸了下去,薛千柔本能地一声低吟,脸顿时烧了起来,齐寅故意在她敏感部位挑逗了几下,说道:“小淫.妇,还不快求朕要了你?”   薛千柔用力推开他,跑到一边,气呼呼地瞪着他:“皇上不想用膳,臣妾还想用呢,臣妾快饿死了。”   “也是。”齐寅点点头,“若不吃饱,等下怎有力气与朕大战三百回合?传膳吧。”   “今日尚食局送了许多蛇羹到清璃宫,皇上不如也尝一尝?”   齐寅奇怪:“又非冬日,为何突然吃蛇羹?”   ☆、示弱   第十三章:示弱   薛千柔神色一黯,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一边转身往殿外走去,一边说道:“臣妾今日突然想吃,便命尚食局做了,臣妾这就去传膳。”   “站住!”齐寅走到她身边:“发生了何事?”   “并没有。”薛千柔继续往外走。   齐寅拽住她的胳膊:“告诉朕。”   薛千柔挣扎了几下,拉扯中她的袖子被齐寅撕破,露出了一小截手臂。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如今却密密麻麻布满了红疹,触目惊心。   齐寅沉声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朕一定会替你做主。”   薛千柔抬头望着他,见他眼神既心疼又恼怒,她本是演戏,此时却忍不住心头一酸,扑到他怀中啜泣起来。   从两人在荷塘相遇,她在他面前一直很坚强独立,除了故意向他示弱的那几次,从未如此刻一般柔弱无助,九五之尊本就惯了怜弱,对薛千柔的“弱”更加扛不住,紧紧将她搂在怀中,说道:“是谁敢让朕的柔柔受委屈?告诉朕。”   薛千柔哭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撩起齐寅的袖子将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皇上关心,其实并无大事发生,只是前几日尚食局送雄黄过来,涵姝不知臣妾对雄黄过敏,不小心让臣妾沾到,结果便起了大片红疹。”   忍住泪意,抬眼望了望他,续道:“皇上知臣妾肤质特殊,什么痕迹都会很快消除,可这红疹已经三日了,却依然如此丑陋,臣妾想到可能好不了了,皇上见臣妾这般模样,再也不会喜欢臣妾了……”   说到最后几句时,她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别胡思乱想,朕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喜欢你?”齐寅替她理了理鬓发,“太医怎么说?”   “臣妾并未唤太医诊治。”   “为何?”   “臣妾不想别人知道,尤其不想让皇上看到臣妾这个样子。”薛千柔的泪又来了,“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子有了心上人以后,便只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臣妾长相已经不如大部分妃嫔,若是……”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齐寅有些发愣。其他女人只会含蓄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而且大部分时候他都感觉不到她们的真心,但此时听到一贯坚强,从不屑露出小儿女之态的薛千柔说出这番话,不由地便信了个十足十。   “别担心,朕让御医来看看,不过是敏症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不要!”薛千柔立刻拒绝,“御医只为帝后诊治,臣妾不过是个从三品婕妤罢了,哪里消受得起?太后知道又要责罚臣妾了。”   齐寅捏了捏她的脸:“明日朕召你去内书房侍墨,让御医也过去,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了。”又调侃道,“朕见你平日胆子挺大的,却原来是个纸老虎。”   薛千柔捶他的胸:“臣妾倒不是怕太后,只是除去太后的身份,她老人家还是皇上的娘亲,臣妾自然应该孝顺她。臣妾的娘亲去世时,臣妾还太小,根本记不清她的模样,皇上不知道臣妾有多想要一位娘亲……”   话未说完,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跪了下去:“臣妾该死,臣妾僭越了。”   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称太后为娘亲,她不过是一名妾室,也想将太后当做娘,显然是不妥的,若是追究起来,便是一条大罪。   齐寅扶起她:“朕知你没有别的意思,不必紧张。”   薛千柔垂下眼睑,若不是只能在这个时空呆半年,她倒是有兴趣去争一争皇后之位,可惜了。   齐寅又温言安慰了一番,笑道:“因为雄黄过敏起了红疹,便要吃蛇羹,你这个报复心强的女人。”   薛千柔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却终究没有说别的,只嗔道:“臣妾就是睚眦必报,待会儿皇上就知道臣妾会怎样‘报复’皇上了。”   她挣开他的怀抱:“臣妾去传膳。”   齐寅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倏然冷了下来,刚才她故意将话题扯到一边,他岂能看不出她是受了委屈?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虽然一向避着皇帝,但他并非傻子,很多事都是装糊涂罢了,没想到自己刚宠了她几日,那些女人就不安分了。   薛千柔很快传膳回来,并没有蛇羹,两人若无其事地一起用了晚膳,便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上床,干柴烈火烧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大汗淋漓,心满意足地互相搂着睡去。   第二日清晨齐寅起身的时候,薛千柔还在沉睡,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吩咐涵姝丹芸不可吵醒她,这才带着靳忠赶去永晖殿上朝。   “靳忠,你这个太监总管当得可真好,宫中发生如此大事,竟敢瞒着朕!”一出清璃宫,齐寅便向靳忠发难。   靳忠一惊:“皇上,奴才冤枉,奴才怎敢欺瞒皇上?”   “你跟了朕十几年,也该看得出朕对敏婕妤是什么心思,朕不允许那些善妒的女人欺侮她,更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吃里扒外,你可明白?”   靳忠跪下道:“奴才只效忠皇上一人,决不敢偏帮哪位娘娘主子,皇上说的事奴才委实不知,既然有人想要瞒过皇上,自然也不会让奴才知晓,请皇上明鉴。”   齐寅冰冷的目光盯着了他许久,这才道:“起来吧,去给朕彻查,凡是跟敏婕妤有关的,无论事情大小一律上报。”   “奴才遵旨。”靳忠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站了起来。   “上次让你查的宰相府上的事有结果了吗?”   靳忠:“……”皇上,看您刚才的架势,真是恨不得给敏婕妤三千宠爱,怎得只片刻功夫,便又怀疑起她来?果然一国之君的心思是旁人猜不透的!   “朕在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齐寅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靳忠赶紧道:“回皇上,宰相大人府上曾有过一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听说本是江湖游侠,后来受伤被宰相大人所救,为了报恩,便在他府上做了一年护院,此人离开时,婕妤娘娘大约八岁。”   齐寅凝眉,八岁已经不算小,若是那一年那位游侠一直在指点沈意卿,之后她又苦练的话,有如今的身手并不算出奇。   他舒了口气,之前心中一直压着一块石头,实不愿她有事瞒着他,一来因为他已然对她动心,二来她是宰相唯一的女儿,宰相虽然为人迂腐,却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处置他的女儿,必定会伤忠臣之心。   如今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脸上的阴霾也散开了。   靳忠低头退到他身后,什么话也不敢说——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皇帝亲自吩咐彻查的事自然很快,齐寅下朝两个时辰后,关于此次“蛇精”事件的各种消息便已经汇总成卷宗,由宫正司的秦宫正呈了上来。   敏婕妤对雄黄过敏,宫中自然不会放置雄黄粉,有心人便趁机驱蛇围殿,污蔑她是蛇精,闹得后宫谣言满天飞,连太后也忍不住出手,今日晨省时,借口敏婕妤仪态不端,禁了她的足。   齐寅气得将卷宗撕得粉碎,秦宫正和所有御前宫人都吓得跪地请罪。   “若三日之内没有查到幕后之人,宫正司所有人一律杖责三十,宫正司正杖责一百!”九五之尊撂下了狠话。   秦宫正额头冷汗直冒,叩头道:“奴婢遵旨。”   “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鱼贯退出,齐寅拿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好几口,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他登基十年,后宫三次选秀,便只为两个女人动过心,一个是贤妃,另一个是薛千柔。   当初贤妃并不如现在这般孱弱,只是性子特别温柔沉静,那年他十七岁,她十五岁,第一次在殿选时见到她,他便起了强烈的保护欲。   贤妃出身并不高,他却封了正四品容华,居一宫主位。半年后有了身孕,直接升为正三品贵嫔。然而孩子并没能顺利生下来,只在娘胎里呆了四个月便被人毒害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后来查到了幕后凶手,赐了三尺白绫,但孩子却永远也回不来了,孩子的亲娘也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他当时便将她提到贤妃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纵着。   只是,不知贤妃是否因为失子而心灰意冷,两人之间再无当初的甜蜜温馨,这些年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仍然爱着她,还是习惯了去保护她。其实自从贤妃怀孕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行房,他对她更多的是愧疚和责任,总觉得如果当初能保护好她们母子,事情便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这些年他宠幸过很多和贤妃一样性子柔弱的女人,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感觉。日子久了,他的心态也逐渐起了变化,他渴望有一个不那么柔弱的女人出现在身边,希望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不是因为他的宠爱被伤害,然后让他内疚一辈子。   当年的遗憾已不可弥补,他不允许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他与薛千柔之间的感情尚浅,远不及当初与贤妃的深情,但这个鲜活的女人唤醒了他将死的那颗心,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他喜欢跟她较量,不管输赢都那么有滋有味。   沈意卿,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必须活得好好的,任朕蹂.躏和欺负一辈子,哼!   ☆、敏症   第十四章:敏症   九五之尊独自在内书房呆到午时,随便用了点膳,便将靳忠唤了进去。   “今日值守的御医是哪两位?”   “回皇上,是陈大人和刘大人。”   齐寅想了想:“传朕的口谕,让刘爱卿着太监服,跟朕去一趟清璃宫。”   本想让御医在内书房替薛千柔诊治,谁知太后禁了她的足,他一向孝顺,自然不会拂太后的面子,何况若为了她违逆太后,太后恶感更深,于她可不是好事。   靳忠暗暗腹诽,自从那日在荷塘偶遇敏婕妤,皇帝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不但连续多日宠幸她,甚至连点原则都没有了,前脚刚罚了俸,后脚就巴巴地给人家送钱去,还不是一次,是两次!   这且不说,如今又为了她,莫名其妙让御医假扮太监,她到底有什么魔力,竟将九五之尊迷得神魂颠倒,莫非真是蛇精不成?   “靳忠!”齐寅带着怒气的喝声传来。   靳忠悚然一惊,皇帝发疯,难道自己也被传染了?竟敢当面走神,这位爷要是一个不高兴,他挨板子都是轻的!   “奴才马上就去!”   那边厢,刘御医一听口谕就不乐意了,自己做御医二十年,一向受人尊敬,如今皇帝却要他假扮太监,若是传了出去,堂堂御医的脸面往哪儿搁?   靳忠只丢给他一句话:“刘大人,您觉得是面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皇帝叫你做事,你还敢推三阻四,这是嫌命长呢?!   刘御医略略想了想齐寅平日的做事风格,顿时就怂了,他上有老下有小,自己也是个惜命的人,当下再不敢有什么不满,忙不叠地就将靳忠带来的太监服换上了。   齐寅带着刘御医来到清璃宫的时候,薛千柔正在和涵姝丹芸折腾那块已经种上了花草的土地。   五月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非常灿烂,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不拿帕子,只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动作带着几分野性,毫无优雅可言,但齐寅看在眼里,只觉这女人活力四射,仿佛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具有无比顽强的生命力。   他阻止了通传的宫人,负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贤妃也能这么坚强,该多好!这些年来,他宠幸了不少低位妃嫔,希望她们能够受孕,如果诞下皇子,便养在贤妃膝下,一来慰藉她失子之心,二来也可以借此立她为后,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些妃嫔要么一直不能有孕,就算怀上了也会很快滑胎。   他曾同贤妃说过一定会让她再有孩子,贤妃却只当他是说笑,半点都不相信。他很失望,这本该是他们共同面对的困难,却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努力,他并没有要求她什么,只需她相信他、配合他即可,然而她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他是个长情的人,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快九年,仍然没有放弃补偿贤妃,之前宠萍贵人便是这个缘故。谁知萍贵人不但没能怀孕,反而起意伤害贤妃,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当初降萍贵人的分位,虽说有替薛千柔出气的原因,但大部分还是为了贤妃。   只是,跟贤妃在一起实在太压抑了,她的言语神情、一举一动总是透着一股子冷漠,不但自己不肯从伤痛中走出来,还要拉着他一起难受。   薛千柔则截然相反,两人相处起来非常轻松,她陪他在床上妖精打架,跟他斗嘴,偶尔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又很快臣服。她似乎读过很多书,懂很多别的女人不懂的东西,平常的小事经她的嘴说出来,也会变得新鲜有趣。   这样的女人,他无法不喜欢。   .   薛千柔其实早就发现齐寅来了,若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真是辜负了John从小的教导。不过她并没有出声,也没有故意做什么给他看,只是如平常一般,该干嘛就干嘛。   因为她知道,自己原本的样子才是最迷人的。   后来还是涵姝在打水浇地的时候看到了齐寅,吓得将水壶摔到了地上,跪下颤声道:“奴婢叩……叩见皇上。”   薛千柔听到她的话,转过身来,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就像在荷塘初见时那般,齐寅的心顿时便有些柔软。   薛千柔凝视他片刻,突然飞身扑到他怀中,沾满泥土的双手在他胸前留下两个显眼的印记,与玄色龙袍格格不入。   一众宫人全部下跪低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肇事者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齐寅咬牙切齿:“敏婕妤,你找打!”   薛千柔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才不舍得打臣妾呢,纸老虎!”   齐寅冷笑两声:“主子犯错,宫人却不加劝阻,既然他们都如此没用——”   薛千柔立刻挨着他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责罚臣妾的宫人。”   齐寅一低头,见她抱着自己的大腿,龙袍下摆已经沾满了黄泥,气得直想把她提起来,扔到外面的定河里去,但随即又想到这女人没比他矮多少,要提她颇为费力,只得罢了。   “皇上,求你原谅臣妾吧。”薛千柔可怜兮兮地说道,声音里却丝毫也没有请罪的意思,反而带着些许威胁。   若你不原谅臣妾,今日就做一个泥人吧!这便是她的潜台词。   若是别的女人敢如此大胆,齐寅早就下令拖去杖责了,但对于薛千柔,他舍不得。何况晚上还要好好收拾她,如果伤了,谁陪自己共赴巫山?唯有暂时放过她。   “起来,进殿。”   “多谢皇上!”   齐寅向靳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吩咐御前宫人赶紧去长青宫取皇帝的衣衫来换,自己则拉着刘御医跟了上去。   刘御医已是一头冷汗,皇帝对敏婕妤竟然纵容到这种地步,自己今日可得好好表现,否则若是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齐寅拽着薛千柔来到内殿,对刘御医道:“刘爱卿,敏婕妤有些敏症,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微臣遵旨。”刘御医走上前,恭敬地问道,“请问婕妤娘娘,是何时出现敏症,是否知由何物引起,具体的症状如何?”   薛千柔一一答了,就要撸起袖子给他看,齐寅一声咳嗽,刘御医立刻低头回避,薛千柔这才想起这个时空讲究男女有别,自己身为天子妃嫔,实不该如此随便,于是假作忍不住痒,要去挠那些红疹,被齐寅喝止了。   “皇上,是否需要传医女来?”靳忠十分有眼色地请示。   齐寅看向刘御医,后者答道:“皇上,婕妤娘娘的症状似乎有些严重,微臣认为应该找医女来详细检查,才好对症下药。”   齐寅允了,靳忠很快找了医女来,检查了大约一刻钟,医女将情况汇报给刘御医,刘御医的脸色十分严肃,思考了许久才问道:“请问娘娘,你的肌肤是否恢复能力特别强,无论大小伤痕都不会留下痕迹?”   齐寅和薛千柔对望一眼,这刘御医果真不是庸手,只凭言语描述便能猜出她皮肤特异。   “的确如此。”薛千柔颌首,“只不知这红疹为何一直无法消除。”   “雄黄本身具有毒性,毒素不比外伤,短时间内难以消除是正常的,微臣开几副药给娘娘慢慢调理,大约半个月便可痊愈。”   齐寅皱眉,这敏症竟如此厉害,需要这么长时间才能治愈,当即将涵姝丹芸叫了过来,吩咐道:“以后听雨轩上下不可出现任何与雄黄有关的物事,否则朕定要重罚。”   想了想,仍不放心:“靳忠,你去传旨,从此刻起,整个清璃宫都不许再用雄黄,若是哪位妃嫔病了,需要雄黄入药,先搬去别的地方,好了才准搬回来。”   薛千柔心下感动,她父母去世得早,哥哥又事务繁忙,虽然也花了不少时间在教导她上,但一向十分严苛,时不时便要揍她一顿,鲜少会温言软语关怀。等她长大了,身为精英中的精英,一直是别人崇拜欣赏的对象,根本没人把她当弱女子看待,所以这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感觉。   敏症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御前宫人送来干净的龙袍,齐寅进寝殿换上,出来后摒退了所有宫人,对薛千柔招手道:“柔柔,你过来。”   薛千柔依言走上前,齐寅脸色一变,将手里被弄脏的龙袍扔到她身上:“去给朕洗干净!”   “皇上,你的衣衫一向由尚服局安排专人清洗,臣妾……”   “你想抗旨?”   “臣妾怎敢?”薛千柔赔笑道,“皇上你看,臣妾的敏症还没好,若是……”   “御医并未说敏症未愈不能洗衣。”齐寅盯着她,“再敢找借口,朕就责罚听雨轩的所有宫人!”   薛千柔咬牙,为了自己的小弟们,忍他!   ☆、有孕   第十五章:有孕   从小接受各种精英训练,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服这么简单的事却难倒了薛千柔。想找人求助,但齐寅就坐在一旁盯着,谁敢不要命地上前帮忙?   唉,这里为什么没有洗衣机器人呢?薛千柔郁闷地想道。在帝国,因为生育率持续降低,人口越来越少,为了解放人力,很多事情都由机器人代劳,想不到到了这个时空,身为天子妃嫔,竟然还要亲自动手洗衣服。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不弄脏他的龙袍了。   “敏婕妤,你已经洗了半个时辰了。”齐寅冷冷地提醒。   薛千柔:“……!”她也知道自己洗了很久,可这该死的衣服洗来洗去都洗不干净,又不是她故意拖延时间!   看她恶狠狠地搓着手里的龙袍,一脸怨气却又不敢发作,九五之尊心情大好,征服强者远比征服弱者更有成就感,他越发对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到满意。   等薛千柔勉强洗完衣服,已是傍晚时分,今日并无紧急国事需要处理,齐寅便留在清璃宫用了晚膳,沐浴更衣,准备与薛千柔大战一场。   两人每次玉帛相见,都是一副干柴烈火的架势,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本以为又是一夜旖旎,谁知正在关键时刻,竟然有祥云殿的宫人急匆匆跑来求见齐寅,靳忠带着几个太监竟然拦不住他!   兴头上被人扰了,齐寅整个人都冷得像冰,直接吩咐将那宫人拖出去杖毙,却被薛千柔阻止了:“皇上,说不定萍妹妹那边有急事呢,不如听他说完再行发落不迟。”   倒不是她好心,只是萍常在明知此时闯殿是死罪,还敢派人来,若非真有急事,便一定是安排了毒计要对付她,若皇帝不去,到时候阖宫都要说她是狐狸精,迷惑皇帝,使得他不理正事云云,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必须得劝齐寅过去一趟。   齐寅瞪着她,这个死女人平时那么聪明,此时竟然不懂得看他的脸色,难道不知道他非常非常不高兴吗?!   薛千柔回瞪他:“皇上以为臣妾愿意把你推给萍常在?臣妾恨不得天天掌掴她才好!可是如果真的有事耽误了,太后她老人家又会觉得是臣妾的错,臣妾心头憋屈得紧,皇上还瞪臣妾!”   “你胆子大了,竟敢用这种语气同朕讲话!”齐寅虽宠爱她,但天生大男子主义,又在气头上,怎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如此大不敬?   薛千柔撇撇嘴,低下头,也不说话,也不认错,一副“祥云殿出事怪我咯”的态度。   齐寅满肚子火,却又不能罚她,毕竟是他亲封的从三品婕妤,这清璃宫的主位,总要给她留几分薄面。况且片刻之前两人还在被翻红浪,他怎能狠得下心责罚?   唯有忍气起床更衣,带着一身戾气往殿外而去。走到殿门口,下意识地一回头,正好看到薛千柔痴痴地望着他,一双大眼水波荡漾,似柔情满溢,又似泫然欲泣。   见他回头,薛千柔立刻跳上床,留给他一个心虚的背影。   齐寅走了回去,将她身子扳转,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说道:“朕去看看就回来,你先睡会儿。”   薛千柔咬着嘴唇点点头,望着他离开。   时辰已经有些晚,她却半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齐寅那句“朕去看看就回来”,生平第一次,她如此牵挂着一个男人。   原来等一个人是这种感觉,牵挂、担心、忐忑,胡思乱想,度日如年。这就是恋爱吗?因为喜欢他,所以想时时刻刻见到他,会因为他的一句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的话而感动,会彻夜不眠只为他一回来便能看到他?   薛千柔,你沦陷了。她默默叹了口气。   辗转反侧到天明,齐寅一直都没有回来。   丹芸来唤她起床,梳洗完毕,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她心里压着块大石,早膳自然没有胃口,随便吃了几块糕点,便欲让人出门打探消息。   “娘娘,太后正在祥云殿。”涵姝从外面走了进来。   薛千柔觉得奇怪:“为何?”   涵姝的语气酸酸的:“听说昨夜萍常在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宫人紧急找了太医来诊治,才发现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皇上赶过去以后很是开心,陪了她一晚上,今日一早便派人去长宁宫告知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竟亲自赶来看望萍常在。”   这消息对薛千柔来说,无疑是个噩耗。一直跟她作对的女人竟然有了皇帝的骨肉,皇帝和太后又十分重视这孩子,看来以后萍常在可以在清璃宫横着走了,自己这个主位得夹着尾巴做人才行。   丹芸见薛千柔脸色不好,赶紧斥责涵姝:“如今后宫皇裔稀少,皇上和太后才会如此紧张,但他们紧张的是皇裔,可不是萍常在,你别说得好像她已经宠冠后宫似的。”   涵姝很委屈,自己这不是替主子着急么?萍常在半夜将皇帝从主子床上叫走,皇帝不但没生气,还一直陪着她,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见两个宫女这样,薛千柔反而平静下来,不就是个孩子吗,有什么了不起?她就不信自己堂堂帝国精英,还对付不了一个智商低下的女人外加一个受精卵!   “你们急什么?如今萍常在是后宫唯一有孕的妃嫔,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敢来招惹本宫不成?反正现在本宫被太后禁着足,也不用去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咱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涵姝真是操碎了心:“娘娘!以后皇上肯定会少来咱们听雨轩了。”   她和丹芸感情一直很好,每次想起丹芸在祥云殿被萍常在掌掴的事就气得很,虽说主子已经替丹芸报了仇,但并不能消除她对萍常在的恶感。   薛千柔不屑地笑了笑,不来就不来,有本事他让萍常在侍寝啊,谁怕谁!   “有个词叫韬光养晦懂不懂?最近本宫风头太盛,才会一再被太后盯上,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萍常在身上,本宫求之不得呢。就凭她那点小心思,不用咱们动手,其他妃嫔的暗算也够她喝一壶的,咱们坐山观虎斗即可。”   涵姝:“……”   丹芸:“……”   与自己有过结的随居妃嫔怀孕盛宠,身为主位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心这么大也是没谁了。   “丹芸,你吩咐下去,以后听雨轩上下见到祥云殿的人,一律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哪怕平日私交再好也给本宫收敛了,否则一律发配去六尚局做苦役。”   丹芸点头答应,又问道:“娘娘,咱们不用送什么礼物过去祝贺吗?”   虽说两人不合,但妃嫔有孕对皇家来说是喜事,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   “不送!”薛千柔干脆地否决了她的提议,“送孩子衣衫?本宫的女红拿不出手;送吃食?多容易被人下毒栽赃;送玉器首饰?本宫这么穷,哪来的贵重物品可以送她?就算有也不送,不能白瞎了好货!”   丹芸:“……”   “所以咱们真的不送?”她犹自不肯相信。   “之前因为掌掴萍常在的事,皇上罚了本宫一年的俸禄,后来差点伤了贤妃,又罚了半年,听雨轩现在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皇上和太后知道本宫的情况,想必不会责怪本宫。”   既然她的娘家那么穷,她就继续扮寒酸好了,要她为那种女人破费,门都没有!   “可是空手上门好像不好……”涵姝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门干嘛?”薛千柔反问。   “娘娘,咱们连祝贺的话也不说几句吗?”   “本宫被禁足,不能亲自前去,难道让你们羊入虎口?以前她就敢掌掴丹芸,现在更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本宫岂能让自己人吃亏?”   “娘娘……”涵姝丹芸的眼眶都红了,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后宫,有几个主子能像薛千柔这样死命护着自己的宫人?她们能跟着这样一位主子,这一生也不枉了。   “好了好了,看你俩那出息!”薛千柔走过去替她们擦掉眼泪,“天塌下来还有本宫顶着呢,你们别怕这怕那的,拿出点气势来,别堕了本宫的威名!”   涵姝:“……”   丹芸:“……”   娘娘,您这么霸气,宰相大人知道吗?   ☆、试探   第十六章:试探   几个时辰后,祥云殿传出消息,太后复萍常在正六品贵人位,免了她的晨省,还给祥云殿开特例配了个小厨房,赐下一大堆补品。一时间,萍贵人的风头直盖过盛宠在身的敏婕妤。   薛千柔听着涵姝丹芸打听回来的消息,淡定地吃着手里的香梨,一边翻看摆在案上的话本子。涵姝见她这种态度,急得不行,欲待相劝,却被丹芸硬拉着去了。   薛千柔乐得耳根清净,继续低头看书。过了一会儿,香梨吃完,刚好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涵姝或者丹芸回来了,随手将手中的梨骨头一扔,头也不抬地说道:“拿去丢掉。”   “沈意卿!”伴随着皇帝冰冷的声音,殿里的空气骤然一冷。   薛千柔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矮身躲到了桌子下面。   无缘无故被梨骨头袭击的九五之尊浑身戾气,昨晚萍贵人的情况一直不好,他怕皇裔出事,亲自守在床边,一夜未眠。早上硬撑着上了朝,本该回长青宫休息,但想到薛千柔等了整晚,便先过来看看她,谁知一踏进殿门就被她的“暗器”袭击。   “朕数三声,你要是不出来,立刻杖责三十!”齐寅盯着桌子,开始数数,“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便见到薛千柔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一直爬到他面前,恭敬地行了大礼:“臣妾叩见皇上。”   “看来朕应该将你送去尚仪局,从头到尾再学一遍礼仪。”齐寅将刚才接在手里的梨骨头扔到她面前,“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薛千柔抬起头看他,嘴一扁:“皇上金口玉言,让臣妾等皇上回来,臣妾一晚上都牵挂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皇上直到此时方才过来,也不问问臣妾昨夜如何煎熬,就要治臣妾的罪……”   因着禁足不用出门,她并未化妆,素脸上两个大眼圈分外明显,神情既委屈又憔悴,九五之尊的戾气顿时烟消云散,伸手将她扶起,说道:“朕登基十年,膝下只得两位公主,如今萍贵人有孕,自然疏忽不得,因此才耽误了。”   薛千柔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掂脚吻住了他。   齐寅意志坚定,然而他的身体却本能地渴望着那个与自己无比契合的女人,在她的着意挑逗下,火苗又蹿了出来,赶紧将她推开:“朕晚间再来。”   薛千柔福了一福:“臣妾恭送皇上。”   齐寅强忍住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转身往殿外而去,却又听她柔声唤道:“皇上……”   “嗯?”   “臣妾等你,多晚都等。”   声音里的柔情搅得齐寅的心仿佛涨潮的海水,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九年前与贤妃相恋的那些日子。然而当初有多美好,后来便有多伤心。   贤妃失去了一个孩子,他却失去了十几个。这些年来他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伤痛,一边还要护着贤妃,内心一直累得很。   而薛千柔就像他的避风港,让他可以逃避这一切,跟她在一起只有快乐,没有痛苦。   “朕一定会来。”他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薛千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立刻跑到窗边去望他。明黄色的身影从宫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在与清璃宫隔河相望的宫道上出现。   活了十八年,从未有一个男人让她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她的心。   刚才她看得很清楚,他满脸疲惫,平时慑人的凤眸也没什么光彩,就算凶起来也不如之前那般冷厉,在这种状态下,他还专程赶来看她,可见心里的确是有她的。   她要的不是地位,不是孩子,只是他那颗心罢了。   .   独自发了一会儿呆,见涵姝丹芸走了回来,涵姝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皇上他……”   齐寅驾临的时候,不许宫人通传,她们只得退下。皇帝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自家主子,这当然是好事,但只过得片刻便即离开,走时神情严肃,看不出喜怒,由不得她们不担心。   “皇上说晚间再来。”薛千柔答道。   涵姝立刻高兴起来:“奴婢就说皇上是宠娘娘的。”   薛千柔摇头,这丫头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这些年在后宫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琳妃娘娘驾到——”太监的声音骤然响起。   主仆三人俱都神色一凝,薛千柔与琳妃从未有过任何私交,太后第一次责罚她的时候,琳妃还曾火上浇油,此时又上门来做什么?   萍贵人怀孕,正是敏感时刻,琳妃却突然出现在听雨轩,颇有些耐人寻味。   “臣妾见过琳妃娘娘。”不爽归不爽,礼还是要行,人家可是正二品妃位,比薛千柔高了整整三阶。后者不由得感慨,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高了三阶,可不得压到渣都不剩么?   “敏妹妹免礼。”琳妃伸手虚扶了一把,并没有刻意做出亲热的样子。   琳妃是后宫的风云人物之一,她并不像大部分妃嫔那样柔弱,性子也直率,跟谁有了矛盾喜欢明刀明枪地干,鲜少在背后阴人,据说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人陷害,好在有齐寅护着,所以仍然稳坐妃位。   当然,也有人说齐寅并不喜欢她,之所以宠她不过是看在太傅的份上。   跟琳妃打交道显然比其他妃嫔要简单得多,薛千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不知琳妃娘娘驾到有何贵干?臣妾如今受罚禁足,娘娘来听雨轩似乎有些不妥。”   “本宫去探望萍妹妹,想着敏妹妹是清璃宫主位,顺便过来坐一坐,与妹妹闲聊几句。”琳妃也不客气,径自走到宾位坐下。   薛千柔便明白了她的来意,主位云云不就是说如今萍贵人怀了皇裔,在皇帝和太后眼里比她这个一宫主位还要金贵么?   “不知萍妹妹可还好?”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臣妾被禁足,加上与她有些小过结,为了避嫌也就没去祝贺,祥云殿今日一定很热闹吧。”   琳妃大概没料到她会直言与萍贵人不合,探寻地望了她好几眼,这才道:“敏妹妹进宫晚,很多事情不知道,本宫却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批受封的妃嫔,这些年也见得多了,妃嫔怀孕之事常常都会有,但能平安生下来的便只有灵犀和灵玥两位公主,所以啊,凡事还是别太高调的好。”   薛千柔神色一凝,先前她虽听说夭折在娘胎里的皇裔不少,但只以为齐寅喜欢弱女子,所以被宠幸的妃嫔大多孱弱,才会保不住胎儿,如今听琳妃的言外之意,似乎另有隐情?   “有皇上和太后护着,想必萍妹妹腹中龙种一定会平安降生。”她试探着说道。   “皇上和太后一向都护着皇裔。”琳妃神色之中带了些不屑,站起身道,“本宫不打搅敏妹妹了,如今后宫多事,妹妹自己小心,别被那起子坏心眼的算计了去。”   “多谢琳妃娘娘提醒,臣妾铭记于心。”薛千柔福了一福,将她送至听雨轩门口。   “娘娘,琳妃这是什么意思?”琳妃一走,涵姝便忍不住问道,“她不想萍贵人太出风头,难道就愿意娘娘压过她去吗?”   薛千柔敲了敲她的脑袋:“用用脑子好不好?萍贵人只是母凭子贵,如今她的胎不足两月,离生产还早着呢,谁知道在此之前会发生什么事?若是那么容易得子,这后宫的皇子公主早就满地跑了。”   涵姝还是不明白:“既然萍贵人不足为虑,那琳妃不是更应该忌惮娘娘吗?”   这下连丹芸也看不过去了,提醒道:“如今宠冠后宫的可不是咱家主子。”   涵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琳妃想娘娘与贤妃争宠,而她坐收渔翁之利,只是我们家娘娘可没有那么蠢。”   薛千柔淡淡一笑,她还真想与贤妃一较高下,让那些妃嫔看看,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能笑到最后的一定都是强者。   只可惜,她并非这个时空的土著,只是一名过客罢了。就算得到了齐寅的真心,三千宠爱于一身,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刺客   第十七章:刺客   齐寅说话算数,当晚果然来了清璃宫,只不过先去了一趟祥云殿,与萍贵人共进晚膳,又陪了她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听雨轩歇宿。   薛千柔虽然明知他是因为孩子才对萍贵人好,但心里总是酸酸的。   明明自己的身体比别的妃嫔都健康,却偏偏不能为齐寅生孩子,因为现在的身份相貌都是沈意卿的,如果怀孕,将来沈意卿回归,如何凭空在她肚子里变出一个孩子来?   真是让人无奈。   “你这个妒妇,还在想萍贵人?”九五之尊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迫她回过神来。   “臣妾想她干嘛?”薛千柔不屑,“是皇上在想吧?”   齐寅狠狠按住她,在她脖子上留下几个明显的吻痕,这才道:“如果你有孕,朕会对你更好,如今后宫高位妃嫔不多,你的份位还可以再晋上一晋。”   “原来皇上之所以宠幸臣妾,不过是为子嗣着想,臣妾还以为皇上有多喜欢臣妾呢,哼!”她扭过头,赌气不再看他。   “你不想要孩子?”齐寅一边逗弄,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薛千柔本想表现得有气节一点,奈何九五之尊是个老手、熟手、好手,只片刻功夫,她便有些扛不住,强忍心火说道:“皇上,咱能好好说话吗?”   齐寅干脆地回答她:“不能,还不快向朕臣服,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薛千柔猛地转过身,吻住他的唇,齐寅立刻被点燃,两人互不相让,一场大战又拉开了序幕。   九五之尊一向体力过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折腾,然而还在兴头上,靳忠突然在殿外请示:“皇上,甘露宫出事了,太医来报,说贤妃娘娘情况不好,是否要过去看一看?”   齐寅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似是在犹豫。薛千柔也不出声,贤妃能盛宠这么多年,可见在齐寅心中的地位有多重,靳忠不是蠢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便是吃准了齐寅一定会去。   她低下头,仿佛嫌疑人在等待法官的宣判,没有律师,没有无罪辩护,一切都无法由自己主宰,真是糟糕透了。   “柔柔,朕去看看贤妃,她身子弱,若是出了什么事……”齐寅开了口。   薛千柔鼻子一酸,整颗心密密匝匝地痛,仿佛同时有很多人拿着针在扎一般。   她知道若想长久得宠,便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善妒,何况对面是贤妃,皇帝的心头好,但她就是做不到,喜欢一个人,眼里心里便只有他,自然希望他也一样。上一次萍贵人半夜将他叫走,这一次贤妃又如法炮制,那她在他心里算什么?   齐寅见她的头低得快挨到床板了,心中也是难受,若今日出事的是别的妃嫔,他断然不会丢下她,可偏偏是贤妃,他没办法对贤妃置之不理。   狠狠心,他假装没看出她的失落,柔声道:“朕走了,你乖乖睡觉。”   待他穿好衣服,薛千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石化了一般。不想让她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迈开脚步。   “皇上,你还会回来吗?”薛千柔突然问道。   “朕……”齐寅踟蹰,如果贤妃那边真的出事,他肯定得陪着,不可能丢下她再回来,可若是直言,必定会伤了眼前女人的心,着实为难。   “臣妾明白了,皇上快去吧……”薛千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从寝殿到大殿,只有几十步的距离,齐寅却走了快半刻钟,他和薛千柔感情尚浅,后者与贤妃比起来,分量显然还差着许多,然而一想到那个女人满眼含泪的样子,他的脚步就无法从容。   等在外面的靳忠回头望了一眼寝殿的方向,暗想后宫恐怕是要变天了,这位敏婕妤能让皇帝为她犹豫这么久,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   齐寅到达甘露宫的时候,四位太医正在紧急会商,贤妃的大宫女向晚和忆晴焦急地守在寝殿门口,时不时接过医女端出来的血水。   齐寅的心直往下沉,连声音都变调了:“发生了何事?”   众人见皇帝驾临,齐齐下跪行礼,向晚磕头道:“回皇上,今夜甘露宫突然来了刺客,娘娘中了刺客一剑,一直昏迷不醒,太医说伤到了要害,情况很是危急……”   齐寅身子一颤,靳忠赶紧上前扶住他。   “立刻去给朕传御医来!如果贤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太医院所有人陪葬!”   四位太医尽皆吓得浑身发抖,贤妃出事,他们不敢大意,值守的四人一起赶了过来。贤妃伤得太重,他们一筹莫展,只能先给她止血,再商议治疗方案,谁知皇帝一来就下了死命令,若贤妃不治,他们便要脑袋搬家了。   两名御医很快赶来,听医女说了贤妃的情况,刚委婉地提了一下可能无力回天,立刻激怒了齐寅。   “若是治不好,满门抄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太医御医都深感冤屈,但怎敢跟暴怒的皇帝讲道理?唯有尽力医治贤妃,希望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一夜忙乱,到了寅时二刻,靳忠上前请示:“皇上,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您看……”   齐寅登基十年,从未因任何人任何事耽误过早朝,他的勤勉前朝后宫人尽皆知,照理是不需要再问的,然而这次出事的是盛宠九年无人能及的贤妃,靳忠觉得还是请示一下比较稳妥。   齐寅走到寝殿门口,向御医问道:“贤妃的情况如何?”   御医答:“娘娘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齐寅走进殿去,只见贤妃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似乎已经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当中。他的心骤然一紧,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说道:“阿雅,你一定要挺住,决不能丢下朕,听到了吗?”   “皇上……”医女为难地叫道,有他在场,她们根本无法放开手脚做事,贤妃本就体弱,此时更不能有任何闪失。   齐寅放开贤妃,起身走到殿外,再次吩咐御医全力施救,这才对靳忠道:“走吧,上朝。”   靳忠原以为他留下来陪贤妃的可能性很大,谁知却猜错了,心中突然对以往的认知产生了怀疑,愣了片刻,举步跟了上去。   .   再说薛千柔那边,从齐寅离开时的态度,她便知道他今夜决计不可能再回来了。独自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始终无法平静,索性起身,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摸到宫人居住的地方,偷了一套太监服换上。   今夜她败给了贤妃,起码得知道敌人用了什么手段,以免自己在同样的地方再次跌倒。   她从小接受各种严酷训练,身手非常人所能及,这段日子又早已熟悉了宫中各处道路,因此虽然宫道上不时有御林军经过,却并没有人发现她。   小心翼翼地往甘露宫潜去,她不敢贸然靠得太近。因着贤妃身子弱,齐寅怕扰她清静,甘露宫一个随居妃嫔都没有,是后宫人最少的宫殿,但安保却仅次于皇帝居住的长青宫和太后居住的长宁宫。   虽然她自认不输于大内高手,但怕这里会有齐寅的暗卫埋伏,所谓双拳难敌四掌,若是暗卫群起而攻之,她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甘露宫进入视线的时候,两队御林军刚好在她左方相遇,两位队长简短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带队反向而行。薛千柔怕被发现,赶紧往身旁的假山洞里一钻,却不防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差点跌倒,好在她反应迅速,几乎是本能地便往前踏了一步,稳住了身子。   待御林军走过,她想检查脚下物体的时候,眼前突然寒光一闪,一炳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许出声。”一个粗砺的声音响起。   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但薛千柔起码有几十种方法可以脱离对方的控制,只是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是否与贤妃出事有关,因此决定先配合对方,看看他意欲何为再说。   两队御林军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下一队还有半刻钟才能过来,那人将匕首往前递了少许,堪堪割破她颈部的肌肤。薛千柔琢磨着对方多半想要杀人灭口,自己如果反抗说不定会暴露身份,不反抗又可能被他杀掉,怎样都不划算,脑子一转,改变声线试探道:“我并非甘露宫的人,我和你一样想贤妃死。”   那人却不上当,根本不接她的话,右手一使力,匕首急刺,就欲让她当场毙命。   ☆、噩梦   第十八章:噩梦   危急时刻,薛千柔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急退一步避开匕首,右手一翻便去扣对方的脉门。对方也是个练家子,薛千柔甫一接触到他的手腕,他另一只手已经攻到,逼得她立刻撤招自救,两人在狭窄的假山洞里你来我往地斗了起来。   此人武功不弱,但却不是薛千柔的对手,毕竟后者接受的可是帝国最先进最前沿的训练,十几招一过,她便将匕首夺了过来,反抵在那人的心脏位置。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那人说道,“你放了我,我帮你杀了贤妃。”   薛千柔转了转匕首,黑暗之中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有两双眼睛闪着光。   “第一,我并不想杀贤妃;第二,若真要杀她,我为何不亲自动手?”她冷冷地回道,“你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然而杀了我对你也并无好处,何况——”那人笑了起来,声线虽然粗粝,语音却带着几分轻快,“你不怕我有同伙?”   “我既然杀得了你,自然也能杀得了你的同伙。”薛千柔稍微使了一点力,匕首刺破那人衣衫,在他胸膛划下一个小小的圆圈。   这是她的小习惯,喜欢在敌人身上留下一些特殊的符号。   “我的同伙来了。”那人说。   薛千柔的匕首再往前递了一些:“你先上路,你的同伙很快会来陪你。”   那人并不慌张,右手猛地伸出,只听嗤一声响,一物被他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将不远处宫墙上的一盏灯笼击灭。   巡逻的御林军发现了这异常情况,立刻跑了过来,那人笑道:“姑娘,我们各自保重,后会无期。”   薛千柔快速估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要杀他并不难,这一队御林军也拦不住她,但此处已是甘露宫的范围,万一被暗卫发现,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她跟此人无怨无仇,此时当然是逃跑要紧,当即收回匕首,身子一弓,出了假山洞,那人紧随其后,两人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今夜甘露宫遭遇刺客,皇帝震怒,御林军总统领紧急增派了三千人在各处巡逻,两人一现身,便引来了众多御林军围攻。薛千柔虽然年仅十八,但身经百战,很快便成功突围,为防身份泄露,她特地从冷宫绕了一圈,这才偷偷潜回清璃宫。   将太监服还了回去,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齐寅此时正陪着贤妃,不知会对她如何温柔体贴,只觉周遭空气十分压抑,就像暴雨来临前乌云压顶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寅能宠爱贤妃这么多年,可见是个长情的人,奈何长情的对象却不是她,一想到自己只有五个多月的时间与他相处,之后便要永久分离,而他却一直恋着别人,甚至连她的本来面目都没见过,便忍不住伤心。   爱情就像是毒.品,一旦你沾染上了,再想抽身便很困难,何况齐寅是她的初恋。明知应该控制自己,以免将来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却根本无法不去靠近他。   .   第二日一早,贤妃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晨省的时候太后召了向晚过来详细询问,又赐了许多珍贵药品,看似紧张,然比起前日在祥云殿的种种,却是差得远了。   薛千柔不用去晨省,起床后就蔫蔫地躺在摇椅上,涵姝丹芸则一边切水果一边聊后宫的八卦,说到太后对贤妃的态度时,薛千柔暗暗冷笑,贤妃身居高位,然自九年前小产之后便再无所出,恐怕太后心中早已对她诸多不满,只是架不住自己儿子喜欢,这才给她几分薄面罢了。   不知昨晚在假山洞里遇到的那人是否就是刺伤贤妃的刺客,照理皇宫安保严密,除了御林军,还有不少大内高手在暗中保护,那人虽然身手不弱,但要从甘露宫伤人且全身而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非,后宫有人接应他。   她悚然一惊,如果宫里真的有奸细,那可糟糕得很,刺客这次的目标是贤妃,说不定下一次就是齐寅!   “娘娘,今日天气炎热,要不咱们把摇椅挪到阴凉处吧?否则等下日头大了,怕会晒着娘娘。”丹芸体贴地说道。   薛千柔只顾凝眉思考,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丹芸以为她是因皇帝半夜离开而伤心,想安慰几句,正在斟酌言辞,突然见到薛千柔站起身来,快步便往殿外走去。   “娘娘,你去哪里?”她回头向涵姝招招手,小跑着跟了上去。   薛千柔却又停下脚步,神色黯然地转过身,说道:“没事了,回去吧。”   丹芸见她去的地方正是从清璃宫正门到祥云殿的必经之路,顿时明白她所想,轻声说道:“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在上朝,就算要去探望萍贵人,也得再等会儿。”   “贤妃重伤,皇上这几日恐怕都不会来了。”薛千柔径自走回听雨轩,连切好的水果也不吃了,推说自己不舒服,回到床上躺下。   一夜未眠,很是疲累,她独自闷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她回到了帝国,正站在John的办公室前,下意识便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John没有如往常一般坐在电脑前处理帝国事务,反而负手站在窗边,窗帘拉开了一半,他的左边露出半截女人的身子,一只玉手搭在他的腰上,动作非常暧昧。   “哥——”她试探着叫道。   窗边的两人同时转过身来,她惊讶地发现男人并非John,却是齐寅,而他身边的女人赫然便是贤妃!   “皇上……”   齐寅脸色阴沉:“谁许你进来的?打搅了朕和爱妃赏景的兴致,你可知罪?”   她还没回答,贤妃便开了口:“皇上,自从敏婕妤进宫,你便分了许多心思到她身上,臣妾不依,皇上心里只能有臣妾一人。”   齐寅低头吻了吻她,柔声安慰:“阿雅放心,这世上的女子谁也及不上你,朕这就下旨将她打入冷宫,可好?”   贤妃笑得倾国倾城:“皇上对臣妾真好。”   薛千柔只觉有车轮从自己的心脏碾过去,毫不留情地将它碾得粉碎,碎到连痛也感觉不到了。失神地在原地站立片刻,见齐寅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她咬唇往门外跑去,却在门口撞到了一个人,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薛千柔,你还好吗?”那人神色狰狞。   “沈意卿?”她试探着问道,“你的伤好了?”   “不但好了,还比以往更加强健。”沈意卿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拽过一物扔到薛千柔面前,后者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而尸体的主人正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小宝!   她与小宝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同一间病房,比小宝大了十来分钟,小宝身子孱弱,连亲生父母都放弃了,是她不肯妥协,一直护着小宝,两人之间十八年的姐弟情,她待小宝比亲弟弟还要亲,乍然见到小宝的尸体,情绪失控,纵身便向沈意卿扑了过去。   谁知沈意卿早有防备,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一下便掐住她的脖子,薛千柔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看就要窒息,突然一双大手搭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困境中直接拉了出来。   “柔柔,你做噩梦了?”入眼是齐寅关切的神色,薛千柔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别哭。”齐寅替她擦了擦眼泪,“只是一场梦罢了。”   梦中的场景很快变得模糊,薛千柔望了望窗外,已近午时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皇上怎会来听雨轩,贤妃娘娘还好吗?”   齐寅点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仍未醒来。”   “皇上,你看起来很憔悴,不如先回长青宫休息,贤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薛千柔心疼他。   “朕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之前有人造谣说你是蛇精的事,宫正司已经查出来了。”   “是谁?”   “万霞宫的婧贵嫔。”   这个答案十分出乎薛千柔意料,婧贵嫔是万霞宫主位,一向和琳妃走得很近,与瑶昭仪并称她的左膀右臂,若婧贵嫔真想害她,为何琳妃又来拉拢?   “皇上,臣妾与婧贵嫔素无仇怨,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为何要害臣妾?”   齐寅冷哼:“自然是嫉妒你得宠,此等恶毒女子,朕决不姑息!”   薛千柔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一时之间又理不出头绪,琳妃、婧贵嫔、萍贵人和贤妃几个名字交织在一起,搅得她思绪混乱。   犹豫着说道:“皇上,或许只是一场误会,不如这次就算了吧,反正臣妾也并未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她毁你名声,你还替她讲话?”齐寅很生气,贤妃不能保护自己,害他操了九年的心,本以为薛千柔不同,没想到也是个没用的,竟为自己的敌人求情。   薛千柔察言观色,知他所想,赶紧道:“萍贵人有孕,贤妃娘娘遇刺,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后宫操心,臣妾帮不上忙,唯有尽力给皇上减轻一点负担,将自己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晚了,来听雨轩之前,朕已经下旨降她为从五品小媛。”   ☆、送礼   第十九章:送礼   薛千柔暗自叹气,正三品贵嫔到从五品小媛,一下降了五阶,还失去了一宫主位的资格,她和琳妃那一党人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琳妃虽然性子直率,却不是蠢人,如果真是她一手策划了蛇精事件,齐寅已经下令宫正司彻查,那么她该做的便不是上门拉拢,而是舍车保帅,找人替婧贵嫔顶罪才是。   所以此事肯定另有隐情。   纵观如今后宫的局势,得宠的除了贤妃和琳妃、瑶昭仪姐妹,便要数她和萍贵人了。萍贵人是贤妃的人,琳妃那边却无生力军,拉拢她在情理之中。那么是贤妃先下手为强,利用蛇精事件挑拨二人关系,防止她们结盟?   贤妃盛宠这么多年,势力肯定早已渗透了六尚局,想要左右宫正司的调查结果并非难事。   只是,刺杀贤妃的又是谁呢?   “沈意卿!”九五之尊相当不悦,这个死女人是怎么回事?自己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她,并责罚了想害她的人,替她出了气,她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皱着眉头神游天外,实在让人生气。   薛千柔立刻回过神来,抬头见到齐寅眼底的青黑,心中一阵内疚。昨夜他定是一夜未眠,守着贤妃心力交瘁,今日下朝后便直接来了听雨轩,她竟然没有好好抚慰,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皇上,臣妾在想怎么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呢。”她调皮地笑了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便献了个香吻。   肌肤相触,柔滑的感觉令齐寅呼吸有些急促,嘴里的馨香更是诱惑着他沉沦。然而正当他想回吻的时候,她却猛然放开了他,咯咯笑道:“皇上可不要白日宣淫哦。”   齐寅咬牙,这个可恶的女人每次都以自己为饵,引火烧他的身,故意挑战他的定力,直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扑倒狠狠蹂.躏一番。   “本来朕打算让太后解了你的禁足,现在突然又不想了。”   “太好了,禁足不用晨省,臣妾可以继续每日晚起一个时辰。”薛千柔打了个哈欠,姿势十分慵懒。   齐寅:“……”这女人总有法子气到他!   算了,如今诸事烦扰,暂时没空跟她算账,他吩咐道:“立刻更衣起身,朕在大殿等你。”   “皇上要带臣妾去哪里?”   “少废话!”齐寅拂袖而去。   薛千柔迅速穿好衣服,也没有上妆,只随意梳了个发髻,便来到了大殿。   齐寅正坐着饮茶,旁边案上摆着一个檀木小箱子,薛千柔不明所以地望了几眼,齐寅道:“给你的。”   薛千柔走过去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玉做的长命锁,晶莹剔透,色泽柔和,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只是……   她拿起长命锁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皇上,这锁也太小了吧?”   齐寅没好气:“又不是让你自己戴的!萍贵人有孕,你身为一宫主位,连份薄礼都没有送,还真好意思!”   薛千柔尴尬地笑了笑:“皇上知臣妾穷,听雨轩又没什么好东西,哪里敢去献丑?”   “朕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埋怨朕呢?”   薛千柔撅嘴:“臣妾哪敢埋怨皇上?臣妾是怨自己那个做宰相的爹,沽名钓誉两袖清风,累得自己的儿女也跟着受穷!”   “做女儿的如此排喧自己的亲爹,实在是不孝!”齐寅板起脸。   薛千柔小声道:“皇上隔三差五便要被父亲大人气到七窍生烟,不知有多想听到别人说他坏话,又何必在臣妾面前装模作样?”   齐寅挑眉,这女人莫非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连他的这点小心思都知道?宰相经常在朝堂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他每天都恨不得将他拖下去打板子,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这个迂腐的老头实是个大大的忠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他并非昏君,自然不会真的动他,但偶尔听听别人抱怨,心情的确会舒畅不少。   当然,这种事他是决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承认的,哪怕是臭老头的女儿也不行!   “你刚才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薛千柔福了一福:“臣妾说皇上英明神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寅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暂时放过了这茬,说道:“还不派人将这长命锁送去祥云殿?真是不嫌丢人!”   “皇上,将靳公公借给臣妾用一用呗?”   齐寅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臣妾的两个大宫女虽是蠢笨之人,但也伺候了臣妾几个月。若是派她们去送礼,万一有去无回,臣妾找谁诉苦去?再说了,就算萍贵人没有为难她们,万一将来她陷害臣妾,说臣妾送去的礼物不干净,影响她的胎云云,臣妾还不得冤死?”   “萍贵人没你说得那么恶毒!”   “好吧,就算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臣妾是不会让她们去冒险的,皇上若是不想帮人帮到底,那这长命锁臣妾就私吞了。”   齐寅:“……”活了二十六年,他就没见过不要脸得这么光明正大的女人!   然而自己竟然很喜欢她这个无赖的性子是怎么回事?!   “靳忠、涵姝、丹芸,都给朕进来!”他喝道。   三人刚才被他赶了出去,此时听到呼唤,赶紧走了进来。   “靳忠,给朕搜她们两个的身。”   涵姝丹芸都是一惊,立刻转头去看薛千柔,薛千柔给她们一个“放心,有本宫在,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眼神,两人这才心下稍安。   靳忠非常尽忠职守,将两人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向齐寅表示并无任何可疑的地方。   齐寅指着装长命锁的盒子,对涵姝丹芸道:“这是敏婕妤送给萍贵人的礼物,你们两个将它送去祥云殿。靳忠,你一路跟着她们,不许她们动任何手脚,看着她们踏进祥云殿的大门才准回来。”   靳忠腹诽,皇上您和敏婕妤可真能折腾!   三个宫人领命而去,齐寅道:“朕去看看萍贵人,便去甘露宫了。”   薛千柔知他能来听雨轩一趟已是不易,何况还体贴地替她送了礼,全了她的脸面,她不能要求太多,于是柔声道:“皇上不要太担心贤妃娘娘,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大沥朝万千百姓都需要你。”   齐寅点头:“你乖一点,别到处闯祸,晚间朕便去长宁宫请太后解了你的禁足。”   薛千柔:“……”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齐寅走后不久,涵姝丹芸便回来了,说道萍贵人并没有为难她们,反而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当着她们的面命宫人将礼物登记入库。   薛千柔冷笑,做得真周到,等日后陷害起她来,想必也是“有理有据”的,只可惜她已经先留了一手,找齐寅和靳忠做了见证人,这脏水可泼不到她身上。   .   齐寅在祥云殿与萍贵人共用了午膳,之后便赶去了甘露宫。   默默跟着的靳忠觉得很奇怪,如果是往常,哪怕贤妃只是咳嗽着凉,皇帝也会一直陪着她,这一次受了重伤,危在旦夕,皇帝却先去了敏婕妤那里,送礼给萍贵人并非什么紧急之事,他为何非要此时做呢?   而且之后他还在萍贵人那里耽误了一个时辰,从自己对皇帝的了解来看,后者根本没把萍贵人放在心上过,此时宠她不过是因为皇裔罢了,既然如此,那么询问过皇裔的情况后便应该离开,毕竟贤妃还在床上躺着呢。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明白皇帝了。   齐寅的确是变了,他与贤妃在一起越久,心理压力便越大,当年贤妃失子的事他的确有很大的责任,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宠她,便没有人敢对她下手,却忘了她是如何柔弱,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怎么去保护腹中弱小的孩子呢?他应该一早派暗卫保护才是,但那时他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国事又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根本没有办法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到。   孩子没了以后,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没有宠幸过任何别的妃嫔,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贤妃,他以为她会很快振作起来,毕竟他们都还年轻,还有一生的时间在一起。   他想尽了办法要让她开心起来,然而她总是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长久的付出得不到回应,他的心很累,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的贤妃跟当初同自己相爱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每次要放弃的时候,又想起曾经的恩爱甜蜜,狠不下心来彻底斩断这份感情。   后来遇到了薛千柔,跟她在一起总是那么轻松有趣,他那颗沉重了很多年的心仿佛突然得到了解放。她那么坚强、有活力,就算别人想要害她,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决不会坐以待毙。他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不知不觉间便给了她许多宠爱。   然而跟薛千柔在一起越快乐,他心里便会越内疚,当初承诺过永远保护贤妃,却没有做到,以致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却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如何对得起她。   在他心中,贤妃的地位虽然已经有些动摇,却仍然无人能够取代。   ☆、彤史   第二十章:彤史   齐寅到达甘露宫的时候,正遇到向晚急匆匆往外走,见到他顿时脸现喜色,跪下行了礼,说道:“皇上,娘娘已经醒了。”   齐寅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内殿,贤妃还不能起身,仍然静静地躺着,忆晴坐在床边,用一把小勺子舀参汤送到她嘴边。   “皇上——”乍然见到齐寅出现,忆晴吓了一跳,忙不叠就要起身行礼,手中的汤碗拿不稳,参汤差点洒了出来。齐寅一个健步走上前,将碗接了过来,说道:“退下吧。”   亲自端着碗坐到床边,他柔声说道:“来,再喝一点。”   贤妃怔征地望着她,眼眶突然红了。   齐寅放下碗,握住她的手:“阿雅,朕在这里,没事了。”   “臣妾以为……以为自己……再也见……见不到皇……皇上了……”贤妃艰难地说道,珠泪点点,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沾湿了鬓发。   齐寅最扛不住她这副样子,每次她一哭,他就算有再多的疲累、烦闷、厌倦都只能先抛到一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哄好她。   “傻瓜——”他执起她的手,“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皇上,臣妾……臣妾梦到了我们……我们的孩子……”贤妃的眼泪更加汹涌了,“他说他很……很孤单,要臣妾去……去陪他……”   齐寅的手不禁一颤,那个孩子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痛,他一辈子都不愿想起,这些年他们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如今却又被贤妃提了出来。   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已经过了九年,为何她就是不肯放开?非要两个大人为了一个夭折的孩子痛悔一生吗?   只是随即又想起,这次她经历了大难,生死关头想起孩子也是人之常情,而且甘露宫有刺客出没,说到底仍然是他的责任,内疚占了上风,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阿雅,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烦忧了。”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一如九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等萍贵人的孩子生下来,玉碟上母亲的名字会是你,这一次朕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一切都重新开始,好吗?”   贤妃望着他,眼里闪过几丝神采,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是萍……萍贵人那边……”   “朕还会让她有别的孩子,这一个是属于你的,是朕和你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朕会让御医为你调理身子,只有自己身子好了,才能照顾好孩子,知道吗?”   “皇上……”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朕的心意吗?朕一直都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像过去一样同朕在一起,只要你自己想开了,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   “臣妾不……不配……臣妾对不起皇……皇上……”   齐寅俯身吻了吻她毫无血色的双唇:“是朕对不起你,朕会尽力弥补你,只要你能再开心起来,朕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贤妃含泪点头:“臣妾会……会的。”   “来,再喝一点参汤。”齐寅拿起汤碗,亲自喂她。不知是否因心中有了希望,贤妃竟一口气将整碗参汤都喝完了。   齐寅很是高兴,心中的希冀又升了起来,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回到九年前,这个女人也会如初见时那般温柔如水,而不是冷漠敷衍,心如死灰。   “你再睡一会儿,朕让靳忠将奏折送到甘露宫来,在大殿批阅,等你醒了,朕再来陪你。”齐寅帮她掖了掖被角,其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不过贤妃身子虚弱,受不得凉,宁愿热一点也不能冻着。   贤妃乖乖闭上眼睛,齐寅等她呼吸平稳,这才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贤妃就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这是齐寅第一次向她提到皇后之位,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谁不想要呢?   .   贤妃养伤期间,齐寅夜夜留宿甘露宫,其他妃嫔那里,只有薛千柔和萍贵人能每日见到他。薛千柔已经解了禁足,太后对她不冷不热的,不过也没有再找她麻烦。   甘露宫刺客的事,齐寅下令御林军彻查,最近宫内的安保更加强了许多,巡查之下,有数名宫女与御林军士兵、六尚局太监的私情被查了出来,齐寅下令男的斩首,女的杖毙。除此之外,凡是涉嫌与刺客有关的,无论妃嫔还是宫人,一律送到宫正司严刑拷问,整个后宫的气氛都十分压抑。   听雨轩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被低气压笼罩,但齐寅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坐一坐,再加上有薛千柔这样一位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乐观的主子坐镇,人心还算稳定。   这一夜,齐寅又歇在了甘露宫,薛千柔琢磨着要去尚寝局一趟,之前她就一直想去查一查沈意卿第一次侍寝时的彤史记录,以免将来出现纰漏时自己无法应对,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最近齐寅每晚都陪着贤妃,不可能丢下重伤的她,半夜跑来听雨轩,于是那个计划又在心里蠢蠢欲动。   虽然近来整个后宫巡查都很严密,但她想要潜入尚寝局并非难事,毕竟在帝国接受训练时,那些高科技防控的地方她都能自由出入,在这个时空只有人力布防,相比之下要容易得多。   然而,没有夜行衣是一个难题。   上次去甘露宫,她临时偷了宫人的太监服,回来之后便悄悄还了回去。如今查得严,若她再如法炮制,万一有人发现那太监衣服失踪,说不定会怀疑他与刺客有关。虽说齐寅并非昏君,但毕竟是古人,封建思想严重,在宠妃面前,一个宫人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有“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想法很正常。   后宫妃嫔一向衣着光鲜,她又位居从三品,婕妤仪制的衣衫自然不会差,想找件颜色黯淡能充当夜行衣的根本不可能。思考了许久,想起有一床深蓝色的床单,赶紧找了出来,拿剪刀剪了几个窟窿,往头上一套,再找了根细绳系在腰上,一件简易的夜行衣便做成了。   彤史记录是考证皇族血脉的一个重要凭证,尚寝局有一间彤史室,专门用来存放彤史,这些是薛千柔早就打听好了的,因此一路轻车熟路,避开巡逻的御林军顺利到达了彤史室。   里面自然有宫人值守,她等了一会儿,趁宫人换班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里面一本一本的彤史摆放得非常整齐,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放置,每月一本,方便查阅。薛千柔暗赞,这里的宫人做事真是周到,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查到两个多月前的记录。   她躲到书架背后,找到摆放今年记录的那一排,沈意卿是二月中旬进宫的,她从左到右数到二,将记录本取了下来。   彤史上只记载了某月某日皇帝翻了某人的牌子,宠幸地点为何处,已幸或者未幸。薛千柔一页一页翻过去,见大多都是“已幸”,一直翻到二月十七,才有一个“未幸”,侍寝的妃嫔是宣若宫的睿容华,未幸的原因是当晚贤妃生了急病,齐寅连夜赶了过去。   沈意卿的侍寝是在二月二十一,标注的是“已幸”。   薛千柔合上本子,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理沈意卿是宰相的女儿,齐寅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没理由连宠幸过她都不记得。可是自己当初侍寝的时候,齐寅明显当她是第一次,这其中的缘由着实令人费解。   既然不知缘由,又无法将“已幸”改为“未幸”,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一整页都撕掉,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想翻旧帐也没得翻。   她将纸撕下,叠好握在手中,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这里是一个非常好的资料库,可以通过妃嫔的侍寝记录得知齐寅宠爱的都有哪些人——后宫传言始终没有彤史记录来得真实。   齐寅是十年前登基的,因为当时年纪尚幼,因此并未立即册封妃嫔,一直到第二年二月的选秀,第一批妃嫔才进宫。九年多的时间,一共有一百一十一本记录,数量很多,但薛千柔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的能力,翻得非常快。她也不用刻意去记谁的名字出现了多少次,反正出现得多的自然会记得。   令她惊讶的是,齐寅一个月大概只有十天左右会召妃嫔侍寝,除了她来以后,连着被宠幸了许多日,之前都是这个频率。而在这十来天中,起码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贤妃的甘露宫就寝的,九年多来,每月如此,剩下的几日琳妃和瑶昭仪都有一些,其他妃嫔便不足为虑了。   她合上最后一本记录,心情有些沉重,那个贤妃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齐寅宠她到这种地步?   闷了一会儿又想到,既然齐寅如此喜欢她,为何这么久都没有立她为后?莫非是因为子嗣问题?贤妃也是奇怪,侍寝这么多次,膝下竟一个孩子都没有,从记录来看,侍寝的时间从月头到月尾都有,并不规律,因此也不存在每次都在安全期的可能。   后宫有两位公主,这些年来妃嫔也时有怀孕,所以齐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贤妃不孕?   薛千柔冷冷一笑,齐寅虽爱贤妃,却终究因为香火问题没有将她推上皇后的位置,可见他也并不是爱到非她不可,自己取胜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   彤史室的宫人是两个时辰换一次班,眼看换班时间快到,她将手中的记录本塞回书架,正要缩手,突然察觉另一只手碰到了她。她一惊,右手立刻握住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若是被人发现,为了自保只能杀人灭口了。   ☆、瞎子   第二十一章:瞎子   对面那人显然也发现了她,但她躲在书架后面,烛光照不到,因此对方并不能准确判断出她的位置。   薛千柔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整间彤史室静得落针可闻。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自己在这里已经呆了近两个时辰,虽然一直在翻看彤史,但仍分了一半的心思在防备周围上,只有刚才思考贤妃的问题时才有片刻的失神,对面那人应该便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她是为了翻查沈意卿的侍寝记录才来的,那对方的目的呢?   彤史记录一般不会有人查看,除非妃嫔怀孕比较蹊跷,皇帝才会命人核对。莫非对方便是为此而来?可如今后宫怀孕的便只有一个萍贵人,难道说她肚子里的并不是齐寅的亲骨肉?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萍贵人便是让齐寅戴了绿帽,而此人多半便是奸.夫了。后宫一向不许外男进入,且如今安保又如此严密,奸.夫却能轻易混进来,难道竟是御林军中人?   就算是御林军总统领,她也有自信快速解决,但就怕对方还有人接应,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她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嫉妒她得宠,想要她死的人后宫可是一抓一大把。   然而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的存在,就算她放过那人,那人也要杀她灭口,和平共处、各自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唯有先下手为强了。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快速从书柜后面转到了前面,一个黑衣人正贴着书柜站着,脸上戴着蒙面巾,只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从高大的身材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薛千柔并未蒙面,但她化了个非常夸张的烟熏妆,若非日日相见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得出她来。   四目相对,她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匕首便即刺出。那人一直全神戒备,但薛千柔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一个招架不住,右手臂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涌了出来。   薛千柔乘胜追击,她从小所学并非花架子,而全是杀人的手段。那人失了先机,接下来便处处受制,不一会儿,薛千柔的匕首便指到了他的心脏位置。   若是在这里杀了他,要把尸体带走太困难,处理血迹也很费事,何况宫人马上就要换班了,交接的时候两班宫人都会进来查看,若是发现异常,说不定会来个大检查,她撕下的那一页距今只有两个多月,彤史女官凭着记忆就能将之还原,到时候两边一对照,她可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还是处子之身。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人见她犹豫,趁机往左一侧身,一个空手入白刃便来夺她的匕首。薛千柔反应也是迅速,左手使出擒拿手,右手匕首急转,两人又斗了起来。   刚才对方只是被动应敌,被薛千柔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此时才是真正相斗。两人快速出了五六招,之后同时后退一步。   “是你。”薛千柔压低声音道。   此人竟是不久前她夜探甘露宫时,在假山洞里遇到的那个人。   “是我。”对方眼里带了些笑意,“我们还要打吗?”   打,此时已经没办法很快解决他,而且打死了也很难处理;不打吧,此人疑似萍贵人的奸.夫,不但给齐寅戴了绿帽,刺伤了齐寅最爱的女人,指不定还有弑君的念头,为了齐寅的安全,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薛千柔是个果断的人,情势所逼,唯有暂时放弃杀他的念头,然而就这么让他走,也太便宜他了。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不打了,我们不如握手言和,以后若是有缘再见,兴许还能做朋友。”   她收起匕首,主动伸出手去,对方也表现得很是大方,大手握住她,摇了一摇,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   “为表诚意,你先走。”   那人点点头,倒退几步,纵身跃上窗棂,正要离开,薛千柔的匕首已经掷出,堪堪将他的腰带割断,一物哐当一声落到室内,原来是一块白玉。   其时那人已经跃了出去,薛千柔快速上前将玉捡了起来。外面的宫人听到响动已经赶来,推门的声音响起,那人犹豫片刻,径直走了。   薛千柔也没有耽误,立刻翻身而出,宫人进来的时候只见到窗户大开,室内并无一丝异常,只道窗户没关紧,被风吹开。走过去关上,再在周围检查了一遍,便退了出去。   薛千柔望着窗户叹口气,如果能再进去查一查萍贵人的侍寝记录就好了。不过今晚也算颇有收获,解决了自己的问题,还让刺客留下了痕迹。   她悄悄潜回听雨轩,将“夜行衣”脱了下来,想到这东西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舍不得扔,但屋里并没有地方可以放——宫人每日都要里外打扫,柜子也会按时整理。想了想,将床板掀开,将它展平铺在了夹层中。隔着厚厚的床板和上面薄薄软软的褥子,根本察觉不到那层布料的存在。   布置完毕,她换上寝衣,将那块玉拿在手中把玩。玉不大,但触手生温,竟是块难得的暖玉。刺客两次在后宫出没都没被抓住,可见生性谨慎,照理不会随身携带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东西,除非这块玉对他非常重要。   但她并没有什么头绪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唯有叹口气,将玉收了起来。   .   最近因为几名妃嫔被带到宫正司拷问,晨省时的气氛十分压抑,太后精神也不大好,因此早早便打发一众妃嫔离开。   出了长宁宫,薛千柔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齐寅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清璃宫,于是带着涵姝丹芸沿着皇宫的内河定河散步。   “再往前一步,对,步子小一点,好了,可以伸手了。”一个慈爱的声音从前面的荷塘边传来。   此处是安乐宫附近,后宫共有两片荷塘,一片在此,另一片在清溪宫,便是薛千柔和齐寅初遇的地方。   薛千柔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宫装的女子正在她和身旁的一个小女孩说话,后者双手触摸着刚刚绽放的荷花,因为隔得远,看不到她们的神情,但小女孩兴奋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母妃,我摸到了,我摸到荷花了!”   母妃?这孩子看身形大约五六岁,莫非竟是大公主灵犀么?   后宫两位公主,六岁的灵犀,生母睿容华,居宣若宫主位;两岁的灵玥,生母倩容华,居漫罗宫主位。睿容华和倩容华都不大得宠,能坐到一宫主位完全是因为女儿的缘故,但自从升了容华,便再也没有晋过位,皇帝偶尔去两人宫中歇宿,也多是为了探望孩子。   这样两个从来都不属于权力斗争顶端的人物,薛千柔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她们身上,来了快一个月,从未单独和她们说过话,连她们的长相都印象模糊。   “娘娘,是睿容华和大公主。”丹芸小声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薛千柔迈步走了过去。   “这朵荷花是白色的,就跟雪的颜色一样;花瓣一层一层,将花蕊包裹其中,你摸一摸,花瓣是不是很大?”睿容华的声音非常温柔。   薛千柔觉得奇怪,灵犀已经六岁了,难道连颜色也分不清?而且荷花是什么样的,一看便知,为何要讲解得如此详细?   “母妃,荷花的花瓣可以用来盛花露水吗?”灵犀问道。   “可以啊,不过灵犀要用来做什么呢?”   “我想盛一捧最新鲜的花露水给父皇。”灵犀的声音里带了些委屈和沮丧,“母妃,你不是说等收集到足够的花露水,就请父皇到宣若宫来品尝吗?我们都收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够?”   “你父皇最近很忙,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了。”薛千柔接口道。   她从未听齐寅提起过灵犀和灵玥,显然并不重视这两个女儿。孩子是最单纯和善良的,她不忍心灵犀的一颗孝心受到伤害,因此出言安慰。   睿容华见到她,赶紧福身行礼:“臣妾见过婕妤娘娘。”又拉灵犀,“这是你敏母妃。”   灵犀转过身来,在看到她正面的那一瞬间,薛千柔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灵犀长得非常漂亮,跟齐寅起码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大大的眼眶里面,两只眼珠泛着灰白,完全没有焦点。   她竟然是个瞎子!   ☆、童心   第二十二章:童心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这些年后宫诸多妃嫔怀孕,却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只有灵犀和灵玥活了下来,她先前以为是睿容华和倩容华运气好,如今看来竟似乎另有隐情。   不能竞争皇位,还是个瞎子,这才是灵犀幸存的原因吗?那么灵玥呢,是否也身有残疾?   这么多孩子夭折,登基十年膝下未有一位皇子,齐寅一定会起疑心并派人调查,照理戕害皇裔的凶手早就应该被伏法了,然而悲剧还是一次又一次重演,其中到底有什么内.幕?在后宫,总不可能还有连齐寅也动不得的人物。   她这边还在沉思,那边灵犀已经叫道:“敏母妃。”   脸蛋清秀脱俗,挺翘的鼻梁带着几分傲气,小巧的嘴唇呈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双唇是非常美丽的浅粉色,再加上嗓音甜美,即使没有灵动的双眼,仍是十足十的美人坯子。   薛千柔一向对小萝莉没什么抵抗力,此时听灵犀一叫,整颗心都要被萌化了。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灵犀长得真漂亮,敏母妃和你做朋友,好吗?”   灵犀拍手:“好啊好啊,除了母妃,灵犀还没有别的朋友。”又问道:“敏母妃漂亮吗?”   薛千柔捉起她的小手,放到自己脸上:“灵犀摸一摸,就知道敏母妃长什么样子了。”   灵犀侧脸转向睿容华那边:“母妃,可以吗?”   “婕妤娘娘……”睿容华从未与薛千柔打过交道,不知她性子如何,但她掌掴萍贵人的事早就传遍了后宫,给睿容华的印象是个很凶的女人,虽然此时所见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凶悍,但也生怕不小心触怒了她。   薛千柔笑着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让女儿失望。睿容华虽心中忐忑,但见到灵犀脸上期待的神色,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   何况,此时拒绝也是得罪了薛千柔。   “灵犀,敏母妃的皮肤非常娇嫩,你要小心别伤着她。”她略带些暗示地说道。   灵犀顿时高兴起来,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轻轻抚摸着薛千柔的脸蛋和五官,神情专注又认真,仿佛在抚摸一尊艺术品,令人忍不住感动。   一直抚摸了大约一刻钟,灵犀的小手摸到了她的头顶,今日她梳的是垂云髻,两个发髻中间刚好可以容一只小手通过,灵犀摸了摸,凑到她耳边说道:“敏母妃这里为何会有一个小窝?”   薛千柔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头上的确有一小块凹陷,不是很明显,却被灵犀察觉到了,她暗赞灵犀的细心,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那是敏母妃顽皮,不小心摔的,灵犀要为敏母妃保密哦,否则别人定会笑话敏母妃。”   灵犀非常严肃地保证:“敏母妃放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她缩回自己的小手,大声道:“敏母妃和母妃一样漂亮,是后宫最美的母妃。”   “灵犀!”睿容华斥道。   这话若是被别的妃嫔听到,免不得又是一场风波,薛千柔心中说不定也会有芥蒂。她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保全自己和灵犀,决不能功亏一篑。   薛千柔哈哈一笑:“灵犀没说错么,凡是疼爱她的人都是最漂亮的。孩子的世界最是单纯无邪,睿姐姐不必太过紧张。”   “婕妤娘娘大量,臣妾只是担心童言无忌……”   薛千柔拍拍灵犀的肩膀,站起身来:“本宫最喜欢孩子,不如睿姐姐去本宫那里坐一坐?看天色,皇上也该下朝了。”   睿容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不知道薛千柔是真的喜欢孩子,想慰藉灵犀思念父皇之心,还是想借机拉拢她,巩固自己的地位。   后宫浮浮沉沉,这些年来除了贤妃和琳妃两姐妹,并没有别的人能长久得宠,这敏婕妤虽然如今盛宠,谁知能持续多久呢?   再说就算她能长盛不衰,她也不愿意介入宠妃之间的争斗,只想守着灵犀平安度日,权力、宠爱、地位,她从未拥有过,也并不想去争取,只要有灵犀就足够了,她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动力。   灵犀虽然才六岁,但非常懂事,薛千柔说完后睿容华没有立刻答话,她便知母亲不愿意去,个中原因她不明白,但既然母妃不想去,她自然也不能去。   虽然,她真的很想和父皇在一起。   “敏母妃,我母妃有些不大舒服,我们要先回宣若宫了。”她对薛千柔说道。   薛千柔暗自叹气,如此懂事的孩子真让人心疼。她很理解睿容华身为一位母亲对孩子的保护之心,况且想满足灵犀的愿望并非一定要带她去清璃宫,让齐寅去宣若宫探望也是一样,于是说道:“既然睿姐姐不舒服,那本宫就不阻你了,姐姐早些回去歇着吧。”   当下睿容华行礼之后带着灵犀离去,薛千柔则径直回清璃宫,刚好在宫门口与齐寅相遇。   “臣妾叩见皇上。”她福身行礼。   齐寅抬抬下巴示意她平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薛千柔挑眉,本姑娘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得时时刻刻等待你的召唤不成?   “皇上也知道,清璃宫地处偏僻,离长宁宫很远,臣妾虽然腿不短,但要走回来也需要时间。”   清璃宫与长宁宫在后宫的两个方向,的确不近,但要说地处偏僻,可是信口雌黄了。   若干年前,前朝大宣朝统治期间,有一位熙元皇帝与一女子相爱,后立她为后,封号熙辰,并为她遣散后宫。两人一直深爱对方,直到熙元皇帝九十岁高龄时过世,熙辰皇后自刎殉夫,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而熙辰皇后封后前所居住的,便是清璃宫。   “敏婕妤你体力这么差,应该多锻炼锻炼,这样吧,从今日起,每日申时时分,你从听雨轩出发,绕着后宫快走两圈,否则不得用晚膳。”齐寅冷冷地说道。   “皇上……”薛千柔暗想莫非这死男人又在朝堂上被她那个捡来的爹给气坏了,因此报复她?   “你想抗旨?”齐寅语气不善。   好汉不吃眼前亏,薛千柔低眉垂目:“臣妾遵旨。”   齐寅冷哼一声,迈步踏进宫门,往听雨轩而去。   薛千柔赶紧跟上,并亲自泡了茶献上去,齐寅只尝了一口,便将茶杯重重放到案上,说道:“真难喝!”   “这茶叶是皇上所赐,既然不合皇上口味,那下次皇上就赐些自己看得上眼的给臣妾!”薛千柔回敬。   “这是最上等的雨前龙井,被你泡成这样,反倒怪起朕来了。”齐寅冷笑,“连用什么水煮茶也不懂,真是暴殄天物!”   “臣妾倒是知道有个孩子每日和母亲一起采集花露水,就为了泡茶给自己的父亲喝,奈何父亲不懂得欣赏,许久也不去探望她们一次。”薛千柔意有所指。   齐寅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你说的是谁?”   “皇上明知故问。”薛千柔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大腿上,“臣妾今日在安乐宫前的荷塘边见到睿容华和灵犀公主,灵犀公主说道想用荷花花瓣盛花露水给皇上泡茶,言语之中的拳拳之意实在感人肺腑,皇上不如去宣若宫看看她,也全了她的一片孝心。”   “所以你刚才故意泡难喝的茶给朕喝,就是为了让朕去看灵犀?”齐寅佯怒。   “臣妾的手艺就这样,皇上以后来听雨轩请自带御前宫人泡茶!”薛千柔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臣妾再也不泡给那些不懂欣赏的人喝了。”   “沈意卿,你是不是活腻了!”齐寅斥道,“跟朕说话,简直没半分规矩。”   “养不教父之过,皇上要怪就怪我爹去!”薛千柔撇嘴,“谁叫他老人家心里只装着国家朝廷,没半点心思放在教养儿女上!”   齐寅眯眼,这个可恶的女人真是越来越像她爹,非要气得他吐血不可,他不能拿宰相大人怎么样,难道还斗不过他的女儿?   “这是朕最后一次容忍你大不敬,若是再犯,朕定要杖责你。”   薛千柔如毒蛇一般缠到他身上,凑近他脖子咬了一口:“皇上想要杖责臣妾,只不知那刑杖够不够硬呢?”   齐寅的火顿时被撩了起来,两人鱼水交欢很多次了,薛千柔对他身体的反应很是敏感,手立刻不老实地伸进了他的衣襟。   “柔柔……”齐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她的刻意挑逗下着实有些扛不住。   “皇上——”薛千柔凑到他耳边,“臣妾想要皇上。”   齐寅咬牙推开她:“现在不行,朕晚间再来找你。”   似乎再多留一刻,便会经不起诱惑白日宣淫,齐寅狼狈地逃了出去。一直走到清璃宫外面,这才想起并未去探望萍贵人。   罢了,萍贵人肚子里的是他的亲骨肉,灵犀也是他的亲骨肉,他不该厚此薄彼,今日就先去探望灵犀吧。   ☆、隐情   第二十三章:隐情   越往宣若宫走,齐寅的脚步便越沉重。登基十年,子息微弱,仅有的两个女儿他焉能不疼?但每次见到她们,他心里就会涌起强烈的自责,就像当初贤妃小产时那样。   因为她们两个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   两人的存在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多么没用的君王,多么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贤妃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因此他便刻意忽视了灵犀和灵玥,每隔两三个月才会去探望她们一次。   想起薛千柔的话,他深吸一口气,不管自己有多么不想见到灵犀,都不能伤了她的一颗孝心。   睿容华对他的突然到来很是惊喜,不过很快便想到定是薛千柔的功劳,心又冷了一半。但灵犀还是个孩子,不大懂这其中的关窍,只以为真如薛千柔所说,父皇忙完了国事来探望她。   “儿臣叩见父皇。”她挨着睿容华,规规矩矩地下拜行礼。   几个月不见,齐寅发觉她似乎又长大了很多。   她刚出生的时候,他几乎日日都要来宣若宫探她,然而不久他便发觉她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最终经御医检查,确认她是瞎子,当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灵犀是他第一个能出生的孩子,却永远都无法看到他的模样,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很少再来看她,别人只道他嫌弃灵犀是个瞎子,殊不知他只是没法面对自己。   “都平身吧。”他上前两步,扶起灵犀,“朕的灵犀越来越漂亮了。”   灵犀仰起脸对着他,神情忐忑又期待:“父皇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君无戏言,父皇从来不说谎话。”   灵犀顿时高兴起来,转头对着睿容华的方向说道:“母妃,父皇赞我漂亮,你听到了吗?”   孩子兴奋的模样让齐寅心中一酸,其实她想要的那么简单,只要他能来看她,稍微表示一下关怀便足够。他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六岁的孩子,轻得他两个指头就能提起来,隔着衣衫甚至能摸到她的骨头,然而她无疑是非常漂亮的,若非眼睛有缺陷,长大后一定会出落得倾国倾城。   “靳忠,传朕的旨意,以后宣若宫的吃穿用度全部增加一倍。”   “儿臣谢父皇。”灵犀对“吃穿用度增加一倍”并没有确切的概念,但父皇有赏,她自然是开心的。   “父皇,儿臣和母妃收集了许多花露水,父皇可否尝尝母妃的茶艺?”她期待地问道。   “父皇今日便是特地来品尝的。”   “太好了,儿臣和母妃都盼了很久。”灵犀神采飞扬。   齐寅刮了刮她的鼻子:“最近父皇比较忙,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你。下个月起,朕请一位先生来教你弹琴,可好?”   “儿臣眼睛看不见,也可以学琴吗?”   “可以,朕会为你请最好的先生。”   “父皇真好!”灵犀拍着手,兴奋得小脸都红了。   睿容华眼中含泪,这些年来她和灵犀备受冷落,这父慈女孝的场景极少出现,虽然这一切都是拜薛千柔所赐,但她心里还是很感激。   齐寅在宣若宫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喝了睿容华泡的茶,听灵犀讲了她心中的各种物事是何等模样,俨然一位体贴的夫君和慈爱的父亲。   直到出了宣若宫,他脸上尤带着笑意,却猛然想到,自己一直责怪贤妃不能解开心结,可是对于灵犀和灵玥,他又何曾放开过?明明觉得对不起她们,却不但没有多加关怀,反而刻意疏远。如果自己忘记过去的事,如最初一般疼爱她们,想必这天伦之乐日日可享。   一边走一边思考,不知不觉间便走岔了,靳忠也不敢提醒,只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他才蓦然惊觉,正要转身往大道而行,前方不远处却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定睛一看时却只看到两片宫女的衣角。   九五之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靳忠,去看看那两个奴婢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靳忠很快去而复返,禀道:“回皇上,是睿容华宫里的诗兰和倩容华宫里的寒梅,奴才过去查看的时候她二人已经分开,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睿容华与倩容华?”齐寅凤目微阖,仿佛想到了什么往事,问靳忠道:“朕记得她二人是己亥年选秀时同时进宫的,似乎关系还不错,灵犀刚出生时,朕还在宣若宫见过倩容华好几次,然倩容华怀孕时,朕却从未在漫罗宫见过睿容华,你可知这是何故?”   当时他也觉得奇怪,但倩容华怀孕甚是辛苦,整日害喜呕吐,他的心思都放在她的胎上,巴不得没有人来打搅,因此便没有深思,此时想起来不禁觉得奇怪。   “据奴才所知,两位娘娘曾发生激烈争吵,之后便不再往来了。”靳忠答道。   “为何争吵?”   “似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曾经情同姐妹的两个人,突然为了小事争吵,从此不相往来,两人的宫女却私下在偏僻处见面,怎么看都有问题。   而且灵犀是八个多月的时候突然早产的,好巧不巧,灵玥也是在八个月上被太医用药物催产的,当时太医说道倩容华的胎太大,盆骨却十分狭窄,若是不催产,恐怕很难母子平安,因此他才会同意。   灵犀和灵玥的残疾都像是天生的,他当时只顾得伤心,根本没有深究,如今看来,蹊跷之处还真是不少,这两对母女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或许便是两个孩子能平安降生并一直活到现在的关键。   这些年来,每一个夭折的孩子都是他心底的痛,每一次他都下令彻查,每一次都证据确凿并且有人认罪,然而他仍然对结果很不满意——这么多次,绝不会是巧合,但偏偏每一次认罪的人都毫无关联,让他理不出头绪。   也许有些东西他一直忽略了,因此才放任凶手一次又一次得逞。   “皇上——”靳忠唤道。   “嗯?”   “您召了宰相、大将军和越王爷在御书房议事。”靳忠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议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九五之尊却似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这可是他登基十年间从未发生过的事。   齐寅立刻收回神思,匆匆往御书房而去。   .   薛千柔盯着外面仍然肆虐的太阳,回头对涵姝丹芸道:“本宫想抗旨,你们觉得如何?”   那个没良心的死男人,随口一句话便要她顶着烈日出去暴晒,全然不考虑她娇嫩的肌肤会不会被太阳晒伤,真是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沙文猪!   涵姝丹芸都吓了一跳:“娘娘,这不好吧?”   在后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帝啊!   “皇上走的时候说了,他晚间再来找本宫,要是本宫被晒伤了不能事君,岂不是更糟糕?”薛千柔振振有词。   自家主子一向心思坚定,既然不想去,多半便真的不会去,涵姝顿时便有些着急:“娘娘,你要是不去,被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定然又会不高兴,到时候……万一皇上也生气了,不肯护主子……”   别人做宫女,她们也做宫女,怎地别人只需听主子吩咐即可,她和丹芸却要日日为主子操碎了心,天理何在!   薛千柔斜眼:“说得好像本宫乖乖听话,皇上就不会生气似的。”那个死男人哪有那么好伺候?   涵姝又急又不知如何相劝,丹芸拉了她一把,对薛千柔道:“娘娘,不如我们再去清溪宫附近看荷花吧,那里比较阴凉,不会晒伤肌肤,反正皇上又没规定具体的路线,也没有派人随行监督。”   薛千柔托着腮想了想,公然与齐寅作对似乎不大好,这样“曲线抗旨”倒是颇合她的心意,于是站起身:“走。”   主仆三人慢悠悠来到荷塘,薛千柔想起第一次与齐寅相见时的鱼吻事件,忍不住笑出了声,涵姝问道:“娘娘,为何事发笑?”   薛千柔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是秘密,如果你们知道了,肯定会被皇上灭口的,还是不要告诉你们的好。”   涵姝嘴角抽了抽,没有再多话。薛千柔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低声道:“前面有人,你们两个速速回头,去清溪宫的侧门等着本宫。”   丹芸很是担心:“娘娘,闲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吧……”   在后宫,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快走!”薛千柔推了涵姝一把,两人见她脸色阴沉,不敢再多说,赶紧按照她的吩咐,快步往清溪宫侧门而去。   等她们走远,薛千柔闪身躲到了一丛茂密的荷叶后面,轻轻将荷叶拨开一条缝,十数丈外,一男一女借着荷叶的掩映,亲密地靠坐在一起,男人身着亲王服饰,女人则是从一品夫人仪制的衣衫。   这里地处偏僻,鲜少会有人来,而且两人的位置很是隐蔽,若非薛千柔从小接受特殊训练,眼力耳力都非同寻常,还真不容易发现他们。   先有萍贵人的胎疑似不是齐寅的亲骨肉,如今又有这位夫人与亲王偷情,齐寅整个人都快绿成一棵树了,薛千柔不禁感叹,皇帝也不容易啊。   ☆、中邪   第二十四章:中邪   薛千柔冷眼望去,两人应该正是情浓之时,男人的手很有些不老实,一直在女人腰部游走,女人的身子则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似乎有些抵挡不住他的挑逗。   但男人终究也没做出太过分的事,不一会儿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往前而去。因为他始终背对着薛千柔,后者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觉他的背影似曾相识,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走后,薛千柔仍然藏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走了出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转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薛千柔屏住呼吸,女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很快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看得清清楚楚,此人竟是位居从一品的琴夫人,娴韵宫主位,除了贤妃,后宫便数她与俪夫人份位最高。   只不知跟她偷情的是谁呢?   如今朝中封王的共有八人,其中三人是齐寅的叔叔,四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剩下一个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异姓王爷定王周安邦。虽然没看到那人的正面,但从背影亦可看出此人很年轻,三位皇叔和定王都已经年过四十,可以直接排除,那么便只剩下四位年轻的王爷:惠王、越王、晋王和沁王。   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对象还是身居高位的从一品夫人,此人若非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便是另有图谋,说不定想谋朝篡位了。   琴夫人并不得宠,但她的父亲是大将军,曾为大沥朝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因此她一进宫便封了正二品妃位,这些年虽无功但也无过,齐寅看在大将军的份上将她提到了从一品的位置,只是份位虽高,却不会讨君王欢心,齐寅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她宫里歇宿。   若她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别的男人,薛千柔不会管;但若与那位王爷联合起来要夺齐寅的江山——大将军家的小姐与亲王偷情,不得不让人怀疑亲王的动机,薛千柔决不会答应。   敢对付本姑娘的男人,你们猜猜自己会怎么死呢。   .   薛千柔没有告诉涵姝丹芸发生了什么事,在清溪宫侧门与她们会合后,便带着两人回到了听雨轩。   傍晚时分,她见天气已经开始阴凉,于是走到院子里查看那块平整出来的土地。之前她与涵姝丹芸种了些花草,如今种子已经发芽并破土而出,绿油油的甚是喜人,只是同时还有些杂草和害虫,她指挥着两个太监除草捉虫,其中一人十分胆小,并不敢去碰那些虫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正在热闹,突然传来一声“琳妃娘娘驾到——”   薛千柔脸色一凝,自从婧贵嫔被降位为小媛,她与琳妃便是敌非友,只不过没有公开撕破脸皮罢了,琳妃却为何突然到来?想来也不至于蠢到上门挑衅吧,自己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娘娘……”丹芸小声叫道。   薛千柔手一挥:“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本宫在呢,怕什么!”   她并没有出去迎接,既然已经结下了梁子,坚决不去做姐妹情深的恶心事!   很快,琳妃便扶着宫女初雪的手走了进来,薛千柔这才带着宫人迎上去,福了一福:“臣妾见过琳妃娘娘。”   “敏妹妹免礼。”   “不知琳妃娘娘驾到有何贵干?”薛千柔一点也不客气。   “可否进殿一叙?”琳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脸上神色一直很平和。   “可以。”薛千柔当即摒退了所有宫人,只留涵姝丹芸在身边,并对着内殿做了个“请”的手势。   琳妃迈步进殿,薛千柔命丹芸上了茶。琳妃饮了两口,说道:“敏妹妹是爽快人,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之前宫中谣言四起,说道妹妹是蛇精所变,惯于迷惑男人,本宫一直都不相信,也曾与婧妹妹提起过此事,婧妹妹言道定是那起妒妇见敏妹妹得宠,故意造谣生事。”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一停,望着薛千柔。后者却假装没有看到,一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不接话。   琳妃只好继续说下去:“后来皇上下令彻查此事,结果却查出婧妹妹是造谣者,不知敏妹妹对这件事怎么看?”   薛千柔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这才道:“既然是宫正司查出来的,皇上也认可了,想必是真的。”   “妹妹进宫时日虽短,却是个聪慧的人,想来也知后宫之事并非明面上那样简单。婧妹妹并非善妒的人,否则也不会一直与本宫交好,妹妹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薛千柔暗自冷笑,她以为琳妃是来拉拢她的,没想到倒是来示威的。这话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更为得宠,婧小媛既然没有嫉妒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嫉妒她了。   有心想讽刺几句,又觉得不宜树敌,毕竟琳妃与齐寅情分颇深,又有瑶昭仪帮衬,自己根基不稳,还要与贤妃争宠,多两个敌人并非好事。   琳妃接着道:“此事定然有人在背后作梗,婧妹妹是冤枉的,本宫今日来,便是替她与妹妹说清楚,以免被人挑拨离间,咱们鹬蚌相争,让背后之人渔翁得利。”   “娘娘口口声声说婧小媛是冤枉的,那能否告诉臣妾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又是否能拿出足以让臣妾信服的证据?一边是宫正司的确凿证据,一边是娘娘的口说无凭,臣妾实在很难偏向娘娘。”   “如今后宫的形势,想必妹妹也心知肚明,本宫虽然得宠,到底离宠冠后宫还有一段距离,妹妹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能称得上宠冠后宫的,也只有贤妃一人了。   薛千柔笑了笑:“娘娘与昭仪娘娘得宠已有多年,一直稳坐高位,若那位是容不下人的,恐怕两位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她既然能容得下你们,又如何容不下臣妾?臣妾虽然得宠,却并无根基,她就算想除去臣妾,也不必急于一时。”   “妹妹怎地还不明白?她并非想借此事除掉妹妹,而是想让妹妹与本宫相斗,若我们两败俱伤,她便能一枝独秀。”琳妃的语气开始急躁起来。   “娘娘可有证据?”   “如果本宫能有证据,婧妹妹便不会平白受了这冤屈,从正三品贵嫔被降到从五品小媛,而本宫也不用在这里与妹妹你浪费口舌!”   “既然没有证据,娘娘凭什么让臣妾相信?”薛千柔反问,“就凭娘娘份位比臣妾高吗?”   琳妃将茶杯重重置于案上,站起身来:“本宫一直以为,妹妹既能讨皇上欢心,想必也不是蠢人,没想到你却如此愚钝。既然你始终不信,本宫也不必多说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告辞!”   薛千柔丝毫也没被琳妃的怒气吓倒。她并非全然不相信琳妃的话,事实上她本就怀疑此事是贤妃所为。只是,琳妃如此空口无凭,便想让她成为自己的棋子,真当她是软柿子么?   不管是贤妃,还是琳妃姐妹,可都是她的情敌呢。   “臣妾恭送娘娘。”她屈膝一福。   琳妃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薛千柔只站在原地看着她。谁知刚走到殿门口,琳妃突然一个踉跄,随即摔倒在地,不过片刻功夫,便口吐白沫,低声呻.吟起来。   薛千柔眉头一皱,琳妃示威不成,莫非想栽赃?   她还没来得及过去查看,琳妃的两个大宫女初雪初雨已经上前搀扶住她,琳妃脸色煞白,嘴里开始发出受伤野兽般的赫赫声,双手也开始乱抓。   有些像中毒,又有些似中邪。   薛千柔犹豫了,如果她此时过去,指不定就得栽到她头上。但这里是她的寝殿,琳妃出了事,若她不管,就算并非她所为,她也脱不了干系。   “娘娘……”涵姝被眼前的情景吓坏,见薛千柔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也没了主意,忍不住着急起来。   丹芸则上前一步扶住了薛千柔,低声道:“娘娘,还是快些处置吧。”万一琳妃死在听雨轩,她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两人一接触,薛千柔只觉得手上有些麻痒,低头一看,被丹芸扶住的地方已经起了淡淡的红疹,脑中一个念头快速划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不动声色地放开丹芸,垂下手臂,用袖子盖住红疹,沉声道:“丹芸,你立刻去太医院请太医;涵姝,你去长青宫告知皇上,请他务必来一趟。”   与其让别人掌握主动,不如由她先发制人,齐寅在场总好过太后在场!   ☆、巫蛊   第二十五章:巫蛊   两个宫女快步而去,到殿门口的时候,特意绕开了琳妃主仆三人。薛千柔深吸一口气,走到琳妃身边,问道:“琳妃娘娘,你没事吧?”   琳妃面容扭曲,已然说不出话来,初雪初雨一边哭着呼唤她,一边求薛千柔想想办法。   薛千柔强忍着手上的麻痒,努力思考目前的局势。看样子琳妃中毒不轻,若真是她故意陷害,也算是下了重本了。   只是,若要“证据确凿”,必须得听雨轩有人接应,而且还得是她近身的宫人才行。   摸了摸麻痒的手腕,闭上眼睛静了片刻。不,她不能怀疑丹芸,丹芸一直忠心耿耿,平时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如今自己被人陷害,更加不能胡乱猜疑,否则只会使局面更为被动。   她这边还在思考,那边丹芸已经带着太医走了回来。   “丹芸?”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向丹芸道。   清璃宫离太医院不远,但也并非近到片刻之间便能来回。   “娘娘,奴婢刚出听雨轩,便见到江大人经过,据他所说是刚为萍贵人请完脉,奴婢便请他过来看看。”   “那就麻烦江大人了,快看看琳妃娘娘是怎么回事。”薛千柔故作焦虑地说道。   一切都太巧合了,琳妃突然中毒,江太医刚好经过,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虽说她不想怀疑丹芸,但手上的红疹还是让她留了一手,所以才会派丹芸去请太医,而让涵姝去请齐寅。   就算太医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只要齐寅相信她,她就立于不败之地;而若是齐寅那边出了问题,她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丹芸。   她咀嚼着这个名字,从她来到这个时空,就从来没有把她和涵姝当外人,涵姝心思浅,所以很多事她都倚仗丹芸。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除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以及夜探甘露宫和尚寝局那两次,其他事情她基本没有瞒过她们。   她不是迟钝的人,相反,在帝国那么多年的严格训练,她对一切都非常敏感,丹芸从来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地方,那么这一次……   “娘娘——”丹芸贴近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奴婢担心江大人有问题,已经让贾德去太医院请别的太医了。”   贾德是听雨轩的大太监,做事一向很稳,只是薛千柔比较喜欢宫女伺候,因此很少与他接触,不过听雨轩的对外事宜,大部分都是他在负责。   薛千柔听到这话,心中的怀疑顿时去了不少。若丹芸真的被人收买,便不会另外再找太医来,何况她一向做事仔细,明知主子对雄黄过敏,怎会如此不小心让她沾染到?   只要不是自己人叛变,要应付便容易得多了。   “江大人,琳妃娘娘怎样了?”她向江太医问道。   江太医沉吟半晌,只说:“比较棘手。”   薛千柔与丹芸对望一眼,这江太医果然有问题,恐怕没等到关键人物登场,他是不会透露丝毫信息的。只是,幕后之人又怎猜得到她会派人去请皇帝呢?   答案很快揭晓。   “太后驾到——”   薛千柔心中一沉,长宁宫离清璃宫很远,从琳妃“发病”到现在,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后断不可能来得如此之快,除非在事发前,已有人通知她。   只是,就算琳妃真的在听雨轩中毒而亡,也未必能劳动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赶来,莫非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她正要带领宫人出去迎接太后,便见鸾驾方向一转,直接往祥云殿而去。   片刻之后,贾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走到薛千柔面前,匆匆行了一礼,说道:“娘娘,萍贵人突然发疯,拼命用肚子去撞门柱,太后下令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赶过去,如今只剩了几位医女,稍后便会赶来咱们听雨轩。”   薛千柔总算知道敌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了。萍贵人在祥云殿发疯,琳妃在听雨轩中邪,有心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说她行巫蛊之术,要害萍贵人的胎,而琳妃则无辜中招,她便难以脱身了。   皇家向来十分忌讳巫蛊,何况此事牵涉到皇裔,若是真的栽到她身上,恐怕废位赐死都是轻的,指不定还会牵连到宰相大人。   好狠毒的计策!   如今太后已经赶去祥云殿,这里还有一个江太医等着污蔑她,她与萍贵人和琳妃又均有嫌隙,敌人的布置环环相扣,恐怕皇帝也不会替她撑腰。   只可惜他们漏算了两件事,而这,就是她翻盘的砝码。   .   涵姝到达长青宫的时候,齐寅正在批阅奏折,本来这个时候是决不允许有人打搅的,但靳忠一听是琳妃出事,并且还牵涉到薛千柔,便立刻进去禀报了。   齐寅其时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不断闪过薛千柔的影子,根本无法像平常一样平心静气处理国事。听了靳忠的禀报,他下意识便将手中的朱笔一扔,说道:“摆驾清璃宫!”   涵姝见皇帝重视自家主子,心中稍定。   谁知齐寅还没出长青宫大殿,太后身边的暖月姑姑便急匆匆赶来,说道萍贵人的胎出了问题,太后已经将清璃宫封宫,请皇帝过去共同处理。   齐寅心中咯噔一下,琳妃刚在听雨轩中毒,萍贵人的胎跟着就出了问题,这也太巧合了些。而且凭他对薛千柔的了解,她并非遇事慌乱的人,像上次的蛇精事件,她便从容不迫地自己处理了,这一次却立刻派了涵姝来求救,明显是超出了她的掌控。   这些年来,后宫夭折的孩子太多,为此获罪的妃嫔也很多,每一次几乎都是一场腥风血雨。萍贵人的胎,他和太后一直都很重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而且牵涉到了薛千柔。   他的心底涌起一阵恐慌,如果此事真是薛千柔所为,他该怎么办?他那样喜欢她,把她当做自己的救赎,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因为她而不能安心批阅奏折。这个女人从出现那一刻起,就在他心里下了一道蛊,让他时常想着她念着她,他无法接受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无法接受她会害他的亲骨肉。   本来急切地想去拯救她的心情顿时冷了,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涵姝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催促皇帝,唯有拼命使眼色向靳忠求助,但靳忠何等圆滑?虽知皇帝对敏婕妤动了心,然此事牵涉到皇裔,看皇帝的神色又似有些烦躁,如何敢去捋虎须?因此只假作不见,默默地跟在齐寅身后。   等他们终于来到清璃宫,只觉周围都静得可怕,仿佛这里是一座空置的宫殿一般。事实上这里不但有人,还很不少,太后、琴夫人、俪夫人、明妃、瑶昭仪、瑾淑媛等人都在场,薛千柔和她的一众宫人则跪在殿中,所有人都沉默着。   “母后,萍贵人和孩子怎样了?”齐寅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哑。看这个情景,孩子多半没有保住,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除了瞎的灵犀、哑的灵玥,他的每个孩子都无法平安。   他的话仿佛是导.火索,一下便将太后的火气全部引了出来,指着薛千柔吼道:“皇帝你来得正好,快快处置了这个戕害皇裔的恶毒女人,让她给哀家的孙儿偿命!”   齐寅看了薛千柔一眼,果真与她有关?   薛千柔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目光中并无半分惧怕,神色亦看不出半点心虚,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齐寅向太后问道。   “你宠爱的这个女人,行巫蛊之术让萍贵人和琳妃都中了邪,萍贵人癫狂之际伤到了孩子,母子两个都没有保住,琳妃如今仍在昏迷之中,不知是否还能醒来。哀家本欲直接发落了她,又怕你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与哀家生了嫌隙,于是叫你来一起审问,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处置吧。”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十分哀痛。   齐寅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敏婕妤,你有何话说?”   “回皇上,臣妾没有做过。”   “婕妤娘娘你说谎!”萍贵人的宫女彩霞突然叫了起来,“你跟主子本来就有过结,自从主子怀孕后,你怕她母凭子贵,宠爱盖过你这个主位,将来会报复你,因此总想要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小主子!”   “因为她跟本宫有过结,所以她的胎没了,便是本宫害的?”薛千柔反问,“若‘有过结’也可以作为定罪的证据,那本宫亦可以说是琳妃、婧贵嫔,甚至可以说就是萍贵人本人反过来陷害本宫,她们不都跟本宫有过结吗?”   “主子怀孕后,你身为一宫主位却从未上门表示关怀,不是心有不忿是什么?”   “那你觉得本宫应该怎样表示关怀呢?送吃的用的?你家主子敢吃敢用吗?”薛千柔望向齐寅,“皇上你看,即使臣妾一直避而远之,还是会被人陷害。”   太后喝道:“敏婕妤,你不必在皇帝面前博同情,你戕害皇裔,第一个要杀你的人便是皇帝!”   ☆、自证   第二十六章:自证   薛千柔并没有顶撞太后,而是应道:“是。”   齐寅看着彩霞:“朕不想再听废话,直接给朕讲重点,否则拖出去杖毙!”   彩霞吓得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说道:“皇上,婕妤娘娘一直都未来探望过主子,某一日却突然派人送了一把长命锁过来,似乎是有心示好,主子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自是欣然接受,不但赏了送礼的涵姝丹芸,还命奴婢将长命锁好好地收起来。   “今日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后,说道小主子很有可能是位皇子,主子非常高兴,命奴婢将长命锁取出来,拿着锁同小主子说话,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主子却突然发起疯来,直直地便向门柱上撞去,奴婢等人都吓坏了,赶紧上前阻止,但主子不知怎地力气变得特别大,四五个宫人都拉不住。   “当时主子手里一直拽着长命锁,奴婢想着是否那锁有古怪,于是奋力将锁夺下,主子立刻便平静了下来,然而小主子已经受了伤。奴婢等一面去请太医,一面去请太后,虽经众位大人会诊,但主子和小主子还是……”   彩霞哭了一会儿,接着道:“太后到来后,奴婢不敢隐瞒,将长命锁呈给了太后,太后仔细查看后,命人将锁砸开,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行巫蛊的符文。这锁是涵姝丹芸送来的,显见得敏婕妤一早便想害我家主子,求皇上给主子和小主子做主!”   这些事太后刚才已经听了一遍,此时再听到,仍是怒不可遏:“敏婕妤,你还不认罪?”   薛千柔没有回答她,反而一眼不眨地望着齐寅。   齐寅来的路上还在怀疑她,此时听了彩霞的话,却疑虑尽消,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只觉殿中压抑的气氛也消除了不少:“母后,不是她。”   太后拍案而起:“皇帝,你已经被这妖女迷了心窍吗?到这种时候,你还想包庇她!就算你不喜欢萍贵人,但她肚子里的可是龙种!”   “母后稍安勿躁。”齐寅走到彩霞面前,蹲下.身和蔼地问道:“你跟着萍贵人多久了?”   “回皇上,自主子选秀进宫,奴婢便一直跟着她,算起来已有九个年头了。”   “那你告诉朕,萍贵人到底与敏婕妤有何血海深仇,宁愿搭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也要陷害她?”   他的语气一直很温和,彩霞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说话也结巴起来:“回……回皇上,主子没……没有陷害敏……敏婕妤,是敏婕妤她她她害了主……主子……”   齐寅站起身,说道:“把这个贱婢给朕拖出去杖毙!”   太后简直要被他气晕:“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寅望了一眼靳忠,靳忠立刻招呼两个太监将彩霞拖了出去,殿外随即传来了彩霞的惨叫声,听得殿里的人个个胆战心惊。   齐寅走回去坐下,说道:“母后息怒,儿子并非被谁迷住,只是此事敏婕妤确实是冤枉的,因为那长命锁是儿子拿来让敏婕妤送给萍贵人的,从头到尾,敏婕妤根本没碰过那把锁。”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隐情,有皇帝亲自作证,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栽到薛千柔身上,萍贵人真是死了也白死。   太后却仍然怀疑:“或许是她的宫女在送礼物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不可能。”齐寅肯定地说道,“当日送礼之前,朕让靳忠搜了涵姝丹芸的身,确认无任何可疑之物,又让靳忠一路跟随她们到了祥云殿,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脚。”   “这更奇怪了,只不过送一份礼物而已,为何要如此谨慎?莫非敏婕妤一早便想到今日萍贵人会出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薛千柔答道:“太后,萍贵人与臣妾有过结,后宫人人都知,她若是出事,臣妾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因此臣妾行事自然要慎之又慎,不但不敢送任何东西去祥云殿,还命听雨轩上下远离祥云殿的人。臣妾知这样做没有尽到一宫主位的责任,但请太后体谅臣妾的自保之心。”   “母后,事关皇裔,儿子不会包庇任何人,这长命锁的确未经敏婕妤之手,与她无关,至于到底是何人所为,儿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母后请放心吧。”齐寅温言说道。   “皇上,就算萍贵人和皇裔的事与敏婕妤无关,那长姐呢?她可是在听雨轩出的事,而且在她饮过的茶盏底部也发现了与长命锁中一模一样的符咒,难道这也是巧合吗?”眼看薛千柔便要被宣布无罪,瑶昭仪愤愤不平地站了出来。   齐寅皱眉,他可以肯定皇裔之死并非薛千柔所为,那么琳妃中毒多半也是幕后之人在策划操纵了,然此事他却不能替薛千柔作证,不知她能否为自己洗脱罪名,他不禁有些担心。   薛千柔并未立即回答,双眼一直望着前方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敏婕妤,回答瑶昭仪的问话!”太后本就对薛千柔无甚好感,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更是恨不得即刻将她赐死。   “太后,琳妃并非中邪,乃是中了砒.霜之毒。”薛千柔答道。   “胡说!这听雨轩上下并未发现任何砒.霜,何来的砒.霜中毒!你还想狡辩?”   薛千柔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太对她的成见实在太深,无论她说什么,她总是条件反射便要反驳,连点思考的余地都不留。   “臣妾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琳妃是中了砒.霜之毒。”薛千柔求助地看着齐寅,“皇上,你能过来一下吗?”   齐寅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薛千柔撸起袖子,只见她的两只手臂都长出了红疹:“皇上,臣妾对雄黄过敏,你是知道的。”   齐寅抓起她的手腕:“怎么回事?朕不是吩咐整个清璃宫都不许出现雄黄吗?”   “清璃宫并无雄黄,这是外人带进来的。”薛千柔缓缓说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臣妾一时理不出头绪,但刚才跪在这里,臣妾想明白了很多关键的地方,前因后果也推断了出来,皇上可否许臣妾详细道来?”   “你说。”   “今日琳妃娘娘突然上门造访,对臣妾说婧贵嫔是冤枉的,造谣重伤臣妾的并非是她。空口无凭,臣妾自然不信,琳妃娘娘觉得与臣妾话不投机,怒而离开,却在走到殿门口时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当时臣妾便想到有人要陷害臣妾,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丹芸以为臣妾被吓住了,上前搀扶臣妾,谁知她的手碰到臣妾的手腕,臣妾便起了红疹。   “之后臣妾派丹芸去请太医,涵姝去请皇上。清璃宫离太医院有一段距离,丹芸却很快便与江大人一起回来了,说道江大人刚从萍贵人那里出来,正好让他来替琳妃诊治。臣妾初时只觉巧合,但江大人诊治了许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事情比较棘手,待太后来到,却故意将话题往中邪上引。而琳妃的大宫女初雪又‘无意中’在茶盏底部发现了符咒,当时臣妾请求太后许臣妾看一看那符咒,谁知接触到符咒后,臣妾的另一只手也起了红疹,臣妾心中便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   “琳妃身上带有雄黄,雄黄经过加热会变成剧毒的砒.霜,这就是她中毒的原因。”   瑶昭仪冷笑道:“这么说倒是长姐故意用砒.霜毒倒自己,以此达到陷害你的目的了?雄黄会变砒.霜,本宫可闻所未闻。何况此时正值盛夏,这殿中放着冰山,清凉得很,又如何加热?”   薛千柔平静地说道:“是那盏茶。不仅那张符咒上有雄黄,琳妃娘娘的指甲套上也有,她饮茶的时候,雄黄被茶盏的热气变成了砒.霜,因此她中了毒。丹芸曾替她换茶盏,沾到了剩余的雄黄,所以搀扶臣妾的时候,臣妾才会起红疹。昭仪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当场让人拿雄黄来试验,便知臣妾所言非虚。”   她的话并不咄咄逼人,仿佛只是在向众人讲诉一件平常的事情,一时之间,连太后的脸色也好了些许。   齐寅唤了御医过来,确认从茶盏下发现的那张符咒上的确洒有雄黄粉,并当场用滚水的热气试验,雄黄在高温下的确会变成砒.霜,虽然不如一般的砒.霜毒性大,但若是误食也是十分严重的。   “如此看来,倒是琳妃的嫌疑更大些。”太后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刚才之所以对薛千柔恨得咬牙切齿,实在是因为证据完全指向她,如今疑点重重,薛千柔只不过是嫌疑人之一,她的恶感便消了不少。   ☆、陷害   第二十七章:陷害   瑶昭仪急道:“太后,就算长姐想要陷害敏婕妤,也不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更没有能力在敏婕妤的地盘上为所欲为。虽然敏婕妤的话得到了证实,但焉知不是她欲擒故纵,故意用雄黄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请太后明察!”   太后没理她,而是向齐寅道:“皇帝,这些年来不断有人戕害皇裔,你膝下至今无子,如今萍贵人一尸两命,又牵涉到两位高位妃嫔,此事必须严查,绝不可轻易姑息!”   齐寅点头:“儿子也正有此意。靳忠,吩咐下去,阳泉宫及清璃宫即刻封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凡是有嫌疑之人,全部带到宫正司严刑拷问。”   他语气中的狠厉让现场的人不寒而栗,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又陷入了死寂之中。只有殿外行刑的声音,以及彩霞如老牛般的喘气之声清晰可闻,使得气氛更加诡异。   片刻之后,一个太监从外面走到殿门口,低声对靳忠说了句什么,靳忠挥手让他退下,这才进殿对齐寅道:“皇上,彩霞说她有话要说,是关于萍贵人和皇裔的。”   “带她进来。”   只一会儿功夫,彩霞便从衣着光鲜的大宫女变成了一个血人,两个大力太监拖着她进殿,一路留下刺眼的血迹,齐寅却并未让任何人回避,显然是想杀鸡儆猴。   “敏婕妤,你先起来。”他对薛千柔说道。本来早就想叫她起来的,然她并非全无嫌疑,他不好公然偏袒,但此时彩霞被带了进来,她毕竟位居从三品,总不能跟个受了重刑的奴婢跪在一起。   “谢皇上。”薛千柔站起身,走到一旁垂首站着,一双大眼平静地看着彩霞。   “你有何话说?”齐寅问彩霞。   “一切都是……是琳妃娘娘搞……搞出来的……”彩霞受伤太重,已经有些口齿不清,“她不忿敏……敏婕妤得……得宠,所以陷……陷害她……”   “彩霞,长姐与你无怨无仇,与萍贵人也并无多少交往,你为何出言诬陷?”瑶昭仪又惊又怒,“是谁收买了你?”   齐寅冷冷地看了瑶昭仪一眼:“闭嘴,让她接着说。”   “皇上!”   “再多话就给朕滚出去!”   瑶昭仪委屈地当场便要落下泪来,因为太傅的缘故,她们两姐妹从小便与齐寅有情分,她在他面前时常会使些小性子,齐寅也一直都很包容她,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次。   委屈归委屈,此时太后和一众妃嫔都在场,她不敢造次。何况琳妃中毒昏迷,又身负重大嫌疑,若是她惹恼了齐寅,后者不肯替琳妃做主,那琳妃可就凶多吉少了,因此唯有含泪闭嘴。   彩霞接着道:“都怪奴婢一时起……起了贪心,收了琳妃的银……银子,将长命锁偷……偷出去,让琳妃加了符……符咒……”   瑶昭仪又想出言反驳,被齐寅瞪了回去。   “那琳妃中毒又是怎么回事?”齐寅问道。   “奴婢不……不知,琳妃娘娘只说……说听雨轩会有人接……接应……具体是谁,她……她并没有告……告诉奴婢……”   齐寅皱着眉:“今日听雨轩伺候茶水的是哪些宫人?”   一众宫人一直跪在殿中,闻言,贾德答道:“回皇上,是宫女钏儿和络儿。”   “拖下去杖责三十,再带进来回话。”   很快两个宫女便被拖了下去,再进来时已经直不起身,如死狗一般跪伏在地。齐寅再问是谁在茶盏上动了手脚,钏儿坚称不是自己,被直接杖毙,剩下络儿吓得屁滚尿流,立刻招认是初雪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在茶盏底部贴了张有雄黄的符咒。   齐寅今日是铁腕手段使到底,初雪也被杖责三十后才拖来回话,但她矢口否认曾收买络儿,并且言道琳妃对萍贵人和皇裔的事一无所知。无论齐寅如何逼供,她始终不曾改口。   眼看着她被打到奄奄一息,太后终于开口:“皇帝,此事还有疑点,先留这奴婢一条性命吧。”   齐寅挥手让人将初雪抬了下去,正当众人以为今日的审讯暂告一段落的时候,明妃突然道:“皇上,之前婧小媛因为造谣中伤敏婕妤一事被降位,从万霞宫迁到了臣妾宫中,臣妾无意中听到她的宫女在背后议论,说道婧小媛当日是替人背了黑锅,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则是琳妃。臣妾当时只以为是宫女随口乱说,但结合今日之事,觉得或许其中有甚关联,皇上不如将婧小媛召来问一问?”   瑶昭仪本以为初雪的坚持可以让齐寅改观,没想到明妃又来这么一出,似乎所有人都约好了要置她长姐于死地,偏长姐还昏迷不醒,无法辩驳,若是婧小媛再说出什么对长姐不利的话来……   婧小媛甫一进宫,便投靠了琳妃,后宫女人鲜少有手上没沾过血的,琳妃自然亦非全然无辜,若是自己人倒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此时已无法阻止,否则更加显得自己心虚。她咬咬牙,不管等下婧小媛说什么,她都得拼死反驳,只要熬过今日,等琳妃醒来,她们便可从长计议了。   事情却并没有按照她料想地那样发展,婧小媛来了之后,只说当日的确是自己一时糊涂,嫉妒薛千柔得宠,才想出蛇精的法子污蔑她,这些日子颇为后悔,一直在闭门思过。至于宫女私下里的闲话,她并没有听到,不做任何评论。   瑶昭仪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婧小媛并未背叛长姐。   明妃却又道:“你不止是想污蔑敏婕妤是蛇精,还想用那些蛇咬死她吧?”   婧小媛平静地答道:“明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想她失宠而已,并没有恶毒到要她的命,所以那些蛇都是无毒的。”   “你一条一条检查过吗,否则怎知无毒?”明妃盯着她,“或许有人利用你的嫉妒之心,在蛇群中混入毒蛇,想趁机将敏婕妤除去呢。”   “嫔妾亲自检查过。”婧小媛的语气有了一丝异样,不过并不明显。   明妃冷笑:“你进宫的第二年,惊蛰那日,在定河边见到一条小蛇,吓得跌入了河中,是尚服局的林尚服将你救起的,你不记得了吗?你一向怕蛇,又怎会一条一条去检查?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婧小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但犹自不肯改口:“嫔妾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考虑过怕不怕的问题,此时听娘娘你说起,才感到有些后怕。”   明妃却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向齐寅道:“皇上,臣妾无话可说了。”   薛千柔刚才一直冷眼旁观,婧小媛进殿的时候一脸茫然,似乎对皇帝召自己前来的原因一无所知,却与明妃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是太过迅速,别人都没有发觉罢了。但薛千柔是什么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对她只是小儿科,两人那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而且婧小媛和明妃的对话很有技巧,先是婧小媛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并表现出忏悔之意,之后在明妃的追问下“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让接下来的话变成“无意”中吐露真相,这样既可以栽赃琳妃,又可以洗白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敌人非常狡猾,计策环环相扣,若没有齐寅赐长命锁和她对雄黄过敏两件事,她可能已经被当做行巫蛊戕害皇裔的凶手而被赐死了。而敌人见她自证了清白,立马反过来陷害琳妃,并先后安排了彩霞、络儿和婧小媛三人共同栽赃,让琳妃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由此可见,无论是除掉她还是琳妃,对那人都是有利的,而且能有本事安排这么大一个套子,背后之人几乎呼之欲出。薛千柔琢磨片刻,决定假扮愚钝,顺了那人的意,等对方放松了警惕,她再慢慢安排复仇之计。   “皇上,臣妾并未得罪琳妃娘娘,她却一再陷害臣妾,求皇上替臣妾做主。”她跪下,抬头望着齐寅,大眼里满是委屈的神色。   齐寅走过去扶起她,柔声道:“朕自会替你做主。”转头问婧小媛:“当日之事究竟真相如何?若你从实招来,朕可以恕你欺君之罪,否则若被朕查出来你说谎,即刻打入冷宫。”   “皇……皇上……”婧小媛惶惑地叫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婧小媛扑通一声跪倒:“皇上恕罪,嫔妾也不想欺瞒皇上,但琳妃娘娘她以嫔妾家人的性命相威胁,嫔妾不得不从。嫔妾的父亲只是一名正四品京官,琳妃娘娘的父亲却是皇上一直很尊敬的太傅,嫔妾……”   “婧小媛,当初你能得宠,完全是长姐的功劳,这些年来她一直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恶毒地陷害她?”瑶昭仪急红了眼,顾不得齐寅的禁令,拍案而起。   “的确是琳妃娘娘故意制造机会,嫔妾才能入皇上法眼,但昭仪娘娘你心知肚明她为何要帮嫔妾,嫔妾不欠她的。”   瑶昭仪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威胁的意味,生怕她将这些年来琳妃打压陷害别的妃嫔的事统统捅出来,不敢多做纠缠,转而看向齐寅,说道:“皇上,你与长姐相识多年,该知她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今日之事她虽然嫌疑甚大,但她此时正昏迷不醒,求皇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等她清醒过来,给她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众人一起望向齐寅,闹了这许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疑窦   第二十八章:疑窦   齐寅皱起了眉头,多年情意,他实不愿处置琳妃,然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萍贵人和皇裔两条性命,加上差点受了冤屈的薛千柔,份量显然已经超过了琳妃。   况且,这个孩子他本来打算养在贤妃膝下的,他和贤妃之间的感情刚刚有解冻的迹象,希望便又破灭了。如今贤妃重伤未愈,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伤心。   “皇上,长姐性子比较直,你是知道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她不会使,今日之事一定另有幕后之人,求皇上彻查,还长姐清白。”瑶昭仪见齐寅犹豫,知他心中还是念旧情的,赶紧求道。   “贤妃娘娘到——”   齐寅还未最后裁决,贤妃突然到来,众人都吃了一惊。   贤妃遇刺之后,一连昏迷了好几日,之后虽然醒来,但因着身子弱,伤势好得非常慢,如今也不过刚刚能下床罢了,齐寅嘱她在甘露宫好好养伤,不可随意行走,谁知她竟不顾孱弱之体出现在清璃宫。   “臣妾叩见皇上、太后。”贤妃俯身正要下拜,已被齐寅扶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贤妃是稀世珍宝一般,看得薛千柔十分气闷。   “皇上——”贤妃声音哽咽,“孩子真的没了吗?”   齐寅答不出来,他承诺过会保护好这个孩子,会让他认贤妃为娘亲,然而他又一次失信了,她以后都不会再相信他了吧?   贤妃望着他,仿佛在等他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齐寅一直都没有出声,她的神情逐渐转为绝望,身子一颤跌倒在他怀中。   众人看在眼里,只以为贤妃是想起了自己那夭折在娘胎里的孩子,才会如此伤心,薛千柔却不以为然,稚子无辜,如此夭折自然让人唏嘘,就是她想起来也觉得难受,但贤妃的反应显然超出了同情的范围,似乎夭折的不是萍贵人的孩子,而是她的亲骨肉一般,实在让人想不通。   “阿雅,你先回去休息,至于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齐寅柔声安慰。其实他心里也很痛,一个又一个孩子夭折,他的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但他是男人,是皇帝,是眼前这些女人的夫君,他不能在她们面前露出哪怕一丝软弱。   他的话让薛千柔更觉奇怪,贤妃多半已是不孕之身,就算齐寅以后再有孩子,那也是在别的女人肚子里,跟贤妃没有半毛钱关系,为何他却像是在讨论他与贤妃的孩子一般?   萍贵人,贤妃,萍贵人,贤妃……   她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蓦然明白了!之前她便怀疑萍贵人是贤妃的人,只是当时萍贵人推她去撞贤妃,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从今日贤妃的表现看来,定是二人私下里有了什么秘密协议,萍贵人答应将自己的孩子交给贤妃扶养,所以孩子没了以后,贤妃才会如此伤心。而这个协议显然也是得到齐寅首肯的,否则他们的对话不会如此奇怪。   她原以为,皇裔如此稀少,萍贵人若是诞下皇子,齐寅可能会升她为主位,因为正六品的分位是没有资格亲自扶养皇裔的。想不到齐寅根本没把萍贵人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个工具罢了,如今她死了,齐寅和贤妃也只是念着那个夭折的孩子。   这些年贤妃虽然宠冠后宫,然齐寅对琳妃姐妹也算有情,一对二,若是两姐妹再诞下皇裔,于她便是很大的威胁,毕竟就算她做了皇后,若然琳妃或者瑶昭仪的孩子被立为太子,她们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拉下马。这次她亲身前来,恐怕便是要借机除掉琳妃,到时候瑶昭仪孤立无援,就比较好对付了。   “皇上,是谁害死了萍贵人和孩子?”贤妃不肯走,反而含泪问道。   “此事还未最终定论,等有了结果朕再通知你。”齐寅耐着性子哄她,“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不要多思。”   “皇上!”贤妃坚持。   齐寅叹了口气:“如今琳妃嫌疑甚大,不过她本人还昏迷着,等她醒来再说吧。”   贤妃略略回头,看了瑶昭仪一眼。后者自从她进来,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她们姐妹从未与贤妃发生过明面上的冲突,一直维护着和平共处的假象,但一山不能容二虎,双方都想争后宫之主的位置,私下里可谓是暗潮涌动,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如今琳妃身负重大嫌疑,贤妃却突然出现,明显是想落井下石。   琳妃姐妹的优势在于与齐寅之间多年的情意。齐寅十岁时,大沥朝经历了一次内乱,太傅其时正掌握着大沥朝三分之一的兵权,先皇为了保护储君,将齐寅送到了太傅军中。叛乱虽然很快平息,但先皇犹不放心,又让齐寅在太傅府上住了一年,才接他回宫。   那一年,他与琳妃、瑶昭仪朝夕相处,少年同伴,感情真挚,颇有些青梅竹马的味道。及至先皇驾崩,齐寅登基,有皇族宗亲想趁机篡位,是宰相和太傅两人一文一武,坐镇朝廷,才将那些暗潮全部压了下去,使得齐寅稳坐皇位。齐寅感念太傅之功,又念着与琳妃两姐妹的情意,第二年选秀的时候便点名让二人入宫,这些年也一直宠爱有加。   然而今日之事牵涉到皇裔,又有贤妃施加压力,这位可是齐寅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若是齐寅一念之差,顺了贤妃的意,直接下旨赐死琳妃……   瑶昭仪焦急的神色被薛千柔尽收眼底,后者本来打算表现出对琳妃大有敌意,借此麻痹贤妃,再慢慢扳倒她,可是刚刚见到齐寅对贤妃百般呵护的模样,忍不住心头火起,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正要替琳妃求情,贤妃却已经开口:“皇上,琳妹妹是同臣妾一起进宫的,她虽脾气急躁,做事也有些飞扬跋扈,却并不像是心肠歹毒之人,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这下不止薛千柔和瑶昭仪,其他妃嫔也都异常吃惊,贤妃竟然为自己的死对头说好话?她若真的如此良善,恐怕早就被其他妃嫔害死了,又怎会九年来一直盛宠不衰?   就连齐寅也有些不敢相信:“阿雅,你说琳妃是冤枉的?”   贤妃摇头:“臣妾不知,只是觉得琳妹妹那样性格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而且——”她低声道,“皇上,你是否还记得你在太傅府上居住时,曾被人刺杀,是琳妹妹替你挡了一剑,这份情意连臣妾都感动不已,就算她一时做了错事,皇上也该念着……”   薛千柔暗自冷笑,贤妃表面上要保琳妃,言语中却又暗示琳妃可能真是凶手,既想让琳妃姐妹欠她人情,又不想痛快相救,真是个婊.子!   “若是曾经有功,便可以随意杀害妃嫔与皇裔,那后宫还有何秩序可言?”明妃不客气地说道,今日她似乎铁了心要置琳妃于死地,“何况若不是皇上明察秋毫,敏妹妹便会背了黑锅,难道不该给她一个交代吗?”   薛千柔见自己又被拉出来当枪使,心中十分不爽,敌人没有成功污蔑她,便要借她之手弄死琳妃,真当她是扯线木偶,不会思考么?   “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她躬身行了一礼。   从彩霞受刑被拖进来以后,她便一直都未开口,事情的焦点集中到了是否重罚琳妃身上,若不是此时明妃提到她,别人都快忘记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了。   齐寅很是头痛,按照以往的惯例,若戕害皇裔的罪名真的落到琳妃头上,他必然得赐死她。然除去两人之间的情意和她曾经的相救之恩,她还是太傅的嫡长女,太傅为国家朝廷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他不愿伤功臣之心。   然而他又不能不让薛千柔开口,因为她是受害者,要求公正裁决是天经地义的。   “你说吧。”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臣妾刚听贤妃娘娘说道琳妃曾救过皇上的性命,臣妾想,皇裔再重要,总不可能重得过皇上,就算真是琳妃所为,也请皇上赦了她的死罪。”   在场众人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一向与琳妃并无仇怨的明妃要置她于死地,而与她争宠九年的贤妃、和她结过梁子的敏婕妤却反过来替她求情。   ☆、裁决   第二十九章:裁决   齐寅显然也没料到薛千柔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忍不住抬头打量她,后者目光中带着几分委屈,却仍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看出他不想赐死琳妃,因此放弃了报仇的打算,全了他与琳妃的情意。   贤妃求情,他可以趁机赦免琳妃死罪,谁都知道他最宠爱的便是贤妃,不忍拂她之意是人之常情——但这样一来却也显得他处事不公。而薛千柔作为受害者,不但不追究,还给他提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皇帝比皇裔更重要,使得他有了赦免琳妃的合理理由。   他虽很少去理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但对她们的手段也是略知一二的,这次的事对薛千柔来说是个除掉琳妃的绝佳机会,她却放弃了。妃嫔中对他温柔体贴的很多,但大多是为了邀宠,像薛千柔这样真心实意为他考虑的实在太少。   就连贤妃,他一直宠着她,爱着她,她却也没有体谅过他的心痛,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肯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即使是强者,也会有疲累的时候,他需要一个能理解他、支持他的女人,而薛千柔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此事交由宫正司彻查,等琳妃醒后再行裁决。”   瑶昭仪大大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当场赐死,便有翻盘的可能。   太后见齐寅终是没有赐死琳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是个长情的人,虽在国事上果断狠绝,却始终无法对女人狠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过多干涉,伤了儿子的心。   “皇帝,萍贵人那边……”她提醒。一尸两命的惨案,如果不能替萍贵人主持公道,起码也该给她一份哀荣。   “萍贵人追封正四品容华,以婕妤之礼下葬。”齐寅顿了顿,接着道,“敏婕妤晋正三品贵嫔。”   太后没有表示反对,又一位孙儿的夭折,使得这位老太太有些扛不住,只想回去好好休息,至于结果到底如何,就让皇帝一人做主吧。   “臣妾谢主隆恩。”薛千柔屈膝一福,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欣喜之色,虽说晋位于她是好事,但皇裔之死让她颇为难过,一时也高兴不起来。   齐寅转向贤妃:“阿雅,朕送你回宫。”   贤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黯然点头:“谢皇上。”   太后率先离开,齐寅也携贤妃而去,今日之事暂告一段落,一众妃嫔纷纷告辞,瑶昭仪似乎有话想对薛千柔说,但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开口。   .   甘露宫。   齐寅扶着贤妃回到寝殿,柔声道:“你的伤还没好,不宜过多走动,等你痊愈,朕带你出宫去玩,如何?”   贤妃勉强笑了一笑,似乎对他的提议全无兴趣,浑身上下都写着“心灰意冷”几个字,连话也不想说,只沉默着躺到了床上。   齐寅只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又来了,内疚、伤痛、无可奈何,种种情绪交织,让他有种想永远逃离这个女人的冲动。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贤妃始终没有出声。他真的想不通,如此柔弱的一个女人,为何固执起来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要她退一步,他们便可以找回曾经的感情,除了孩子,他还能给她很多很多,无限的宠爱、后宫之主的位置,这些难道都不能抵消失子之痛吗?   “阿雅,朕去批折子了,你好好休息。”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恭送皇上。”贤妃头也不回地说道。   齐寅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甘露宫。   他刚一走,贤妃就坐起身来,两个宫女向晚和忆晴过来扶她。向晚道:“娘娘,这次本来可以除掉琳妃,为何要替她求情?”   贤妃冷冷地说道:“皇上的态度你们又不是看不出来,他根本狠不下心来赐死琳妃,既然如此,不如由本宫来做这个人情。那人蛰伏多年,如今终于沉不住气了,想要除掉琳妃取而代之,却没问过本宫答不答应。”   忆晴有些担心:“娘娘,如今沈意卿来势汹汹,我们不用防备着她吗?”   “本宫问你,你觉得皇上喜欢的是哪一种类型的女子?”   “当然是如娘娘这般的娇花弱柳。”   “那就对了,沈意卿其貌不扬,性格又张扬跋扈,若不是有个宰相爹撑着,怎能初封便是从三品?如今皇上虽将她看上了眼,也不过图个新鲜罢了。这九年来,有多少妃嫔昙花一现,本宫已经记不得了,本宫只知道皇上无论宠幸谁,都始终把本宫放在第一位。”贤妃肯定地说道,“本宫需要的只是一位皇子,若能如愿,后位非本宫莫属。”   向晚忆晴俱都吓了一跳,同时问道:“娘娘,您不会是想借腹生子吧?”   贤妃轻蔑一笑:“当然不是。”   齐寅既然有心要给她孩子,就一定会做到,这次萍贵人虽然身死,但后宫女人这么多,能生的也不少,只要不让主位妃嫔怀孕,后宫第一位皇子便一定会养在她的膝下。所以,她又怎会冒险去做借腹生子这种蠢事呢?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宣之于口,即使是在一直重用的两个大宫女面前。   “这次琳妃是死不了了,不过那人既已动手,不达目的就一定不会罢休,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即可。”贤妃望向窗外,脸上的神色十分阴冷,跟人前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完全不同。   “那沈意卿那边呢?”忆晴问道。   “让她先得意几日吧。”她暂时还算不上劲敌。   .   齐寅从甘露宫出来后便一直心绪烦乱,萍贵人之死,皇裔的夭折,贤妃冷漠的态度,无一不让他心情沉重。   “靳忠,别跟着朕,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靳忠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他说了不让人跟着,便决不能跟着,虽担心他的安全,却也唯有依言止步。   青天白日的,又有御林军巡逻,况且齐寅本身身手也不弱,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齐寅一个人沿着定河慢慢走着,历经好几个朝代,定河水仍然静静流淌着,不急也不徐。传说中,前朝那位情深意重的熙元皇帝,曾因自己心爱的晨昭仪难产而死,抱着她的尸体投定河自尽,深情感动上天,晨昭仪死而复生,后来他立了她为后,为她遣散后宫,二人一生恩爱,羡煞旁人。   年代太过久远,皇宫经过无数次的修葺,早已没有了二人的痕迹,然而他们的故事却代代相传,永远鲜活而美丽。   齐寅停住脚步,望着清澈的河水。那位晨昭仪到底是如何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能让一国之君为了她放弃大好江山,殉情自尽?是像贤妃一样楚楚可怜,还是像琳妃一样豪爽大方?亦或是像那个死女人一样既危险又诱惑?   想到薛千柔,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如果说后宫还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轻松,那么便是她了。她聪明狡黠,懂得保护自己,即使面对今日这般的险境,仍能凭借自己的聪慧脱困;她还善解人意,知道他不愿意赐死琳妃,所以体贴地替他找好了台阶。   他突然很想见到她,仿佛经历暴风雨的人想寻找一个港湾,这种心情非常急切,他毫不犹豫便转身往清璃宫的方向而去。   然而当他到达听雨轩,却发现薛千柔并不在殿里,就连涵姝丹芸也不见踪影。值守的宫人说,主子在一个时辰前便带着涵姝丹芸出门去了,至于去了何方,她并没有交代,他们也不敢过问。   齐寅脸色阴沉地在殿中徘徊,这个死女人就不能安静地呆在宫里,非要到处乱跑,让他想见的时候却见不到吗?   眼看君王神色不善,大太监贾德偷偷派了几个宫人出去寻找薛千柔。今日皇上心情不好,虽说晋了自家主子的分位,但君心难测,万一突然翻脸呢?   ☆、救人   第三十章:救人   “娘娘,我们还要走多久?”跟着薛千柔漫无目的的在清溪宫附近“散步”散了快一个时辰,涵姝终于忍不住问道。   薛千柔一边走路一边沉思,根本没有听到涵姝的问话,一旁的丹芸赶紧拉了拉涵姝,示意她不要打搅主子。   薛千柔蹙着眉,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一一从脑海中滑过。贤妃遇刺,她两次与刺客相遇,萍贵人的胎疑似孽种,琴夫人与某位亲王偷情,萍贵人和孩子被害死,她与琳妃被人陷害栽赃……桩桩件件,若说其中毫无关联,她是不信的,只是始终理不出头绪,仿佛一团绞在一起的线,因为找不到线头,所以无法理顺。   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关键点被她忽略了,如今敌暗我明,她必须凡事小心才行。   “涵姝、丹芸,你们进宫多年,可知明妃的底细?”薛千柔问道。   她假扮沈意卿也快一个月了,从未见过明妃与任何人亲近,每日晨省也只是跟一众妃嫔打打招呼,其他时候一直沉默寡言,想不到今日竟会对琳妃落井下石,一副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的架势。   丹芸答道:“回娘娘,明妃是乙巳年选秀进宫的,因是翰林大学士府上的嫡长女,初封便是正三品贵嫔,两年前曾怀过一次孕,不久后便即滑胎,皇上为了安抚,晋了正二品妃位。她为人低调,私下里从不与任何妃嫔交往,算得上是个中立派。”   “中立派?”薛千柔冷笑,此人城府可真深,三年来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与琳妃并无仇怨,由她来指证琳妃,别人只会以为她是义愤填膺。但从当时她和婧小媛的对话来看,两人明显就是同伙。   婧小媛和瑶昭仪是琳妃的左膀右臂,如今婧小媛反了水,琳妃的很多秘密恐怕就要藏不住了,就算这次不死,也是前途堪忧。   当然,琳妃虽不是阴险狡诈之人,但也绝非善类,两人是敌非友,今日她当众替琳妃求情,只是不想齐寅为难,若之后琳妃敢再对她不利,她绝对会先发制人除掉琳妃。   “我们回去吧。”再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宫女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短时间内她还无法掌握所有信息,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因为不想遇到人,主仆三人绕过清溪宫,从冷宫旁边的小路往清璃宫而去。   刚离开冷宫的范围,薛千柔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假山石上有一个粉红色的小小身影,她紧走几步,发现竟是一个小女孩。   此地偏僻,假山也堆砌得比较随意,小女孩站在最高的那一块上面,离地差不多有两丈来高,若是不小心摔下来,非死即伤。   如今后宫只有两个孩子,六岁的灵犀和两岁的灵玥,看那身形应该是灵犀,薛千柔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还未冲到近前,小女孩已经从石头上掉了下来,她立刻一个滑铲滑到假山底下,小女孩砰地一声摔在她胸口,她气息一滞,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跟着赶来的涵姝丹芸见自家主子吐血,吓得胆战心惊。涵姝腿一软就跌到了地上,丹芸则强撑着走上前去搀扶薛千柔。   薛千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紊乱的气息归位,过了良久,才一手抱住小女孩,一手扶着丹芸站了起来。   那小女孩果然便是灵犀,此时意识还算清醒,但浑身都抖得厉害。薛千柔柔声道:“灵犀别怕,敏母妃在这里,告诉敏母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灵犀聪明早熟,但毕竟是个孩子,刚才命悬一线,虽被薛千柔救下,小心脏却依然砰砰砰跳个不停。她与薛千柔只在荷塘边遇到过一次,但打心眼里喜欢她,此时母亲不在身边,忍不住便要向薛千柔诉说委屈。   然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薛千柔起初以为她是吓着了,但看她神情又不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将她的头转了转,果然见到她脑后哑门穴上扎着一根银针,银针插得很深,只露出了一截针头,怪不得她无法说话。   她将银针拔出,温柔地抚摸着灵犀的秀发,说道:“灵犀乖,有敏母妃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现在你告诉敏母妃,是谁将你带来此处的?”   “敏母妃——”灵犀一开口便哽咽了。   “乖,别怕。”薛千柔将她揽入怀中,灵犀只觉她的怀抱很温暖,就像自己的母亲一般,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薛千柔本就喜欢小孩,又怜灵犀身有残疾,因此对她十分和颜悦色,灵犀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慢慢说道:“近日母妃身子不适,只能卧床休息,但父皇为我请了先生教授琴艺,因此我不能时时在母妃身边侍奉。今日学完琴以后,我急着回宫照顾母妃,谁知走到半路却被一个太监所劫,跟随我的两个宫人都被打晕,我被制住不能言语,那太监将我带到这里,又将我推了下来。”   薛千柔皱眉,灵犀虽不受宠,到底也是堂堂公主,青天白日便有人公然向她下手,这后宫的安保也着实差了些,此事应该让齐寅知晓才是。   “灵犀,你怎知那人是太监?”   她既不能视物,照理不该知道劫匪是何人才对。   灵犀道:“他打伤我的宫人时曾说道‘没用的奴婢,去死吧’,我听他声音尖利,因此判断他是太监。”   薛千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后宫刚刚夭折了一位皇裔,立刻就有人对灵犀下手,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灵犀是瞎眼公主,睿容华又不受宠,她们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难不成是因为最近齐寅对灵犀好了些,所以引起了其他人的忌惮?   又或者,对方是想将谋害公主的罪名栽到谁的头上。此处如此偏僻,若非她巧合之下经过,灵犀今日多半生还无望,连着失去两个孩子,齐寅必定大怒,决不会姑息凶手,那么……   如此一想,被栽赃的估计又是琳妃了。   琳妃啊琳妃,本姑娘一日之内救了你两次,你将来要是恩将仇报,反过来对付我,必遭天打雷劈!   “灵犀,此事敏母妃自会向你父皇禀报,除了你母妃,不能对其他任何人提起,知道吗?”她牵起灵犀的小手,准备送她回去。   谁知灵犀却使劲摇头:“不可以,敏母妃,不可以告诉父皇!”   薛千柔觉得奇怪,她差点被人害死,却为何不肯向自己的父亲寻求保护?   “灵犀——”   灵犀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敏母妃,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父皇。”   “你……”薛千柔欲扶她起身,后者却死活不从。   “为何不让你父皇知晓?”   “父皇不能一直保护我,如若惹恼了那个人,我和母妃会更危险。”灵犀咬着嘴唇,神情既胆怯又倔强。   薛千柔一阵心疼,这小小孩童稚嫩的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从她的口气可以听出,这种事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而她和睿容华一直都在忍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生起齐寅的气来,这个做父亲的到底有多失职,才会让自己的女儿一次又一次被人暗算?   “灵犀,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对不对?”她蹲下.身,视线和灵犀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后者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得到。   灵犀低下头,并不回答。   “告诉敏母妃,那人是谁。”   灵犀磕了个头:“敏母妃,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请你送我回宣若宫,我迟迟未归,母妃定然在翘首以盼了。”   薛千柔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勉强一个孩子,唯有先送她回去,或许睿容华愿意告诉她幕后之人是谁也说不定。   刚到宣若宫正殿,便见到睿容华一脸焦急地在殿中徘徊,见到灵犀,立刻跑了过来,双手抚住她的小脸,眼眶就红了。   “灵犀,你怎地此时才回来?你可知母妃一直在担心你?”睿容华的声音里含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则是关怀。   “母妃——”灵犀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睿姐姐,今日灵犀出了点意外,不如我们进殿再说?”薛千柔见她们母女情深,鼻子酸酸的——她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   睿容华赶紧擦了擦眼泪,放开灵犀,对着薛千柔行了一礼:“臣妾见过贵嫔娘娘,臣妾失仪,请娘娘恕罪。”   睿容华本就生得娇小,此时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只可惜齐寅不在此处,否则说不定会对她们母女多几分怜惜,薛千柔暗暗叹了口气。   “睿姐姐,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今日灵犀差点被人杀害,是本宫路过救了她。凶手是谁,你想必心中有数,不妨告诉本宫,由本宫来解决她,日后你与灵犀便可平安度日,你看如何?”   睿容华惊恐地后退一步,将灵犀紧紧搂在怀中。   ☆、治本   第三十一章:治本   “睿姐姐……”   “贵嫔娘娘,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日后臣妾定会好好保护灵犀,决不会再让她出事。天色也不早了,娘娘请回吧。”睿容华故作平静地说道。   “睿姐姐,凭你的力量根本护不住灵犀。”薛千柔看着她,“灵犀的残疾并非天生,对不对?这六年来,你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吧,为何不向皇上寻求帮助?”   “贵嫔娘娘,灵犀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护了她六年,知道怎样才能保她平安。你的好意臣妾心领了,臣妾先带灵犀进去休息,告退。”睿容华态度坚决,说完这话后就抱着灵犀往内殿而去,薛千柔叹了口气,唯有离开。   “娘娘,睿容华也太固执了。”出了宣若宫,涵姝不忿地说道。自家主子救了灵犀公主,睿容华却不但不领情,还隐隐有责怪主子多事的意思,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有苦衷。”薛千柔倒是挺理解睿容华,“若非她这样胆小怕事,恐怕灵犀也不会活到现在,你当她是傻的么?宣若宫一定被人时刻监视着,她若将幕后之人告诉本宫,灵犀会更加危险。”   “可是这样下去,公主她……”   薛千柔叹口气,没有再说话,主仆三人沉默着回到了清璃宫。   刚到听雨轩,就见贾德迎上来施了一礼,小声道:“皇上已经在殿里等了娘娘一个多时辰,期间摔了两次东西,骂了三次宫人,娘娘你要小心。”   薛千柔眼珠子转了几转,歪着头问道:“没摔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贾德:“……”娘娘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搞错了?   涵姝:“……”娘娘,咱们殿里有值钱的东西吗?   丹芸:“……”宰相大人家教好,勤俭节约好风尚!   “问你话呢,哑巴了?”薛千柔瞪贾德。   “回娘娘,只是摔了两个普通的茶杯而已。”   “那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本宫去把两个杯子的钱讨回来。”   贾德、涵姝、丹芸:“……”   薛千柔独自走进殿里,齐寅听到她的脚步声,本想立刻转过身来,又生生忍住了——做了十年皇帝,除了贤妃,他还从未等过任何妃嫔,若是被这个可恶的女人发现自己如此迫切想要见她,一国之君的尊严非扫地不可!   薛千柔进殿以后,并没有理齐寅,反而先周围查看了一番,确定他的确只是摔了两个杯子,这才上前道:“臣妾叩见皇上。”   齐寅转身恶狠狠地看着她:“为何进殿许久才想起行礼?”   “早行礼晚行礼,皇上又不会跑。”薛千柔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皇上知臣妾穷,不先查看一下损失,臣妾心里不踏实,臣妾若是不踏实,就伺候不好皇上,到时候皇上又要怪罪臣妾了。”   齐寅被气笑:“合着朕这个一国之君,在你眼里连两个杯子也不如?”   “那哪能呢?”薛千柔伸出双手,环住齐寅的腰,“在臣妾心中,皇上是最最重要的,别说两个杯子了,就是两个国家也比不上啊。”   齐寅冷哼一声,还没决定是否原谅她,却听她又说道:“不过,如果皇上能不摔杯子就更好了。”   “沈、意、卿!”齐寅咬牙切齿,他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就为了见她,她却开口闭口只关心她的杯子!   薛千柔立刻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讨好地说道:“皇上,你找臣妾有事?只要是皇上吩咐的,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寅眯眼看着她:“真的?”   薛千柔举手发誓:“臣妾若有半句假话,必遭五雷轰顶!”   “很好。”齐寅阴冷地一笑,“去把听雨轩所有的杯子都给朕拿来,朕今日心血来潮,很想摔杯子。”   “遵旨!”   薛千柔立刻跑到殿外,指挥涵姝丹芸贾德将杯子全部搬到殿里,摆在齐寅身前。三个宫人都暗暗称奇,不知皇帝到底跟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以至于她顷刻之间便从一个吝啬鬼摇身一变成了一掷千杯的豪爽人物。   杯子摆得差不多了,薛千柔悄悄对贾德道:“将这些杯子的数量翻倍,价钱翻倍,写个单子给靳公公。”   又对丹芸道:“你将贾德的单子抄录一份送去尚食局,让尹尚食按照数量规格再送一份过来。”   三个宫人都目瞪口呆,饶是贾德丹芸一向稳重,也有些扛不住薛千柔的无耻,而涵姝则直接说了出来:“娘娘,这样不好吧?”   薛千柔叉腰看着她:“本宫这不是为了听雨轩上下的日子好过一点吗!你要是觉得不好,那这些杯子的损失就从你的例银里面扣,怎样?”   涵姝立刻道:“娘娘,要不咱再翻一倍吧?”   薛千柔瞪了她一眼,吩咐他们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跑到齐寅身边,笑着说道:“皇上,杯子全部都在这里,可以开始了。”   齐寅皱着眉头:“你刚才跟几个宫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回皇上,他们几个小气得很,舍不得这些杯子,臣妾刚教训了一番,告诉他们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让皇上高兴更重要的事了,他们已经知错,全部面壁思过去了。”   齐寅自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不过对她的讨好和殷勤倒是很受用,心头憋了一整天的气也随之消失,说道:“既然你如此识时务,那朕就饶恕这些杯子吧。”   薛千柔脑子转了一转,决定将这些侥幸逃生的杯子当做皇帝的赏赐,至于那两份清单,有钱不赚王八蛋,当然是按原计划送出去。   “臣妾代这些杯子谢皇上隆恩。”她屈膝一福。   齐寅走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怎地许久未归?”   薛千柔撇嘴:“皇上罚臣妾每日下午绕后宫行走两圈,自己倒不记得了。”   齐寅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过后便忘记了,没想到薛千柔竟这么听话,他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薛千柔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皇上,能别罚了么?”   “朕考虑考虑再说。”   “好吧。”薛千柔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问道,“皇上找臣妾到底什么事?”   “怎么,朕没事还不能找你了?”   薛千柔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大腿上:“皇上是想臣妾了吧?”   “下去!”齐寅抓住她的胳膊往外一甩,原本以为她定会躲开,谁知她动也不动,任他将自己推到了地上。   齐寅:“……”你是猪啊!   薛千柔爬起来,拍了拍衣襟,说道:“臣妾今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皇上出气。”   “你吃错药了?”   薛千柔看着他,认真地说道:“皇裔夭折,臣妾难过得很,所以才出去散心。皇上是他的亲生父亲,想必伤心更甚臣妾百倍,臣妾不知怎样才能替皇上分担,唯有用这种方法让皇上高兴一下。”   刚才的斗嘴让齐寅暂时忘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和在贤妃那里受到的挫折,薛千柔这一席话,却又让他将一切想了起来,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薛千柔当然不是那么蠢的人,故意在齐寅的伤口上撒盐。之前的插科打诨,是为了让他放松,但那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有让他直面这件事,才能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不为争宠,只因为她心疼他。   “皇上,若小殿下泉下有知,定不愿看到自己的父皇为他伤心难过。”她柔声道,“或许这一次,皇上与小殿下的缘分浅了些,所以才没能留住他,但他已知父皇对他的一片爱意,定会很快再次来到,皇上应该保重自己,才能给他百般宠爱。”   齐寅起身走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过了好久才说道:“柔柔,谢谢你。”   他是个坚硬的男人,十六岁登基,在宰相和太傅的辅佐下将偌大一个大沥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来,无论是朝廷的动荡,还是各地的天灾人祸,抑或一次又一次的失子之痛,他都一直傲然挺立,从来没有被打倒过。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心就是铁铸的,他也会伤心、会悲痛,只是他将这些感情隐藏得太深,别人无从察觉罢了。   而此时,这个长相普通、行为粗鲁、性子吝啬,还时不时跟她斗嘴作对,就像她那个宰相爹一样可恶的女人,却似看到了他心底深处的脆弱,并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来抚慰他。   他怎能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朕没事了。”他握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说别的话——他始终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不擅在女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感情。   薛千柔靠在他怀里:“皇上,你还有两个孩子,她们需要你。”   “朕知道。”   薛千柔默默叹口气,睿容华,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父爱   第三十二章:父爱   齐寅一直在听雨轩呆到酉时二刻,与薛千柔共进了晚膳,这才回长青宫。   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薛千柔仿佛一剂医治心病的良药,将他心里那些暗伤慢慢治愈,他越发贪恋她带给他的那份体贴和温暖。   “皇上——”眼看已经走到长青宫门口,皇帝的脸色也很柔和,靳忠终于小心翼翼开了口。   “何事?”   “刚才敏贵嫔娘娘的大太监贾德给了奴才一份清单。”他双手将单子奉上,“皇上的意思是……”   齐寅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杯子的名称价钱,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靳忠低着头,小声道:“贵嫔娘娘说这是皇上在听雨轩摔碎的杯子,让奴才照着单子折算银子给她。”   齐寅:“……”这个可恶的女人!   “朕根本就没摔,把单子给朕退回去!”他一甩手踏进了长青宫的大门。   靳忠想哭,皇上啊,您还不了解敏贵嫔吗?这单子既然开出来了,怎么可能退得回去?不过他显然没有胆大到跟皇帝争论,唯有默默抹了把心酸泪,决定由自己吃下这份单子。   虽然御前宫人福利好,油水多,但也不带这么三天两头打抽风的好么?!   齐寅批了会儿折子,天色便黑了下来,后宫刚有妃嫔过世、皇裔夭折,按照惯例皇帝是不会翻牌子的,靳忠便唤了宫人进来伺候齐寅沐浴更衣。   汤池中的齐寅打了个哈欠,虽然疲倦,精神却挺轻松,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薛千柔的一颦一笑,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说起来,那个女人德言容功都不出众,也并非他素来喜爱的娇弱类型,但偏偏勾住了他的心,仿佛一颗倔强的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了芽,还开了花。   他暗暗觉得好笑,宰相大人生性固执迂腐,于礼法十分看重,却教导出这样一个毫不矜持、爱耍无赖、为达目的不顾廉耻的女儿。若是那臭老头再用他的那一套老旧思想来顶撞他,他定要将他的女儿提出来反驳。   想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他脑中突然响起薛千柔的话:“皇上,你还有两个孩子,她们需要你。”   虽然之前他在她的提醒下,对灵犀多了一些关爱,但也只是为她请了一位先生传授琴艺罢了,此时想想,自己着实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匆匆走出汤池,更衣后将靳忠唤了过来:“摆驾宣若宫,朕去看看灵犀,然后再去阳泉宫看灵玥。”   龙辇到达宣若宫的时候,睿容华正坐在灵犀床头为她讲故事。白天的事母女俩都假装没发生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   听到太监唱诺的声音,灵犀美丽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光彩,忙不迭就起身下床,睿容华赶紧将之前除下的衣衫重新给她穿上,这才牵着她到外殿迎驾。   “儿臣叩见父皇。”灵犀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兴奋。   齐寅上前扶起她们母女,对灵犀道:“灵犀最近乖不乖?是否每日按时学琴?”   灵犀重重点头:“儿臣学琴很用功,先生时常夸赞儿臣呢。只是……”   “只是什么?”   灵犀的神色有些黯然:“近日母妃身子不适,儿臣想多陪陪她,父皇,儿臣可否自己在宫里练习,等母妃康复后再去向先生学习?”   齐寅看了看睿容华,后者脸色苍白,本就娇小的身材似乎又瘦了几分,忍不住便有几分心疼,关切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灵犀年纪小不懂事,皇上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否则怎能照顾好灵犀?”   睿容华大惊:“皇上,臣妾很好,臣妾能照顾灵犀,求皇上——”   齐寅见她惶急,解释道:“朕没说将灵犀交给他人扶养,你别紧张,朕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罢了。”   睿容华怯怯地看着他,见他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皇上放心,为了灵犀臣妾一定会保重自己。”   齐寅想了想,说道:“如今灵犀也不小了,光学琴是不够的。朕记得母后身边的暖月姑姑识得盲文,朕明日便同母后说说,让灵犀去长宁宫跟暖月姑姑识字,也可陪陪母后她老人家。”   这对睿容华和灵犀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如若能讨得太后欢心,她们的安全便多了一份保障,就算不能,灵犀能识字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睿容华赶紧拉着灵犀叩头谢恩,齐寅道:“平身吧,这些年你独自照顾灵犀,着实辛苦,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遣人来长青宫告诉靳忠即可。”   睿容华眼眶一热,这么多年她都不受宠,除了灵犀出生前的那段日子,齐寅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更没有如此关怀过。   齐寅拍了拍灵犀的肩膀:“灵犀,去了长宁宫不可偷懒,父皇每隔几日便要考校你的功课,若不过关,父皇便要用戒尺打你手心,知道吗?”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决不敢懒惰。”灵犀立刻保证。   齐寅转向睿容华:“你们早些歇息,朕去看看灵玥。”   “是,臣妾恭送皇上。”   “儿臣恭送父皇。”   齐寅离开前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见到睿容华牵着灵犀的手站在殿门口,痴痴地望着他的方向,忍不住心中一酸。   “靳忠,传旨下去,睿容华和倩容华扶养皇裔有功,升为从三品婕妤。”   “皇上……”靳忠犹豫着说道。   “有话直说。”   “皇上上次交代奴才查探两位容华和两位公主之事,今日刚有了些眉目。”靳忠低声道,“两位容华怀孕之时,是由同一位太医负责诊脉的,二公主出生前,睿容华与倩容华早已决裂,但两人的宫女却私下里来往。更为巧合的是,大公主被发现不能视物,二公主不能言语,都是在出生一个月后,而两位公主的奶娘恰好来自同一个县。”   齐寅皱眉,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跟灵犀灵玥有关,说不定还与十几位皇裔的夭折有关。   “给朕继续查下去。”他阴冷地说道。   “那晋位的旨意……”   “先晋了再说。”齐寅迈步,“摆驾阳泉宫。”   相比起灵犀,灵玥对齐寅来说显得更为陌生。灵犀虽目不能视物,却能用言语与他交流,灵玥却不能说话,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无论他说什么,她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得不到回应的爱,加上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作祟,因此来探望灵玥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父女天性,血浓于水,灵玥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几分亲近之意的。她年纪小,还不懂得宫中的人情世故,见父亲来到,飞奔过来扑到了他怀中。   小小的一团,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齐寅的心顿时一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灵玥看了他片刻,突然吧唧亲了他一口。   倩容华吓了一跳,怕他着恼,赶紧下跪请罪:“灵玥不懂事,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齐寅摆摆手:“朕的女儿亲朕一下,哪里是冒犯了,起来吧。”   说着他也亲了亲灵玥的小脸,灵玥不会说话,只能拍手表达自己的喜悦,又转头看着倩容华,似是要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倩容华犹有些战战兢兢,齐寅直接抱着灵犀坐到了桌前,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灵玥两个字。灵玥却是认得自己名字的,立刻用手指着自己,之后学着齐寅的样子,写下了“父皇万岁”。齐寅不知她竟会写字,着实惊喜了一番,当即赏了一大堆东西给她。   父女俩你来我往,一会儿功夫便将整张桌子都写满了。灵玥只会写一些笔画简单的字,但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已是不易,齐寅想到既然让灵犀去长宁宫学习,不如让灵玥也一起去,两姐妹也可亲近亲近,不但能让太后得享天伦,兴许还能趁机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把让灵玥去长宁宫的意思同倩容华说了,又叮嘱她好好照顾灵玥,这才离开。   刚回长青宫,便有宫人来报,说是琳妃醒了,想求见皇帝。   齐寅脸色一沉,他虽决定要赦免琳妃的死罪,但她害死了萍贵人和皇裔,还陷害薛千柔,他心里是很生气的,又如何肯见她?   ☆、孩子   第三十三章:孩子   琳妃翘首以盼,却始终没有见到齐寅挺拔的身影,直到御前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就寝,她才知这一次齐寅真是狠了心。   从选秀进宫,她和瑶昭仪便一直高高在上,除了盛宠的贤妃,连从一品的两位夫人也不及她们得宠。她一直以为,就算自己犯了什么错,齐寅也一定会手下留情,因为所有妃嫔中,就数她们姐妹与他情分最深。   谁知如今自己被冤枉,他却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曾经那么笃定的感情突然变得不再确定,被抛弃的恐慌使她顾不得自己仍旧虚弱的身体,挣扎着下了床,奋力往长青宫跑去。   谁也拦不住她,包括瑶昭仪在内。   寅时,齐寅起床洗漱,用了早膳,带着靳忠去永晖殿上朝,却见到琳妃两姐妹跪在长青宫门口。   天还没亮,更深露重,两人的鬓发都被打湿。大概是来得太急,并未换过衣衫,单薄的宫装裹着瑟瑟发抖的身子,灯笼的光芒下,可以见到她们脸色苍白,双唇乌青,但仍跪得笔直,且神情异常倔强,仿佛见不到皇帝就要跪死在这里。   九五之尊的脚步一顿,片刻之后,从她们身边直接走了过去。   “寅哥哥——”身后传来琳妃凄楚的声音。齐寅住在太傅府上的那一年,她便是这样称呼他的,而他便从那个时候起,一直护着她。   齐寅再次停住了脚步。   “寅哥哥,你不再相信我了吗?”琳妃并未膝行过来拦他,只是抬起头,咬着双唇看着他冷峻的面孔,青黑的眼底蕴着委屈,仿佛在祈求他如往日一般眷顾她。   齐寅蓦然想起从前的种种,从两人相识,她就一直仰慕他,对他崇敬得不得了。在她眼里,他是那么完美,甚至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都一定要照做才行。连太傅都说,自从他到了府上,这匹脱缰的野马总算是找到了缰绳。   有时他被缠得烦了,便冷着脸赶她走,她也不恼,只是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直看得他心软叹气,允她在一旁陪着才算作罢。   她性格直率又跋扈,但从来不在他面前使小性子。她没有给过他怦然心动的感觉,却自有一份温暖在心头。她是他的妹妹、朋友,她心甘情愿放弃外面的天宽地阔,乖乖地呆在后宫做他的妃嫔,他不该对她如此绝情。   终于还是开了口:“朕只问你这一次,是不是你做的?”   琳妃摇头:“不是。”   “好。”他转过身,低低地丢下三个字,“朕信你。”   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地看不到了,有御前宫人过来扶琳妃和瑶昭仪起身,两姐妹跪了太久,已经无法正常行走,宫人只好扶她们在长青宫坐了,一边着人去唤她们的宫人,带着轿辇来接自家主子。   因着齐寅之前彻查的命令,宫正司本在大张旗鼓地查探,却又接到皇帝口谕,说此事到此为止。当日下午,数道圣旨从长青宫送出,凡是与皇裔夭折有牵连的宫人全部被杖毙,已经降位的婧小媛再降了一品,成为从六品才人,而琳妃两姐妹则安然无恙。   后宫一片哗然,众人原本以为琳妃就算不被赐死,也会被降位禁足,谁知竟毫发无伤。一时之间各方都进入观望状态,后宫突然平静了下来。   .   薛千柔的日子倒是挺舒心,萍贵人死了,清璃宫上下再没人同她作对。而且她晋位贵嫔后,例银多了,齐寅又额外赏了一大笔,加上从靳忠哪里讹来的,手头很是宽裕。   她不是吝啬的主子,当即将听雨轩上下的宫人全部赏赐了一遍,整个听雨轩都喜气洋洋的,一众宫人无不觉得自己跟了个好主子。   贤妃的伤慢慢好了起来,齐寅对她仍旧十分宠爱迁就,甘露宫一切吃穿用度都快赶上长宁宫了,但细心的靳忠发现,皇帝在甘露宫歇宿的日子比从前少了一两日,去清璃宫却更加勤了。   从前清璃宫还有个萍贵人,如今去了那里还能找谁?   靳忠跟了皇帝十多年,冷眼看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自以为很了解自家主子,后者是决不会将敏贵嫔这样其貌不扬又飞扬跋扈的女子看在眼里的,谁知后者偏偏就勾住了他的心。   她出身宰相府,却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荷塘游水、掌掴随居妃嫔、铜钱斩群蛇……无论哪一件都失仪至极,但仔细思量,又让人觉得这些都是她的真性情。看惯了一众妃嫔的虚情假意,这份“真”在九五之尊眼里便尤其难得。   况且,她的一切都那么有趣,总是惹得皇帝在生气之余又忍不住笑起来,皇帝宠了贤妃那么多年,跟她在一起时却也没有如此放松过。靳忠私下里觉得,若是敏贵嫔能诞下皇子,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或许可以争上一争。   后宫皇裔稀少,至今连一位皇子也没有,皇帝却一直宠爱那个不能生育的贤妃,太后早就不满了,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体魄强健,一看就好生养的敏贵嫔,虽说她的性子太后不是很喜欢,但为了香火着想,对她也不如之前那般厌恶,时不时便将她叫道长宁宫,让她与灵犀灵玥玩耍。   薛千柔明白太后的意思,这是让她觉得小孩子有趣,赶紧自己生一个呢。   最初她是不想生孩子的,如果她怀孕,沈意卿回来后怎么办?可是每日看着灵犀灵玥那么可爱,再想到若是能生一个像齐寅那么好看的孩子,哪怕带回帝国养也好啊,便很有些心动。   她在这个时空只能呆半年,若是在最后两个月怀孕,沈意卿回来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显怀,那样便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这段日子以来,齐寅宠幸她的次数很多,因为没打算要孩子,她便做了一些避孕措施,除了饮食方面故意吃那些不易怀孕的偏凉性的食物,也曾潜入太医院偷避孕的药材服下。如今距她离开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她应该开始调理身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孩子了。   这一日,太后留了几人用晚膳。灵玥年纪还小,歇得也早,倩婕妤便先带她回阳泉宫了。灵犀母女则与薛千柔一起,又陪太后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   一出长宁宫的大门,睿婕妤便向薛千柔行礼告退。薛千柔暗暗叹息,这段日子以来,灵犀与她很是亲近,睿婕妤却仍防备着她,护女之心,她也不好责怪,只好与灵犀挥手作别。   灵犀对她颇有些恋恋不舍,被母亲牵着走了好远还回过头来看她。薛千柔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准备等她走出视线,这才迈步。谁知却见到灵犀身子猛地往前一扑,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旁边的睿婕妤却没有第一时间扶起她,反而对着前方跪了下去。   薛千柔立刻大步走了过去,灵犀已经爬了起来,怯怯地站在母亲身旁,而前方,是琳妃的轿辇。   自从琳妃在听雨轩中毒昏迷,薛千柔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者最近一直特别低调,甚至以身体未康复为由向太后告假,太后也许她暂时不用晨省。   此时见到,琳妃气色倒是蛮好,一点也没有“未康复”的样子。   薛千柔嘴角带上一抹不屑的冷笑,琳妃现在也就只能来欺负睿婕妤这样不受宠的妃嫔罢了。   “臣妾见过琳妃娘娘。”她躬身行礼,“不知灵犀公主如何得罪了娘娘,娘娘竟不许她们母女回宫。”   “敏妹妹这是在替她们讨公道?”琳妃冷冷地看着她,“睿婕妤身居从三品,难道不该向本宫见礼?本宫只不过受了她一礼,何来不许她们母女回宫一说?敏妹妹得宠几日,便以为自己已是后宫之主,有权决断一切了么?”   薛千柔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为难睿婕妤母女,这是趁机给自己下马威呢吧?想必琳妃是一早算准,故意拦在这里的。   果真是气场不合,就算上次她当众替琳妃求情,也未能让后者对她产生好感——岂只是未产生好感,简直就是恶感更深了。   “娘娘说笑了,臣妾只不过是个正三品的贵嫔,怎敢有那等非分之想?”她从容不迫地应道。   “既知自己只是正三品,见到本宫这个正二品如何不下跪请安?”   大沥朝宫规,正规场合的请安,低位的确得向高位下跪,然此时不过是宫内偶遇,薛千柔福身行礼也算不得不守规矩,琳妃这是摆明了故意找茬。   薛千柔瞟了一眼旁边的睿婕妤和灵犀,知琳妃截住她们便是为了要挟于她,她与灵犀走得近,太后身边的人都知道,也并非什么秘密,琳妃要打听到是很容易的事情。自己今日若不受了这气,恐怕琳妃会找睿婕妤母女的麻烦。   她淡淡一笑,对着轿辇跪了下去:“臣妾给琳妃娘娘请安。”   ☆、诱饵   第三十四章:诱饵   睿婕妤低着头,一手悄悄拽着灵犀,示意女儿不要出声。她心里很明白琳妃是借题发挥,虽然自己已经刻意避着敏贵嫔,然而琳妃还是将两人划到了同一阵线。   “敏妹妹违了宫规,本宫职责所在,理应责罚,就罚你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静思己过,你可服么?”琳妃把玩着自己长长的指甲,慵懒地说道。   薛千柔望着她:“若臣妾说不服,娘娘能不罚么?既如此,又何必问臣妾的意见?”   “敏妹妹如今盛宠在身,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要知这后宫浮沉,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究竟鹿死谁手。”   薛千柔嫣然一笑,那笑意从面上直达眼底,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明媚。   琳妃脸上现出几分厉色:“敏妹妹大可去皇上面前告状,让皇上以为本宫善妒,容不下其他妃嫔。”   “娘娘觉得臣妾不去告状,皇上就会觉得娘娘心胸开阔,容得下整个后宫了?娘娘连从不争宠的睿婕妤都容不下,自然是怎么看臣妾都不顺眼了。”薛千柔云淡风轻地说道,“娘娘不用激臣妾,臣妾不是那等爱哭闹告状之人,并不会去皇上面前多嘴多舌。”   不等琳妃答话,又续道:“当然,若有别人议论此事,传到了长青宫,臣妾也不会阻拦。”   这话隐隐含着威胁之意,此处离长宁宫不远,虽已快入夜,但仍有宫人往来,她若是被罚跪,此事就算不传到皇帝耳朵里,也必瞒不过太后。   上次的事虽然齐寅最后并未责罚琳妃,但太后心中已然认定她是戕害皇裔的凶手,若是以她苛责低位为借口处罚,就连皇帝也护她不得——何况,她苛责的是皇帝宠爱的女人,皇帝肯定也不愿意护她。   琳妃想折辱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琳妃脸色一变:“沈意卿,你上次布了那么大的局,想除掉本宫取而代之,本宫既侥幸未死,自然也不会放过你。本宫狠话放在这里了,这后宫,有你便没有我们姐妹,有我们姐妹便没有你!”   薛千柔这才知琳妃今日刁难是为哪般,本以为她得宠多年,虽性子直率,多少总该有点城府,没想到竟如此愚蠢,连敌人是谁也没搞清楚。   “琳妃娘娘若认定了是臣妾,那便是臣妾吧。”薛千柔耸耸肩,“娘娘要罚的是臣妾一人,可否让睿婕妤和灵犀公主先回去?”   琳妃走下轿辇,冷冷地看了睿婕妤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离开。睿婕妤默默地行了一礼,紧紧握住灵犀的手,快步离开了。   琳妃走到薛千柔身前,长长的指甲抵在她的面颊,似乎随时准备将她毁容。   “你虽得宠,到底还是得跪在本宫面前,任本宫责罚。”她随意在她脸上蹭了几下,续道,“妹妹进宫不久,这后宫生存之道还得再学一学。如今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本宫的话吧。”   她回到轿辇之上,下令摆驾回宫,再也没有向薛千柔望上一眼。   “娘娘,上次之事或许并非敏贵嫔所为,奴婢觉得……”初雪觑了觑琳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本宫自然知道不是她。”   “那娘娘为何还……如今她盛宠在身,实不宜与她发生冲突。”何况还是在长宁宫附近罚跪。   琳妃叹了口气:“若非为了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本宫又何至于与她为敌?那日她替本宫求情,倒是有几分真心,在这人人落井下石的后宫,也算是难得了。”   “可是今日过后,恐怕她对娘娘……”初雪有些担心。如今自家主子彻底失了宠,幕后之人尚未查到,若是再多一个敌人,处境实在堪忧。   “放心吧,幕后之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琳妃淡笑,“甘露宫的那一位,可也不是好相与的,就算咱们不查,她也会追查到底。”   .   薛千柔言而有信,并未拿被罚跪的事向齐寅诉苦,一是为了保护睿婕妤和灵犀,二来她觉得此等小事,犯不着大张旗鼓地告状——在帝国的时候,精英队员之间时有约斗,愿赌服输,不管被打成什么样都默默受着,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   但并非她不告状,事情就能瞒过齐寅。第二日晚间齐寅在听雨轩歇宿时,便问起了此事。   “你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为何没有将此事告知朕?”彼时两人在床上玉帛相对,齐寅一边挑起她的秀发玩耍,一边问道。   薛千柔没好气地说道:“皇上就不能认为臣妾心胸宽广,大肚能容?”   “你要真是大肚能容,当日也不会掌掴萍贵人了。”齐寅显然对她的说辞半分都不信。   “是啊是啊,臣妾为人小气、睚眦必报!”薛千柔赌气转过身。   齐寅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了回来:“朕只是好奇,你能告诉朕原因吗?”   “告诉皇上有什么好处,皇上能替臣妾去刮琳妃几巴?”   “如果你告诉朕,朕就赏你五百两银子,如何?”齐寅开始利诱。   薛千柔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朕这几日正在拟秋猎名单。”齐寅甩开她的秀发,自顾自躺下,不去看她。   薛千柔立刻翻身而起:“许臣妾秋猎随行,再加一千两银子,臣妾就告诉皇上。”   这次换齐寅冷哼。   薛千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右手果断出击,袭击齐寅的要害部位,齐寅忍不住一声低吟,但兀自不肯妥协,拧着头偏不说话。   薛千柔也不多言,只用柔荑摩挲着他。齐寅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那极致的诱惑,然而心里那条虫爬得越来越快,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然坚持不住的时候,薛千柔却倏然停了下来。   齐寅:“……”   忍住掐死她的冲动,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秋猎随行,外加两千两银子。”薛千柔提价。   齐寅只觉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了,此情此景唯有妥协,恶狠狠说道:“准奏。”   薛千柔立刻变身体贴情人,两人干柴烈火,大战了数百回合,几乎将床折腾得散了架,这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   “你的条件朕已经答应了,还不快告诉朕理由。”齐寅恨声说道。   薛千柔舒了舒筋骨,说道:“皇上不帮臣妾,臣妾也能报仇,又何必让皇上在为国事烦忧之余,还要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身为正三品贵嫔,在宫道被罚跪可说是极大的侮辱,于薛千柔而言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齐寅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呻道:“就你脸皮子厚,不觉得丢人。”   “臣妾要是遇到一点挫折就寻死觅活,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薛千柔戳了戳齐寅的胸膛,“再说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宠着臣妾,宠妃被罚,丢的可是皇上的人,皇上都不在意,臣妾在意个什么劲!”   齐寅笑道:“这话是要朕替你出头的意思?”   “才不用!”薛千柔撇嘴,“臣妾自会替皇上找回面子,皇上赏臣妾什么?”   “小无赖!”齐寅掐她的脸,“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又想来讹朕。”   “皇上知臣妾穷,在宫里又没有可以接济臣妾的朋友,不讹皇上,难不成臣妾再去讹靳公公?”   齐寅:“……”   他掰起指头:“我们来算一算,这些日子朕赏了你多少银子了。”   薛千柔抓住他的手:“臣妾暂时倒不缺钱花,但听雨轩上下这么多穷人,臣妾这个做主子的总不能置之不理,皇上,你说呢?”   “朕赏赐你阖宫的宫人,不过你要告诉朕,你想怎样对付琳妃。”   薛千柔不悦道:“皇上到底还是偏着琳妃,生怕臣妾把她怎么了,哼!”   “琳妃罚你,也是因为你有违宫规,她身为正二品,责罚你这个正三品,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所以臣妾琢磨着,得把皇上伺候舒服了,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又会晋臣妾份位,等臣妾份位比她高了,也找个借口让她罚跪,皇上觉得如何?”   “妃位以上,便只有皇后、四妃和三夫人了,你野心倒是不小。”齐寅的声音冷冷的,显然对她这种行为很是反感。   君心难测,上一刻还有说有笑,这一刻便冷若冰霜,薛千柔扭头:“在皇上心里,别的妃嫔都是娇花,就臣妾是路边的野草,臣妾不该请求皇上的怜惜,无论风吹雨打都该自己受着。”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似乎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   齐寅顿时有些内疚,她被琳妃罚跪,受了屈辱,自己不但没有为她出头,反而因着她的几句玩笑话便恼了她,着实不应该。   有心说几句软话哄哄她,但又放不下一国之君的颜面,僵持了好一会儿,才道:“秋猎之时,你一路随着朕,朕的猎物都记在你头上,如何?”   薛千柔见好就收:“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她兴奋得拍起手来,在后宫闷了两个多月,总算可以出去透透气了,只不知到时又会有什么风波呢?   ☆、秋猎   第三十五章:秋猎   秋猎名单是三日后贴出来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世家子弟是秋猎人员的三大组成部分,后宫妃嫔则只有三人榜上有名,包括琴夫人、薛千柔,还有贤妃宫中的一位从四品芬仪江氏。   齐寅一向不爱带妃嫔参加秋猎,这不难理解,整个后宫的女人基本都是“弱女子”,别说要她们打猎了,光是走到山上就得费好大的劲。而像贤妃那样的,估计稍微大点的猎物都能直接将她吓得晕过去。秋猎是君臣同乐的盛事,齐寅又怎会让这些女人去“搅局”?   而这一次被准许参加的三位妃嫔,琴夫人是大将军府上的嫡长女,虽从小在闺阁长大,然将门之风,仍是学过些许武功的;薛千柔更不用说,身手决不比齐寅本人差;倒是江芬仪,虽不至于弱不经风,但也没比其他女人强多少。薛千柔估摸着,应该是贤妃在齐寅耳边吹了风,后者才会带上江芬仪的,目的嘛,自然是帮贤妃盯着她。   她很是不屑,盯就盯呗,自己正好趁机做些让贤妃呕血的事情,若能直接将她气死就最好了。   秋猎定在七月底,为期半个月,地点在皇城西边的烈风山。   烈风山上有一座简易的行宫,专供皇帝秋猎时居住,虽然每年只使用半个月,但仍会每日打扫,伺候的宫人也不在少数。   薛千柔本想跟着齐寅一起骑马的,却又突然想到,沈意卿出身宰相府,宰相是文官,她断然没理由会骑马,自己虽然骗得齐寅相信她同护院学过功夫,但若是两边一对质,非得露馅不可,还是低调一点好。   此次秋猎一共有三百多人参加,御林军总统领李达带了两千人随行保护。薛千柔坐在马车中,好奇地掀起帘子往外望去,只见一匹匹高头大马行过,马上之人个个精神抖擞,就算容貌并不出众,但浑身洋溢着的那股子精神气儿也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她望远了些,队伍的前头,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九五之尊笔直地坐着,玉冠束发,玄色衣衫上金龙飞舞,朝阳从背后照过去,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光中,身上的帝王之气却似乎要穿透阳光射向四方。   光是一个背影,便叫人心动不已。   薛千柔拍拍胸脯,努力让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她虽从小坚强独立,到底是少女初恋,那些或甜蜜或忧伤、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患得患失的情思她也会有。   这么迷人的夫君,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该多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错误的时间,便不可能遇到对的人,她与齐寅只有半年的缘分,实在让人无可奈何。   黯然神伤了一会儿,她又打起精神去看齐寅身边的人。此次来的皇室宗亲不少,齐寅的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惠王、越王、晋王和沁王齐齐到场,薛千柔不认得他们,只是从背影来看都是身材挺拔之人,看来皇家的基因还真是不错。   看了一会儿,有些疲累,正要小憩片刻,突然想起之前在荷塘见到琴夫人与亲王偷情的事。这次秋猎持续半个月,又是分开狩猎的,可是个偷情的好时机啊。   不仅是偷情,若那位王爷真想造反,那么一定会趁机接近大将军,万一两人一拍即合,甚至在秋猎之前便已达成共识,那么……   她蓦地一惊,弑君的反贼自古以来就有不少,虽有两千御林军保护,但大将军手握四十万重兵,若是私下里调兵谋反,两千御林军得被射成筛子。   怎么办才好?   在帝国的时候,她是挂着军衔的,随时可以调动军队。而在这里,却不过是后宫的一名妃嫔,没有人会听她的指挥,而且她也不熟悉古代的战争,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混战,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回天。   罢了罢了,大不了到时护着齐寅逃走便是,她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但要救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齐寅在位已有十年,朝政一直很稳定,朝中忠于他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就说琳妃和瑶昭仪的太傅老爹,那也是掌管着皇城十万禁军的。只要齐寅能保得性命,等勤王的忠臣赶来,那些乱臣贼子就无法得逞了。   理清了思绪,她不由得又一笑,不过是亲王和妃嫔偷情罢了,说不定仅止于此,偏她如此忧心忡忡,竟扯上造反之事,大有自寻烦恼之嫌。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眼里心里便只容得下那一个人了么?   .   到达烈风山时已是下午,秋猎每年都如期举行,上下人等早有经验,很快便各自安顿好。薛千柔被安排在离齐寅住处不远的一处院子,叫做听枫园,园中种着几排枫树,秋风一起便沙沙作响,倒与她的听雨轩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有人数限制,她只带了涵姝同行,行宫的管事太监又拨了两个宫女过来伺候,都是干练伶俐的人,很快便将她的行李收拾妥当。   薛千柔正想着四处走走,看看这行宫的风景,突然有御前宫人来到:“贵嫔娘娘,皇上召您去兴安殿伴驾。”   她浅浅一笑,嘴角眉梢都带着甜蜜的笑意,仿佛得到糖果的小孩一般:“本宫马上就去。”   御前宫人告退,涵姝窃喜:“皇上越发离不开娘娘了,这才半日不见就如此思念。”   薛千柔并不打算低调,自从她第一次侍寝,后宫女人便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之后齐寅的宠爱更是让她们嫉妒得发狂,哪怕她劝着齐寅雨露均沾,那些女人也不会领她的情,她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做那些自己不情愿的事?   齐寅虽然不爱理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事,但并不代表他不明白妃嫔的心思,既然肯宠着她,便也会护着她,而她也不需要他对贤妃的那种全情呵护,因为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多时候只是需要他表个态,让那些女人收敛些罢了。   当然,如果他能像护贤妃那样护着她……薛千柔甩甩头发,算了,不去想那个讨厌的女人,秋猎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她可不愿被贤妃破坏了心情。   兴安殿是行宫的主殿,虽远不如皇宫的宫殿巍峨雄壮,到底是天子居住的地方,仍是雕梁画栋,琉璃屋瓦,薛千柔对古代建筑没什么研究,并不懂它的结构造型有何特别之处,只是觉得跟帝国的高楼大厦比起来,颇有古意,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她到达的时候,齐寅正坐在案前翻阅卷宗,姿势随意,脸上带着几分慵懒之色,原本冷峻的面庞因着这几分慵懒,显得柔和了些。她便猜测他手中大约是秋猎行程安排一类的东西,也就没有避忌,径直上前拜见。   “柔柔,你过来。”殿中只有靳忠一人伺候,其他宫人均不见踪影,显见得是被摒退了,九五之尊便直呼这昵称,而不像在人前那般带着点淡漠的“敏贵嫔”。   薛千柔走到他身边,齐寅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卷宗的某处,说道:“敢不敢跟朕去猎熊?”   “猎熊?”薛千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到那页画着一只黑熊,下面有数行小字标注,字体是隶书,她还算认识,略微一瞟,见大致写的是黑熊所在的位置,顿时便有些兴奋。   正想拍手应和,又想起亲王疑似想造反的事,兴奋之情顿时收敛,说道:“皇上,你是一国之君,安全最重要。”   齐寅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放心吧,安排狩猎的人只会比你更紧张,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就是一只熊瞎子么,伤不了朕。”   薛千柔心说,熊瞎子倒是伤不了你,那人呢?撇撇嘴,正要再劝,齐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敲了敲她的额头,低声道:“朕一出宫,便有暗卫随行保护,若非如此,怎敢随便参加秋猎?这烈风山朕从做太子起便每年都要来,哪里就那么危险了?”   薛千柔一想,倒的确是这个理,齐寅身为大沥朝的最高领袖,安保自然十分严密。就如她的哥哥John,虽然身手无人能及,但明里暗里的保镖可也不少。   遂放了心。   “皇上,黑熊是这次最大的猎物吗?那拿下它是否会有重赏?”   “当然。”齐寅合上卷宗,“明日狩猎开始前,朕会宣布奖赏。”   薛千柔嘴角上扬,溢出一笑:“皇上也忒小气了,竟想将奖赏吃下。”她扣了扣卷宗的封面,“皇上,你作弊。”   齐寅斜睇着她,这卷宗的确是他让靳忠私下里找负责秋猎事宜的官员要的,目的当然是要得知黑熊的位置,然后捷足先登。此时被薛千柔揭穿,他也不恼,反而笑道:“朕这不是想给你出风头的机会么?”   “若臣妾将黑熊制服,皇上赏臣妾什么?”   齐寅反问:“你想要什么?”   “中秋快到了,臣妾想去皇城看花灯。”薛千柔吻了吻他,“好不好?”   “胡闹!你身为天子妃嫔,若是出现在花灯会上,成何体统?”   薛千柔撅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孩模样:“臣妾不让别人发现不就行了?”   “再议。”齐寅没答应,倒也留了一丝余地,见她仍然满脸不高兴,哄道:“朕带你去看看烈风山山貌,好让你明日先拔头筹,你觉得如何?”   薛千柔知出宫看花灯的确有些过分,倒是没有奢望他能直接答应,反正这些天她都跟他呆在一起,有的是时间慢慢磨他,眼下还是猎熊的事兴趣大些。   “走。”她站起身。   齐寅轻声一笑,执起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皇上,你说会不会有人和皇上一样的心思,也私下里探到了黑熊的位置?”薛千柔突然有点担心,若现场就她和齐寅,她可以全力以赴制服黑熊,若是有外人在场,她一个出身宰相府的妃嫔,肯定不能不顾仪态与黑熊搏斗,只能眼睁睁将猎物拱手让人。   那得有多扫兴!   “放心吧,小坏蛋。”齐寅停住脚步,刮了刮她的鼻梁,“朕吩咐下去的事,谁敢抗旨不遵?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朕不是?”   “那即是说,黑熊就是皇上和臣妾的了?”薛千柔追问了一句。   话音还未落,便听到一声断喝:“贵嫔娘娘!”   一人从殿外迈步进来,五十开外的年纪,须发皆白,浓眉紧皱,脸色阴沉仿若暴雨来临前的天空,冷厉的目光扫了皇帝一眼后,停在薛千柔脸上。   ☆、挨训   第三十六章:挨训   看打扮,此人是文官无疑,薛千柔并不认得他,但此次随行的文官本就不多,而敢当着皇帝的面呵斥宠妃的恐怕只有一个……   便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大人,沈意卿的亲爹沈怀廷。   齐寅见到沈怀廷的神色,知薛千柔刚才那句话已经入了他的耳,这个迂腐的臭老头免不得又要对他“晓以大义”,苦谏他不可以身涉险,最好连狩猎也不要亲自参加,若想君臣同乐,也最多射些山鸡野兔即可……   他的耳边似乎已响起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想到狩猎还未开始便要挨他的训,着实破坏自己的心情,因此下意识便放开了薛千柔的柔荑,在沈怀廷向他见礼之前先开了口:“宰相与爱妃父女相聚,想必有些话要说,朕先出去走走,等你们谈完了再回来。”   说完他不等两人反应,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殿门。   沈意卿:“……”这个没义气的死男人!   眼见宰相大人的脸色越发阴沉,她默默叹了口气,福了一福,叫道:“父亲。”   虽然她是天子妃嫔,沈怀廷则为臣子,然他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就算不是,看皇帝都对他怕成那样,自己这个正三品的贵嫔也唯有站着挨训的份。   “皇上年轻气盛,免不了贪玩,你身为妃嫔,不单止不劝阻,反而跟着他胡闹,若是皇上有何闪失,别说你,便是老臣也担待不起。”宰相大人目光凌厉,似乎若不是碍着她如今的身份,定要将她拉去重责一顿家法一般。   薛千柔虽不服气,但总不能当面跟“父亲”顶嘴,况且她并不知道在过去的十六年,宰相大人是如何与女儿相处的,若是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那可是得不偿失,因此唯有低眉垂目,做出一副惭愧受教的模样。   宰相大人却并未因她不还嘴就放过她,一路滔滔不绝地训了下去,从三从四德到三纲五常,那架势,似乎连祸国妖妃也能被他说得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魔音灌耳,偏偏无法逃避,薛千柔对齐寅恨得牙齿痒痒,猎熊是他提议的,如今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受这酷刑,实在是太太太过分了!   训了大约半个时辰,几位亲王突然来到,该是有事要找齐寅,却遇到宰相大人在训薛千柔。薛千柔如今盛宠在身,王爷们也是有所耳闻的,照理看在皇帝的份上,也该劝解几句,然而他们在门口顿足片刻,便纷纷带着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神情,打着哈哈各自散去。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亲爹训女儿,外人还是不要干涉了。宰相大人那张嘴,他们惹不起啊……   薛千柔欲哭无泪。   一直被训到晚膳时分,宰相大人总算开恩,以一句“做好妃嫔的本分”作为结语,一甩袖走了。   薛千柔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一般。看看天色已晚,她打算回听枫园去,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九五之尊挺拔的身影,她咬咬唇,装作没有看到,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不出所料,齐寅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有话进殿去说。”   薛千柔挣扎了几下,却被齐寅拽得死死的,待要用力,又怕闹出什么动静,传到宰相大人耳朵里,那她这半个月都别想好过了,只得对齐寅怒目而视,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在他面前一向活泼灵动,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大眼安静时如一汪清泉,眼珠子滴溜溜转便是要算计别人了,此时眼中却带着薄怒,不高兴是肯定的,但也没有到太严重的地步,九五之尊决定稍微哄一哄。   “两个月前,章蕴国进献了一对南红手钏,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如今还在朕的私库里,明日你若能猎熊成功,朕便赏赐于你,如何?”   薛千柔斜了他一眼,溢出几声轻哼,似是对这赏赐看不上眼,也似在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好哄。   齐寅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还有宫人看着,薛千柔本来并没打算在宫人面前与他闹别扭,但他这动作隐隐含着威胁,让她十分不爽,于是也便不再理会他的暗示,甩开他独自进殿去了。   齐寅原地愣了片刻,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后宫妃嫔在他面前都是温柔乖顺的,哪怕是贤妃,就算心里不高兴了,面上也仍恭敬,这敏贵嫔却敢当面甩脸子给他看,而且还是在他主动示好的情况下,九五之尊不免也有几分恼怒。   回到殿中,薛千柔正沉着脸坐在案前,听到他的脚步声,连睫毛都没抬一下,显然是打算无视他到底了。   齐寅耐着性子走过去,抓了抓她的头发,希望她能顺势给他个台阶,两人便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好如初,但薛千柔却动也不动,并不接受他求和的请求。   九五之尊便彻底失去了耐心,今日之事不过芝麻绿豆般大小,虽则是他丢下她,害得她挨训,但宰相是她爹,爹爹教训女儿天经地义,也算不得什么委屈。自己只是不想听宰相唠叨,才要避开,又非在危急时刻丢下她不管,如此不依不饶实在是有些过了。   “你到底想怎样?”冰冷的声音使得殿里骤然冷了几分,“朕不喜欢不懂事的女人。”   薛千柔差点气笑,明明是他不对,反倒成了她不懂事了?在她眼里,这只是平常情侣间闹别扭,只要他多哄几句,便可以作罢,他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她只是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喜欢的不过是她身上那几分新鲜感罢了,她怎能奢望他像帝国的那些男人一样专一?   再说了,就算他专一,对象也该是贤妃,而非是她。   心里忽然就有一块石头压了下来,让她有些呼吸困难。曾经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够打败那些妃嫔,成为他心尖尖上的女人,此时却不由得涌起几分挫败感。   眼眶湿湿的,她抬起头,使劲眨了眨眼,不让泪水溢出。睇了齐寅片刻,见后者负手立于窗前,丝毫也没有妥协的打算。她走过去,福身行了一礼:“是臣妾错了,臣妾告退。”   声音里带着几分凄然,与平时或俏皮或高傲或咄咄逼人的语气相差太远,齐寅的心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虽不重,却闷闷的让人十分难受。耳听薛千柔已经迈步走向殿外,他犹豫片刻,转身追了上去,大手从背后环住她的纤腰,声音柔了些:“别走。”   “留着让皇上嫌弃么?”   “朕没有嫌弃你。”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夜风起,空气带着几丝凉意,男人的体温恰到好处地将凉意驱散,薛千柔终究舍不下这温暖,反手抱住了他的腰。   “皇上,臣妾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讨皇上欢心,但臣妾不想在皇上面前伪装自己,而希望能和皇上坦诚相待,让皇上知道臣妾的真实想法。”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臣妾想好好爱一个人,没有欺骗,没有刻意的迎逢与讨好,只是因为臣妾爱他,他也爱臣妾——或许还不到爱的程度,但至少应该是喜欢臣妾的。”   “柔柔……”   “皇上,臣妾不知道别的妃嫔将你当做什么人,但在臣妾心中,你最重要的身份便是臣妾爱的男人。臣妾不介意被你看到那些不完美的地方,因为臣妾希望皇上能在接受臣妾缺点的基础上喜欢臣妾。”   他们的感情只能持续半年,时间一到,她便要将一切还给沈意卿,那么至少要让他记得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哪怕有一天沈意卿完全取代了她的位置,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朕喜欢的便是你原本的模样,小气、粗鲁、骄傲、睚眦必报……”齐寅掰着指头数她的缺点,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处理国事一般。   薛千柔一把将他的手打落:“臣妾聪明伶俐、识大体、知进退、孝顺、忠诚、专一、光明磊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此女只应天上有,为何翩翩落人间……”   齐寅做了个抹汗的动作,薛千柔歪着脑袋,贝齿轻咬朱唇,美目直勾勾地望着他,仿佛在说:“若你不顺我的意,我便恼了你”,嘴角一撇,程度更严重了些,“恼你一辈子!”   齐寅被她逗笑,终是妥协:“嗯,柔柔的优点就像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清。”   薛千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先是嘴角一点点,继而慢慢扩大,最后蔓延到整个脸部,尤其是那双眼,从羽睫到双瞳都透着笑意,明媚更胜秋日的骄阳。   九五之尊愣住,原来相貌平平的她也可以这么美啊。   ☆、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非伪更,是有个bug必须改,今天还是下午三点更新。 琴夫人叫做林若妍,她爹应该叫林孟桓,我写成孟桓了,今天才发现,实在不好意思。 ——2016.2.21中午留 真是呵呵,改了个人名被锁了,专审好6!   第三十七章:端倪   虽然挨了训斥,但两人并未放弃猎熊的打算,宰相大人今年五十六,老胳膊老腿儿,自然不可能一路跟着皇帝,扰他打猎的兴致,只要脱离他的视线,他们想干嘛就不是他所能干涉的了。   “皇上,安全方面真的没问题吗?”薛千柔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齐寅略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朕的暗卫都是废物?”   暗卫自然不是废物,但若人家真想弑君,派来的死士肯定也不会比暗卫差。薛千柔的心思有些动摇,若是不去猎熊,一直跟着大部队会更安全吧?总不能因为一时贪玩便置齐寅的安危于不顾。   齐寅见她蹙着眉,握了握她的柔荑:“放心吧,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暗卫会第一时间保护朕撤离,朕的安全不该是你考虑的问题,你这么多事,暗卫和御林军都要恨死你了。”   薛千柔也不好老是拿莫须有的事情跟他争论,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道:“皇上,臣妾是偷偷跟着护院学的武功,旁人并不知晓,明日猎熊归来,你可得主动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千万不能说臣妾也曾参与,否则估计满朝文武都要骂臣妾不守妇道了。”   齐寅笑道:“朕看你最怕的还是宰相吧?真不知你这十六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薛千柔也很想知道沈意卿是怎么活过来的,如今她身为天子妃嫔,沈怀廷都敢毫无顾忌地训斥她,若是身在宰相府,不得日日家法上身啊?家法上身也就罢了,每次还要魔音灌耳,非得崩溃不可。   她无比庆幸John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不对她进行任何说教。宰相大人的唠叨,真是比John的鞭子还可怕。   “皇上不怕,那下次就不要躲!”她赌气说道。   “朕倒不是怕他。”齐寅望向窗外,夜风轻起,树叶微微摆动,空气里透着一股安宁祥和。如今大沥朝国泰民安,这里面有他这个皇帝的努力,也有宰相的功劳。   “宰相忠君爱国,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只是为人迂腐了些,时常与朕政见不和,朕不爱听他唠叨,但也不想伤了忠臣之心,因此能避就避着了。”   薛千柔点头,有明君才会有忠臣,若齐寅昏庸,宰相大人估计早死了几百次了。   为了养精蓄锐,两人晚间没有再折腾,晚膳过后便各自歇息。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齐聚行宫门口,整装待发。齐寅当众宣布了奖赏,并说要从表现突出的世家子弟中选拔人才,进入御林军任职。这是惯例,也是世家子弟入仕的捷径,每年各大世家都会早做准备,以期能被皇帝选中,巩固家族势力。   薛千柔和琴夫人、江顺仪一起站在齐寅身后,今日她身上所着是珊瑚红的宫装,只是裙裾和袖子都短了些,腰间流苏换成了带玉扣的窄带,并不适合狩猎,但方便骑马。   这副打扮自然是做给宰相大人看的,其实她里面还穿着两套衣服,黑色劲装套着草青色短裾,是来烈风山之前,她自己裁剪的,要猎熊么,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穿。至于为何会着两套?是防备有意外发生,她可以随时易容换衫,免得别人对她起疑,毕竟她一个宰相府的小姐,武功如此厉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齐寅又勉励了大家几句,便宣布狩猎开始。   琴夫人与自己的父亲大将军林孟桓一道率先出发,江顺仪身子弱,齐寅让她与文官队伍同行,这队人马只是来看个热闹,专门有御林军保护,不会有危险。   至于薛千柔,九五之尊轻笑一声,揽住她的纤腰,一同跃到马上:“爱妃第一次参加秋猎,就跟着朕吧。”   宰相大人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到薛千柔身上,后者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神情羞涩又恭谨,端地一副深闺小姐的乖顺模样:“臣妾怕会扰了皇上的兴致。”   “不怕,朕先带着你观赏一番风景再说。”齐寅将她护在怀中,双手一提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从山道往上慢行,一路指指点点,看似观赏风光,实则在偷看其他人有无注意他们。   眼看众人慢慢分散,各自追踪猎物而去,齐寅双腿一夹马腹,转了个弯,往后山疾驰——黑熊便被关在后山腰,齐寅只说此次有大猎物,众人并不知究竟为何。   天高气爽,山间空气又格外清新,薛千柔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将背脊往后靠了靠,同齐寅紧紧贴在一起,后者温热的呼吸萦绕过来,扰乱她的心湖。   察觉到怀中人儿身子微颤,齐寅脸上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驭马的速度更快了些,大风将薛千柔鬓边的发丝吹乱,飘到他的颈脖,有点痒,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舒服感。他稍微侧了侧身,薛千柔疑惑地抬眼望过来,立刻便被他吻住。   “唔……”她的问话被堵在口中。   齐寅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揽着她,马儿仍在奋蹄疾驰,他也不怕两人摔断脖子,连丝毫反应时间都不给她,便是一轮狂轰滥炸,直到后者喉间溢出几声低低的浅吟,才抽空睇了睇前方道路,随意给马儿指了个方向。   马背上的激吻带给薛千柔一种别样的刺激,她伸出玉手勾住了齐寅的脖子,熟知九五之尊“弱点”的她,捣乱似的在他后颈偏右的位置轻轻拂了拂。动作轻微,几乎点到即止,却让已经情动的帝王一颤,心中的火苗顿时便有些压不住,刚刚和缓下来的动作又变得粗暴起来。   两人忘情地吻着,全然不记得此时身在何处,眼里心里便只有对方,似乎要天长地久地吻下去。   谁知……   “砰——”坐在前面的薛千柔只觉后脑一阵疼痛袭来,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往左侧栽去,余光中瞟到齐寅高大的身躯跌了过来,赶紧一脚踩住马鞍,一脚在旁边大树上一踏,借力稳住身子,而后将齐寅往马背上一顶。齐寅反应也是迅速,拽住她的胳膊就将她拉了回去。   两人重新坐回马上,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前方有棵大树折断,主干横亘,挡住了去路,马儿奔得太快,收不住势,一头撞了上去。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良久,薛千柔讥道:“皇上莫非又想白日宣淫?”   齐寅也不跟她辩,俯身到她耳边:“你比朕还想,否则怎会着意挑逗朕?”   薛千柔被他揭穿,又羞又恼,冷哼一声,望向了别处。那马儿见齐寅既没有下达转向的指令,又不去清理树枝,大约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扭头看着两人,马眼里清晰地映出几分疑惑。   齐寅咬牙:“刚才……倒叫一个畜牲看了去。”   “嗤——”薛千柔忍不住笑出声来,尴尬的气氛顿时消解。   “皇上,我们似乎走偏了。”   齐寅下马看了看地形,确实是走偏了,且还偏得有些离谱。拉住马嚼子,正想回到正途,马背上的薛千柔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齐寅抬眉,脸现疑惑。   薛千柔轻轻翻下马,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王爷,你若再纠缠臣女,臣女便去找皇上做主。”   “去吧,皇兄前几日还问起本王的婚事,本王正好趁机禀了他,娶你做正妃。”马蹄得得,显见得两人是在马上追逐。   齐寅与薛千柔面面相觑,今日“偷情”的原来并不止他们。   山道上转过两个人来,左边那个青色衣衫,器宇轩昂,正是惠王,右边那个金冠束发,虽做男装打扮,但明眸善睐,肤若凝脂,却是一位女子。   “王爷早已有了心上人,又何苦同臣女说这些无聊的话语?”女子声音委屈,“难道臣女在王爷眼中,是可以随意轻侮的人么?”   “若婷,你误会了,本王心中便只有你一人,上次那女子只是一场误会。”惠王急急解释道,“本王对你如何,你该很清楚,早先我便要去你府上提亲,是你不肯,如今却来疑我……”   两人更近了些,却仍未发现齐寅和薛千柔。   那女子静默片刻,大概是信了惠王的话:“你如今倒是待我极好,谁知道日后如何?若我随你嫁去惠阳,万一你厌了我,我……再说长姐已经进宫,且身居从一品夫人位,若我再为惠王妃,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忌惮我林家……”   薛千柔终于知道这女子的身份,长姐是从一品夫人,又姓林,便是琴夫人林若妍了,她竟是琴夫人的妹妹,两人的长相可没半分相似之处。   “皇兄一向敬重和信任大将军,又怎会猜忌他?你多虑了。”惠王的声音柔和又坚定,“总不成因为这可能的一点猜忌,便要我们分开。若你不嫁我,我齐宥便终生不娶!”   哟,还是个痴情种子呢。薛千柔抬抬下巴,示意齐寅该表态了。   ☆、疑心   第三十八章:疑心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个平淡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齐寅揽着薛千柔,从树后走了出来。   林若婷脸上顿现慌乱,仿佛偷吃被抓了个正着,即使主人并不打算追究,自己也是无颜见人。   惠王跳下马,未及见礼,便先道:“皇兄莫要怪林姑娘,此番是臣弟惹恼了她,她才会女扮男装来烈风山寻我,皇兄若要追究,便责罚臣弟吧。”   齐寅轻咳一声,脸色沉了下来,凝视他片刻,吐出几个字:“的确该罚。”   林若婷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匆匆下马,跑到齐寅面前,跪下道:“皇上,此事同惠王无关,是臣女一个人的主意,皇上责罚臣女吧。”   “不不不,是臣弟的错,皇兄应该罚臣弟。”惠王贴着林若婷跪了下来。   “秋猎名单由朕亲自拟定,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齐寅板着脸问林若婷,声音里带了几分凌厉,“莫非是大将军以权谋私,给你行了方便?”   林若婷一惊:“皇上,是臣女将兄长的马童打晕后冒名顶替的,与父亲绝无干系,请皇上明鉴!”   “大将军对皇兄忠心耿耿,林姑娘亦无它意,皇兄——”惠王赶紧帮腔。   “好了好了,朕不过随口问一句,都起来吧,等回宫朕就给你们赐婚,省得你们偷偷摸摸。”齐寅挥挥手,似乎很不耐他们打搅自己。   薛千柔暗暗好笑,她与齐寅在马上热吻,又差点跌下马来,此时都有些衣冠不整,齐寅为了保住自己九五之尊的威严,先一步出声震慑,使得他们无暇注意这细节,颇有些不厚道。   惠王只比齐寅小三岁,兄弟俩一起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齐寅的性子,如此口吻便是打发他们速速离去之意,当下便同林若婷一起谢了恩,站起身准备离开。   薛千柔微笑着看着他们,虽然自己和齐寅的感情没有结局,但是能看到别的情侣终成眷属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惠王与齐寅脸型相似,眉目却大有不同,气质更是截然相反,后者冷厉霸气,前者则温润体贴,落在林若婷身上的目光温柔如斯,直要将人的心也化成水。   大约是因为皇帝在场,林若婷很有些紧张,没走出几步便一个趔趄,惠王赶紧伸手去扶她,只听“哒”一声轻响,帝妃同时望过去,原来是两人腰间的玉佩撞在了一起。   玉佩一为白玉,一为碧玉,颜色纯净、色泽通透,显然都是上上品,此时挨在一起,就像他们的主人那般亲密。齐寅淡淡一笑,正要招呼薛千柔离开,却见她脸色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柔柔——”他低声唤道。   薛千柔猛地回过神来:“皇上,我们不要去猎熊了吧?”   “为何?”   “臣妾觉得……不大安全。”   岂只是不大安全,简直就是大不安全。惠王身上那块玉,跟她在尚寝局偷看彤史时遇到的那人所佩戴的几乎一模一样,两人曾经两度交手,他武功虽不如薛千柔,但能在甘露宫刺伤贤妃还全身而退,功夫也甚是了得。   若此人便是惠王……   从林若婷不计后果追到烈风山的举动,可以看出两人之间感情颇深,林若婷是大将军之女,做爹的不可能对女儿的情.事一无所知,既默认他们在一起,那么即是站到了惠王那一边。   而且琴夫人也随行参加狩猎,虽然上次薛千柔并未看清与她偷情的是谁,但能确定是亲王无疑,若惠王与大将军勾结造反,那么那位奸夫为了琴夫人,多半也会加入惠王之列。   甚至……琴夫人的奸夫可能就是惠王!   一边与姐姐偷情,一边骗取妹妹的真心,若两女都钟情于他,便更能得到大将军的支持。大沥朝的兵权大部分掌握在齐寅手中,然大将军麾下仍有四十万兵马,此时齐寅不知其有反心,未做防备,若是大将军调动军队弑君,就算有再多的暗卫保护,恐怕齐寅也难以逃出烈风山。   就算能逃出去,但惠王的封地惠阳离皇城只有三个郡的距离,随时可以增派兵马支援。他们是做足准备的,齐寅再要从别处调兵已然迟了一步,到时候……   “柔柔,你怎么了?”见她怔在原地,秀眉微蹙,齐寅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七月底的天气,空气里还带着些许炎热,她的手却一片冰凉,令齐寅既诧异又担心。   “皇上,臣妾突然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回去吧。”薛千柔哀求地望着他,宁可让他扫兴而归,也不能去冒险,等回到行宫,便想个法子让他尽快离开。   “哪里不舒服?”齐寅不信。   也难怪他起疑,她身子一向强健,别说大病,平时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会突然不舒服?   惠王想造反只是薛千柔的推测,除了那块玉没有任何证据,且那块玉也不能拿出来作为证据,否则便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两次与刺客相遇她都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空口无凭,另一边又是大将军和惠王,份量比她这个1/N的妃嫔重得多,齐寅显然不可能相信她。   “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齐寅执着她的手,“朕满心欢喜带你来猎熊,你突然说不去了,总得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臣妾是想到,既然会遇到惠王和林姑娘,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人,有旁人在,臣妾势必不能亲自猎熊,与其让臣妾看着别人猎,不如眼不见为净。”   “朕想听真话。”   “臣妾说了真话,皇上却不相信臣妾。”薛千柔假作不悦,甩开他的手。   “凭你的性子,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就算有人阻挠,亦会想方设法达成目的,怎会如此轻易罢手?”   倒是很了解她。   “说吧,到底怎么了?”他再度问道。   “臣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什么意外。皇上知臣妾会武,对危险有一定的感知能力,臣妾不敢将皇上的安危当作儿戏,因此就不想去了。”   齐寅一哂:“朕也会武,怎地并未‘感知’到危险?”   薛千柔心说你只是普通的会武,我可是杀手级别的,只是这话却不能出口,若是齐寅知道她的真正实力,说不定会怀疑她是奸细,专门来刺杀他的。   一时想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她索性坐在树下耍起了无赖:“臣妾现在只想白日宣淫,不想去猎熊了。”   “嗯……?!”齐寅的语音里满满都是惊异。先前两人说到白日宣淫,只是调情,看她此时的神情,却真有要在这林中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意思。他拍拍脑门儿,若是宰相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说了什么话,非活活气死不可。   薛千柔抬头望着他,目光大胆又勾人,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便往下移去,落在别的女子从来不敢注目的地方,仿佛恶狼盯着志在必得的食物一般。   一个念头占据了齐寅的脑海:如果他不答应,她定会在这里勾引他,而他势必经不起这诱惑。   他第一次觉得,应该将这女人送回宰相府,让宰相大人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回去吧。”他咬牙道。这女人跟她爹一样可恶!   薛千柔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水纹般扩散开来,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笑意直透眼底,似乎他小小的迁就便让她满心满眼都愉悦起来了。   齐寅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两情相悦的感觉,与贤妃的相爱逐渐变成了他的一厢情愿,他痛苦、压抑,却又因着那份深深的内疚而不断去迁就她、包容她,甚至在宠幸别的女人时都会觉得对不起她,直到遇到薛千柔。   这个女人的生机和活力让他沉重的心突然复活,最初他只是用她来逃避和疗伤,但越相处便越是喜欢她,而她也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感情,那么大胆又直接,让人无法拒绝。   干吗要拒绝呢?他是皇帝,她是妃嫔,他们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他又没有因此便抛弃贤妃。   “走吧。”他仍板着脸,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丝毫恼意了。   “皇上抱臣妾上马。”薛千柔撒娇。   齐寅:“……”这个矫情的女人!   冷哼一声,他走过去,先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这才抱起她跃上马背,策马往来路而去。   “等等——”薛千柔突然说道。   “又想怎样?”   她侧耳听了听,立刻揽住齐寅的腰,一跃而起,跃到了一棵大树的枝丫上,又从怀中掏出齐寅给她用来制服黑熊的匕首,猛地在马腹上插了一刀,骏马受惊,长嘶一声往前狂奔而去。   山路拐弯处,一头凶猛的黑熊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与马儿撞个正着。   ☆、遇险   第三十九章:遇险   黑熊一般只吃小型哺乳动物,像骏马这般体型的,很少主动招惹,然这只黑熊与骏马相撞之后,立刻翻身而起扑了上去,只片刻功夫便将马儿咬死。   齐寅的心直往下沉。   猎熊本是他的主意。他知薛千柔身手不错,但后者毕竟是宰相府上的千金,就算曾得高人指点,兼且天赋过人,却不可能日日练习,否则府里肯定会有人发现,因此她最多与他在伯仲之间。决定带她来猎熊之前,他着意吩咐过,必须将黑熊的尖牙拔去,熊掌用厚布包裹,这样既能让她开心,又不至于伤到她。   明显是出了意外,且这意外还是人为的。   黑熊咬死骏马之后,就往他们所在的这棵树冲了过来,树干并不粗,但低处并无枝丫,黑熊一时之间爬不上去,低吼了几声,开始用自己皮糙肉厚的身体猛烈地撞击树干。   剑眉几乎拧到了一块儿,九五之尊脸色阴沉地看着黑熊。敌人明知他会与薛千柔一起去猎熊,既做了这安排,那么便不是冲薛千柔去的,而是想弑君。   “柔柔,等下朕会让暗卫保护你离开,你即刻去找太傅来救驾。”他沉声说道,声音里并无丝毫慌张,仿佛只是寻常的吩咐一般。   薛千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臣妾拖着他们,皇上突围出去,再调御林军来救臣妾。”他们,自然指的是试图弑君的那些人。   “朕怎能丢下自己的女人?”   “臣妾怎能丢下自己的男人?”   “这是圣旨!”   “等回宫,皇上再治臣妾抗旨之罪。”   眼看大树已经被黑熊撞得摇摇欲坠,齐寅冷冷地说道:“沈意卿,朕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薛千柔把玩着锋利的匕首,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你——”齐寅刚要发火,便见她纵身一跃,跳到了黑熊背上,匕首直插下去,却因黑熊皮厚,未能伤到它。   黑熊骤然遇袭,愣了片刻,接着便疯狂地扭动起来,想将薛千柔甩下。薛千柔抽空看了看地形,此处树木密集,幽深昏暗,脑中顿时有了主意。   黑熊是天生的近视眼,所以它们又被称为熊瞎子,只要她在林中多拐几个弯,引得它去撞树撞石头,待得它被撞到头晕眼花,再伺机进攻,便能将之制服。   她看准了一个方向,趁着黑熊扭动,故意让自己被甩了出去,正准备将黑熊引走,以免伤到齐寅,后者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黑熊还未去追她,便被他截下。   薛千柔:“……”   只得又奔回去,与齐寅双斗黑熊,齐寅的武器也是匕首,与她手中的本是一对,原是打算若她制服不了黑熊,他便上前帮忙,现下倒是殊途而同归了。   “皇上,你别是来捣乱,故意不让臣妾赢那南红手钏的吧?”薛千柔一边攻击黑熊一边说道。   齐寅知她是激将法,也不去理。   两人武功都不弱,薛千柔的压力自是减轻了不少,但她知黑熊的出现只是前奏,敌人一定已经将这里包围,若他们被黑熊咬死便再好不过,若制服了黑熊,伏兵定然不会放他们平安离开。   为今之计,只有趁敌人还未接到进攻命令之前,先一步让暗卫保护齐寅离开。至于自己么,虽然不能毫发无伤,但大抵是无性命之忧的。   趁着黑熊面向齐寅之机,她迅速用匕首在自己手背上一划,鲜血涌出,立刻靠近齐寅,将血蹭到他手腕,然后惊叫道:“皇上,你受伤了!”   随行的暗卫本来在暗处盯着,只是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便未现身。薛千柔行事之时故意贴近齐寅,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并未发觉是她的诡计,听到皇帝受伤,立刻便冲了出来。   暗卫一共有十二名,只片刻之间便聚齐。薛千柔一边用自己的伤口去引诱黑熊攻击,一边对暗卫道:“快保护皇上离开!”   齐寅待要去救她,却被暗卫拦住,又急又怒:“还不快救敏贵嫔!”   “外面有伏兵,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待得起!”薛千柔一边往林深处跑去,一边喊道。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皇帝,别说薛千柔只是正三品的贵嫔,便是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也只能舍下了。因此暗卫们并不理齐寅的命令,强行拉着他往林外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林外突然涌进来数十名黑衣人,个个都蒙着面,为首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其他人便一起攻了过来。   薛千柔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胆子,原以为这烈风山早已被清过场,他就算想弑君,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谁知暗地里竟布置下了这许多人,看那些人的身手,必是死士无疑,虽比暗卫略逊一筹,但人数却多出数倍,若无外人前来救援,齐寅凶多吉少。   黑衣人已对齐寅和暗卫形成了包围圈,反而对她置之不理。她脑子一转,带着黑熊往包围圈冲去,黑熊已经有些癫狂,并不分敌我,她往谁靠近,它便攻击谁,誓要除去所有“拦路人”,将她毙于熊掌之下。   这样一来,它反而成了薛千柔的一件利器。   薛千柔脚下不停,很快冲到了包围圈中央,也不言语,直接拽住一名暗卫的胳膊,拉着他便往圈外而去。那暗卫没想到她会攻击自己,待得反应过来,已在包围圈边缘,薛千柔抬脚将他往前一踹,说道:“去找太傅来救驾!”又再次回到圈内,带着黑熊攻击黑衣人。   黑熊本是那意欲弑君之人布置下来的,谁知反被薛千柔利用,黑衣人头领无奈,唯有一边派人追击那逃走的暗卫,一边指挥手下先将黑熊收拾下来。   两名暗卫护在齐寅身遭,将黑衣人的攻击全数接下,其余则各自为战,每人都被五到七名黑衣人围攻,黑衣人出招非常狠,几乎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饶是暗卫武功一流,也有些招架不住,很快便都受了伤。   当此情景,薛千柔已经无法再隐藏实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齐寅有事。从小在精英队接受的训练,让她对人体的结构组织非常了解,知道怎样能更快速、准确地致敌死命。因此她的功夫虽然不如暗卫和黑衣人好看,却有效得多。   黑衣人起初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虽见她带着黑熊四处伤人,也不过认为她比较聪明罢了,谁能想到出身宰相府的天子妃嫔竟比杀手更厉害?轻敌之下,连着被她杀了数人。   齐寅紧紧握着匕首,面色十分镇定,然心潮起伏无法抑制。目下双方实力悬殊,若太傅不能及时赶到,他们便生还无望,暗卫身负保护皇帝之责,与他同死是天经地义,但是薛千柔……   他此时方知她的真实实力,凭她的身手,若是想突围而出,并非没有可能,而他也不会怪她,然而她却留了下来,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仿佛与他同生共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当年他身居太傅府,突遇刺客,琳妃立刻闪身替他挡下,其时他带着数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若琳妃不去挡,他们也会护他周全,而且那一剑是冲他心脏位置而来,琳妃与他身高相差甚多,剑刺到她的肩膀,虽受伤很重,却无性命之忧。但他仍然感念琳妃的情意,从她进宫开始,便一直宠着她,虽不及贤妃,却比其他妃嫔多得多。   而薛千柔的情意显然又比琳妃深得多了,明知今日可能无法幸免,却不愿舍弃他独自逃生,他又怎能安心接受暗卫的保护,让她一个女人去冲锋陷阵?   沉声对两名暗卫说道:“敌人太多,你们护着朕也是无用,不如一起上去杀敌,若能将他们的包围圈突破,便有希望逃脱。”   理是这个理,然而让皇帝亲自出手迎敌……   “若是不听号令,便不用做朕的暗卫了。”他冷冷地说道。   暗卫习惯了服从命令,此时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如他所言加入战团,但并不敢离他太远。   三名生力军加入,己方压力顿减,此时十二名暗卫一人逃了出去,两人战死,余下九人包括薛千柔在内都不同程度受伤,虽然杀了近二十名黑衣人,但对方仍有约四十人之多,实力相当悬殊。   “皇上,斜坡!”薛千柔突然喊道。   齐寅立刻会意,两人昨晚已经研究过地图,后山原本关押黑熊的地方,有一片长长的斜坡,坡底是一条河,两人水性都极佳,若能逃到河中,黑衣人多半便追不上了。   在两人的有意引导下,暗卫跟着且战且退,往山坡而去。   ☆、再遇   第四十章:再遇   一路恶斗自不必提,待得到达山坡,暗卫只剩下四人,有两人伤得很重,几乎已无还手之力,齐寅倒还好,只是左边胳膊被划了一刀,薛千柔则背部和右腿都中了剑,一直在流血。   而敌人还有一十七人。   “你,护送皇上离开。”薛千柔对伤得最轻的那名暗卫说道,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齐寅已知今日无幸,不愿意搭上薛千柔的性命,吩咐那名暗卫:“不必顾朕,保护敏贵嫔。”   薛千柔暗骂齐寅死脑筋,若他保得性命,哪怕她死在这里,他也可以替她报仇;反之如果他遇难,反贼登基,就算她侥幸逃脱,也会被新君通缉,连宰相大人一家也不能幸免。   说话间,两名重伤的暗卫已被刺死,虽然临死前各自奋力杀了一人,薛千柔也杀了两人,但对方仍有十三人。   情势危急,她再顾不得多想,挥手挡开身旁黑衣人的攻击,跃到齐寅身前,伸脚使劲一踹,将他踹倒在地,咕噜噜往山坡下滚去。   回头挡了两招,左手臂一痛,中了一枚暗器,她咬牙忍痛,又如法炮制将其中一名暗卫踹了下去。山坡并不陡峭,但很长,眼看齐寅已经滚了一小半距离,她再无顾忌,与剩下那名暗卫一起奋力杀敌。   生死关头,她的脑中一片清明,生平所学一一施展出来,不去管自己受了多少伤,不做防御,只是不停地攻击。黑衣人被她的凶狠吓到,都有些胆寒,被她趁机又杀了三人,但她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到得后来,连头上也受了伤,鲜血流到脸上,使得她本就不出众的面容更加狰狞。   黑衣人数次想要越过她去追击齐寅,然而她半步都不让。她知道,自己多挡黑衣人一刻,齐寅逃生的机会便会大一分。   “嗤——”她的左腿也被砍中,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数件兵器同时砸了下来,刀光剑影,晃花她的眼。她知自己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索性闭上了眼睛。   突觉腰上一痛,下一刻,她已经沿着山坡往下滚去。奋力回过头,见最后那名暗卫躺在她刚才的位置,本该砸到她身上的兵器尽数砸在暗卫身上,鲜血从各个方向蹦出,有几滴沾到了她的脸上。   暗卫应该已经断气,双手却仍抱着身前两名黑衣人的大腿,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   薛千柔眼眶一热,她与这些暗卫并不认识,但今日并肩杀敌,仿佛多年的战友一般。而这最后一名暗卫,更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剩下的七名黑衣人很快将暗卫的尸体踢开,往斜坡下追去。   薛千柔滚到坡底后,立刻跳入河中,这条河大约有二十来丈宽,河对岸是另一片密林。此时齐寅和那名被她踹下来的暗卫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心下稍安,他们受伤都不是太重,前后又有半刻钟的时间,应该已经逃远了。   齐寅水性好,暗卫想必也不弱,二人最佳的逃生途经便是从水下遁走。薛千柔只思考片刻,便往对岸游去——若黑衣人来追她,可以分散他们的实力,若不来,至少她不会成为齐寅的负担。   黑衣人追到河边,围在一起商量了片刻,一起往下游追去。   薛千柔一直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从河中爬上岸。她的身上起码有十多处伤口,经过河水的浸泡,痛得非常厉害,浑身的力气几乎都用尽了,好想躺下来休息。但此处空阔,不能久留,否则若是再有敌人来到,她便只能等死。   费力将已经破破烂烂的宫装除下,用匕首割了些布条,将几处大伤口死死绑住,又将脸上的易容卸下,回复了本来面目,再用衣襟做蒙面巾,挡住自己的倾世容颜,她站起身,往密林行去。   参加狩猎的人很多,敌人只是想弑君而已,不会杀光所有人,现下她改变了容貌,敌人或许只当她是哪个世家的姑娘,那她的危险系数就大大降低。   一步一挨地走到林中,想找一个隐蔽的位置好好休息一下,一边恢复力气,一边等待可能会来的救兵。   这片密林比他们遇袭的那一处更加幽深,行走其中油然而生孤寂感。在帝国的时候,她也常常独自出去执行任务,也曾受过极重的伤,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若说是因为这里并非她所熟悉的时空,然而她来到也已经两个多月,早该适应了。   越走步子越慢,她回头望了望河的方向,蓦然明白了。   从前她心里只有哥哥一人,而哥哥身为帝国领袖,自己身手又相当厉害,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凶险,所以她很是放心。此时心里却多了一个齐寅,也不知他逃到了何处,又是否平安,更不知两人能否再见面,心中一直牵挂着,便觉得孤单。   好想能抱一抱他,或者靠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又或者只要离他近一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好。   曾以为与齐寅不过一段露水情缘,却不知短短两个月,那个男人已经对她如此重要。回想今日之事,从遇袭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过丢下他独自逃生的念头,只想能护他突围,或者……陪他一起死。   她明明只是一个过客,却将自己的心失落在了他的身上。   .   走走停停,大约行了百来丈,前面是一块开阔之地,树木稀疏,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宁静而温暖。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慢慢走了过去。   坐到树下,阳光却并没有让她更舒服,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扎住伤口的布条全部浸出血来,她必须尽快积聚力量找寻出路,否则光是流血也能流死她。   背靠大树闭上眼睛,因着剧烈的痛楚,她连小睡一会儿也不行,何况也不能睡着——这里并不安全,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若是John在就好了,她脑子里不断冒出这个念头。在帝国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精英队参加训练或者出外执行任务,每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只有最近两年,跟John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了些。但每次遇到危难,她总是会想起他,仿佛只是想一想,他便能帮她解决一切问题。   在她心中,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哥……”她承诺似地说道,“我会活着回去的。”   他们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唯有彼此,她不能让John伤心。而且,若她身死,沈意卿便再也不能回归这个时空了。   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她勉强站起身,想在林中找一找是否有止血的药材,若是有,她便能支撑很久,否则势必得早寻出路。   此时已是正午,林中稍微亮了一些,她紧握匕首,正要迈步,突觉脑后一阵疾风袭来,本能地往左一避,只听“嗤”一声响,一块小石子嵌到了她面前的树干上。   她的心一沉,有敌人到了。   那人来得很快,只片刻便到了她身后。她双腿都受了伤,躲避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暗做准备。   “你是什么人?”一炳寒光闪闪的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欺负弱女子么?”她轻声一笑,语气轻松,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想要取她的性命,又或是意识到了但并不在意。   她本就身姿窈窕,此时身着黑色劲装,更显得曲线玲珑,一头秀发凌乱的披在脑后,随风轻轻飘扬,小腿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血污掩盖之下,仍可见其白皙光滑。那人有片刻的失神,连带着剑尖也轻微抖了抖。   “转过身来。”须臾,他命令道。   她顺从地转过身,见到眼前的男人同样是黑衣蒙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大家是同伙么。”   “你……”男人望着她,一时竟失了语。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眼睛,比常人大了起码一半有余,眼神清澈仿若清泉,而眸子便似镶嵌其中的两块黑宝石,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随意一眨,似乎便能听到羽睫扫过的刷刷声。   男人愣神,薛千柔可是清醒得很,此时两人离得很近,对她有利。匕首果断出击,直刺对方左腰,男人也甚是了得,立刻便回过神来,急往右闪避,然则终究迟了一步,匕首刺中他,往小腹划去,划出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鲜血涌出,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男人暗骂自己,再不敢分神,两人一匕首一长剑斗了起来。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寸险,薛千柔移动不便,偏生用的还是极短的匕首,对方又是练家子,因此她一上手便是杀招,决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双方交手不过三招,男人就“噫”了一声:“是你!”   薛千柔也是惊疑,此人竟是在皇宫遇到过两次的刺客,他们还真是有缘,走到哪里都会遇到!   “还打吗?”她故作轻松地问道。   男人将剑收回,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你是被皇帝的人所伤?”   “想弑君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薛千柔眉毛弯弯,水汪汪的大眼如要溢出清泉来。   “你为何要杀皇帝?”男人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我跟他有血海深仇,你呢?”   “我……”男人条件反射便要答话,好在及时醒悟,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薛千柔一摊手:“自是不关我的事,不过若你不是皇帝的人,咱们就此别过,就当没有见过对方,如何?”   男人也不婆婆妈妈:“好,一言为定。”   “慢走不送。”   男人正要转身,又仿佛想到什么,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来:“上好的金创药。”   “多谢。”薛千柔一边暗自戒备,一边伸手去接。   两人的手掌刚一接触,男人突然握住了她,薛千柔从小被各种男人觊觎,也不乏有想占便宜的,早就习惯了如何应付,谁知男人却是声东击西,趁她低头看的瞬间,手一抬揭下了她的蒙面巾。   ☆、侮辱   第四十一章:侮辱   眼前陡然一亮。   首先映入男人眼帘的是凝脂般的肌肤,当真堪称欺霜赛雪,其上一点瑕疵也无,仿佛整块雕刻出来的美玉。朱唇紧抿,似带着些薄怒,唇边却隐隐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将这恼意遮掩,似嗔似娇。   脸部线条柔和,五官无一不精致,当然最美的还是那双大眼,不止形美,神更美,似乎淡淡一撇便能勾人魂魄,仔细一看,却又觉其清澈纯净,全然无辜,是看的人主动陷进去,而非她故意惑人。   整体望过去,她浑身似有青烟笼罩,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瑶池仙境,身上明明多处血污,却似半点都沾染不到她身上。   两人三次交手,她武功不弱又出手狠辣,兼且身量甚高,男人原以为她该是一脸凶恶之气,跟娇美完全沾不上边,谁知竟是如此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不,倾城倾国仍不足以形容,应该说倾尽天下人才对。   “还给我。”朱唇轻启,贝齿露出,更增丽色。   男人下意识便将蒙面巾交回到她手上,仿佛着了魔一般,对她的话毫无抵抗力。直到她将倾世容颜再度遮掩,他才回过神来。   “姑娘……”一开口,却不知自己想说什么,该说什么,如何说才能不唐突了佳人。心中暗骂,自己也相貌堂堂,令无数女子着迷,且文韬武略样样不输于人,明明是人中龙凤,却怎地竟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失态?   “我先走了,你保重。”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而去。   待他走远,薛千柔终于不再强撑着那口气,颓然坐倒在地。男人给的瓶子还拿在手中,拔开瓶盖闻一闻,药香清幽,确是上等的疗伤药。既有此药,便不用再去寻草药了,她的几处大伤口都在腿上和胳膊上,背部的伤并不严重,早已不再流血,因此处理起来还不算太麻烦。   待上好药,她的力气几乎耗尽,且因着身体的疲累,精神十分萎靡,终于在坚持了一刻钟之后,头一耷,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靠近,想要起身躲避,然再坚强的人,在受重伤的时候都会脆弱些,只盼着那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别人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早已死去,不会来扰她,因此便一直没有睁眼。   脚步声轻轻地停在她身前,她一边努力让自己全神戒备,一边将匕首又握紧了些。然而半晌都无甚动静,以致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又或者是自己听错了,根本没有人来。   精神稍微放松,她轻轻叹了口气,强撑着睁开双眼,却见一彪形大汉站在身前五步远外,眼里闪着恶狼一般的凶光。   她心中一沉,自己虽然会武,但身受重伤,不可能将此人一击毙命,一旦失了先机,必会落入他的魔掌之中,看他脸上贪婪的神情,便知是个好色之人,自己容貌绝美,身材又诱人,他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猎物。   怎么办?   硬拼是肯定不行的,逃走也没有胜算,那不如……   她抬眼望向那人,嘴角扬起一抹蛊惑的笑容,眼波流转,似是在召唤他靠近。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将腰间刀鞘里的大刀拔了出来,双手交握,缓缓向她走来。   虽然好色但很谨慎,薛千柔的心又沉了几分。   若此人跟先前那些黑衣死士一起出现,她毫不惧怕,因为当时被心中那股执念支撑着,端地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是歇了这么久,那股子劲早就没有了,力气都用在了忍痛上面,此时便连这样一个糙汉子都收拾不了了。   男人走到她身前,大刀直直往她小腿砍了下来,显然是想制住她,再行禽兽之事。若是想躲,薛千柔还是能躲开的,然而那样一来,男人必定会更加忌惮,她不可能次次都躲得开,权衡之下,她咬牙受了这一刀。   男人下手很狠,大刀砍下去的瞬间,鲜血便迸了出来,疼痛使得薛千柔神思清明了些,对于接下来的事更加胸有成竹。   “大爷,求你饶小女子一命。”她一边痛得吸气,一边怯怯地说道。   男人见她并不躲避,反而向他示弱,以为她伤重躲不开,心下大喜,盯着她说道:“若你肯好好服侍我,我便饶你一命,还会为你治伤,否则……”   薛千柔点头,美目低垂,羽睫覆下,眼角露出几丝羞涩。男人咕噜噜吞了好几口口水,丢下大刀,三下五除二将裤子脱下,便朝她扑了过去,欲撕她的衣衫。   薛千柔强忍恶心,伸手抓住了他的命根子:“大爷,别那么急嘛。”   柔软的手掌轻轻摩挲,男人呻.吟了几声,坚持不住,泄了。   薛千柔几乎当场便要呕出来,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只得拼命忍住,右手匕首猛地挥出,将男人的命根子割了下来。   男人欲.仙欲.死之际突然遭此变故,痛得摔倒在地,两手捂着那地方,脸色乌青说不出话来。薛千柔用尽浑身的力气,一跃而起,匕首对准他的心脏直插下去,男人眼里的惊恐还未退去,已然毙命。   薛千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转头呕吐起来。   一日未进食,又打斗了许久,她胃里空空的,根本呕不出东西,但那种恶心感始终不能消除,干呕了好一会儿,差点连黄疸水也呕了出来,这才好受了一些。   被男人砍出的伤还在流血,她咬牙撕开衣服,上了药,又将伤口裹住,只觉浑身酸软,连动一根指头也不能,但又不愿呆在那男人的尸体旁边,只能强撑着往前爬了两丈远。   此时周围都没有声响,静得有些可怕,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一般。她的眼皮沉重得很,意志也越来越薄弱,想到自己若是就这样晕过去,说不定还会遇到色狼,自己死也就罢了,死前还要被侮辱,不能忍。   这个念头使得她又有了一点力气,起身将黑色劲装脱下,用匕首割成布条,弃在一边,里面的草青色短裾也已经破烂不堪,好在还能蔽体,她再度易容成沈意卿的模样,又故意在脸上沾了血污,想来自己此时一定丑陋不堪,引不起任何男人的兴趣,这才放心。   太阳渐渐落山,林中更加昏暗,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秋日的夜晚有些凉,她却浑身燥热,似乎身处蒸笼一般,心知自己这是在发烧,却无计可施。   也不知烧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嗓子生疼,连咽口水都十分困难,嘴唇似乎也已经干裂,上下一碰便痛得厉害,本能地喊道:“水……”   立刻便有湿帕子搭到了她的唇上,动作很轻很小心,待到双唇都润湿,她的牙关被轻轻撬开,一股甘泉顺着牙关往下,她立刻咋了咋嘴,将水咽了下去。如此反复数次,灼烧的感觉淡了一点,身子上方突然有清风吹来,顿时舒服了不少,她疲累至极,再次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刻意压低的声音:“皇上,娘娘已无性命之忧,估计很快便会醒来,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先去休息吧。”   皇上?自己已经回到宫里了?薛千柔一惊,昏迷之前她几已脱力,因此易容得并不完美,若自己是被齐寅的人救回来的,那治伤之时……   她下意识便伸手摸了摸脸,要确认自己是否已经被人拆穿了伪装,谁知手刚触到脸颊,便被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目,眸子里闪着欣喜的光芒,刺得她别过了头。   “放心,没有毁容。”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带着几分宽慰,几许揶揄。   “皇上——”她认出眼前之人是齐寅,艰难地唤道。   齐寅握住她的柔荑:“朕在这里,没事了。”   薛千柔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小宝的设计仍是管用的。   小宝从小身体孱弱,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头脑异常灵活,十几岁的年纪,便有多项发明成果享誉帝国。薛千柔之所以能随意易容不被发现,除了自身的演技超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小宝为她设计的百变面具。   此面具不但能随意变换形状,使她能够伪装成任何人的模样,更令人惊叹的是,它还能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她的任何表情,细微的动作,皮肤的新陈代谢,都能透过这层面具表现出来,就像本来便长在她脸上一般。   若非知晓内情,一般人绝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   “皇上,昭媛娘娘的药已经煎好,是否现在服用?”有医女在殿外请示。   “拿进来吧。”   医女小心地捧着药碗进来,齐寅伸手接过:“下去吧,朕亲自喂昭媛喝药。”   医女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薛千柔疑惑地望着齐寅:“昭媛?”   齐寅轻轻吹了吹仍有些烫的汤药,头也不抬地说道:“嗯,你昏迷的时候,朕下旨晋了你为从二品昭媛。”   ☆、清白   第四十二章:清白   “皇上……一点也不疑臣妾么?”薛千柔垂下眼睑,心中略有些紧张。她将齐寅踹下山坡之时,现场还有一十三名黑衣人,而她已经多处受伤,凭她和暗卫二人根本不可能逃生。   “先喝药。”齐寅放下药碗,扶她坐起身。   “皇上……”她稍微抬了抬眸,表示自己在等他的回答。   “疑你什么?”齐寅睇着她,“疑你出身宰相府却武功高强,还是疑你竟能在绝无可能的情境下逃出生天?”   薛千柔低低道:“难道不该疑么?”   齐寅再次拿起药碗,低头尝了尝,觉温度合适,柔声哄道:“先喝了药,朕就告诉你。”   虽是哄人的语气,却又带着命令的意味,薛千柔唯有乖乖将那碗黑如墨汁、苦到极致的药喝了下去。   苦味从味蕾直达腹部,似乎整个人都苦了起来,薛千柔忍不住蹙了蹙眉。   “朕初时觉得女子习武太不文雅,但经历了这次的事,却很庆幸你有一身好武艺,能让朕与你劫后重逢。”齐寅执着她的手,口吻异常认真,“柔柔,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朕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醒来就好,其余皆不重要。”   “皇上……”   “你问朕是否有疑你,朕的确该疑的,你虽是庶出,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小姐,不该有如此好的身手,可若说你想对朕不利,朕又决计不信。”   猎熊是他提出来的,她只是响应,并无怂恿,且后来还撒泼耍赖不让他去。黑衣人出现,他们身陷重围,她又不顾自己的性命,拼死将他救下。   敌人的目的很明确,便是弑君。如果说她是奸细,那他实在想不出奸细不但不杀他,反而死命护他的原因——若要他死,只需两不相帮即可,那日若不是她拖住黑衣人,他断没有逃生的可能。   她的确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他甚至怀疑她并非真正的沈意卿,而是冒名顶替的,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要害他。   “朕不知道你当日是如何逃走的,但你既能将朕救下,想必也有办法救自己。个中原因,你愿意说呢,朕就听着,若不愿意,朕也不多问。”   薛千柔原以为,他虽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但也免不得会怀疑,毕竟一个武功比暗卫还厉害的枕边人,若想取他性命,谁也来不及相救。他一向分得清轻重,哪怕再喜欢她,也会防备着。谁知她半句解释都未曾有过,他已是一副全然不打算追究的态度。   “臣妾……”她的心绪很乱,若他疑她,她会伤心愤怒,但也觉是人之常情;如今他对这些疑点不闻不问,她反而忐忑不安。   “安心养伤。”齐寅拍了拍她的手背,“当日同朕一起滚下山坡的暗卫,将朕护送至太傅面前,便殉职了,至于那些黑衣人,刺杀不成,尽皆咬舌自尽。所以你身负绝顶武功之事,便只有朕和你知晓,旁人不会因此起疑。”   “可是皇上晋了臣妾的分位……”   除了有孕和失子,齐寅鲜少晋妃嫔份位,之前因为萍贵人之事受了冤屈,刚晋她为正三品贵嫔,这么快又位晋从二品,且还是仅次于瑶昭仪的昭媛之位,不知又要引起多大的风浪了。   “你与朕遭遇突袭,同生共死,朕只晋了你一阶,谁敢不满?”   “皇上,弑君之人可已查到?”薛千柔暂时放弃这个问题,转了话题。   “还没有,所有有嫌疑之人全部自尽了。”九五之尊剑眉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总会查出来的。”   “臣妾很担心。”敌人既然敢弑君,一次不成,必定还会来第二次。   齐寅轻声一笑:“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整日陪在朕的身边,就没人杀得了朕了。”   薛千柔脸一红,嗔道:“若臣妾时时在皇上身边,后宫必定会指责臣妾惑主,前朝也会上奏请求清君侧了。”   齐寅吻了吻她的手背:“惑就惑吧,朕不清你便是。”   薛千柔:“……”   她毕竟伤重,说了一会话便甚是疲累,齐寅哄她睡着,这才走出寝殿。   当日他与暗卫滚下山坡,暗卫护着他从水路逃至烈风山下,期间曾遇到另一拨黑衣人的袭击,好在先前突围的暗卫拼死将口信带给了太傅,太傅与大将军紧急调动御林军救驾,终于在危急时刻将他救了下来。   他脱离险境,一边令太傅回皇城调集禁军封山,追查弑君反贼,一边令山上的御林军搜寻薛千柔的下落。   御林军在斜坡附近没有找到她,齐寅猜她若是逃脱,应该也会走水路,因此着意吩咐在河中搜寻,谁知一连几个时辰,上下游都被搜了个遍,也没发现薛千柔的踪影。想到她受了重伤,若不能及时找到,之后再找到也是无用了,当即下令加大搜索范围,到得夜间,终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薛千柔。   薛千柔一介妃嫔,竟能在死士手下逃脱,其中定有隐情。皇帝如此重视她,御林军不敢掉以轻心,护送她回去以后,又在周围搜寻了一遍,找到了被薛千柔“断根”的男人的尸体。   被割下来的命根子,地上那十分可疑的白色,让一众御林军都白了脸。   齐寅得知此事后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宣扬出去。然而消息仍然不胫而走,最初只是在御林军内部相传,后来却慢慢传到了后宫,且越传越玄乎,有人甚至说,御林军找到薛千柔的时候,她正与那男人行苟且之事,但为了回宫享荣华富贵,又亲手废了他。   薛千柔相貌平凡,为人粗鲁,只因是宰相之女,便得封高位,且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连续晋了两阶,坐上了昭媛之位,后宫那些女人嘴上对她不屑,其实内心嫉妒得发狂,如今有了这样一个诋毁她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清白,何况她还是天子妃嫔,这种事根本不需坐实,只要皇帝和太后存着几分疑心,她便凶多吉少了。   薛千柔还养着伤,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搅,一众妃嫔唯有在太后面前嚼舌根,遮遮掩掩将近来的传言说了,也不敢多言,便转了话题。但太后是何人?浸淫后宫三十年,岂能不明白她们的意思?此事关乎宠妃清白,可不能不查清楚,因此私下里将当日发现那男人尸体的御林军召到了长宁宫询问。   御林军自然不敢乱说,只将当时的情形如实讲了一遍,太后一听脸色就变了,薛千柔一介弱女子,又受了重伤,那男人却五大三粗,她能保得清白的机会微乎其微,何况现场那白色之物……   不管她用什么方法杀了那男人,她已然不清白却是毋庸置疑,退一步说,就算她并未被侮辱,但身子已经被那男人见过、摸过,她若是有点廉耻之心,便该当场自尽,别人自会赞她一声贞洁烈女,可她非但没有那么做,反而心安理得地回宫接受了昭媛之位,实在是恬不知耻。   皇帝儿子被狐狸精迷住,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清醒得很,断不许这样的女人留在后宫,继续惑主。   当日下午,齐寅在内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太后亲自来到了听雨轩。   听雨轩上下都吃了一惊,虽说前段时间,太后与自家主子的关系大为改善,但当日主子伤重回宫她都未来探望,此时上门显然也不是关心主子的伤势,那么……便是因为近日那不利于主子的传闻了。   薛千柔受伤已有七八日,虽然御医用了最好的伤药,她又体魄强健,但因为伤得太重,此时方能下地行走,宫人们自不敢拿那些流言来烦扰,因此她至今不知。   太后驾到时,她还在午睡,丹芸正要进殿去唤她,太后摆手阻止:“让敏昭媛多睡会儿吧,哀家先饮两盏茶。”   丹芸心中忐忑,太后的面色很和蔼,看起来并不像要找主子麻烦,但身为太后,竟然坐等妃嫔醒来,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她悄悄对门口值守的小宫女递了个眼色,小宫女趁无人注意,提步往寝殿而去。在寝殿伺候的涵姝一听说太后驾到,顿时便有些慌张,赶紧将薛千柔唤了起来。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来了,现在在大殿饮茶。”   薛千柔初时没听清,待搞明白状况,立刻往大殿而去。   “娘娘,娘娘,你小心点!”涵姝见她一步一摇晃,忍不住喊道。就算不梳妆,起码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到达大殿时,太后刚好饮完了一盏茶。薛千柔跪下行了大礼,太后并未立即让她起身,她便知来者不善了。   “哀家有些事同敏昭媛商议,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放下茶盏,慢悠悠地开了口。   ☆、赐死   第四十三章:赐死   宫人很快退下,太后走到薛千柔身边,问道:“敏昭媛身子可大好了?”   薛千柔离“大好”还差得远,但见太后似乎有意刁难,只得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那就好。”太后任由她跪着,踱回椅子上坐下,接过暖月姑姑刚换的茶盏,说道,“当日反贼弑君,你本与皇帝一起,后来却为何分开?又是如何逃生的?”   薛千柔暗自琢磨她究竟意欲何为,倒是没往那男人身上想,只以为太后因她能从死士手下逃生而起了疑心,斟酌了片刻,答道:“回太后,当日臣妾与皇上骤然遇袭,臣妾不想成为皇上的累赘,因此拒绝和皇上一起逃生,皇上不忍臣妾就此丧命,留下一名暗卫保护,暗卫拼死护着臣妾,因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我们侥幸逃了出去,但臣妾失血太多晕了过去,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是吗?”太后喝了口茶,又问,“那死在你身旁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是谁割了他的命根子?”   她就这样直言问了出来,薛千柔眼眉急跳,也是自己大意了,生在帝国、长在帝国,从来没有觉得被男人摸了看了便不纯洁了。何况那男人根本没有真正侵犯到她,便被她杀了。而回宫这些日子,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过那个男人,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跟那些死士一样被处理掉了。   她记得晕过去之前并没有爬太远,林中又无其他人,孤男寡女,男人死前曾泄过,且被割下的命根子还弃在一旁,怎么看都会觉得是她不堪凌.辱,拼尽力气杀了强.暴自己的色狼。   在名节重如山的古代,恐怕唯有一死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   只是,这件事连太后都得知了,齐寅没有理由不知道——当日本就是他下令寻找,御林军应该会将详情汇报给他才对,但他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么他是不在意,还是在意但并不打算追究?   太后的态度固然重要,但决定妃嫔生死前途的毕竟是皇帝。   “怎地不回答哀家的问话,你果真已是不洁之身?”太后厉声问道。   薛千柔心中冷笑,杀了意欲强.暴自己的男人,在她们眼里就是不洁?她是永远也无法接受这种论调,更不会因为所谓的“清白”而做什么傻事的。   然而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就算她说自己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太后也会认为她已经被那个男人糟蹋——在这个事件中,她清醒与否并不重要。   “太后,既然有人想要弑君,想必不会挑选好色之人来行事。臣妾虽不知太后所说的男人是谁,但想来也是谣传。”   “当日在场的御林军全都亲眼所见!”她的“狡辩”显然激怒了太后。   “臣妾被救回来以后,一直由医女近身照顾,若臣妾不洁,医女定会察觉,请太后召医女来详细询问。”   太后猛地拍案而起:“你还想将此事闹大不成?”   薛千柔算是彻底明白了,太后今日来根本不是为了询问详情,只是想治她的罪罢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的主意。   那她又何必浪费精力与她争执,只需听她宣判即可。   “那太后的意思呢?”   太后冲身旁的暖月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薛千柔身旁,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她面前。   太后道:“瓶子里装的是鹤顶红,只要你喝下去,哀家会下旨追封你为从一品夫人,如何?”   呵。   薛千柔反问:“若臣妾不从呢?”   “若你不从,皇家颜面受损,哀家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后——”薛千柔平静地说道,“臣妾身居从二品,又是宰相之女,若突然自尽,太后如何向前朝后宫交代?”   “这个哀家自会处理,不需你操心。”   薛千柔轻轻一笑:“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臣妾今年才十六,还没活够呢。”   太后冷哼:“这可由不得你。”   “臣妾知太后是为了皇家声誉才赐死臣妾,只是臣妾终究是皇上的妃嫔,此事是否应该征求皇上的意见?”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岂会因为一名妾室而违逆自己的亲娘?”太后略略抬了抬下巴,两名同行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薛千柔的肩膀。   薛千柔并未露出俱色,仍旧淡淡地笑着:“若太后真能如此肯定,便不会趁皇上不在时处置臣妾了。”   “你不用拖延时间,哀家既想让你死,你便活不了。”太后看向暖月姑姑,“动手吧。”   暖月姑姑拾起瓶子,将瓶盖拔.出,两名太监很配合地捏住了薛千柔的下巴,迫她张开嘴巴。   薛千柔并不反抗,倒并非因为她认命了,她的伤势虽然没好,但要对付眼前的这几个宫人却已足够,她是听到了殿外急急而来的脚步声,因此才假作无力反抗。   瓶口离她的嘴唇只有三寸的距离,只要暖月姑姑的手往前一送,她的小命便要玩完。太后似有些不忍,叹了口气,说道:“哀家说过会追封你从一品夫人,一定会做到的,你安心去吧。暖月,送她上路。”   “遵旨。”   “母后,不如让她活着受封,如何?”九五之尊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太后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向对自己恭敬有加的皇帝儿子此时脸色阴沉,整个人冷得像一块冰,随着他的移动,似乎周围都被冻住了,让人心惊。   “皇帝,你……”她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桌子。   齐寅没有回答,径直走过去将薛千柔扶了起来,暖月姑姑和两个太监被他的冷气一扫,吓得尽皆跪倒在地。   薛千柔重伤未愈,又跪了这许久,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但她并未趁机靠在齐寅胸膛,而是强撑着站定,说道:“皇上,臣妾犯了错,太后只是按例责罚罢了,刚才的话不过是吓唬臣妾,皇上别误会。”   眼看母子俩就要发生冲突,她选择了息事宁人。一来太后是为了皇家的声誉才要赐死她,并非对她有什么偏见;二来她若不给他们台阶下,母子俩闹得不愉快,太后固然会记恨她,齐寅也会因此为难。   她并非圣母,但太后是齐寅的亲娘,后宫生子不易,从怀胎到孩子长大,期间不知要经历多少阴谋诡计,太后好不容易将儿子推上帝位,若儿子因一个进宫还不足半年的女人跟自己翻脸,一定会很伤心。   若退一步便能成全他们的母子之情,受一点委屈又何妨?反正经历了这一次,太后知道了齐寅的态度,是决不可能再私下里对她下手的了。   母子俩都没说话,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薛千柔拉了拉齐寅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和太后冲突。场面僵持了一会儿,齐寅道:“母后,你老人家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等儿子处理完国事,去长宁宫陪你用晚膳。”   皇帝先服了软,太后自然不能再跟他杠着,顺势点头道:“也好,哀家吩咐小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菜肴,你别太晚。”   齐寅点头:“恭送母后。”   暖月姑姑扶着太后去了,薛千柔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齐寅怀中。齐寅将她打横抱起,一直抱到寝殿的床上。   “皇上,臣妾没事。”薛千柔费力挤出一个笑容。   齐寅冷冷地说道:“若丹芸没有及时通知朕,又或者朕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没有及时赶到,你就这样等死?”   “那是太后……”她小声道,“就连皇上都对她恭敬有加,臣妾难道能跟她翻脸吗?”   “那你也犯不着因此丢了性命!”齐寅的脸上如覆了一层严霜,“朕不在的时候,你给朕保护好自己,天大的事都等朕来处理。”   虽然挨骂,但薛千柔心里却甚是甜蜜,被自己爱的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朕的话你听到没有?”   “臣妾遵旨。”她规规矩矩地答道。   齐寅脸色稍霁:“让朕看看你的膝盖。”   “只跪了一小会儿,并不严重。”她往床里边缩了缩。   齐寅一个眼刀杀过来,她立马怂了,主动掀开衣裙,将膝盖送到他面前。她皮肤娇嫩,跪的时间也不短,此时已经有一些淤青,齐寅的大手搭在她膝盖上,轻轻揉了起来。   “皇上……”   “干吗?”齐寅仍然冷冷的。   “太后说……说找到臣妾的御林军全部看到……看到……”她深吸一口气,“若臣妾说自己是清白的,皇上相信吗?”   ☆、教训   第四十四章:教训   齐寅专心替她揉着膝盖,过了半晌才略略一点头:“嗯。”   薛千柔不信:“可是……”   “你问朕信不信你,那你相信朕吗?”齐寅将她的衣裙拉下来盖住膝盖,凤眸盯得她心虚。   “臣妾当然……当然是相信皇上的。”   “那朕既说了会相信你,你却又为何不信?”   “呃……”薛千柔语塞。   “柔柔——”齐寅的语气异常认真,“朕说过,只要你能回来,其余一切皆不重要,这件事让朕来处理,你只需安心养伤即可。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家宴上可有不少妃嫔想吸引朕的注意,你要是不能参加……哼哼。”   薛千柔抬头望着帐顶,一副“你爱宠幸谁宠幸谁”的神情。   齐寅一哂:“朕不跟你这个小妒妇计较。”   “皇上,中秋家宴都有哪些人参加啊?”薛千柔心念一动,既是“家宴”,那么几位王爷应该也会出席,到时候她便可以偷偷查探与琴夫人偷情的究竟是谁——没查出弑君者,她始终放不下心。   “后宫妃嫔、已经出嫁且夫家不远的大长公主、长公主、各位亲王。”齐寅数了数,“大概就是这些人了。”   很好,她得赶紧养好伤,到时候才能“捉奸”。   .   她所受的都是外伤,卧床这么久了,得活动活动才行。第二日开始,她便要求涵姝丹芸搀扶着她在清璃宫附近散步,闷了十来日,外面仿佛已经季节交替,温度下降了不少,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丹芸立刻将一条披肩披到她肩上,劝道:“娘娘,不如回去吧。”   薛千柔摇头:“多走动有助于伤势复原,再走走。”   “娘娘,你重伤初愈,不宜走远。”涵姝怕走远了,遇到别宫的人,让她听到一些疯言疯语,惹她不快,因此想哄她回去。   薛千柔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装作没听出来,只说自己闷坏了,执意要再多走半个时辰。两个宫女无奈,只好依她。   已近午膳时分,主仆三人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儿,薛千柔心血来潮,想去长青宫找齐寅——若他看到她能走这么远,一定会很高兴。   “娘娘,太后那边……我们还是不要去御前了吧。”丹芸担忧地说道。   皇帝从未因任何妃嫔忤逆过太后,昨日却对太后极不客气,这笔账太后自然算在了自家主子身上,如今她还主动去长青宫,不是火上浇油么?   “也对。”薛千柔委实不愿再与太后发生冲突,唯有打消这个念头,“那我们随便走走吧。”   沿路遇到了一些低位妃嫔和宫人,都恭恭敬敬向她行礼,半分不和谐的因素都没有。走到桂香园附近的时候,见到前面拥着花团锦簇的一群人,每人提了一个小篮子,正在采摘桂花,一边采一边嘻嘻哈哈地聊天,场面非常活泼。   她略微瞥了几眼,见为首的是琳妃和瑶昭仪,心知其他人定是她们那一党的妃嫔,不愿和她们正面遇上,于是吩咐涵姝丹芸转头往来路而去。   “有阵子没见到敏妹妹了,敏妹妹这是已经大好了?”一个极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却是贤妃和她的两个大宫女向晚忆晴。   贤妃自从遇刺后,身体更差了些,八月中旬的天气,便加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整个人娇弱得似乎拿指头一碰就会倒地。薛千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了点,这才福身行礼:“贤妃娘娘安。”   贤妃点点头,示意她平身,一阵寒风吹来,初雪立刻帮她将斗篷系上。   “本宫听说桂花开了,所以来看看。”贤妃望了望不远处那一群人,“敏妹妹若是无事,不若一起过去吧,本宫许久未同众位姐妹亲近了。”   薛千柔自然是不想去的,贤妃这么“柔弱”,若是自己靠近了些,说话大声了些,以至于她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贤妃显然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话音一落便扶着初雪的手往前走去,薛千柔虽心中不爽,终究不想跟她正面冲突,唯有跟了上去。   两人的到来,使得原本热闹非凡的桂香园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如今琳妃和瑶昭仪失宠,后宫最得宠的便是贤妃与薛千柔,她们一个是琳妃多年的宿敌,一个与琳妃往日有冤,近日亦有仇,两人同时出现在此处,气氛非常微妙。   “琳妃娘娘安,昭仪娘娘安。”薛千柔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一众妃嫔这才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向贤妃和她见礼。琳妃和瑶昭仪两姐妹也屈了屈膝:“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温和地笑了笑,声音仍是极柔:“众位妹妹免礼,本宫不过来凑个热闹,不需拘谨。”   贤妃虽与琳妃姐妹暗地里相斗,明面上毕竟一直客客气气的,但薛千柔就不同了,秋猎之前她还曾被琳妃罚跪过,若有机会必定会报复,因此琳妃这一党的妃嫔都对薛千柔没有好脸色,只是碍着她份位高,不敢明着作对罢了。   贤妃带头往桂香园深处走去,琳妃和瑶昭仪紧随其后,之后便是薛千柔了,其他妃嫔跟她保持了五步的距离,故意孤立她。   薛千柔不屑,她们以为这样就能伤到她吗?真是幼稚。   光是孤立还不够,她们嘀咕的声音也不小,显然是故意要薛千柔听到。议论的内容自然便是最近传遍后宫的流言,虽未点名道姓,但语气极尽鄙夷刻薄,直将薛千柔说成了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一般。   反正琳妃和瑶昭仪都在场,一定会护着自己——这是她们的想法。   况且贤妃也没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涵姝丹芸都露出了愤愤之色,涵姝心思浅,当场便想反驳,然她毕竟只是一介宫女,宫规所限,不能斥责那些讨厌的女人,直气得脸都红了。   薛千柔笑了笑,卧床这些天都没活动过手脚,要不今日练练?   “涵姝——”她压低声音道,“你看着。”   涵姝疑惑地望向她,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便见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往前三步,扬起右手,啪,重重一巴掌刮在了议论得最起劲的江才人脸上。   虽然她曾有过掌掴妃嫔的前科,但此时贤妃、琳妃都在场,谁也没料到她会暴起打人,江才人被她打得一个踉跄,好在身后的陆顺仪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   江才人摸了摸脸,巴掌印清晰,脸颊火辣辣地疼,又羞又怒,指着薛千柔道:“你……你打我?”   薛千柔凛然看着她:“本宫位居从二品,你却不过从六品,本宫打不得你么?”   刚才这群人个个把薛千柔说得很是不堪,仿佛自己比她高贵多少,此时见到江才人挨打,立刻变成了纸老虎,连个帮她说话的都没有,恨不能立刻逃之夭夭,离那个暴力女人越远越好。   薛千柔对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甩了甩手,说道:“本宫重伤初愈,你却故意伸脚绊本宫,本宫不过给你个小小的教训罢了,若有下次,本宫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江才人当时起码离她五六步远,要伸脚绊她,那腿得多长?这话瞎得都没边了。   江才人哭着向琳妃求助:“琳妃娘娘……”   琳妃脸色很不好,却并没有接她的话。   现场份位最高的是贤妃,江才人却不敢向她求助——她是琳妃这一党的,跟贤妃是敌非友,后者说不定正想看她的笑话呢,哪里还会替她做主?   唯有咬牙忍了。   薛千柔看看天色,再看看丹芸,丹芸立刻道:“娘娘,换药的时间快到了。”   薛千柔微微躬身,向贤妃、琳妃姐妹一福:“臣妾要回宫换药,先告退了。”   “敏妹妹慢走,好生将养着。”贤妃颌了颌首,对挨打的江才人视而不见。   薛千柔便扶着丹芸的手,大摇大摆地去了。   走远了些,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涵姝劝道:“娘娘,别将那起子妒妇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她们也就嚼嚼舌根罢了。”   薛千柔斜了她一眼,叹口气:“本宫这是遗憾不能掌掴琳妃两姐妹呢。”她一脸向往:“那种滋味一定很爽。”   涵姝:“……”   默了默,她犹豫着说道:“娘娘,掌掴妃嫔爽是爽,但……”就算皇上太后不责罚,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不是?   “本宫自有分寸。”薛千柔嘴角挑起一笑,她今日掌掴江才人并非是为了向琳妃示威,而是让贤妃觉得她做事鲁莽,从而对她放松警惕。   不叫的狗才是最厉害的。      ☆、中秋   第四十五章:中秋   中秋家宴对后宫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六尚局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不过今年的气氛却相当沉闷,皆因秋猎的时候有人弑君,而反贼到现在还未抓获。   秋猎只持续了半日便匆匆结束,三百多人全部回城接受御林军调查,像林若婷这样原本不在名单上却偷偷混进去的,更是重点嫌疑对象。   其实这样的事年年都有,都是知根知底的世家子弟,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出了大事,这些人自然脱不了干系。   林若婷虽出身武将之家,但从小没怎么受过委屈,进了牢房,滋味自然不好受,惠王在长青宫跪求皇帝赦免她,并以自己的人头担保她绝对同反贼没有任何关系。齐寅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将大将军召了来,让他将林若婷领回去,至于回去以后要怎样,他只说了五个字:“将军看着办。”   风声鹤唳,齐寅此举明着是信任大将军,却也有几分要他表态的意思,大将军又岂能不明白?回家以后狠狠抽了林若婷三十鞭,罚跪了一日,又责令她在家闭门思过。   本来齐寅答应回宫就替惠王和林若婷赐婚,因为这事便搁置了,惠王也不敢表示不满,如今齐寅膝下无子,若是遇难,多半便会由四位亲王继位,他自己身上还担着嫌疑呢。   整个皇城的守卫都加强了许多,带兵将领全是太傅的亲信,忠诚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宫中,御林军日夜巡逻,随处可见。   气氛紧张,但压不住一众妃嫔争奇斗艳的心,只要皇帝一日还活着,她们最重要的事便是争宠,因此中秋这一日,个个都精心装扮,只是到底不敢太过,衣服颜色都着意素了些。   齐寅也想趁中秋改善下后宫的氛围——争夺江山是男人的事,不该让女人跟着提心吊胆,因此早几日便吩咐了大办,中秋前三日,各处宫殿便挂上了大红灯笼,中秋正日时全部点燃,映得宫中一片喜庆。   因为人数太多,宴会在皇宫正殿永晖殿举行。齐寅身着玄色龙袍,头戴九旒冕,身形挺拔,不怒自威。   他到场的时候,皇室宗亲已经到了不少,殿内十分热闹,一声“皇上驾到——”,众人齐齐下拜,山呼万岁。九阶之上,珠帘之后,后宫妃嫔也遥遥拜倒,迎接一国之君的到来。   “平身。”   齐寅坐到龙椅上,右手微抬,众人齐呼“谢皇上”,这才站了起来。   薛千柔透过珠帘望着他,后者面容模糊,她却并不觉得遥远。烈风山上经历了那一场生死劫难,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是皇帝和妃嫔,还是爱人。   虽然,他爱的不止她一个。   轻叹口气,还有三个月便要离开他,以后他还会爱上别人吧,她会有一个丈夫,而他亦会有一位皇后,然后在各自的时空互不相干地生活着。   不想忘记他,更不希望他忘记自己,可是结局早已经注定,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太后驾到——”   “贤妃娘娘驾到——”   薛千柔神色一凛,这二位几时变得如此亲近,连家宴都要一起出席了?甘露宫离长宁宫可不近。   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只隐约见到齐寅亲自走下去搀扶太后,两人共同行上九阶,太后在皇帝左边落了座。   母子俩之前因为太后要赐死薛千柔的事生了嫌隙,后来齐寅主动去长宁宫陪太后用晚膳,母子俩绝口不提薛千柔,仿佛什么不快的事都未发生,今日的家宴,两人母慈子孝,亦看不出丝毫异常。   此时后宫没有皇后,龙座的另一边空着,薛千柔本以为他会让贤妃坐到身边,谁知贤妃走到九阶之下行礼,齐寅只淡笑着说了声“阿雅身子弱,快平身吧”,又叮嘱了向晚和忆晴几句,要她们好生服侍贤妃,便没有别的言语了。   过了片刻,传来打帘的声音,贤妃娇弱的身影出现在后宫众人的面前。   “贤妃娘娘安。”一众妃嫔福身行礼。   “众位妹妹免礼。”贤妃柔柔地说道,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行去。   她一直是这样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此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薛千柔却察觉她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霾,心里痛快极了。   该!   .   宴席很快开始,各式菜色流水般呈了上来,薛千柔口味偏辣,要了一碟泡椒凤爪慢慢啃着,注意力不再放在贤妃身上,而是转向了惠王和琴夫人。   林若婷被罚闭门思过,惠王与她该是多日未见了,而且就算她并未受罚,这中秋家宴也没有她一介外臣之女参加的份,这可是惠王与琴夫人偷情的绝佳机会——如果惠王真是那个奸夫的话。   亲王的座位设于九阶之下靠前的位置,皇叔们在左边,年轻的王爷在右边。惠王在所有兄弟中排行第二,比越王、晋王、沁王都大,座位自然也在他们前面,因此薛千柔能看到他。   整场宴会上,惠王都没怎么讲话,一直闷着头喝酒,大有要醉死的架势,实在不像准备偷情的奸夫。薛千柔蹙了蹙眉,却发现琴夫人站起了身。   她手中执着一杯酒,径直走到齐寅面前,屈膝一福,说道:“臣妾祝大沥朝国运昌盛,皇上和太后身体安康。”   齐寅笑着将靳忠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颌了颌首,淡淡说道:“爱妃有心了。”   琴夫人的目光往惠王那边瞟了瞟,再道:“臣妾有一事想求皇上应允。”   “何事?”   “惠王爷与舍妹两情相悦,还请皇上成全。”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林若婷女扮男装混入秋猎队伍,皇帝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没有严刑拷问,已是皇恩浩荡,琴夫人竟然还敢为她求赐婚,若是皇帝恼起来,恐怕连大将军也会受到牵连。   齐寅静默片刻,淡淡一笑:“靳忠,传旨下去,大将军次女贤良淑德,赐于惠王为妃,着礼部安排昏礼的一切事宜。”   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皇帝竟然因为琴夫人一句话就将之前的事情揭过,亲口赐婚?   惠王其时已经醉眼朦胧,直到琴夫人谢恩离开都未反应过来,后来还是他身旁的越王狠狠捅了捅他,他才意识到皇帝刚才说了什么,赶紧上前行大礼谢恩。   “二弟不需多礼,你今日已经饮得太多,不如早些回府歇息,明日便开始准备大婚。”齐寅和蔼地说道。   “皇兄,臣弟的王府和二皇兄的很近,就由臣弟送他回去吧。”越王请示。   “也好。”   越王扶着惠王往殿外而去,薛千柔眉头紧皱,莫非是他猜错了,其实惠王并不是那个奸夫?从琴夫人刚才的举动来看,她明显一早就知道惠王和林若婷的事,如果林若婷做了王妃,一旦惠王造反成功,那么后位便属于林若婷,到时候她身为齐寅的妃嫔,在妹妹面前该如何自处?   而且惠王醉成这样,还有个越王同行,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去偷情的样子。   中间断了一环,两边就连不上了,原本认定的事情似乎完全不对,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涌起很多念头,但理不出头绪。   惠王和越王离席而去,她又将目光转向了琴夫人,后者若无其事地吃着面前案几上的菜肴,对两人的离开无动于衷。   薛千柔让丹芸再去取了两碟泡椒凤爪,专心致志地啃了起来。等全部啃完,她仔细擦了手,说道:“丹芸,陪本宫出去走走,涵姝,你回清璃宫取本宫的斗篷来,夜里有些凉了。”   涵姝神色一讶,薛千柔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她会意,福身道:“是。”便低头往殿外而去。   丹芸则扶着薛千柔,来到了齐寅面前。   “皇上,臣妾有些疲累,不知可否先行回宫歇息?”   齐寅眼中担忧之色一闪,碍着太后在旁,不好表现得太过,只道:“回去吧,若有不适便召太医去看看。”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告退。”薛千柔冲他和太后行了礼,扶着丹芸的手,由侧门而出。   “娘娘,可有什么异常?”见四下无人,丹芸问道。   因为薛千柔重伤初愈,恐夜里着凉,出发前她们便让小宫女备了斗篷在殿外侯着,薛千柔却让涵姝回去取斗篷,显然只是借口,为的便是将涵姝支开。   “本宫要去做一件事,不能带着你们,你现在往清璃宫去,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本宫见涵姝许久未取斗篷来,让你去看一看。”   “娘娘,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宜……”   “本宫自有分寸,你按本宫说的去做就行了。”她低声耳语了几句,丹芸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依令去了。   待她离开,薛千柔偷偷潜回永晖殿侧门。一刻钟之后,琴夫人独自走了出来。   ☆、私会   第四十六章:私会   也不知道她找了什么借口,堂堂从一品夫人,身边竟无一个宫人跟随。虽然她的步子不算快,一直保持着贵女的仪态,但看得出目标非常明确,半分迟疑都没有。   薛千柔小心地跟在后面,心中疑窦丛生,如今后宫安保如此严密,但一路上竟未遇到任何一队巡逻的御林军,看来琴夫人早已计算好了路线。   绕了不少弯路,走了快一刻钟,琴夫人终于停了下来。薛千柔看了看周围,此处竟是长青宫附近,长青宫是皇帝的寝宫,肃穆庄严,安保自不必说。虽然今晚皇帝去了永晖殿,这里显得冷清了许多,但在这里行鬼祟之事仍是胆大之极。   莫非琴夫人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琴夫人站在一棵大树下,树干的阴影将她整个覆盖住。因是秋日,树叶早落,只有零星几点挂在秃枝上,益发衬出周围的凄清。   薛千柔找了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在黑暗之中,虽说紧急情况下她可以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不会给“沈意卿”这个身份带来太大的影响,但她重伤初愈,可对付不了埋伏在长青宫周围的暗卫——即便皇帝不在,这些人应该也不会全部撤离。   大约半刻钟之后,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视野中,兔起鹘落,只片刻功夫便到了琴夫人身边。两人对视片刻,琴夫人扑到了他怀中。   薛千柔觉得奇怪,虽说色胆包天,但看此人身手不弱,应该也不是头脑简单的人,敢在皇帝的地盘上与他的妃嫔偷情,真的毫无顾忌?   她听不见两人的低语,但见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接吻,男人的右手放在琴夫人腰间,后者的身子软软地吊在他身上,男人却并无进一步的冒犯举动。   可见并不是个急色的人。   两人的位置不算特别隐蔽,薛千柔抬头望了望长青宫的宫墙和殿顶,如若有人埋伏,那么两人的一举一动便会落入他们的视线,如此冒险,还不如去琴夫人的寝宫呢。   莫非……   她心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两人选择这里,说不定是故意要让齐寅知道!   若奸.情被发现,两人都难逃一死。偷情还只是琴夫人一人之过,但与她偷情的却是亲王,加上秋猎时有人弑君,万一齐寅怀疑奸夫就是意图弑君之人,那大将军便无法洗脱嫌疑,自古凡涉及江山社稷,君王都会格外心狠手辣,大将军为了自保,多半会与亲王一起谋反。   若果真如此,琴夫人也算是天下至不孝之人了。   两人还在继续,看样子琴夫人已经经不起挑逗,男人却依然镇定自若,显然是个老手。薛千柔无心“观赏”别人偷情,但必须查出奸夫是谁,唯有耐着性子看这场活春.宫。   毕竟是在宫里,两人也不敢太过猖狂,不到半个时辰,男人便帮琴夫人穿好衣服,在她额头轻吻后,由来路而去。   薛千柔本就为查探他的身份而来,当即丢下琴夫人,追了上去。   那人七弯八拐,不时躲避巡逻的御林军,薛千柔估算了一下他的路线,发现他是往冷宫而去。   冷宫是后宫最偏僻的地方,多处宫墙都未加修葺,从那里越墙而出相对容易。薛千柔如今身子还未复原,要从宫墙拦截他恐怕不易,想了想,不再跟着他,而是从另一条捷径往冷宫赶去,堪堪在冷宫外将他截住。   她已经卸下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身上昭媛仪制的衣衫也已脱下,放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虽然今夜月圆,但她背着光,原以为对方肯定看不清自己的面貌,谁知两人对峙片刻,男人竟轻声一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听声音,竟是三次与她交手的那个刺客,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他与琴夫人偷情,她就觉得其背影似曾相识。   往事一一从脑海中闪过,她迅速判断出此人并非惠王。   大将军只有两个女儿,一对玉佩给了两姐妹一人一个,林若婷的送了给惠王,而琴夫人的却给了眼前这人,所以他身上掉下来的玉佩,才会跟惠王腰上那块一模一样。   今夜惠王喝醉,越王送他回去,当时另外两位王爷还在殿里与皇叔对饮,那么此人应该是……   “越王殿下好眼力,竟然还认得奴婢。”   两人都刻意改变了声线,虽然对方见过薛千柔的模样,却并不知她的身份——因为后宫实实在在没有这个人,此时被薛千柔叫破身份,男人微一怔,随即笑道:“姑娘更厉害,竟能识破本王的伪装。”   若是常人,听他这么痛快承认,未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薛千柔却很肯定他就是越王,因此并不上当。   其实只是简单的排除法,惠王和越王离席,另外两位王爷没理由跟着一起离开,毕竟是皇家家宴,总得给皇帝几分薄面,何况其时他们正与几位皇叔饮得欢畅,皇叔们断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既然不是他们两个,那便是惠王和越王其中之一。惠王已经有七八分醉,薛千柔在珠帘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他酒量好,故意装醉,但那些酒的确进了他的肚子。此时两人相距不远,又有风从黑衣人的方向往她的方向吹,她却并没有闻到酒味,所以断定此人绝非惠王。   由此便只剩下越王一人。   “越王殿下上次弑君不成,便想拉拢大将军?”   上次两人在烈风山密林中相见,彼此都一身黑衣,越王总不会是故意穿成那样去看热闹的,所以弑君的主谋便是他。   越王不答,反问道:“姑娘,真正的敏昭媛已经被你杀了,对不对?”   她当时受伤甚重,御林军已经封山,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反而见到了重伤的敏昭媛,别人不知其中的隐情,他可是清楚得很。   “本王一直觉得奇怪,敏昭媛她一个出身宰相府的小姐,怎能杀得了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原来是你出的手。”越王一笑,“本王更喜欢你的本来面目。”   两人互相试探,虚虚实实,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判断就百分之百准确。薛千柔直接给他来了个默认:“若殿下能够成功,就算奴婢离开,也没有人会追究‘敏昭媛’失踪的事;若殿下失败,奴婢可以继续以她的身份享受皇上的宠爱,就算事情败露,皇上见到奴婢的本来面目,说不定像殿下一样,会更喜欢呢。”   她带着三分嘲讽,加了一句:“食色性也,脱下龙袍,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罢了。”   “你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后宫,总不会就为了争这几分宠爱。”   “殿下很聪明,奴婢想杀一个人,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等杀了她,奴婢就会离开。外面天高地阔,自由自在,可比皇宫好得多了。”   越王沉吟片刻:“你想杀的是贤妃?”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好,那我们各行其事,互不干涉。”越王脚下一顿便要离开。   “慢着!”薛千柔道,“殿下就不怕奴婢将殿下弑君之事告诉皇上?”   越王哈哈一笑:“就算你说了,皇兄会信吗?”   “皇上心中若有几分疑心,迟早会查到殿下头上。”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怀疑本王吗?姑娘,你虽聪明,对于权谋之事,毕竟缺了些经验,就算是太平盛世,亲王也是皇帝重点监视的对象。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王自然不会留下破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薛千柔恐吓,“若奴婢帮着皇上……”   越王截断她的话头:“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你尽可以帮着皇兄,但若江山最终落在本王手中,你得留下来做我的皇后。”   薛千柔咯咯一笑:“殿下喜欢上奴婢了吗?”   越王大方承认:“姑娘天人之姿,自上次相见,本王就日夜思念,如今既知你的下落,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怎么样,敢接本王的赌约吗?”   “有何不敢?”薛千柔傲然道,“只是这样一来,殿下的大事可要多些阻滞了,希望殿下不要后悔。”   “一言为定。”越王不再耽误,越墙而出。   薛千柔望着他的背影,原地思索。她能肯定那人是越王,越王却不确信她真是敏昭媛,毕竟在烈风山出事之前,她就一直很受宠,皇帝没有理由看不出突然换了个人,况且她句句自称奴婢,语气非常自然,仿佛平日便是如此,所以越王才会提出赌约试探她。   若敏昭媛是由她假扮,她决不会主动去帮皇帝——没有理由因为跟一个陌生人赌气,便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也压上去。那么不管她要杀的是谁,对他的大事都无太大影响。   若现在的敏昭媛仍是宰相的女儿,那么他的下一步便可以马上实施。   一切的一切,就看来日皇帝的表现了。   薛千柔嫣然一笑,她一定会给越王一份“满意”的答复。   ☆、护犊   第四十七章:护犊   中秋过后,天气一日一日冷了下来,薛千柔坚持每日走动,伤势倒是好得很快,到了八月底便已痊愈,身上的多处伤痕也已消失不见,一身雪肤如往昔一般光滑,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天气一冷,甘露宫便如临大敌,贤妃三天两头头疼脑热的,让人光听着都替她难受,太后干脆免了她的晨省,让她好生将养着。   齐寅每日都会去探望,有时还陪着她用膳,不过很少再在甘露宫歇宿——太后怕贤妃过病气给他,已经直言提出来过,齐寅不想事事与太后冲突,便答允了。   于是要么独自宿在长青宫,要么去听雨轩薛千柔处。   一众妃嫔都在担心,若贤妃病死了,恐怕后宫就是薛千柔一枝独秀了,这个女人嚣张跋扈,容不得人,还爱掌掴妃嫔,别人主动去投靠吧,她还不理不睬的。若是被她坐上后位,她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但皇帝要宠谁,她们又没办法干涉,连太后都对薛千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只能干着急。   后来终于有琳妃一党的坐不住了,怂恿着两姐妹去找薛千柔麻烦。两姐妹当然没答应,她们已经失宠,还去招惹宠妃,到时候恐怕连份位都保不住。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终于将琳妃的怒气全部激了出来。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琳妃散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听雨轩的宫人说她坏话,想到薛千柔得宠,听雨轩上下鸡犬升天,小小宫女都敢议论她正二品妃位的是非,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来她失宠后,那些一直倚靠她的妃嫔就蠢蠢欲动,只是贤妃一向不爱与其他妃嫔交往,薛千柔又不肯接纳她们,实在无人可以投靠,因此表面上仍对她恭敬。但若这次忍了,今后后宫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当即令宫人将两人押到宫正司,自己也坐在那里不走,要求秦宫正严惩。秦宫正左右为难,琳妃虽然失宠,到底份位仍在,况且她的太傅父亲仍然颇得皇帝重用,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只是薛千柔也不是省油的灯,虽则两个宫女只是听雨轩做杂役的,但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是重罚了她们,薛千柔找上门来,可比琳妃还要可怕。   于是一边给琳妃陪着小心,说道两人不肯认罪,得再审审,一边派人火速往听雨轩报信。   琳妃见秦宫正拖延时间,猜她定是去通知薛千柔了,当即发了狠话,言道若不立刻处罚两个宫人,便要整个宫正司好看。秦宫正没有办法,唯有依她的意思,下令将两人杖责五十。   两个宫女不过十二三岁,五十杖那是摆明了要她们的命,由此可见,琳妃也真是憋坏了。   堪堪打到二十杖,两人已经奄奄一息,一声“昭媛娘娘到——”将现场沉寂的气氛打破,行刑的宫人立刻停了下来。   “不知臣妾如何得罪了琳妃娘娘,竟要拿臣妾的宫人出气?”薛千柔一踏进宫正司的大门,低气压立刻随之而来,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早就听说敏昭媛护犊子,听雨轩的宫人是动不得的,如今一见,果然传闻非虚,她这架势哪像是主子护宫人,简直就是母鸡护小鸡嘛。   琳妃冷冷道:“两个杂役宫女,也敢在背后议论本宫是非,难道不该罚?”   薛千柔转头问两个被绑在长凳上的宫女:“你们说过琳妃娘娘坏话吗?”   两人是真说过,但此情此景怎能给自家主子拆台?忙不叠地摇头否认。   薛千柔再望向秦宫正:“她们先前承认了吗?可有画押?”   秦宫正面露难色,妃嫔责罚宫人,又不是多大的事,自然没有正式落案,如今薛千柔挑这个错……   “既然没有,那便是琳妃娘娘一面之辞了?”薛千柔不依不饶,“宫正司这是碍着琳妃娘娘不敢公正断案,还是一向如此草菅人命?”   秦宫正立刻跪下了:“昭媛娘娘息怒。”   琳妃怒不可遏:“沈意卿,本宫好歹位居正二品,你在本宫面前如此猖狂,可还将宫规放在眼里么?”   “原来娘娘还知道自己只是正二品,并非执掌凤印的皇后!”薛千柔毫不相让,“臣妾劝娘娘行事低调一些,上次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追究娘娘的大罪,可是情分再多也会被耗光,娘娘还请好自为之!”   “你!”琳妃气得直喘粗气,初雪初雨赶紧扶住她。   薛千柔知今日之事不能善罢,所以将听雨轩上下的宫人都带了来,涵姝、丹芸、贾德三人跟着她进了门,其他人都候在外面。她不理琳妃,吩咐将两个小宫女解下来,听雨轩的宫人们立刻从外面冲了进来,将不算小的审讯室挤得满满当当,别说琳妃,连宫正司的人都心惊不已。   这个暴力女人从来不会耐心跟别人讲道理,万一她脾气上来要打架,琳妃主仆三人还能有活路?   “人臣妾带走了,琳妃娘娘若是想去长青宫或者长宁宫嚼舌根,臣妾决不阻拦。”薛千柔直接让贾德和其他宫人将人带走,留下涵姝丹芸在身边,继续与琳妃对峙。   秦宫正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心里把九天神仙都求了个遍,求他们保佑这两个瘟神不要在宫正司打起来,否则不止她这个宫正惨了,恐怕宫正司上下都要受罚。   琳妃气得几乎要吐血,她出身高贵,进宫以后又一直受宠,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何况薛千柔比她还低着半品,如此被当面打脸,她也是豁出去了。   “本宫份位比你高,别说你的宫人,便是你也罚得!”她喝道,“给本宫跪下!”   薛千柔面带嘲讽:“臣妾跪得,却不知娘娘你受不受得!”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如何受不得?”   “娘娘若是嫌正二品不合适,臣妾可以替你向皇上请求降位。”   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如今她盛宠,琳妃却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若她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琳妃的分位还真是岌岌可危。   琳妃压抑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全部爆发了,上前两步,扬起手便要掌掴薛千柔。薛千柔眼明手快,立刻钳住她,略一使力,将她推得连退三步,撞在初雪身上。   薛千柔得理不饶人,欺近琳妃,一把将她拉开,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连响,初雪初雨每人挨了两巴掌,双颊顿时高高肿起,看着十分吓人。   从琳妃动手到初雪初雨挨打,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宫正司的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薛千柔拍了拍手,淡定地对涵姝丹芸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主仆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从琳妃和宫正司众人面前走了过去。   出了宫正司,涵姝立马怂了:“娘娘,琳妃会不会去皇上面前告状?”   薛千柔摇头:“决不会,就算去了,皇上也不会替她出气的。”   涵姝稍微放了心,却听她又道:“不过她一定会去太后面前哭诉。”   涵姝快哭了,娘娘,您能一次性说完吗?   上次太后要赐死自家主子,却被皇帝救下,太后心中一定恨死主子了,若是以今日之事为借口重罚主子,主子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她的确犯了“下位者对上位者不敬”这条宫规。   “娘娘,怎么办?”涵姝哭丧着脸,“要不去长青宫找皇上吧?”有皇帝在,太后就算生气,总不能往死里罚。   丹芸道:“这件事……恐怕皇上知道了也得生气。”   薛千柔严肃地点头:“丹芸说得对。”   涵姝:“……”合着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娘娘,要不奴婢和丹芸去长宁宫自首,将刚才的事应下来,太后罚了奴婢二人,多半便不会罚娘娘了。”   薛千柔摸摸她的头:“傻丫头,你当太后会跟你玩过家家吗?别胡思路想了,有什么事本宫自会扛着。”   “可是……”   “回宫!”薛千柔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回到清璃宫,薛千柔先去看了那两个挨打的宫女,两人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薛千柔吩咐去传医女来替她们诊治,又着意安慰了一番,这才回大殿去。   刚到大殿,长宁宫便来人了,说是太后请昭媛娘娘过去一趟。薛千柔命涵姝丹芸好好在听雨轩待着,两人死活要跟着去,她怒道:“再婆婆妈妈就别跟着本宫了”,这才将两人喝了回去。   一众宫人齐齐望着主子越走越远,只觉得场面无比悲壮。   ☆、杖责   第四十八章:杖责   薛千柔独自来到长宁宫,宫人通传后,里面很快传来太后的旨意:“让敏昭媛在殿外跪着思过。”   薛千柔叹口气,乖乖跪了。   此时已是酉时,气温下降得很厉害,殿外都是石阶,一跪下去寒气浸骨,想到跟这个老太太之间的过结,她已经预感到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起来了。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又掌着凤印,责罚一个犯了宫规的妃嫔,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受罚的这个正得盛宠呢……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一众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看到她。奇怪的是,她跪了两个时辰了,一向宠爱她的皇帝却并未现身,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皇帝也并非不知情,听说涵姝丹芸已经去长青宫求过了,皇帝似是在处理国事,无暇搭理,两人在长青宫外跪了许久,被靳忠劝走了。   薛千柔偷偷摸了摸膝盖,虽然上面套着一层护膝吧,但跪久了也疼不是?况且都过了晚膳时间了,她早就饿了,现在是真正的饥寒交迫。   一饿她就想起帝国的那些美食,黑椒猪扒、香煎三文鱼、咖喱牛肉、鳗鱼寿司、烤鸡翅……配上红酒或者葡萄酒,视觉嗅觉味觉都好满足。算起来,她已经三个多月没吃过了,等回了帝国,一定要拉着John去吃,还有Frank和小宝,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唉……   “昭媛娘娘,太后传你进殿。”有宫人停在她身前。   她点点头,“艰难”地站起身,虽则罚跪两个时辰对一个从小练武的人来说不算很严重,但她现在扮演的是沈意卿,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那宫人见她踉踉跄跄的,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了她一把。她感激地看了宫人一眼,宫人扶她到殿门口便放开了她,在殿外站定。   于是她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进去,太后大概刚用完晚膳,正在饮茶。薛千柔自觉跪了:“臣妾叩见太后。”   太后没理她,饮了几口茶,接过暖月姑姑递来的帕子,轻轻擦着手。薛千柔疑惑,这是要让自己继续在殿里罚跪?也好,至少殿里暖和。   过了足足一刻钟,太后才开口:“敏昭媛,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哀家罚你,皇帝却没来替你说情?”   “太后执掌凤印,责罚妃嫔天经地义,皇上又怎会干涉?”薛千柔垂首答道。   太后冷笑一声:“在召你来长宁宫之前,哀家已经派人知会过皇帝了。”言下之意,皇帝早知你来是受罚的,不过并不打算干涉。   薛千柔不语。后宫有两个人她惹不起,一个是贤妃,另一个便是太后。上次齐寅为了她违逆太后,那是因为她并没有错,太后却想要她的命。而今日之事,两个高位妃嫔在宫正司撕破脸皮,琳妃想掌掴她未遂,她掌掴了琳妃的两个大宫女,实在是不成体统,太后要正宫规,罚她是理所当然,连皇帝也无话可说。   “你可知错么?”太后厉声问道。   “臣妾知错,恭领太后责罚。”   “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   殿里的宫人都惊呆了,妃嫔犯错,多是降位禁足罚俸,罪无可恕的打入冷宫或者赐死,鲜少有被杖责的。   不说那痛,光是被按住打板子就很没面子啊……   薛千柔咬牙,这老太太是有多恨她!   惊讶归惊讶,事还得做。两个太监上前“请”薛千柔出去,薛千柔撇撇嘴,跟着他们出了殿。很快长凳和刑杖都已经准备好,宫人犹豫着来拉她,她也没让他们为难,主动趴到了凳子上,两个执杖的太监躬身行了一礼,道:“昭媛娘娘,得罪了。”   太后震怒,宫人自然不敢放水,况且他们和薛千柔又没什么交情,犯不着放水,因此落在薛千柔身上的刑杖力度可不轻。虽说比起John的鞭子来还差得远,但John是她亲哥哥,打她不过是给个教训,自然不会伤到她的心脉,行刑的太监却是不管这些的,一杖下去,剧痛便从背部传到了五脏六腑,她咬紧了下唇。   不是听说被杖责会有软木掩口吗?软木呢软木呢软木呢?!   堪堪打了十杖,她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嘴唇被咬破,却硬是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这是从小被John逼出来的,挨打的时候敢叫出声来,从头打起。   暖月姑姑从殿里走了出来,行刑的人立刻停了杖,暖月姑姑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后吩咐,昭媛娘娘犯了大错,要留点时间给她思过。”   行刑太监马上明白了,太后这是嫌打得太快了呢。于是接下来,每打一杖就停一会儿,等痛散得差不多了,再打第二下。这样一来,薛千柔便会将每一杖的痛楚全部感受到,不会因为重叠而减少。   薛千柔再度咬牙,老太太您真狠,您比我哥狠多了!John打她,下手从来不停顿,哪怕三十鞭也是一口气打完,然后直接叫医官抬她去上药。太后罚的这二十杖,却足足打了一刻钟,薛千柔浑身都是冷汗,额上的汗水滴到剪水双瞳中,几乎睁不开来。寒风一吹,又冷得浑身发抖。   打完了,太后没有再见她,吩咐暖月姑姑去听雨轩传她的宫人来接人,宫人来之前,便任她在长凳上晾着。   薛千柔:“……”   晾着就晾着吧,反正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再多丢一点也无所谓。只是,老太太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能麻烦帮我拿条毛巾啥的吗?我冷啊啊啊啊啊……   涵姝丹芸是一起来的,贾德晚了一步,带着轿辇。涵姝一见到薛千柔这个样子,还没走到近前,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丹芸比她沉得住气,但也是双目含泪,只是没让眼泪流出来罢了。   贾德也是难受,但看那两姑娘哭了,总不能跟着一起哭,赶紧让她们将薛千柔扶了起来,搀她去殿门口磕了个头——后宫宫规,挨了打也是要谢恩的,然后将她扶上了轿辇。丹芸细心,出门的时候备了个暖炉,一碟子点心,薛千柔在轿辇上躺下,暖炉的热气让她好受了些,看到点心,也顾不得净手,便抓了两块放进嘴里。   丹芸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傻丫头,本宫没事。”薛千柔安慰她。   “娘娘,一定要这样吗?”丹芸的样子比薛千柔还要委屈,“奴婢觉得……”   薛千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涵姝听到了,那丫头心思浅。”   丹芸抹了抹泪,点头。   当晚薛千柔便发起了高烧,太医诊治过后开了几剂药,两个大宫女衣不解带地在床边守着,然而还是烧了三天才退。除了背上伤得严重,她内脏也有些受损,连药也喝不下,喝一口吐一口,情况十分糟糕。   涵姝去了好几趟长青宫,求皇帝去看看薛千柔,连殿门都没进,就被靳忠挡回去了,说是皇帝在与大臣议事,不能打搅。   皇帝的确在议事,听说是弑君的反贼有了些眉目,后宫众人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皇帝了。然而他之前宠薛千柔宠得那么厉害,她的大宫女求了这么多次,照理靳忠也会向他提一提,难道说……   一众妃嫔巴不得薛千柔就此病死,就算不病死也从此失宠,尤其是琳妃一党的妃嫔,更是恨不得上门嘲笑才过瘾。   然而正是大快人心的时刻,第五日傍晚,皇帝却踏进了听雨轩的殿门。   众妃嫔:“……”皇上您这是逗我们呢,不带这么玩儿的!   久违的“皇上驾到——”让整个听雨轩的宫人都热泪盈眶,这几日薛千柔病重,上上下下都看不到一丝笑容,那两个被救下来的小宫女更是急得整日哭泣,直怪自己连累了主子。   薛千柔还在昏睡,下不了床,涵姝丹芸在殿前接驾,皇帝脸色阴沉,一众宫人都心中惴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恼了皇帝,他会连主子一起迁怒。   齐寅也不去看他们,径直往寝殿走去,涵姝丹芸待要跟上,靳忠伸手一拦:“两位姑娘,皇上想单独和昭媛娘娘呆一会儿。”   两人唯有停步。   薛千柔是真病了,那二十杖打得结实,又受冻挨饿的,实在难熬。   齐寅在寝殿门口驻足,帐帘并未放下,可以看到薛千柔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头发凌乱,有几缕甚至飘到了嘴角,玉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在他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着血。   大踏步走到床边,抓起她的手使劲吻了吻。薛千柔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是他,虚弱地叫道:“皇上……”   “朕在这里。”齐寅将她嘴边的头发拨开,心疼地说道,“柔柔,你受苦了。”   “臣妾想起身。”   齐寅抱住她,小心地扶她坐了起来,怕碰到她背上的伤,没有让她靠在床头,而是靠在了自己怀中。   “皇上,臣妾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薛千柔苦着脸。   “你问。”   .   半个时辰后,皇帝一脸怒气地从寝殿走了出来,没有说一句话,便拂袖而去。接下来的十余日,未再踏足听雨轩一步。   ☆、暴毙   第四十九章:暴毙   紫苏宫。   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下来,这里却是热闹非凡,皆因主位琳妃今日被皇帝亲自下令解了禁足,而那个跟她作对的敏昭媛却隐隐有了失宠的迹象。   上次两人在宫正司闹事,薛千柔被太后罚跪杖责,琳妃却只是禁足罚俸。半个月了,皇帝只去看过薛千柔一次,据说还是黑着脸走的,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却在瑶昭仪宫里连着歇了两晚,如今又解了琳妃的禁足,看来两姐妹复宠指日可待,而薛千柔恐怕很难翻身了。   中立的那些妃嫔都不禁感慨,君王的宠爱果真缥缈,之前宠敏昭媛到了那种地步,还不是说弃就弃。说起来,这个敏昭媛也实在是太不懂事,皇帝宠你,并不代表你可以恃宠而骄,三番两次掌掴妃嫔宫人,真当大沥朝的宫规是摆设么?   而且皇帝本就喜欢柔弱女子,看上她不过是图个新鲜,若她聪明一点,便该低调行事,拉拢一帮妃嫔固宠,她却嚣张跋扈,最后落得失宠的下场。   当然,同情她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妃嫔都巴不得她失宠,如今自是拍手称快,琳妃那一党的更是喜气洋洋,这不,今日便齐聚紫苏宫,一来贺琳妃解禁,二来商议怎么搓磨那个可恶的敏昭媛。   “琳妃娘娘,不如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上门掌掴她吧。”紫苏宫的随居妃嫔孟芳仪说道,“谅她也不敢还手。”   另一位莫小媛附和道:“对对对,让她也尝尝被掌掴的滋味,看她日后还敢不敢猖狂!”   琳妃摇头:“本宫明白你们的心情,只是她刚因掌掴宫女而失宠,若本宫也这么做,那在皇上心中与她有何区别?况且咱们身为天子妃嫔,应该仪态端庄,怎能学那市井泼妇一般?”   两人脸一红:“琳妃娘娘教训得是,嫔妾等知错了。”   琳妃复又笑道:“硬的不行,咱们就给她来软刀子。”   一众妃嫔都凑了过来:“娘娘可是已有主意?”   琳妃望向瑶昭仪,后者神秘一笑,低声说了一席话,众妃嫔愣了片刻,才有人感叹:“真是绝了!”   琳妃听着她们的赞语,神色淡然,等她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轻咳两声,旁边的孟芳仪立刻捧了茶献上,琳妃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正要说话,却又突然伸手擦了擦鼻子,立刻有鲜红的血从她手指缝中溢出,且流得很快,她连擦了好几下都擦不干净,反而弄到一张脸都花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只片刻功夫,琳妃的双眼、耳孔和嘴角都开始流血。瑶昭仪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想要搀扶她,琳妃却咚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瑶昭仪和初雪初雨将她扶起,却发现她已然停止了呼吸。   “长姐!”瑶昭仪的声音惊慌悲痛兼而有之,更多的则是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片刻之前还谈笑风生,说没就没了,换谁也接受不了。   一众妃嫔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见瑶昭仪抱着琳妃的尸身,似是全无主意,几个份位稍高、胆子又比较大的站了出来,吩咐紫苏宫的宫人请太医,去长青宫和长宁宫分别通知皇帝和太后,还有些人则去宫正司请人来调查——琳妃死得实在太蹊跷了。   琳妃位居正二品,除了贤妃和两位夫人,就属她和明妃份位最高,又得宠多年,如今突然暴毙,宫正司自是不敢怠慢,宫正秦氏立刻带人来封锁现场,调查取证。   皇帝稍后也赶了过来,显然很重视这件事。   瑶昭仪一见到他就扑过去跪下,泣不成声地说道:“求皇上替长姐做主……”   齐寅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才对其他人道:“都平身吧。”   他上前查看琳妃的尸身,两道剑眉越蹙越紧,旁边的秦宫正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皇帝一个不高兴直接将她处置了。   “查出死因了吗?”皇帝沉声道。   秦宫正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答:“回皇上,琳妃娘娘是中了剧毒蔓花散身亡的。”   “蔓花散?”齐寅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蔓花散来自茜月国,中者立刻七窍流血而亡,无药可救。”   “毒.药是在哪里发现的?”齐寅问道,茜月国的毒竟然出现在后宫,还毒死了他的妃嫔,他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回皇上,是在孟芳仪呈给琳妃娘娘的茶盏中发现的。”   秦宫正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抽气声。刚才众人一直看着宫正司的人忙碌,间或回答她们的问题,却并不知道查探的结果如何,此时听说剧毒竟然来自孟芳仪所奉茶盏,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她。   齐寅站起身,凤眸中厉色一闪,孟芳仪顿时吓得跪倒在地:“皇上,不是嫔妾下的毒!这毒嫔妾从所未闻,更不可能得到,再说嫔妾一向与琳妃娘娘交好,又怎会毒害她?请皇上明鉴!”   瑶昭仪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也不听孟芳仪辩解,扑过去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还我长姐命来!”   孟芳仪被她掐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秦宫正赶紧招呼宫正司的人上前拉她。岂料瑶昭仪癫狂中力气极大,宫人怕伤着她,不敢过于用力,一时竟然拉不开。   齐寅钳住瑶昭仪的双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青荷,你冷静一点!”   瑶昭仪挣扎了几下,挣不脱,索性靠在他胸膛失声痛哭起来。齐寅揽着她,后者哭了许久,终于哭累了,擦了擦眼泪,望着齐寅:“皇上,长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朕知道,无论是谁下的毒,朕都不会姑息。”   那边孟芳仪被解救出来后,扶着宫人直喘气,听到齐寅这句话,腿一软又跪下了。   齐寅道:“孟芳仪,你还有何话说?”   孟芳仪听他语气不善,似乎便要将自己当做毒害琳妃的凶手,吓得拼命磕头:“皇上,嫔妾真的冤枉!这茶……这茶本是琳妃娘娘的宫人准备的,嫔妾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凡是接触过茶盏的人,统统给朕站出来!”   九五之尊冷若冰霜,在场的妃嫔宫人都战战兢兢,听到他的吩咐,众人不敢耽搁,当即便有数名宫人站了出来——这种情况,就算不承认,也一定会被查到,到时候嫌疑可就大了,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   齐寅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从几人脸上划过,即使没有做过亏心事,被这目光一扫也是浑身颤抖。   “是谁下的毒,若肯自己说出来,朕便给她留一条全尸。”   没有人出声。   “宫正。”齐寅叫道。   “奴婢在。”   “这几个奴婢连着孟芳仪一起,全部带去宫正司严刑拷问。”   “遵旨。”   孟芳仪脸色煞白,膝行到他面前:“皇上,嫔妾冤枉,嫔妾真的没有下过毒……”   齐寅伸脚一踹,将她踹翻在地,秦宫正立刻带领宫正司的人将她押到一旁。   “今日到场的所有妃嫔,一律禁足紫苏宫,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开半步。”齐寅冷冷地说道,“若有知情不报者,与凶手同罪。”   .   宫正司是所有妃嫔和宫人都惧怕的地方,进了宫正司,生死便由不得自己,连自尽都是奢望。   轮番酷刑之下,终于有人扛不住招供了。当日晚膳过后,秦宫正便将结果呈到了内书房的御案上。   紫苏宫的奉茶宫女小岳招认,受敏昭媛沈意卿的大宫女丹芸指使,将蔓花散下在了琳妃的茶盏当中。   这个结果倒并不太出人意料,薛千柔一向护着宫人,丹芸当初被萍贵人掌掴,她都去打了回来,如今她因为与琳妃冲突,不但受了重罚,还失了宠,丹芸想为主子报仇,所以毒害琳妃,合情合理。   “传敏昭媛和丹芸来。”齐寅的脸色比白天出事时更加阴沉。   薛千柔和丹芸刚到,瑶昭仪就闻讯赶了过来,齐寅知她因长姐离世心中悲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薛千柔主仆二人行礼后就一直跪着了,齐寅道:“丹芸,是你收买紫苏宫的宫人给琳妃下毒,以致她暴毙而亡,是也不是?”   “皇上,丹芸她——”此事闹得太大,若是罪名栽到丹芸身上,她只有死路一条,薛千柔护犊的个性又发作了,当即便要替她辩解。   “沈意卿,朕没让你说话之前,把嘴巴给朕闭紧了。”   薛千柔抬头望着齐寅,似是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如此冷漠,齐寅身旁的瑶昭仪眼里怒火熊熊燃烧,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当场向她发难。   “丹芸,朕在问你话。”齐寅没有理会薛千柔的目光,而是冷冷地盯着丹芸。   丹芸咬着下唇,良久,磕头道:“是奴婢做的。”   “丹芸,你在说什么?!”薛千柔惊怒交加。   “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同旁人没有关系。”   “是谁逼你的?”薛千柔抓住丹芸的肩膀,直视着她,“告诉本宫,是谁逼你的!此事同本宫无关,皇上要查尽管让他去查,你不能因为想保护本宫,就将没有做过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好忠心的奴婢!”瑶昭仪说道,“皇上你也听到了,敏昭媛不打自招,承认丹芸是为了保护她才认罪的,毒害长姐的人就是敏昭媛!”   丹芸咚咚咚地磕头:“皇上,的确是奴婢一人所为,同我家娘娘没有任何关系,求皇上不要冤枉了娘娘!”   齐寅看向秦宫正:“此事敏昭媛可有嫌疑?”   秦宫正摇头:“并无证据显示同敏昭媛有关。”   齐寅点了点头,冷声道:“来人,将这个毒害妃嫔的奴婢给朕拖出去杖毙!”   御前宫人上来拖丹芸,薛千柔霍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丹芸,说道:“皇上,此事还有许多疑点,蔓花散如此罕见,丹芸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得来?宴会上那么多人,小岳又如何能够轻易得手?求皇上彻查!”   “她一个宫女当然不能轻易拿到,但是你呢?堂堂从二品昭媛,又是宰相大人的千金,要得到毒.药还不容易吗?”   “宋青荷!”齐寅眸色一冷,“此事同宰相无关。”   瑶昭仪咬牙:“是,臣妾失言。”   齐寅再度望向殿中:“还不拖下去!”   “皇上!”薛千柔死死护住丹芸,两个御前宫人被她打翻在地。   齐寅拍案而起:“沈意卿,反了你了!再多事朕连你一起罚。”   薛千柔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妾不会让丹芸冤死。”   “很好。”齐寅被气笑了,“靳忠,传旨下去,敏昭媛触怒圣颜,即刻迁入冷宫思过,听雨轩大宫女涵姝丹芸随侍,其余宫人一律杖责三十,发配六尚局做苦役!”   ☆、冷宫   第五十章:冷宫   “皇上……”薛千柔喃喃道,“你要将臣妾打入冷宫,还要责罚臣妾阖宫的宫人?”   “是你咎由自取!”齐寅坐回椅上,整个人都冷得像冰。   薛千柔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收回成命,然而九五之尊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   “皇上,你说过会一直爱着臣妾,护着臣妾。”薛千柔犹自不肯相信皇帝会如此绝情,“你不会这样对臣妾的,不会的,皇上,你是在跟臣妾开玩笑,对不对?”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护着丹芸,转眼之间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然而皇帝并没有心软,只冷冷地与她对视。   “皇上,毒是奴婢一人下的,求皇上不要责罚娘娘!”丹芸拼命磕头,额头被磕破,鲜血将地板弄得很脏。   “宫正,将敏昭媛押下去。”   皇帝的声音将薛千柔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打破,她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凄凉,一双大眼里浓浓的全是失望和悲伤。   秦宫正上前想要擒住她,她没有反抗,任她们扭着自己的胳膊,拖着她往殿外而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望着齐寅说道:“皇上,当初在烈风山我们曾同生共死,当时你说过,可以答应臣妾一个请求,这个承诺还算数吗?”   只片刻功夫,她的声音便沙哑得厉害,这几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让人听了十分难受,押着她的宫人不由得放开了手。   齐寅静默片刻,答道:“算数。”   “请皇上赦免听雨轩的宫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求皇帝赦免自己,没想到竟是替宫人求情,就连齐寅也有些发愣。   “可以吗?”见他不回答,薛千柔又问了一次。   “允你。”   “多谢皇上。”薛千柔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理会丹芸,大踏步往冷宫而去。   .   一路无话,宫正司的人默默跟在身后,薛千柔很是颓废,机械地迈着步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经过清溪宫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望着荷塘发呆——那里是她和齐寅初遇的地方。从开始得宠到被打入冷宫,前后不过四个月的时间,连秦宫正也忍不住感慨世事难料。   “昭媛娘娘……”她轻声唤道。   薛千柔凄然一笑,收回目光,继续往冷宫而去。从齐寅登基至今,一宫有五位妃嫔被打入冷宫,都是戕害皇裔的从犯,薛千柔是第一个因为“触怒圣颜”进来的。   秦宫正和冷宫的大太监陈褚交接后便走了,没有人叮嘱“照顾”她,陈褚自然是照着自己的规矩来,薛千柔虽然未被废除份位,但被打入冷宫还能复出的妃嫔,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一旦踏入冷宫的大门,这辈子便交代在这里了。   “昭媛娘娘,冷宫宫人不足,不能养闲人,娘娘今日好好歇一日,明日起便要像其他人一样劳作。”   薛千柔斜觑了他一眼,并未答话。陈褚也不去管她,随便安排了一间破屋给她居住,便离开了。   反正,明天她就会知道,不遵守他定下的规矩会有什么后果。   薛千柔的这间屋子是冷宫最破旧的一间,房顶有几块瓦片不知所踪,留下一个破洞,若是下雨肯定会漏水。门关不紧不说,仅有的一扇窗户还没有窗户纸,此时已是九月下旬,天气很冷,一旦有风吹进来,屋里便冷得像冰窖。   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狭窄的木床,上面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连枕头都没有。   薛千柔是直接从长青宫被押到这里的,未带任何御寒物品,可以想象这里的夜晚是多么难熬。她走过去躺在床上,一阵发霉的气味蹿入鼻孔,令人作呕,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尸一样。   “娘娘!娘娘!”惶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薛千柔假装没有听到。   早就知道涵姝丹芸定会跟着来,可她真的不希望让她们牵涉其中。   两人在门外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一起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况,涵姝还未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家主子身居从二品,如今竟要住在这种地方!   “娘娘——”丹芸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薛千柔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   丹芸在床前跪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连累了娘娘,娘娘责罚奴婢吧。”   “谁让你们来的?”薛千柔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怒气,“本宫不需要你们伺候!”   “娘娘……”涵姝跪到了丹芸身边。   “滚!”   丹芸平静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让奴婢和涵姝来冷宫,娘娘就是想赶我们,也赶不走了。”   薛千柔坐起身,见两人各自提着一个小包裹,显然是铁了心要追随她,心头一阵火起,举起巴掌便往丹芸打去,却在触及她脸颊时蓦然停住,之后颓然放下了。   “娘娘,你打奴婢吧。”丹芸哭着求道。   “本宫没为自己求情,而是让皇上赦免你们,你们还不明白本宫的心思?”薛千柔骂道,“冷宫是什么地方,你们也跟着来,想跟本宫一起死在这里吗?”   两人同时道:“娘娘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薛千柔扭过头,眼泪顺着脸颊而下,将僵硬的被褥打湿。   .   两人的住处就在薛千柔隔壁,比薛千柔的屋子更小,连扇窗户都没有,黑乎乎地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倒是比薛千柔的这间暖和,被褥也更厚实一些。两人坚持要跟薛千柔换屋住,理由是她们睡一起不怕冷,薛千柔知拗不过她们,唯有同意。   傍晚的时候,有宫人送来已经凉透的米饭和两碟炒焦了的青菜,涵姝气得要去找陈褚理论,被薛千柔拉住了。   “这里不是听雨轩,凡事只能忍耐。”   “娘娘……”涵姝又要哭出来,若薛千柔像其他妃嫔一样,当初就不会因为护那两个小宫女而与琳妃发生争执,也就不会被太后重罚,更不会因此失宠。又或者她心肠稍微硬一点,由得丹芸认罪,就算失宠,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昭媛,说不定很快便会复宠。   如今……   “如果不想让本宫难受,就别哭了。”   涵姝赶紧收起了眼泪,主仆三人将就着吃了饭,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天还没亮,便有宫人砰砰砰地拍门:“起来干活了!”   三人都是整晚不能入眠,此时刚睡着,很想装作没听到,又怕对方破门而入——两扇门都经不起折腾,若是被踢坏,如何挡风?   只好硬撑着爬起来,来不及梳妆,便走了出来。   “北边有一道宫墙塌了,陈公公吩咐你们三个将泥石全部搬走。”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   “陈公公不过是——”涵姝想说陈褚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指使主子做事,但话没说完便被薛千柔捂住了嘴巴。   “麻烦这位公公稍等,我们洗漱梳妆过后马上就去。”她客气地说道。   那太监冷哼一声:“梳妆就没有必要了,你还期望皇上能到冷宫看你不成?打扮了给谁看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将涵姝丹芸都气得够呛,薛千柔使眼色不许她们出声,假装没听出那太监话中的讽刺之意,点头道:“公公说得对,请公公给我们半刻钟的时间,马上就好。”   那太监道:“杂家哪有时间陪你们蘑菇?你们来一个人跟杂家去看看地方,之后你们要磨蹭,杂家可不管,反正今日之内若是没有完成,陈公公自会责罚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走,丹芸立刻跟了上去,一边说道:“娘娘,奴婢去吧。”   薛千柔和涵姝抓紧时间洗漱,丹芸很快走了回来,脸色非常差,薛千柔问道:“怎么了?”   “那面墙足足有十丈长,沙土砖头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别说一日了,就是十日我们也搬不完。”   “陈公公摆明了故意刁难!”涵姝气愤不已。   “故意刁难又怎样?”薛千柔倒是很平静,“冷宫由他做主,我们除了听话什么都做不了。今日之事,他不过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们若是反抗,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娘娘,你堂堂昭媛……”   “你们听着,什么昭媛、宠妃,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比最低等的奴婢还不如,要学会接受现实,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涵姝丹芸含泪点头。   早上是没有早膳可用的,主仆三人饿着肚子来到了断墙处,宫人送来了铁锹、簸箕等物,三人便开始劳作。   薛千柔从小接受训练,倒并不觉得这体力活有多苦,涵姝丹芸见主子都不叫苦,自然更没有叫苦的理由,都埋头苦干,奋力同沙土灰尘搏斗。   中午又是冷菜冷饭。一直干到傍晚,陈褚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过来。   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一起叫了声:“陈公公。”   陈褚脸色阴沉:“昭媛娘娘,奴才说了要你们今日之内将沙石全部移走,如今你们却只完成了一成,是故意跟奴才作对吗?”   ☆、目的   第五十一章:目的   薛千柔知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教训她们罢了,无论她们完成了多少,这一顿责罚总是免不了的,于是也便不去做无谓的辩解,只说:“但凭公公处置。”   “近日冷宫烧炭多了些,炭渣放着也是浪费。”陈褚吩咐身后的太监,“去取些来孝敬昭媛娘娘。”   涵姝丹芸都有些不明所以,炭渣有什么好孝敬的?   太监很快取来两盆炭渣,陈褚吩咐将炭渣倒在三人身前,涵姝丹芸兀自反应不过来,薛千柔却已明白陈褚的意思,一屈膝跪了下去。   “娘娘……”涵姝一声惊呼。取炭的那太监走到她身后,伸脚一踹,将她踹得跪到炭渣上。丹芸知无法反抗,主动跪下了。   “昭媛娘娘很识时务,既然如此,你们只需跪到辰时即可。”   只需跪到辰时……即可……此时是酉时,离辰时还有七个时辰。   并且还没有饭吃。   陈褚一走,涵姝立刻道:“娘娘,陈公公也太过分了,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被欺负吗?”   薛千柔望了望天:“本宫同他无怨无仇,也许只是下马威罢了。如果不是……那便是有人授意的,他也做不了主。”   “娘娘是说……瑶昭仪?”丹芸问道。   薛千柔没有回答。   三人本来因为劳作浑身大汗,此时跪在这里,被冷风一吹,齐齐打了个冷颤。看天色今夜似乎要下雨,若是在这里淋着雨冻一夜……   丹芸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到薛千柔身上:“娘娘,你之前的伤还未痊愈,受不得凉。”   薛千柔摇摇头,将衣服递还给她:“本宫一向身子强健,还熬得住,倒是你们……若你们当日跟了别的主子,就不用来这冷宫受苦了,本宫对不起你们……”   “娘娘别这样说,奴婢和涵姝是心甘情愿的。”   涵姝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比心甘情愿还心甘情愿。   “那就有苦一起吃吧。”薛千柔也不是矫情的人。   “嗯!”涵姝丹芸同时道。   半个时辰后果真下起了雨,温度下降得更加厉害,三人努力用意志来战胜寒冷,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头发和衣服全部被打湿,膝下的炭渣越发硌得厉害,涵姝丹芸都有些摇摇欲坠,看得薛千柔难受不已。   天色渐渐黑透了,薛千柔正在思索什么法子能让二人不用受罚——她们没有义务因为她的作死而受苦,突然听到嗤嗤两声轻响,接着扑通扑通,涵姝丹芸都摔倒在地。   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走了过来,站在薛千柔面前。   “你来做什么?”她冷冷地问道。   “你要杀的人是琳妃吗?”   “不关你的事。”   黑衣人笑了笑:“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可是我未来的皇后。”   薛千柔扭头不理,黑衣人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道:“我不信凭你的聪明才智,杀人还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你宁愿受奴才的气,也要留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因为爱上了齐寅。”黑衣人轻笑。   “我为何不能爱他?”薛千柔反问。   “你如果真的爱他,干嘛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凭你的容颜,有哪个男人能不为你倾倒?”   “可我偏偏想以沈意卿的容貌征服他。”   “不,你是想再杀一个人。”黑衣人站起身,“你想杀瑶昭仪。”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你知道陈褚之所以为难你们,是因为收了瑶昭仪的好处,你知道瑶昭仪恨你入骨,很快就会来找你的麻烦,你要将她杀死在冷宫。”   薛千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黑衣人继续道:“是你指使丹芸给琳妃下毒,却欲擒故纵,以护犊为理由,让众人以为你是被冤枉的,只是不肯让齐寅赐死丹芸,才与他翻脸。等瑶昭仪来冷宫报复,你再找个借口害死她,这样你的目的达到了,宰相一家却不会受到牵连,我说的对吗?”   “自以为是。”   “我猜你一定会‘畏罪自尽’,然后就可以离开皇宫,去过你的逍遥生活。”   薛千柔看了看昏迷在地的涵姝丹芸,说道:“如果你是来炫耀自己的小聪明,那你可以走了。”   “不,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我保证会帮你杀了瑶昭仪,而你的这两个大宫女,包括听雨轩的所有宫人都会安然无恙,如何?”   “我的事自己可以搞定,不劳你费心。”她仍然跪在地上,看都不看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我的事你别管,否则你会后悔的。”   “若你肯跟我走,我保证你三千宠爱于一身。”   薛千柔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你走吧,若你真能赢得赌约,我一定言出必践,否则我们便此生无缘。”   黑衣人见她态度坚决,唯有放弃:“她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我走了,你……保重。”   “不送!”   涵姝丹芸醒来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薛千柔只说她们熬不住晕了过去,让她们去旁边的屋檐下躲一躲。那边的屋门虽然锁着,但廊下可以避雨。   “娘娘,陈公公并没有派人来监督,不如你过去歇一歇吧。”丹芸劝道。   薛千柔苦笑:“你们怎么还不明白,瑶昭仪想对付的不过是本宫一人,我若不服责罚,只会连累你们。”   “娘娘不躲,我们也不躲。”涵姝说道,“娘娘说过有苦一起吃。”   话虽说得坚定,然而跪到半夜,她仍是撑不住晕了过去。薛千柔让丹芸将她扶到廊下休息,丹芸起初不肯,薛千柔说道:“本宫被打入冷宫,便连你也不肯听本宫的话了。”丹芸不忍她伤心,只得同涵姝一起呆在檐下。   到了卯时,雨终于停了下来。辰时,陈褚过来令几人继续干活,还派了两个太监拿着竹板在旁边监督,只要她们稍微慢一点便要挨打。   涵姝丹芸是临近辰时才开始继续跪炭渣的,算起来是休息了半晚,但浑身湿透又不时有寒风吹过,无法入睡,又饿了这许久,根本没力气干活,竹板时不时便要落到她们身上。   “两位公公,她们两个实在是熬不住了,两位要打就打我吧。”薛千柔跟两个太监商量。   涵姝丹芸待要反对,被她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打曾经的宠妃,如今仍然身居从二品的昭媛,显然比打两个宫女有意思得多,两个太监互望一眼,接下来便直往薛千柔身上招呼。   “哎哟,两日不见,敏妹妹怎地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好生心疼。”瑶昭仪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她带着自己宫里大约十来个宫人,陈褚和冷宫的另外两个管事太监紧随其后,看起来声势浩大。涵姝丹芸立刻丢下手中的工具,跑到薛千柔身边,用身体护着她。   “好忠心的奴婢!”瑶昭仪冷笑,“既然你家主子如此维护你们,为了救你们宁愿自己被打入冷宫,你们也该为她做些事来报答。”   她看向陈褚:“陈公公,听说冷宫有些有趣的刑罚,本宫很有兴趣,不如在这两个贱婢身上演示演示,如何?”   “奴才遵旨。”陈褚命人搬来椅子,请瑶昭仪坐下,又奉上了茶和点心,这才吩咐宫人准备刑具。   “宋青荷,你要做什么冲我来,跟他们两个无关!”薛千柔说道。   “你放心,她们两个试过之后就会轮到你。游戏要慢慢玩才有意思,本宫不会让你们死得那么容易的。”瑶昭仪的笑容异常狰狞。   刑具很快送到,竟然是一个铁笼子,笼子的一面有一个洞,比人的脑袋略大一些,另一头有个活动的机关,铁笼上方悬着两根铁条,一时看不出究竟有何用处。   “陈公公,这刑具可有名字?”瑶昭仪悠闲地问道。   “回娘娘,此物叫做‘龙吐水’。”陈褚恭敬地回答,“行刑的时候,将犯人置于铁笼之中,头伸出笼外,身子被机关固定住,若从笼子上方将铁条插下去,直插入犯人身体,犯人受伤呕血,便如龙吐水一般。”   薛千柔主仆三人尽皆色变。   瑶昭仪指着涵姝:“先让这贱婢来试试吧。”   宫人上来拖涵姝,薛千柔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喝道:“慢着!”   “敏妹妹有何指教?”   “昭仪娘娘,如今后宫中,只有贤妃和你受宠,皇上膝下无子,贤妃却身体孱弱,恐怕只有你能诞下储君,求你放过涵姝丹芸,就当是为将来的孩子积德,你想要怎样出气,都冲着我一个人来。”为了保护涵姝丹芸,薛千柔不得不服软。   瑶昭仪也曾怀孕,不过却未能生下孩子,这几年便再无所出,薛千柔的话很是在理,最有可能怀孕的妃嫔的确是她,给孩子积点德也好,反正涵姝丹芸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放过就放过吧。   而薛千柔却必须死。   “陈公公,既然敏妹妹这么护犊子,那就让她替那个贱婢试刑吧。”   ☆、酷刑   第五十二章:酷刑   “不!不可以!”涵姝死命拉扯,想将薛千柔拉到后面,但后者会武,她根本拉不动,唯有向丹芸求助,“快帮我!”   薛千柔一把将两人推得倒退了三步,瑶昭仪倒是很守信,立刻吩咐宫人将两人挡住。   薛千柔脚步沉稳地走到铁笼面前,陈褚看向瑶昭仪,后者点了点头,他便和两个宫人一起上前,扭住薛千柔的双手,将她推到了笼子里面,头伸到笼外,身子则被机关扣住动弹不得。   “动手吧。”瑶昭仪道。   陈褚躬身应了,拿起铁笼上方的铁条,猛地插了下去。铁条从薛千柔背部直透而入,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娘娘!”涵姝丹芸同时惊叫。   瑶昭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薛千柔痛苦的神情。陈褚见她喜欢,握住另一根铁条,再次插了下去。   薛千柔身子再强健,也经不起这种折磨,一连呕了好几口血后,脑袋耷下,磕在铁笼上,晕死了过去。   陈褚命宫人取冷水将她泼醒,瑶昭仪道:“把铁条拔.出来,继续行刑。”   “是。”   第一根铁条被拔出,薛千柔已经被折磨得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若是再来一轮,肯定熬不住。   丹芸捏了捏涵姝的手,目光往旁边的锄头瞟了瞟,涵姝咬牙点头,两人趁拦住她们的宫人不备,一人捡起一把锄头,一边疯狂地挥舞一边往前冲去,宫人猝不及防,被锄头伤到,顿时跌倒在地。   此时瑶昭仪的宫人全在她身后——怕挡着她欣赏“好戏”,谁也没料到涵姝丹芸这两个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旦爆发出来竟如此地可怕,眼见两人只片刻之间便冲到了瑶昭仪身前,还来不及相救,两炳锄头已经一左一右铲到了她身上。   鲜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瑶昭仪一句话也没说便倒地身亡。   所有人都吓傻了。   薛千柔是被打入冷宫的罪妃,若是被位列九嫔之首的瑶昭仪用刑过度折磨死了,最多宫正司来查看一番,毕竟没有人会理罪妃的死活。但如今瑶昭仪死在了这里,事情可就闹大了,不止涵姝丹芸,恐怕在场的宫人全部都要受到牵连。   陈褚最先反应过来,强压着心惊,命人去长青宫通知皇帝,去太医院请太医,又将涵姝丹芸捆了起来。   皇帝比太医来得还快。   他脸色铁青,来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瑶昭仪的伤势,而是寻找薛千柔,当看到薛千柔被困在铁笼之中,背上插着一根铁条,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根本看不出是死是活,他只觉得有人拿着最锋利的匕首在刺自己的心脏,巨大的恐慌使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皇上!”跟随而来的靳忠见他这副模样,赶紧上前搀扶。太医恰在此时到来,顾不得去理倒在地上的瑶昭仪,立刻便要为皇帝诊治。   齐寅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将太医推开,吩咐道:“去看看敏昭媛怎样了,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敏昭媛失宠已有一段时间,而且是被皇帝亲自下旨打入冷宫的,照理她是死是活皇帝都应该不在乎才对,可是看现在的情形……   陈褚吓得几乎要尿裤子,赶紧和冷宫的几个宫人一起,将薛千柔从铁笼中弄了出来。薛千柔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嘴角残留着丝丝血迹,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气息非常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皇上……”太医战战兢兢地问道,“昭媛娘娘伤得太重,可否送她回太医院治疗?”   他虽带了药箱,但来得太匆忙,只能简单替薛千柔处理伤口,她伤得这样重,必须要药品器械齐全,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齐寅上前小心地将薛千柔抱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便运起轻功往太医院奔去。靳忠在后面叫道:“皇上,昭仪娘娘她——”   “你自己看着办!”皇帝丢下这句话,人已经在十数丈外。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气息越来越微弱,痛苦和内疚铺天盖地而来。   他错了,大错特错了,他不该答应她用苦肉计引出弑君之人,当初她被太后罚跪、杖责,他便很是后悔,要她立即停止,可她却以死相逼,坚持要继续下去,说道若是不能除去反贼,必定寝食难安,又保证一旦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定会第一时间保护自己。他想到她的本事那么大,就算出事也肯定能够自保,不忍浪费她的心血,这才答应。   将她打入冷宫,他也只是以为她会吃点苦头,毕竟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她不会在冷宫呆太长时间,谁知道瑶昭仪对她恨之入骨,竟对她施以重刑,最后自己也命丧涵姝丹芸之手。   “柔柔,你不可以离开朕。”他一边抱着她狂奔一边说道,“朕早已决定要跟你恩爱一生,你要是丢下朕,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从来没有过此时这般的伤心和痛悔,哪怕九年前贤妃失子的时候,哪怕三个月前贤妃遇刺的时候。他此时才发觉,原来他对她的爱已经超越了贤妃。   弱不禁风的女子,后宫一抓一大把,只不过贤妃先占据了他的心,所以和她同一类型的妃嫔才没有机会,而怀里这个女人却不同于任何人,她坚强独立、幽默风趣、生机勃勃,就像夏日明媚的阳光,将他生命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烈风山,她曾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下他;如今,为了助他诛杀反贼,又被伤到人事不知。他齐寅何德何能,能遇到一个如此痴心的女子?   “你答应过朕,无论何时都会保护好自己,你为何要对朕失信?”一滴清泪从九五之尊的眼角溢出,他赶紧擦了擦。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等你醒了,朕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你!”   冷宫在后宫边缘,离哪里都很远,虽然齐寅已经将速度提到最快,然而仍是一刻钟后才到达太医院。   四名御医都被召了来,太医院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为了不妨碍他们做事,齐寅退到了门外,但他根本坐不住,不停地走来走去,且越走越快,仿佛这样才能稍微缓解那令人窒息的恐慌感。   .   齐寅走后,所有人都看向了靳忠。靳忠真是压力山大啊,陈褚派人来禀报的时候,只说瑶昭仪被敏昭媛的宫女袭击身亡。琳妃刚过世,若是瑶昭仪再出事,太傅那边根本无法交代,因此皇帝一听说就放下手中的奏折赶了过来。   谁知到了现场,他眼里便只看到敏昭媛,一见她伤重,似乎连魂都丢了,亲自抱了她就走,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他这个太监总管处理。   留在现场的太医仔细检查过,瑶昭仪确已身亡。靳忠看了看被押在一旁的涵姝丹芸,有些为难,照理两人杀了瑶昭仪,现场这些人都有目共睹,就算即刻处死也是合情合理,但她们偏偏是敏昭媛的大宫女,若是敏昭媛知道她们被处死,难过之下不治身亡,皇帝铁定得撕了他给敏昭媛陪葬。   “敏昭媛被打入冷宫前,皇上曾答应赦免听雨轩的所有宫人,这两个宫女都是听雨轩的,先押去宫正司吧,杂家自会禀报皇上,由他决断。”   陈褚问道:“那昭仪娘娘的贵体……”   他不说话靳忠还没注意他,想到瑶昭仪就算要折磨敏昭媛,也不可能带着刑具过来,陈褚是冷宫的大太监,这酷刑指不定就是他发明的。   “陈公公滥用私刑,戕害天子妃嫔,来人,将他押到宫正司,静候处置。”   陈褚吓得面色惨白,他的确是戕害妃嫔来着,但那是瑶昭仪亲自下令的,何况敏昭媛她只是一介罪妃啊。本朝开国以来,死在冷宫的妃嫔人数并不少,从来也没有人关注过,这一次……   “靳公公,不关小的的事,小的只是依令行事而已!”   “敏昭媛位居从二品,即使被打入冷宫,皇上也并未废她的份位,你竟敢如此对待她,可见平时在冷宫是如何作威作福。”靳忠走近他,压低声音道,“你还是多多祈祷,求菩萨保佑敏昭媛没事吧,否则皇上诛你九族都是轻的!”   陈褚被押了下去,靳忠令尚仪局的人来收敛瑶昭仪的尸身,至于她的后事,唯有找太后做主了。   一切安排妥当,靳忠匆匆赶往太医院。不止陈褚要祈祷,他也得祈祷敏昭媛能挺过这一关,否则皇上震怒之下,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策反   第五十三章:策反   一向勤政的皇帝一连七日免朝,衣不解带地守在敏昭媛身边,前朝后宫都被震动了。   太后来劝了几次,齐寅一个字也没说,只痴痴地望着薛千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太后说话。其他妃嫔,包括贤妃在内,凡是想去劝解的,一律被靳忠挡在了外面。   “皇上,昭仪娘娘明日就要下葬了,宫正司来请旨,问涵姝丹芸如何处置?”靳忠小心翼翼地问道。别的事他不敢拿来打搅皇帝,但涵姝丹芸是敏昭媛的人,她又一向护她们很紧,因此不得不问。   齐寅望了望仍处在昏迷中的薛千柔,沉吟片刻,说道:“当时敏昭媛情况危急,二人护主心切,虽犯了死罪,但情有可原,就杖责一百吧。”   靳忠:“……遵旨。”   宫女杀了九嫔之首的昭仪,竟然只是杖责一百了事。靳忠不由得感慨,瑶昭仪你死得太不值了,涵姝丹芸你们可真跟了个好主子。   旨意一下,不仅后宫一片哗然,前朝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琳妃和瑶昭仪都是太傅的嫡女,如今一个被毒死,一个被当众杀死,结果皇帝就罚两个宫女杖责一百了事。君王宠爱谁,是他自己的事,朝臣管不着,但若是因为宠爱某个妃嫔就是非不分,处事不公,他们可得劝谏了。   于是大臣们三五成群日日求见,但愣是没有任何人能见到皇帝。薛千柔的情况稍微稳定之后,齐寅便把她接到了长青宫养伤,整日就坐在床边陪着她,连更衣沐浴都不去,更别说听那些大臣唠叨了。   宰相也是求见的大臣中的一员。他一生忠君爱国,如今亲生女儿快成祸国妖妃了,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都怪他没有教育好女儿,以致君王被惑,他必须把皇帝劝醒,让妖妃一辈子呆在冷宫思过。   别的大臣虽知宰相忠心耿耿,然敏昭媛毕竟是他的亲骨肉,这事要往大了说,敏昭媛纵容奴婢戕害妃嫔还是其次,将皇帝迷得不务正业,黑白不分才是大罪,光凭这一条,便是赐死也不为过。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宰相不一定能对自己的女儿狠心,说不定他是见一众朝臣向皇帝施压,特地来为敏昭媛求情的。   因此虽说日日见面,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对宰相避之不及。   而太傅则一直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心伤两个女儿之死,还是对皇帝的做法太过失望。   .   太傅府书房。   年过半百的太傅默默地坐在书案前,本来精神矍铄的他这几日一直神情颓废,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头发也白了许多。   “宋将军还未下定决心吗?”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问道。   “这些年来大沥朝国泰民安,边疆稳定……”太傅叹了口气,“皇上一向勤政爱民,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年轻男子冷笑:“那是在沈意卿进宫之前。如今皇兄早已被这个狐狸精迷惑,琳妃和瑶昭仪已经白白牺牲,难道太傅还要看着其他妃嫔遇害,大沥朝的大好江山败在一个女人手上吗?”   太傅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他停在了窗外。   年轻男子继续道:“如今朝中重臣纷纷谏言,要求皇兄诛杀妖妃,折子堆了几人高,皇兄却视而不见,只日日守着沈意卿。将军你请想想,若是沈意卿醒来,知道这么多人想杀她,她会怎样做?将军的两个女儿都因她而死,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她为了自保一定会主动出击,若她在皇兄枕边吹吹风,宋氏一族岌岌可危。将军就算不替女儿报仇,也该为整个家族的将来着想。”   “王爷说得对,夫君你不该再犹豫了。”一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外,正是太傅之妻陈氏。   “夫人,你怎地来了?”太傅起身去搀扶她,这几日她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容颜十分憔悴,此时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让人看了难受得紧。   “夫君,妾身一生只得一子二女,如今恒儿远在边疆驻守,青莲和青荷又……”陈氏说着又抹起了眼泪,“你一生戎马,替大沥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当年皇上登基之初,亦是你带兵坐镇,他才能稳坐龙椅。青莲青荷同他这么多年的情意,青莲还曾救过他的性命,可他眼里却只有沈意卿那个狐狸精,竟任杀害她们的凶手逍遥法外……”   “夫人,你先别伤心,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不!”陈氏坚决摇头,“若你不反了这昏君,你我夫妻从此恩断义绝!”   “夫人……”   “难道你还等着整个宋氏一族被那妖妃害死不成?”陈氏厉声问道。   太傅仍然犹豫不决。   陈氏惨笑:“原来在你心中,父母之情、夫妻之义,甚至整个家族的兴衰,都不及那忠臣之名!”她笑了几声,突然推开太傅,往墙上撞去。   太傅被推得踉跄后退,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好在一旁的年轻男子反应迅速,纵身上去拖住了她,饶是如此,陈氏的头依然撞到了墙上,鲜血迸出,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   “夫人!”太傅上前欲扶她,再次被她推开。   “夫人,我先替你上药,一切等上了药再说。”   陈氏擦了擦流到眼里的鲜血,决绝地说道:“若你不答应,妾身宁可流血而亡!”   眼看鲜血越流越多,太傅终于妥协:“就依夫人吧。”   .   薛千柔是在昏迷十日后醒过来的。   一睁眼,她便被床边那个胡子拉碴,正在打盹儿的男人吓了一跳,一声低低的惊呼从喉中溢出,将男人惊醒。   “柔柔,你醒了?”男人狂喜。   “皇上?”薛千柔试着唤道。   男人赶紧点头:“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久未曾盥洗,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颌下的胡须起码有一寸长,原本威严的龙袍如今脏兮兮、皱巴巴,虽是冬日,仍能闻到一股馊味儿。   两个大大的眼袋挂在脸上,此时眼里却闪着光芒,仿佛她的苏醒将他整个人都点亮了,复活了。   “皇上,你……一直在这里守着臣妾?”薛千柔哽咽着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英俊挺拔、一脸威严、浑身散发着帝王霸气的男人,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齐寅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伤口还疼不疼?要不要吃东西?”   这十日来,她粒米未进,全靠参汤维持,如今醒来,应该会觉得饿了。   “好饿……”薛千柔摸了摸肚子,“皇上,臣妾想吃肉。”   齐寅:“……”   她受伤虽重,但御医一直用最好的药替她疗伤,又躺了十来日,伤口已基本愈合,只是之前被太后杖责还未完全康复,到冷宫之后又被陈褚折磨,新伤叠旧伤,伤到了元气,这才一直未能痊愈。但御医说过,只要能醒来,就无生命危险了,只需好生调养即可。   至于现在能不能吃肉……   “朕要问过御医才行。”   薛千柔撇撇嘴,神情十分不满:“皇上,臣妾好歹算是工伤,吃点肉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她不提还好,一提齐寅就火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当初你在朕面前赌咒发誓,一再保证会保护好自己,朕才答应让你冒险一试,结果你是怎么做的?”   薛千柔心虚:“臣妾当时是想,都到了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所以……”   “所以你就由得瑶昭仪伤你?她这架势分明是想要你的命,如果不是涵姝丹芸……你想让朕痛悔一世吗?”   “皇上,对不起……”薛千柔歉然道,“臣妾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朕不会再相信你。”齐寅扭过头。   薛千柔艰难地挪了挪,伸手扯他的袖子:“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齐寅不理她。   他是真的生气,难道她还不明白她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如果她死了,就算他诛杀了反贼又能如何?他会每天念着她,会自责,会伤心,余生都不会再快乐。   “皇上别气坏了身子,等臣妾好了,皇上重罚臣妾。”   齐寅冷哼:“朕真想把你吊起来,狠狠地抽一顿鞭子。”   薛千柔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皇上下得了手吗?”   “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上,不如朕亲自动手。”齐寅仍是怒气难消。   “好吧。”薛千柔抿了抿苍白的唇,“皇上若真想打,就打吧,臣妾不还手便是。”   齐寅:“……合着你之前还想还手来着?”   “哈哈——”薛千柔掩饰着自己的心虚,“那哪儿能呢,皇上既是国主,又是家主,责罚臣妾是天经地义的。”   齐寅瞪了她一眼,暂时放过了这茬:“你好好躺着,朕出去给你拿吃的来。”   “皇上……”薛千柔欲言又止。   “行了,朕给你拿肉来!”齐寅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那个,臣妾是想说,皇上你好臭啊,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熏得臣妾不舒服。”   “沈、意、卿,你找死!”   ☆、逼宫   第五十四章:逼宫   齐寅拂袖而去。   薛千柔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戏谑的神色骤然消失,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汹涌的眼泪。   如果她不是冒名顶替的该多好,还有半个多月她便要离开这个时空,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就算见面,他也不会认得她,他对她所有的爱都会转移到沈意卿的身上。   身份容貌是沈意卿的,感情却是她的。   她放不下齐寅,所以想在临走之前替他除掉反贼。在冷宫受刑的时候,有一刹那她甚至想过,若她死了,沈意卿便不能回归,而他则会一直记着她。   能永远霸住他的心,哪怕不是全部,她也满足了。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反抗,没到最后一刻,她始终犹豫不决,直到涵姝丹芸杀了瑶昭仪,替她做了选择,她才终于晕了过去。   瑶昭仪的死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她知瑶昭仪恨她,却以为她最多去冷宫羞辱她,折磨她,或者去齐寅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求齐寅赐死她,没想到她竟恨她到不顾宫规,要在冷宫杀死她的地步。   她很担忧,瑶昭仪的死是否会让太傅那边出现变数?不管怎么说,瑶昭仪的确是死在涵姝丹芸手上……   对了,涵姝丹芸怎样了?她急得坐起了身,她们不会已经被齐寅赐死了吧?!   动作太急,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谁让你起来的!”齐寅严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个死女人就不能老实点,非惹他生气不可!   “皇上,涵姝丹芸呢?”薛千柔急急问道。   齐寅沉着脸:“先吃东西。”   “皇上!”   “挨了一百杖,还在养伤。”齐寅黑着脸说道,“若你不好好吃饭,朕会让她们伤上加伤。”   薛千柔一听两人没事,顿时松了口气:“多谢皇上。”随即又忧心忡忡,“她们杀了瑶昭仪,不知道太傅那边……皇上,等除了反贼,你就重罚臣妾,替太傅出了这口气吧。”   “本是她要杀你,你何错之有?”   “若非臣妾用计,她也不会恨臣妾入骨,也就不必丢了性命……皇上不舍得杀臣妾,那便重责一顿吧,臣妾……还捱得住。”   “张嘴。”齐寅夹起一块咕噜肉递到她嘴边。   薛千柔乖乖吃了下去,齐寅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人是涵姝丹芸杀的,降罪也降不到你头上,若你觉得对不起太傅,朕赐死她们两个便是。”   “皇上!”薛千柔一急,咕噜肉整个滑到喉咙,卡在那里,令她说不出话来。齐寅赶紧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起身用力拍打她颈后,她憋着劲一咽,咕噜肉总算咽了下去。   “皇上,不关她们的事,皇上罚臣妾吧。”她立刻又说道。   齐寅眼中凶光一闪:“朕刚才说过什么。”   薛千柔立刻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臣妾好好吃饭。”   这么多日未进食,她的确饿得狠了,一口气将齐寅拿进来的饭菜全部吃光,舔了舔嘴唇:“皇上,臣妾还没吃饱。”   齐寅:“……”她已经吃了平时两顿的量。   薛千柔努力挤出几滴清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臣妾从进冷宫到现在,就吃了两顿冷饭……”   “你刚醒来,不宜进食过猛,过几个时辰再吃。”   “臣妾想吃芸豆卷,很想很想……”薛千柔擦擦眼泪,“就一块,好不好?”   齐寅拿她没办法,冷声道:“就一块,要是再敢闹,朕就责罚你听雨轩的宫人。”   薛千柔:“……”真够无耻的。   齐寅起身出殿,正要吩咐靳忠去御膳房,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他一惊停步。片刻之后,两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出现在门外,分别向左右两侧而去,将大殿团团围住。   一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迈着从容的步伐向他走来,正是越王。   齐寅沉着脸问道:“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越王笑道:“皇兄龙体有恙,不如多休息几日,国事便由臣弟替你操劳,如何?”   “你想篡位?”   “不是很想。”越王走近他,“若皇兄能下旨禅位,你我二人兄弟情义仍在,臣弟登基以后,必会礼待皇兄。皇兄不必操劳国事,尽可以出宫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齐寅冷笑:“就凭这两队御林军么?”   “皇兄小看臣弟,臣弟可不敢小看皇兄,若非做足了准备,又怎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你还知道什么是大逆不道!”   “皇兄在位十年,大沥朝一直国泰民安,臣弟对皇兄也甚是佩服。谁知皇兄却被妖女所惑,任她戕害妃嫔,伤忠臣之心,臣弟为了朝廷兴衰、百姓福祉,不得不取而代之,还请皇兄谅解。”   齐寅看了看外面的御林军:“你本事倒是不小,竟能劝降御林军,但你该知御林军只有两万之数,宫外却有太傅的十万禁军驻守,皇城外,还有大将军的四十万兵马坐镇。就算你杀了朕,这皇位你就坐得稳么?”   越王莞尔:“皇兄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他拍了拍手,门外并肩走进来两位将军打扮的人,正是太傅和大将军二人。   齐寅骤然色变:“两位将军,朕自认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助纣为虐,与越王一同造反?”   大将军道:“皇上,非是末将想要反你,实在是因为琴夫人她……内子只得她一个女儿,出嫁前也是百般疼爱的,然则进宫九年,皇上宠幸她的次数不过十指之数,当然这并非皇上的错,只怪她不懂得讨皇上欢心。”   “大将军因为朕不宠琴夫人,便要反朕?”   大将军叹口气:“皇上恕罪,只因琴夫人耐不住深宫寂寞,已与越王……她犯了死罪,末将本不该包庇,但内子不舍得她就此殒命,何况末将手握兵权,便是末将不反,皇上亦会忌惮末将……”   齐寅冷笑:“很好。”   越王道:“皇兄,琴夫人之事的确是臣弟对不住你,但你先宠贤妃,后又宠敏昭媛,许多如花似玉的妃嫔只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老去,她们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皇兄不该责怪她们。”   “你觊觎朕的江山,又何必用冲冠一怒为红颜做借口?”   越王轻笑,并不答话,显是默认了。   齐寅的目光转向太傅,良久才问道:“老师,连你也要反朕吗?”   他从五岁起便拜了太傅为师,一身武功皆是太傅所传。太傅为人严厉,即使面对的是太子也毫不纵容,他小时候便被太傅用戒尺责打过数次,也正是因为太傅的严厉,他才能日日勤奋,这份教导之恩他一直记在心里,太傅也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今太傅竟倒戈相向,由不得他不难过。   “皇上,你要宠爱哪位妃嫔,末将无权干涉,但敏昭媛的宫女毒害琳妃,又当众杀死瑶昭仪,皇上却不但不舍得罚她,连凶手也只是杖责一百了事。难道两个宫女的性命,比琳妃和瑶昭仪还金贵?”太傅不复往日的严厉,语气里浓浓的都是失望。   “老师,此事有误会,等朕查清楚,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太傅痛心地说道:“为了一个敏昭媛,皇上十多日不曾上朝,连边关急件也不处理,身为一国之君,你难道不曾有愧吗?”   “此事的确是朕的不是。”齐寅认错。   太傅见他有悔意,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若是肯亡羊补牢,即刻赐死敏昭媛和她的两个宫女,末将依然会效忠于你。”   “老师,琳妃之死还有疑点,朕已下令宫正司继续调查。至于瑶昭仪……此事实不怪敏昭媛,若非瑶昭仪滥用私刑,两个宫女也不会因护主心切而……”   “皇上!”太傅打断他,“事到如今,你竟还执迷不悟,难道一个敏昭媛比万里江山更重要么?”   “老师一直教导朕要是非分明,此事既非敏昭媛之过,朕怎能滥杀无辜?”   “皇上你错了!”太傅又道,“末将教皇上最多的一个词是大局为重,若牺牲一个女人便能保住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   他走到齐寅身前,直视着他:“若你肯杀了敏昭媛,末将即刻帮你诛杀越王,如何?”   齐寅断然拒绝:“要朕牺牲一个女人来保住皇位,朕做不到!”   “皇上,你真是糊涂!”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两名御林军士兵押着宰相走了进来。   “宰相,你……”齐寅不明白他为何骂自己。   “若早知有今日之祸,老臣定会亲手杀了那个妖妃!”   “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宫是妖妃,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知何时,薛千柔已经从寝殿走了出来,重伤未愈的身子一步一颤,语音却甚是清亮。   ☆、伏诛   第五十五章:伏诛   “是,本宫的确嚣张跋扈,但本宫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琳妃与本宫结仇,是她拉拢不成,反过来想害我,与她在宫正司冲突,也是她先挑事,事后本宫虽被太后重罚,却也并未想过要害死她,蔓花散一事宫正司还在查探,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本宫有罪?   “至于瑶昭仪之事更是好笑,本宫已被皇上打入冷宫,她却不肯罢休,不但让冷宫的大太监折磨本宫和两个宫女,还对本宫酷刑加身。那‘龙吐水’诸位若是想见识,本宫可以帮忙!本宫无辜受了这罪,昏迷十余日才醒,你们却把瑶昭仪的死算到本宫头上,天理何在!”   “妖女,你……”太傅想要出言反驳,但薛千柔根本没给他机会,“太傅,你教女无方,琳妃和瑶昭仪容不得人,本宫得宠几日,她们便想除掉本宫,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无子、善妒、口多言,七出之条犯其三,太傅不觉羞愧,反而指责本宫,你枉为帝师!”   “住口!”宰相噌噌噌走到她面前,扬起右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薛千柔捂着脸,愕然道:“父亲,你打我?”   宰相反手再一掌,她另外一边脸颊也挨了一记。宰相气急之下,下手非常重,第二掌直打得她摔倒在地,后背的伤口崩开,流出血来。   她咬牙望着宰相,眼里闪着委屈的泪花。   “既然皇上下不了手,老臣就替他清理门户,诛杀妖妃!”宰相蹲下.身,使劲掐住她的脖子,竟要当场将她掐死。   “宰相不可!”齐寅待要上前救援,被大将军和太傅一左一右,各自出剑挡住。   “父……父亲……”薛千柔艰难地叫道。   宰相丝毫也没有手软,恨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   眼看薛千柔被掐得满面通红,呼吸急促,齐寅急道:“两位将军若是不让开,朕就不客气了!”   两人自是不让,齐寅出手向两人攻去。他武功虽好,却并无兵器,况且太傅是他的老师,他的招式太傅熟得很,连续几招都被挡了回来。目光瞥到薛千柔那边情况危急,顿时顾不得自身安危,强硬地往外闯去。   太傅的剑已经刺到他右肩,却终究不忍心伤他,放了他离开。   齐寅扑过去拉开宰相,将薛千柔护到自己怀中。   “皇上!”宰相气得直跺脚。   一直在看戏的越王开口:“两位将军也看到了,皇兄到如今都执迷不悟,你们还要效忠这样的昏君吗?”   太傅似是对齐寅失望至极,丢下一句“皇城禁军任越王调遣”,便往殿外而去,外面的御林军上前拦他,越王挥了挥手,任他去了。   “皇兄,你是愿意禅位,还是想驾崩?”越王笑着问道。   “你放宰相和敏昭媛走,朕即刻在你面前自刎。”   “老臣誓与皇上共存亡!”宰相拧着脖子道。   “父亲,你先离开……”薛千柔柔声相劝。   宰相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又怒不可遏,上前便要再度掌掴她,被齐寅挡住了:“宰相,敏昭媛虽是你的女儿,如今却是天子妃嫔。”言下之意,你身为臣子,没有资格教训她。   越王哈哈大笑:“皇兄,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吩咐御林军进殿候命,自己则走到齐寅和薛千柔身前,说道:“皇兄,臣弟有几句话想与敏昭媛说。”   语气里端地没有半分征求意见的意思,说完便抓住薛千柔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齐寅立刻出手要护薛千柔,大将军上前将他制住了。   越王拽着薛千柔来到大殿的角落,轻声说道:“如今可是你输了,我们的赌约你没忘记吧?”   薛千柔冷声道:“如今我已是众所周知的妖妃,你打着除妖妃的旗号造反,若是再将我收进后宫,就不怕太傅反了你吗?”   越王一笑:“妖妃么自然是要杀的,但妖妃是沈意卿,跟你可没半分关系。”   薛千柔挑眉,“除了皇后,其他份位我没兴趣。”   “你放心,我既承诺过给你后位,就决不会食言。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都没关系,我已经帮你伪造了典籍,等我登基就迎娶你过门。”   “那琴夫人呢?”   “她……我会给她贵妃之位。”   “你真的如此喜欢我?”薛千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若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我便离开后宫,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到时候你不许拦着我。”   “一言为定。”越王笑说,“不过还要委屈你在牢里待上几日,我会下旨将妖妃斩首示众,当然被斩的人决不会是你。”   “你打算拿宰相怎么办?”   “你对这个捡来的爹倒是孝顺。”   薛千柔捶了他一拳:“他一介文官,对你来说又无威胁,你让他告老还乡也就罢了,我杀了他的女儿,总该为她做点事。”   “好,答应你。”   一切商议妥当,越王拽着她往殿中而去。   “越王爷,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妖女?”大将军问道。薛千柔相貌平凡,却能将一国之君迷得神魂颠倒,越王又同她私下里交谈,别自己前脚助他夺了位,他后脚就把这女人捧上了后座,那自己的女儿算什么?   “妖妃误国,理应斩首示众,大将军以为如何?”   大将军松了口气:“正该如此。”   薛千柔掐了掐越王的手,越王回掐她以示安抚,两人走到了殿中,越王正要吩咐将她押下去,突觉小腹一阵剧痛传来,一低头,竟然见到一炳匕首插在上面,而握着匕首的人正是薛千柔。   薛千柔偷袭成功,立刻后退,然而她重伤未愈,速度大大下降,越王伸脚一绊,她没能躲开,跌倒在越王身边。   越王一手捂着小腹的伤口,一手捉住她的柔荑,哑声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殿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薛千柔回答他,“因为我爱着皇上,所以要助他除掉你这个反贼。”   越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最爱的是贤妃,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法取代贤妃的位置,你太蠢了。”   “我的确比不过贤妃。”薛千柔神色一黯,“只要他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就够了。”   “他根本不爱你,否则又怎会将你打入冷宫?”越王似乎恨不得将她骂醒,“你那么聪明,为何在此事上却如此糊涂?”   “打入冷宫是我自己要求的,从蛇精事件,到琳妃中邪、萍贵人失子,再到后来我与琳妃姐妹的种种过结,都是你指使琴夫人在背后搞鬼,目的就是激起我爹和太傅之间的矛盾。我爹为人固执,不好劝降,你便从太傅身上下手,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反过来暗算你罢了。琳妃根本就没死,太傅和大将军亦没有背叛皇上,你没想到吧?”   “哈哈,哈哈——”越王凄厉地笑了起来,鲜血从他指缝不断溢出,很快便在地上积了一小摊。   “若当初你的宫女没有杀死瑶昭仪,你是打算让自己死在酷刑之下吗?”他再问。   薛千柔默了片刻,才答道:“若是非要有人牺牲,那也没办法……”   “你就这样爱齐寅?”   薛千柔垂下眼睑:“你没爱过,不知道爱一个人便是这样……”   “谁说我没爱过?”越王努力积蓄力量盯着她,“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便对你上了心,后来在树林相见,我的一颗心更是彻底失落在你身上,本来一切并未准备妥当,但我听说瑶昭仪被杀,怕你伤好后就要离开皇宫,所以才提前起事,没想到……”   “你是因为我?”薛千柔不敢相信,两人一共也没见过几面,而且她只有两次以真面目示人。   越王苦笑:“如今,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薛千柔出手很准,匕首刺中了他的要害,若是大将军和太傅真心归顺,及时唤太医诊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原来一切都是陷阱,而他直到此时方知。   一败涂地。   薛千柔之前一直想除掉他,然而此时听到他的一番告白,心里却无端涌起一股内疚。当初他要跟她打赌,她便知道他是喜欢她的,所以在整个计策中,也有意无意地利用这种感情误导他。只是,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她生得美,所以想要占有她,却不知他竟对她动了真心。   “我相信。”她说道,“我会永远记得有个叫齐安的男人爱过我。”   越王眼里闪出一丝光芒:“真的吗?”   薛千柔重重点头:“真的。”   越王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似乎怕她不肯说,又道,“放心,如今我已没有力气揭穿你的身份了……”   薛千柔心中一阵莫名地难受,凑到他耳边道:“我叫薛千柔。”   “薛千柔……”越王低声重复着她的名字,说了今生的最后一句话,“你一定要做皇后,因为那本是我想给你的位置……”   ☆、不悔   第五十六章:不悔   越王伏诛,一场大祸消于无形。   薛千柔看着越王在自己面前闭上双眼,停止了呼吸,他的鲜血沾到她的身上,萦绕在她心头,她突然觉得很累。   她成功了,除了瑶昭仪之死是意外,其他事情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的,在离开之前,弑君反贼终于被除去了。可是她心里却无丝毫欢愉,反觉怅然若失。   越王对她的爱,她对齐寅的爱,都一样没有结果。   她会记得越王这个人,可是等她离开这个时空,齐寅却连她曾经出现过都不知道。她在的时候,他最爱的是贤妃;她离开以后,不管他爱的是谁,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低下头,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滴到越王的血中,再溅到她身上,血腥味使得眼泪更加汹涌,她也不知道是在为越王而哭,还是在为自己而哭。   “柔柔……”不知何时,殿内只剩下她和齐寅两个人,齐寅温柔地扶起她。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将她揽入怀中,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皇上——”薛千柔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如果有一天,臣妾不再是这副相貌,你还认得臣妾吗?”   “当然。”齐寅低头吻她的泪珠,“朕爱的是你,又不是你这张脸。”   他的话给了薛千柔莫大的安慰——诚然,她知道他或许只是随口安慰,但她愿意去相信,因为只有相信,她的心才能不那么痛。   .   越王死后,他那一党的人自是全部被清洗,本来他有五万兵马驻扎城外,其中五千亲兵进了皇宫,全部被太傅剿灭了。   琴夫人被齐寅赐了鸩酒,大将军没有替她求情,只是听说将军夫人病倒了,齐寅派了太医上门诊治。   琴夫人是齐寅登基后第一批进宫的妃嫔,九年来,齐寅宠幸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临死前她也并未要求见齐寅,反而提出要见薛千柔。   齐寅以薛千柔重伤未愈拒绝了,谁知道琴夫人会不会不甘受死,拉薛千柔垫背?他可冒不起这个险。   但琴夫人坚持不肯饮下鸩酒,并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薛千柔。薛千柔听说后,主动提出要去见一见她,齐寅拗不过,唯有同意,但私下里派了暗卫保护。   琴夫人仍然保持着从一品夫人的仪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等待自己的也并不是被赐死的命运。薛千柔站在大殿门口,施了一礼:“夫人。”   琴夫人颌首:“敏昭媛,你来了,请坐。”   薛千柔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来都来了,也不愿表现得太过小气,于是走到宾位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夫人要见臣妾,是想替越王报仇吗?”   琴夫人笑笑:“敏昭媛说笑了,凭你的武功,哪怕是受了伤,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薛千柔脸色一沉,除了蛇精事件时,她曾露了一手“铜钱斩长蛇”之外,只在齐寅和越王面前显示过武功,琴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很奇怪是吗?我竟知道你会武。”琴夫人笑得很苦涩,“越王很早就向我提起过你,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也知道你并非真正的沈意卿。”   “臣妾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琴夫人既然知道她的底细,为何不告诉齐寅?她设计杀了越王,琴夫人一定很恨她,那么将事情捅出来,让齐寅治她的欺君之罪,才合情合理。   “越王曾对我说,若他篡位成功,他要你做她的皇后,而我则为贵妃。”琴夫人眼里闪着泪花,“我答应了。”   “夫人为了他不惜犯下死罪,为何要接受这种安排?”   “为什么?”琴夫人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薛千柔一呆。   “我叫你来,并非想要伤害你,只是想跟你聊一聊他,这宫里除了你,也没人能跟我聊起他了。”琴夫人眼里露出请求的神色,“可以吗?”   “其实……我跟他不过只见了几面而已。”薛千柔不忍拒绝一个痴心女人最后的愿望,“第一次是在甘露宫附近,那天他去刺杀贤妃……”   她回忆起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交往,讲着讲着忍不住问道:“他为何要刺杀贤妃?贤妃对他并无威胁。”   “刺杀贤妃的根本不是他,那日他是来与我私会的。”   薛千柔讶然:“那刺客是谁?”   琴夫人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你虽聪明,于这后宫之事却仍未想得透彻。那时萍贵人有了身孕,你又盛宠在身,且皇上连续数日召你侍寝,这是连贤妃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你是说……刺客根本就是贤妃的人,她这样做是为了将皇上从我和萍贵人身边抢走?”   琴夫人点头:“萍贵人的孩子……是越王的。他要策反太傅,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你和琳妃姐妹产生矛盾,然后借你之手除掉她们,所以他牺牲了那个孩子。谁知贤妃发觉了我们的阴谋,故意替琳妃求情,而你也插了一脚,以致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不,贤妃并不知道越王的计划。”薛千柔仔细想了想事情的经过,肯定地说道,“她之所以不想让你得逞,是因为你杀死了那个孩子——皇上答应养在她膝下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位皇子。”   “原来如此……”琴夫人沉吟半晌,“你与皇上感情尚浅,若她有了皇子,后位便唾手可得,怪不得她这么恨我。”   “她知道你是幕后之人?”   琴夫人点头:“她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而且可以轻易抓住每个妃嫔的弱点。六尚局有许多人为她所用,就是御前也有她的眼线,但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破绽,你要小心她。”   薛千柔觉得她和琴夫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琴夫人爱着越王,越王爱着她,照理琴夫人应该很恨她才对,可是如今她们却像朋友聊天一般讨论着越王和后宫妃嫔,琴夫人还叮嘱她要小心贤妃。   “夫人——”她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递给她——是在彤史室时,她从越王身上射下来的那块。   为免琴夫人误会,她将彤史室的事讲了一遍。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琴夫人问道。   “夫人请讲。”   “我死后,可否将我和越王合葬在一起?我知道这很为难,但……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请求了。”   “我试试。”薛千柔不敢打包票,毕竟他们意图篡位,齐寅许他们下葬已是开恩,想合葬有些异想天开了。   “多谢你。”琴夫人感激地一笑,“若是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请你帮我将这块玉置于越王棺中,就当我一直陪着他。”   薛千柔将玉接过,小心地收了起来。   “能给我讲讲你们的其他几次见面吗?”琴夫人幽幽说道,“等听完我就上路,决不会让你为难。”   “夫人……”薛千柔有些哽咽,她也爱着一个人,所以对琴夫人的经历感同身受,虽说琴夫人犯了死罪,但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爱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她并没有错。   琴夫人走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别为我难过,我马上就可以和他团聚了,我心里委实欢喜得很。”   她的神情的确带着几分喜悦,薛千柔唯有强忍住心中的悲伤,给她讲起了自己与越王在烈风山树林中和在冷宫的两次会面。   从始至终,琴夫人脸上都未出现嫉妒、憎恨之类的表情,只是痴痴地听着,静静地怀念着自己的爱人。薛千柔尽量将每一个细节都讲到,让她得知更多越王的表情动作,也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让这个痴情女子多活片刻。   但无论怎样拖延,总有讲完的时候。   琴夫人满足地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我也该走了。”   “夫人……”   “多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琴夫人替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他日若你有了身孕,可以多与睿婕妤和倩婕妤接触,她们有办法替你保住孩子。”   说完她转身走回案边,拿起鸩酒一饮而尽。   ☆、伤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加更了一章,小天使们退到上一章看看*^_^* 下一章哥哥要出场了。   第五十七章:伤离   薛千柔踏出殿门的时候,只觉眼睛酸涩,胸中也十分烦闷。虽说越王和琴夫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若非她来到这个时空,造成了蝴蝶效应,或许当初烈风山上,越王便已成功弑君,而这一次更不会因为她功败垂成。   她不后悔为齐寅所做的一切,如果再来一次,她仍然会设计除掉越王和琴夫人。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思来想去,大概就一句话能形容。   ——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柔柔——”她进殿以后,齐寅一直在外面等候,此时见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立刻迎上去问道,“你没事吧?”   薛千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也不管有其他宫人在场,便扑到齐寅怀中,求道:“皇上,抱抱臣妾……”   “琴夫人同你说了什么?”齐寅担忧地揽住她,“她是不是威胁你了?别怕,有朕给你撑腰。”   薛千柔摇头:“臣妾只是有点累。”   “朕送你回去。”齐寅唤靳忠备龙辇,带着她一起回了听雨轩。   “皇上,你为何不问越王临死前同臣妾说了什么?”薛千柔疲惫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朕若是问你,倒让你多心,以为朕不相信你。”齐寅替她盖好被子,“柔柔,你为朕受了那么多苦,朕岂是那等负心之人?朕以大沥朝皇帝的名义起誓,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皇上,若臣妾犯了死罪……”   “柔柔,琴夫人到底说了什么,以致你如此患得患失?”齐寅看着她,凤眸中的神情十分坚定,“就算你真的犯了死罪,也一定有你的苦衷,你说出来,朕看看能否挽救。”   “已经不能挽救了……”   从她以沈意卿的身份相貌和他相遇的那一刻,这场爱情便注定没有结果。她知道若告诉齐寅自己是假冒的,犯了欺君大罪,齐寅一定会原谅她,甚至完全不会追究,但她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是沈意卿的人生,她没有权利去剥夺,何况本就是因为小宝的失误,沈意卿才会受伤。这半年,其实是她从沈意卿那里偷来的,她根本就不应该同齐寅相爱。   “皇上,臣妾有一种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分离,而且永远不会再见了……”她伤心地说道。   “傻瓜,别胡思乱想,相信朕,也相信你自己。”   “皇上,你能送臣妾一样东西吗?”   “你想要什么?”齐寅的语气非常非常温柔,仿佛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给她摘下来。   “随便什么都可以,最好是皇上记得,又从未送过给别的女人的。”她抬起羽睫,“可以吗?”   齐寅想了想,从荷包中掏出一座小小的玉佛:“这是朕册封太子那日,先帝送给朕的护身符,除了母后和暖月姑姑,其他人根本没见过,决不会有第二个。”   薛千柔吓了一跳:“皇上,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妾不能要。”   “若非如此,又怎能表达朕对你的爱意?”齐寅将玉佛塞到她手中,“柔柔,你受得起。”   “皇上……”   “朕虽有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把朕看得比自己的一切都重要。”齐寅补充道,“就连朕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也做不到。”   “皇上,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再见时臣妾变老了、变丑了,总之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要认出臣妾,否则臣妾会伤心的。”她将玉佛紧紧攥在手里,“若你让臣妾心灰意冷,臣妾会永远离开你。”   “好,朕若负了你,你就恼朕一辈子。”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她不由得便要去相信。   心中稍安,疲倦袭来,她的眼皮子直打架,齐寅柔声道:“柔柔,你先睡会儿,朕在这里看着你。”   “皇上……臣妾求你一件事……”薛千柔迷迷糊糊地说道,“可否将越王和琴夫人合葬?他们毕竟是因臣妾而死……”   “准奏。”   她眼皮一垂,终于睡了过去。   .   越王造反,他的所有党羽全部被清洗,数十名文官武将被斩首示众。皇帝看在手足情分上并未废越王的爵位,仍以亲王之礼下葬,至于琴夫人,因着大将军勤王有功,许她葬入妃陵。   事实上,越王和琴夫人的棺中只是放置了一些衣物,两人的遗体被合葬在皇城外一座山上,算是全了他们的情意。   当初薛千柔设下计策要除掉越王,为了不泄露消息,便只有她、丹芸、琳妃、齐寅、大将军和太傅夫妻知晓内情。宫正司的那一幕是她和琳妃合演的一场戏,太后不知,重罚了薛千柔,而之后她失宠,琳妃中毒,齐寅将她打入冷宫,全都是做戏。   但瑶昭仪却以为长姐真的死了,对薛千柔恨之入骨,想让她死在冷宫,丹芸本是知情人之一,知道主子这么做是苦肉计,但眼看事情超出了预期,主子很可能会熬不过酷刑而死,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而涵姝则心思单纯又忠心,于是两人一起杀了瑶昭仪。   说起来,瑶昭仪之死都怪她自己,但她心伤长姐之死,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而且她毕竟是太傅的嫡女,因此齐寅追封她为正二品妃,下旨厚葬。至于琳妃,则和薛千柔一起,晋位为从一品夫人,册封礼将在半个月后举行。   薛千柔算了算,册封礼的第二日,应该便是时空隧道再一次开启的时候,如无意外,她还能在夫人的位置上呆上一天,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了。   唉,她起初还打算打败贤妃,成为后宫第一宠妃,后来却将心思放在了剿灭越王这件事上,没空理会贤妃,而后者也着实低调了一阵子。如今她与琳妃都晋位从一品,琳夫人这次功不可没,就算以前有芥蒂,齐寅也会再给她几分宠爱,而她自己更不必说,本就是盛宠,再加上这份大功劳,几可与贤妃一争高下,贤妃肯定再也容不下她们。   看来沈意卿回归的时候,她必须得提醒她小心贤妃,虽然齐寅会护着她,但若矛盾的双方是她和贤妃,齐寅的心不知道会往哪边偏。   不过沈意卿只要行事小心一点,肯定是无性命之忧的,经历了两次的生死劫,她在齐寅心中已经地位超然,哪怕沈意卿犯了死罪,他也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给沈意卿留下了一个大好局面,至于以后的事,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对齐寅越发不舍,齐寅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想多陪她,贤妃那边也去得少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听雨轩歇宿。   薛千柔把每一夜都当做最后的狂欢,有几次甚至把齐寅折腾得几乎没有办法上朝,齐寅笑骂她“小妖精”,她挑衅地望着他却不答话,齐寅待要收拾她,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唯有任她猖狂。   齐寅不在听雨轩的时候,她常常坐在廊下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涵姝丹芸都很担心,但每每鼓起勇气询问,都被她搪塞过去,两人私下里商量了好几次,都没能想出个逗主子开心的好方法。   这一日,薛千柔蔫蔫地躺在摇椅上翻着话本子,心思却全然不在书页上。已近十一月了,寒风萧瑟,丹芸劝她去殿里歇一歇,她突然说道:“本宫有话同你们说。”   两人同时望着她。   薛千柔本想叮嘱她们几句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年的主仆情,她早已把她们当做自己人,想到自己走后,她们要和沈意卿一起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沈意卿倒是有齐寅护着,她们却不过是区区宫女,若是出了事,齐寅为了保沈意卿,多半便会让她们做替罪羊,到时候……   “后宫生存不易,若有一日本宫不能再护着你们,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她想了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最近总是很颓废,这话又似是遗言,涵姝丹芸都有些着急,齐齐唤道:“夫人……”   薛千柔摆摆手:“本宫没事,不过叮嘱你们一句罢了。都退下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对望一眼,施礼告退。   薛千柔站起身,罢了,再不舍终究还是要离开,这本就是一场梦,是梦就一定会醒,她应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之中。何况,在帝国她有John、小宝,还有那么多朋友,她不该抛下他们。   她要好好想想册封礼时怎么打扮,一定给齐寅留下一个最美的印象。      ☆、回归   第五十八章:回归   薛千柔和琳夫人的册封礼非常隆重,后宫的老人都说,快赶上当初贤妃的册封礼了。这话传到甘露宫,贤妃只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离册封礼还有两个时辰,薛千柔已经盛装打扮,为了缓解即将与齐寅分别的伤感,她吩咐丹芸和贾德安排接下来的事宜,自己则带着涵姝行到清璃宫外。   回头一望,整座宫殿都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她心里却异常苍凉。这里,马上就要换主人了呢。   “夫人,册封礼快开始了,我们不要走远了吧。”涵姝小心翼翼地劝道。   薛千柔点头:“我们沿着定河随意走走即可。”   定河水缓缓流淌,镇定安然,若非此时心情起伏不定,河边的景色倒是值得一览,她带着涵姝走到一座小桥上,靠着栏杆默默无语。   “薛千柔。”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她一惊,这个时空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除非……   转过身,只见一男一女站在离她数丈的地方,男的身材挺拔,面容刚毅如苍松,目光透过深邃的眸子射到她的身上,带着几分严厉,却又隐隐含有关怀,正是她的哥哥John。   女的圆脸厚唇,跟她现在的容貌一模一样,却是半年前被小宝所伤的沈意卿。   薛千柔身子微颤,她竟算错了时间,以为明日才是沈意卿回归的日子!   一旁的涵姝愣愣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二人,目光在薛千柔和沈意卿脸上转来转去,实在想不明白她们为何会生得如此相似。   “夫人……”她轻声唤道。   眼看John和沈意卿一起朝她走来,薛千柔终于回过神来,一开口即道:“涵姝什么也不知道,你别为难她。”   这话自然是对沈意卿说的。   “找个偏僻的地方说话。”John沉声道。   “哥——”薛千柔惶惑,John竟然亲自送沈意卿回来,显然小宝和Frank那边出了问题,事情没有瞒住。   “是我伤了沈意卿,跟小宝和Frank无关。”   “待会儿再向我解释。”   薛千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此处虽然少有人来,但并非全无人迹,要是被别人发现同时有两个沈意卿,可就糟糕了。想了想,还是清溪宫那边比较安全。   “我们去清溪宫吧,那边无人居住,只要进入宫内,就没人发觉了。”   John道:“带路。”   涵姝搞不清楚状况,但见几人都神色严肃,不敢出声,跟着薛千柔往清溪宫而去。   到了宫墙下,薛千柔揽住涵姝,John带着沈意卿,轻易便跃上了宫墙,跳了进去。涵姝没想到自己服侍了这么久的主子武功竟如此之高,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似乎比主子更加厉害,一颗心砰砰直跳。   “薛千柔,你如今已是从一品夫人了?多谢你。”沈意卿笑着说道。   薛千柔瞟了瞟John,后者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薛千柔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哥哥一人,此时他就在眼前,哪里还敢放肆?只能乖乖低下头,听候发落。   “沈意卿——”John说道,“当初小柔伤了你,的确是她的错,但这半年来我们给了你最好的治疗,如今你的伤已经痊愈,小柔在这里也给你争来了地位宠爱,算是两不相欠了。以后你继续做你的妃嫔,小柔我就带回帝国了。”   “不行,薛千柔不能走。”沈意卿说道。   John眸中厉色一闪:“她伤了你,我自会罚她,但你若想将她留在身边,报复她、伤害她,我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你。”   沈意卿被他的狠厉吓得倒退一步,结结巴巴解释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想报复她,只是……我对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对皇上的喜好也不了解,她若是走了,我立刻便会露馅,我是想她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等我熟悉了后宫的局势,在皇上面前也能应付自如了,我绝不会再拦她。”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把她当我的亲姐姐一般,你放心。”   John沉吟。   薛千柔道:“哥,我想回去。”要她留在这里,看着齐寅宠爱沈意卿,她做不到,她会伤心死的。   “当初薛千柔伤我是无意,我没有怪她,可是如今……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提出让她留下,你们也该知后宫步步艰辛,越是高位,暗地里的敌人便越多。如果你们不帮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   她说的也是实情,虽则两人虽然容貌一样,但若是性格完全不同,齐寅肯定会起疑心——毕竟身居一国之君的位置,不可能迟钝到连枕边换了个人也察觉不到。   “小柔,你留下吧。”John做了决定。   薛千柔急道:“哥——”   “你犯的错,应该由你来收拾残局,半年后我再派人来接你。”   薛千柔咬着下唇,一脸委屈,却是不敢反驳。从小到大,凡John做了决定的事,她从来都没有反对的余地。   “后宫凭空多了一个人,不是更引人怀疑吗?”她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沈意卿看了看涵姝,后者接触到她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条件反射地躲到了薛千柔身后。   “你若想动涵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薛千柔如往常一般护着涵姝。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你扮成涵姝,跟在我身边,这样的话,如果我有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你可以及时帮我挽救。”   “那涵姝怎么办?”   “你哥可以将她送到宫外安全的地方,半年后你离开之时,再将她接回来。”   涵姝紧紧拽着薛千柔的衣服,求助地叫道:“夫人……”   薛千柔心中一酸,如今正主回归,她不能再冒充,涵姝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不知道沈意卿会不会对付她,将她送走也好,起码安全是有保障的。   她将手上的南红手钏褪了下来,塞到涵姝手中:“你先出宫,我向你保证,半年后一定会来接你。你知道我的性格,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理。”   涵姝含泪望着她,她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主子,她虽不知她和沈意卿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但也从几人的话中听出她并非真正的沈意卿,而是叫做薛千柔。此时的形势已经由不得自己选择,唯有点头:“夫人,我相信你。”   “小柔,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John说道。   薛千柔随着他走到另一边的墙角,John掏出一物递给她:“这是小宝给你的。”   是一个银色的指环,上面缀着两朵小花,她拿起来试了试,刚好可以套在中指上。   “哥,小宝还好吗?”   “他……”John停了一停,才说道,“他以后再也不会跟着你胡闹了。”   “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哥你别罚他。”   “我没罚他,只是Michael派他和别人一起出去执行任务了。”   薛千柔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将他调去别组了,还以为将他打到下不了床了呢。   “这个不是普通的指环,而是一台播放器,两朵小花是开机键,可以打开虚拟屏幕,里面有小宝为你制作的MV,记录了你们每次执行任务的片段,他本想当面送给你……”   薛千柔赶紧摇摇头:“没关系,他能不能陪我过生日都无所谓,他的心意我明白。哥,替我谢谢他。”   她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小宝一早便准备了礼物给她,让她很是感动。   John看了看她:“这半年过得怎样?”   “还好,就是很想你和小宝他们。”   “是吗?不怕我抽你?”   薛千柔吐了吐舌头:“哥,我都长大了。”   “怎么,长大就不能抽你了?再大我也是你哥!”John脸色一沉,薛千柔立刻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说话。   两人都沉默着,正当薛千柔想偷看哥哥的脸色,突然感觉脖子上凉凉的,抬起头来,见到John将一条项链挂到了她的脖子上,吊坠是一颗星星的形状,通体透明纯净,摸上去只觉四肢百骸都非常舒服,疲累不适感一扫而空。   她惊喜地问道:“这是嘉曼星球上的精灵之星?”   John颌首:“哥给你的生日礼物。”   精灵之星全宇宙只有九十九颗,均来自银河系外的嘉曼星球,据说能吸收所有毒素,使佩戴之人百毒不侵。更为神奇的是,它们是有生命的,传说中,它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就算被别人夺去,也会自动回到主人身边。   薛千柔活了十八年,只是听说,连见都没见过,更没想到能够拥有。   “哥,谢谢你。”   “以后少给我闯点祸。”John训道,“越大越不懂事。”   薛千柔抿抿唇:“知道了,哥。”   “等我安顿好那个女孩,会回来告诉你她的位置,你自己小心点。”   “嗯。”   两人短暂相聚,便要分开,薛千柔鼻子酸酸的,虽说以前也经常在外执行任务,不能日日见到John,但身边毕竟还有小宝和Frank,而这一次,却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自己在这个时空的一切,那种孤独感使得她无法再坚强。   “哥,半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你说等我回去,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她强忍心中的难过问道。   John沉吟片刻,说:“等你回到帝国我再告诉你。”   “很重要的事吗?”   “也不是。”   ☆、兄妹·惊|变   第五十九章:兄妹·惊|变   银色飞碟上,John右手执着一个透明酒杯,看着雷达图上的红点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一仰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你没有告诉她?”一个男人踱到了他身后。此人四十七八岁年纪,一脸威严,却是帝国精英队A组的教官Michael。   John摇摇头:“再等等吧。”   “是因为皇帝宠爱她,而她也对皇帝有情,所以你放弃了?”   John没有回答,放下酒杯走到了舷窗旁边,看着外面飞速划过的影像,思绪回到了十八年前。   其时银河系外的嘉曼星球正受到侵略者的猛烈攻击,其领袖向地球发来求救信号,他的父母立刻被派往支援。侵略者被击退以后,又在嘉曼星球驻扎了一年,直到他十五岁时才回到地球。   他从小便天赋过人,且异常勤奋,从七岁起便成为帝国的重点培养对象,十岁进入精英队,成为A组年纪最小的成员。五年过去,已经是整个A组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父亲是战神,母亲是将军,自己也如此优秀,他的人生看起来十分圆满。然而,在父母回归的第一天,他的幸福便被击碎了。   即使已经过去十八年,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父母回家,他向教官Michael请了假去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知走到家门口,却见到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名婴儿,婴儿也不知是饿了还是病了,一直在哇哇啼哭。   他和母亲都有些莫名其妙,父亲却脸色骤变。那女人见到他们,霍地站起身,疾步走到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霆绪,这是我们的女儿,求你救救她。”   母亲询问地望着父亲,似乎想得到一个解释,父亲却一直沉默着。那女人见父亲不出声,将婴儿放到一边,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对不起,我知道不该来打搅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感染了V型病毒,求你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救救她。”   V型病毒是从赛纳星球传过来的,传播性很差,感染者非常少,但一旦被感染,必须要用C-Five-V解毒剂才能解毒,而这种药剂只有高级军官才有资格动用,薛霆绪是其中之一。   一家三口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女人一直在磕头,额头的血很快便将地面染红。   “进去再说吧。”母亲成蕴开了口。   刚进门,薛霆绪就对他道:“谨言,你先回房,我们有些事要处理。”   他点头,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努力不去听客厅的动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女人终于离开,婴儿却被留了下来,哇哇的哭声中,夹杂着母亲压抑的低泣,他透过阳台望过去,只见父亲站在落地窗前饮酒,母亲则坐在沙发上垂泪。   良久,母亲终于抬起了一双泪眼,说道:“薛霆绪,当年我被人强.暴,怀了谨言,你说会把谨言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会给我们一个幸福的家,我才答应嫁给你。原来你一直都是介意的,所以才和别的女人偷情,生了这个孩子,对不对?”   母亲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几乎将薛谨言击倒在地。从小崇拜的父亲竟然跟他并无血缘关系,他是强.奸犯留下的孽种!   而一向被称为神仙眷侣的父母,也并不像表面那样恩爱,父亲竟与其他女人生下了私生女。   他只觉自己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母亲又说了很多话,父亲似乎解释了什么,然而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人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个残忍的事实。   不知道父母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等到他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好,母亲抱着那个女婴正在喂奶粉,父亲和蔼地冲他招手:“谨言,你过来。”   他依言走到父亲身边,薛霆绪指着女婴说道:“这是你的妹妹千柔,是我和你母亲在嘉曼星球时生下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父亲?”   “记住父亲跟你说的话,这个孩子是你的亲妹妹,你要保护她、照顾她,知道吗?”   他瞥了瞥母亲,后者冲他点点头,他于是答道:“知道了,父亲。”   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除了突然多出一个妹妹,一切好像与从前并无不同,家里的气氛仍然其乐融融,父母之间恩爱依旧,他便强迫自己忘记那天发生的事,而将父亲的话当做事实。   一家人都极力维持着幸福的假象,仿佛薛千柔真是父母的亲骨肉,薛谨言在训练之余,便也常常回家,探望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来到薛家的时候才刚满月,除了最初那日因为受病毒折磨而啼哭不止,之后便很少再有哭闹的时候。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而且胆子非常大,常常趁大人不注意便爬出摇篮,有一次甚至爬到了窗台上,吓得他们胆战心惊。   她的脸蛋非常漂亮,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同龄的孩子还傻乎乎、胖嘟嘟,她便已经人见人爱。三岁的时候,更是成为远近闻名的小美女,军中许多人都爱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串门,希望能在薛千柔面前混个脸熟,将来有机会与薛家结亲,生下更为优秀的后代。   但薛千柔不爱跟那些孩子玩,她只喜欢自己的哥哥。   只要薛谨言在家,她便一直跟着他,俨然是他的小尾巴。但她从来不打搅哥哥,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大眼睛眨巴眨巴,闪着探究的光芒,似乎对哥哥的一切都充满兴趣,那专注的样子,每每让薛谨言觉得自己是她的神。   父母都对她很好,但她跟他们并不亲,只喜欢粘着哥哥。   她四岁那年,嘉曼星球的叛军卷土重来,他们派往地球的间谍趁着薛霆绪和成蕴在商讨军情,劫持了薛千柔,薛霆绪知道后立刻赶了回来,并亲手将已经逃上飞艇的间谍击毙,间谍临死前将薛千柔抛了出去,好在她福大命大,落在了一栋大厦顶层外的狭窄平台上。   大厦有一百一十层高,若是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但平台太过狭窄,大人没有办法到达,唯有靠她自己爬进来。然而薛千柔只瞟了一眼平台两边,立刻吓得大哭,无论薛霆绪和成蕴怎样柔声安慰,她只是手软脚软地趴在那里,根本不敢动弹。   当时是冬天,天气冷,风又大,若是时间太长她手脚冻僵,就更无法爬进去了,情势十分危急。   薛谨言当时正在参加训练,听到消息后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直接驾驶着战斗机就飞到了大厦顶层。薛千柔见到他,立刻哭着喊哥哥。   薛谨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平台前面,伸出手,沉声道:“小柔别怕,哥哥在这里,你看着哥哥,慢慢地爬过来,哥哥一定会接住你。”   薛千柔一向对哥哥的话奉若圣旨,闻言擦了擦眼泪,颤抖着一步一步往他爬去。现场静得可怕,只有她抽气的声音不断响起,薛谨言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鼓励的笑容,薛千柔终于慢慢爬到了他身边。   众人刚松了口气,薛千柔却突然站起身,伸出双手要薛谨言抱,不防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向后跌去。千钧一发之际,薛谨言跃身抱住她,双脚勾在大平台的边沿,兄妹俩一起摔在了小平台上。   众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其时只要薛千柔有任何动作,两人便会一起摔下去,薛谨言自然也知其中的凶险,紧紧抱住她,柔声道:“小柔,哥哥要跟你玩一个游戏,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薛千柔“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双眼。薛霆绪冲上去,抓住薛谨言的双腿,一点一点将他们拖了回来,整个过程中薛千柔都没有睁开眼睛,直到两人到达安全地带,薛谨言说可以睁眼了,她才睁开。   “哥哥!”她拍手叫道,“你接住我了!”   四岁小女孩全心全意的信任,差点将薛谨言的男儿泪逼了出来。   ☆、兄妹·唯一   第六十章:兄妹·唯一   劫持事件发生后不久,薛霆绪和成蕴再次出征嘉曼星球,本来要将薛千柔送去寄宿学校,但薛谨言坚决不同意,称自己可以每日接送她上下学,她只需去普通学校即可。   两人拗不过他,只得去征求了他的教官Michael的意见,后者说道虽然精英队训练任务重,但薛谨言完全可以提前完成,而在两人回来之前,也不会派他出外执行任务,两人考虑之后,答应了薛谨言的请求。   战事胶着,薛霆绪夫妇一直都没有回来,家里便只有薛谨言和薛千柔相依为命。薛千柔正是顽皮的年纪,哥哥又只有晚上在家,无人管束的小猴子便时常闯祸,薛谨言每天回家,都有一堆人等在家门口告她的状。   最初他只是板起脸来教训几句,薛千柔在哥哥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他说什么她都无条件答应,然而背着他却依然我行我素。薛谨言要应付精英队的训练,还要花大量时间在处理这些事上,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便渐渐严厉起来,甚至狠下心来打薛千柔的手心,后者挨了几次打之后终于意识到哥哥是来真的,这才有所收敛。   十个月后,嘉曼星球传来消息,薛霆绪和成蕴双双战死。Michael从高层得到的消息,当时成蕴身陷险境,薛霆绪却是有机会逃生的,但他选择了与妻子一起赴难。   飞艇的记录仪记录了两人最后的对话,成蕴说:“照顾好两个孩子,来生再见。”薛霆绪说:“若不能同生,便与你共死。”   战神最终没能救下自己的妻子,却为她谱写了一曲动人的恋歌。   葬礼那日,薛谨言牵着只有五岁的薛千柔,兄妹俩在父母墓前一直站到天黑。薛千柔还不大懂事,困了便靠着哥哥睡着了。薛谨言搂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个名义上跟他同父同母,实际上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小丫头,从此以后便是他仅有的亲人,唯一的牵挂。   而她,也只有他这个哥哥可以依靠。   他放弃了成为父亲那样的战神的梦想,从精英队退出,走上了从政的道路,只为能在妹妹身边照顾她,给她一个家。   父母的逝世对薛千柔来说并无太大影响,有哥哥在身边,她每天都很开心。虽然哥哥有时候很严厉,但那份关心和疼爱却是发自内心的,哥哥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兄妹俩就这样一起过了两年,薛千柔七岁那年,薛谨言将她送到了军中,就像曾经的他那样接受训练,希望她能成为精英队的一员,继承父亲的遗志——她是战神唯一的后代。   从那个时候起,薛千柔就觉得哥哥变了!   七岁的小姑娘,漂亮得像个小仙女,同龄的小男生个个都喜欢她、讨好她。到了军中,却发现每个教官都凶得要命,自己动不动便要受罚,她讨厌那样的生活,装病躲在家里,不肯去训练营,本以为哥哥一定会像往常那样担心她,许她休息,谁知他却将她大骂了一顿,并亲自将她押了回去。   她不信哥哥这么狠心,第二天又逃了回去,这一次哥哥竟然打了她,还用的是鞭子!不仅如此,他还将她赶了出去,声称如果再这样,以后都不许再进家门。她在门外哭了一个晚上,他都不肯开门。她怕哥哥真的不要自己了,只得哭哭啼啼地跑回训练营。   之后的几个月,她没有再回过家,而薛谨言也一次都没去看她,连她生日时都没有出现!   事实上,薛谨言每天都有去训练营向教官询问她的情况,也会偷偷看她训练,只是从来不让她知道罢了。他希望她能成为新一代的战神,这是他曾经的梦想,应该也是父亲的期望,但她还小,不明白哥哥的苦心,他唯有狠心。   她不知道,每天下班回来,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屋子里,他的心里一直空荡荡的,想念那个从小就缠着自己的小丫头,好想能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可他们是兄妹,她会长大,会嫁人,他必须让她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必须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哪怕代价是被她误会也在所不惜。   那期训练营结束以后,薛千柔拿到了精英队的offer,短暂的假期中,她回了家。薛谨言发现她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在他面前都不大敢说话了。   明明是他要她疏远自己,可是她真的疏远了,他的心却又很疼。   他没有对自己的严厉做任何解释,却带她去吃她最喜欢的菜,回来后兄妹俩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休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想去阳台散散心,却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他房外徘徊。   “小柔?”他疑惑地唤道。   薛千柔低着头,没有应他。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她的泪珠砸在地板上。知道她的委屈,他很想温言安慰,却终究没有出声。兄妹俩沉默了很久,就在他狠下心想要回房的时候,薛千柔终于怯怯地开了口:“哥——”   “什么事?”他口气淡漠地问道。   薛千柔抬起头,他才发现她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两颗泪珠,原本粉红的唇被咬出了一排印子。   “哥——”她哀哀地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七岁的小小女孩,唯一的亲人便只有哥哥,如今连哥哥也对她如此冷漠,委屈、孤独、害怕,使得她毫无安全感,哥哥稍微严厉一点,她便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薛谨言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心软,可是见到她这个样子,他根本没办法狠心。积蓄了许久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抱她。   “你乖乖训练,成为帝国的精英,哥哥便不会不要你。”他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记住,你的父亲是战神,你的母亲是将军,你不可以给他们丢脸,否则就不要再回来见我。”   薛千柔赶紧点头:“哥,我会乖,会认真训练,会完成教官布置的所有任务,我可不可以每天都回家?”   小女孩期待的眼神几乎让薛谨言的防线全面崩溃,好在还有一丝意志残存。   “哥哥现在很忙,你就算回家也不一定能见到我。”   “没关系!”薛千柔急急说道,“我不会打搅哥哥的,只要知道哥哥在家就好。”   薛谨言站起身,硬着心肠道:“不行。”   “哥——”薛千柔求道,“我一定会进入A组,求你准我回家。”   薛谨言转身回房,薛千柔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再次叫道:“哥。”   从她会讲话到现在,七年的时间,叫的最多的便是哥哥。薛谨言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而且年仅七岁,或许他应该宽和一些。   “若你每次考核都能拿到优秀,便可以半个月回家一次。”他松了口。   薛千柔顿时脸现喜色:“多谢哥。”   刚才还是梨花带雨,转眼便笑靥如花,薛谨言替她擦干眼泪,说道:“若有一次不是优秀,小心哥哥的鞭子。”   薛千柔吐了吐舌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哥哥没有不要她,还准许她回家,虽然条件比较苛刻,但她仍然觉得很满足。   “哥,今晚我可不可以跟你睡?”见到哥哥不如先前严厉,她大着胆子问道。   薛谨言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不可以。”便转身进了房。   薛千柔不明白哥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他总是会耐心哄她睡觉,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如今却如此冷漠地拒绝她,甚至连原因都没有。   她等了许久,但哥哥显然并没有打算回心转意,房里的灯早就关了,再也没有亮起来,她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锁。   一点一点将门推开,她弓着身子摸了进去。哥哥的房间她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很快便摸到了床边,正想爬到床上,挨着哥哥睡觉,灯突然亮了,薛谨言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哥,我……我……”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薛谨言冷着脸站起身,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提到客厅扔在沙发上,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已经拿着鞭子走了回来。   “哥,我错了——”薛千柔吓得浑身发抖。   薛谨言没有理会她的认错,鞭子在空中甩了一甩,便抽到了她的身上。   “十下,不许哭不许叫,否则从头打起。”他宣布对她的惩罚。   见哥哥脸色铁青,她不敢再放肆,双手紧紧抠着沙发,牙关紧咬,极力忍受着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楚。   薛谨言下手不重,但薛千柔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仍是疼得满头大汗。他打得很快,片刻之间便已打完,薛千柔硬是一句痛都没叫过。   薛谨言将她抱回房间,替她上了药,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和哥哥如此亲密,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许进我的房间。”   薛千柔双目含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哥哥突然就不喜欢自己了。   ☆、兄妹·依恋   第六十一章:兄妹·依恋   因为挨了打,薛谨言许她休息一日,并亲自去给她请了假。其实她的伤并不重——薛谨言终究狠不下心来打她,但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她从小就跟哥哥最亲,现在哥哥突然不许她再粘他,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让七岁的小女孩害怕极了,不顾身上的伤,偷偷起身躲在阳台上,透过窗户看着坐在电脑前的哥哥。   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敲击键盘的修长手指,着黑色衬衫的他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英挺和冷峻,影子映在旁边的液晶屏上,如希腊神话中的神袛一般,让人敬仰又遥不可及。   他一直是她的神,如今神却不要她了。   她缩在阳台的角落,默默地哭了很久,最后累得睡了过去。   薛谨言处理好工作的事情,准备带她出去吃饭,却发现她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恐慌,疯狂地在每一个房间寻找她的身影,三年前平台上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重演,不,他不能失去她,决不能!   “小柔,你在哪里?”他沙哑着声音喊道。   薛千柔迷迷糊糊中听到哥哥的呼唤,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叫道:“哥——”   薛谨言立刻循声而至,冲上来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薛千柔见哥哥主动抱自己,自是欣喜,赶紧伸手揽住了哥哥的脖子。她比同龄人都高,但在年长十五岁的哥哥面前,仍然是小小的一团,可以被他整个圈起来。   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在七岁的薛千柔看来,这便是幸福了。   “以后不许到处乱跑,去哪里都要先告诉哥哥,听到没有?”薛谨言放开她,板起了脸。   见哥哥生气,薛千柔又紧张起来,赶紧答道:“听到了。”   “我们出去吃饭,晚上我送你回训练营。”   “哥——”薛千柔急道,“我明天再回去可以吗?”   大眼里盛满期待和哀求,小小的人儿神情紧张地等待哥哥的回答,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轻微地颤抖着。   薛谨言心一软,终究点了头。   这是薛千柔半年多来最开心的一天,哥哥像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两人走路去一公里外的餐厅吃饭。   二十二岁的薛谨言身材挺拔、气质卓然,英俊的脸上五官精致,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是典型的美男子;七岁的薛千柔则漂亮得仿若天使,虽然年纪幼小,但美人坯子早已成型,一颦一笑皆牵动人心。两人走在一起,宽大的手掌将柔软的小手包裹其中,俊逸与甜美交织,相得益彰,若不是年龄相差太大,别人定要赞一声金童玉女。   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薛千柔见不断有女人盯着自家哥哥看,心里不爽,小嘴翘得能挂起一个油壶,薛谨言则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路一边沉思,根本没发现妹妹的异常。   “John——”迎面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性感美女,见到薛谨言,顿时双眼一亮,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薛谨言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Sara,你好。”   Sara伸出玉臂搭在他的肩膀:“有空吗?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店,披萨特别美味。”   薛千柔见她不但无视自己,还跟哥哥这么亲密,心中一团无名火起,不动声色地伸脚一勾,Sara的高跟鞋顿时歪向一边,人也跟着摔了下去,薛谨言本来要伸手扶她,却见妹妹一个踉跄,赶紧拽住她的小手,Sara便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薛千柔走到Sara面前,嘴上说道:“Sara女士,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脸上却带着挑衅的笑容,下巴微抬,似乎在向她下战书。   Sara在薛谨言面前出了丑,又不好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计较,爬起身恨恨地去了。   薛千柔扬了扬眉,抓住薛谨言的大手:“哥,我们走。”   薛谨言冷哼一声:“真没礼貌。”   本以为哥哥没有看出自己的小伎俩,谁知却被他当面拆穿,薛千柔又是羞愧,又怕薛谨言生气,小脑袋立刻垂了下去。   薛谨言拽着她走了几步,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下次可以等她走过去了再出手,以免自己尴尬。”   “哥——”薛千柔惊喜地叫道,原来哥哥并没有怪她!   薛谨言轻咳一声:“走吧。”   在妹妹没有成年之前,他是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的,这些烂桃花能挡一个是一个。   薛千柔偷偷瞥了瞥他,自家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她才不要他被别人抢走,为了能经常见到哥哥,一定要更加努力,她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   精英队的训练非常残酷,但薛千柔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因为哥哥说过,如果她每次考核都能拿优秀,就能半个月回家一次。   薛谨言越来越忙,帝国的高层经过几次激烈的讨论,将他列为了下一届领袖候选人,他已经开始熟悉帝国的各项事务,每天都工作到深夜。   但只要妹妹回来,无论手上有多么重要的事,他都不会呆在办公室,宁愿将东西带回家处理,而薛千柔也从来不去打搅,只是安静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书或者戴上耳塞听音乐,时不时打量一下他的身影,听听他打字的声音。   时光静谧,岁月安好。   十岁这年,薛千柔终于加入了精英队A组。同一年,薛谨言接任帝国领袖。   看着身着西装的哥哥站在神圣庄严的神坛,右手放在帝国法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领袖誓言,薛千柔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声的画面,只有哥哥的声音响彻整个宇宙。   从前,他照亮着她;今后,他将照亮整个帝国。   她崇拜他,依恋他,为了不给他丢脸,更为了追随他的脚步,她比过去更加努力,很快便成为A组最精英的队员。别人都说战神的基因好,儿子女儿都如此优秀,却不知她所有的动力都来自John,她所做的一切只为有一日能站在哥哥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十五岁,她第一次被派去执行任务,因为没有经验,中了别人的圈套,被十多人围攻,奋力杀了好几人以后,她全身已多处受伤,敌人却还行有余力,怎么看都没有生还的希望,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要活着回去见哥哥的念头那么清晰,支撑着她将所有敌人全部杀死,并呼叫了救援,这才晕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受重伤,虽然帝国的医疗技术十分先进,仍然昏迷了五天五夜。薛谨言衣不解带在床边守着,思绪一片混乱,好怕她从此不再醒来,好怕自己连唯一的亲人也要失去。   他从小坚强独立,父母常在外星球驻守,很少与他一起生活,等他到了训练营以后更是极少见面,他早就习惯了孤独。   然而十五岁那年,那个哇哇大哭的女婴突然闯入了他的生命,从此他便不再是一个人,小小的身影仿佛他的尾巴,亲近他、依恋他、崇拜他,时时刻刻都想粘着他,仿佛一块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其实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大多是他做他的事,而她则安静地陪着,可是他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彻底填满。这些年来,有无数女人迷恋他、追求他,他却始终无法对任何人动心。   在他的潜意识中,家便等于他加上薛千柔,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第三个人。   他时常对自己说,等到妹妹嫁人的那一天,将她托付给一个可靠的男人,他便可以安心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   薛千柔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始终没有醒来。薛谨言端详着妹妹,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往日灵动的大眼紧闭着,羽睫无力地耷拉在上面,整个人都十分颓废。然而这颓废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反而使她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去怜惜。   她已经十五岁了,身体发育得很好,即使穿着病号服,仍可看出窈窕的曲线。薛谨言突然意识到,妹妹不再是小女孩,而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她一直在他的身边成长,他却没有发觉她何时已经长大。   薛千柔一睁眼,便见到哥哥坐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目光相接,薛谨言不自然地别过了头,正想说几句话缓解自己的尴尬,薛千柔已经起身扑到他怀中。   少女柔软的双峰紧紧贴着她,他的脸骤然一红,想要将她推开,她却不但不肯放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对峙片刻,他突然失去了推开她的勇气。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兄妹·倾心   第六十二章:兄妹·倾心   伤好之后,薛千柔发现哥哥更忙了,以往她回家的时候他都在,但最近几次他都留在办公室加班,她买了宵夜给他送去,他也不许她进,说自己正在处理机密文件,让她把宵夜留在前台,等他有空的时候再去吃。   她偷偷潜伏在帝国大厦外面一整夜,他却根本没来拿那些宵夜。   她满心委屈,想去找他却进不了他的办公室,打电话他总是说两句就匆匆挂掉,其他联系方式也形同虚设,他在故意躲着她。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七岁那年,哥哥许下了她能次次拿优秀便准许她回家的诺言,八年来从无例外,她回家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如今却是为了什么不愿见她?是怪她第一次执行任务便失败吗?   她契而不舍地每天早晚各一个电话,但薛谨言同她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只简短地说自己正在忙便挂断,根本不理她想说什么,是否有重要的事非找他不可。   这种状况持续了三个月,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霞光,薛谨言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训练营的方向,久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本来是妹妹回家的日子,他却不打算回去。   那一天,那一个拥抱,仿佛导火线一般,将他心底深处的欲望全部引了出来,他无法再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她本来就不是。十五年的亲情,他竟然对她有了如此龌龊的心思,而她却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崇拜他,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   不知站了多久,电话响了起来,这个私人号码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薛千柔,另一个是Michael。   此时来电的是后者。   “Michael?”电话接通,他有些紧张,虽然离开精英队以后,他与Michael不时有联系,但Michael很少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打电话给他,难道是妹妹出了什么事?   果然!   “John,小柔打伤了B组的三个人,我正在跟B组的教官协商,你要是有空的话来训练营一趟吧。”   精英队队员身手都很厉害,互相不服气的情况常常都有,私下里的斗殴总是屡禁不止,教官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闹得太过,一般都不会管,Michael却特地打电话通知他,可见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好的,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他立刻赶了过去,Michael说得太简洁,他担心其中另有隐情,万一妹妹出了什么事,他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事情的确很严重,因为薛千柔打伤的三人中,有两人是教官。虽说B组地位不及A组,但能担任精英队教官的,军衔都不低,薛千柔“以下犯上”,若按照军规处置,所受惩罚绝对轻不了,甚至可能直接被开除出精英队。   而且她还拒绝道歉。   薛谨言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一直希望她能成为父亲那样的战神,所以当初才狠下心将她送到训练营,这些年来表面上对她在精英队的情况不闻不问,其实常常都会向Michael问起她的表现。Michael知道他的心思,一直对薛千柔非常严厉,加上她自己的努力,才能有今天的成就,谁知她却如此任性,完全不顾自己的前程。   年轻的领袖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冷厉的目光停在妹妹脸上,语气冷如冰霜:“道歉。”   “哥,我——”哥哥的怒气使得薛千柔有些惧怕,却犹自不肯屈服。   “我再说一次,道歉。”   薛千柔咬着下唇,眼睑低垂,漂亮的脸蛋上带着几分委屈,不说话,也不认错。   薛谨言一步一步走向她,脚步声如重鼓敲击在她心头,她的神情很快由委屈转为惊惶,在薛谨言走到她身前一步的距离时,终于扛不住了。   “我错了,对不起。”   都知道她是战神的女儿,帝国领袖的妹妹,精英队A组最优秀的成员,也是帝国第一美女,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一般人根本不敢惹她,她也很少主动惹事,打伤教官更是第一次。有Michael从中调解,两位教官本也没打算深究,只是她一直不肯道歉,让他们下不了台,这才僵持了许久。如今薛谨言亲自来到,逼她当众道歉,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两人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见两人神色缓和,薛谨言再次向他们道歉,并保证会对妹妹严加管教,给他们一个交代,两人与他握手后便告辞离开了。   “跟我回去。”他冷冷地对妹妹说道。   薛千柔求救地望了一眼Michael,后者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回到家,薛千柔正在脑中背诵自己早已想好的借口,就见薛谨言拿着鞭子走了出来。   上一次挨打还是七岁的时候,如今再见到这根鞭子,薛千柔条件反射便后退了几步——哥哥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动鞭子。   “自己趴到沙发上去。”他脱掉外套,将衬衣的袖子挽了起来。   “哥,其实今天——”   “我不想听任何理由,也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薛千柔终究不敢违抗哥哥的命令,磨磨蹭蹭挪到沙发旁边,刚伏下身,鞭子便狠狠抽了下来,衣衫破裂,一道鲜红的血痕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   “薛千柔,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事,闯了多少祸,只要没捅到我这里,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但一旦有人向我告状,我要怎么教训你你都给我受着,因为这是你自找的!”   鞭子带着怒气一下又一下抽到她身上,血迹渗出,将衣服染红,她把头埋在沙发里,默默地承受着哥哥的怒火。   哥,如果我没有闯下大祸,你肯见我吗?   .   三十鞭,薛谨言下手一次比一次重,直打得薛千柔皮开肉绽,不仅衣服上全是血,连沙发也溅上了不少。   当他终于扔下鞭子,薛千柔以为他会来抱她回房,就像八年前的那次一样。谁知薛谨言只是给医官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替她处理伤势,便扔下她出门去了。   Michael是在帝国大厦的顶层找到他的,其时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身旁躺着七八个空瓶子,神情十分颓废。   从他七岁进入精英队,整整二十三年,Michael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哪怕是薛霆绪和成蕴牺牲的时候。   “打都打了,又心疼什么?”Michael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薛谨言苦笑,的确,他再心疼她也体会不到,只会觉得哥哥不近人情。从前她便不愿去训练营,是他逼她去的,如今又因为训练营的事打她,她心中一定有很多怨气,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跟他亲近了。   他猛地将整瓶酒全部灌下肚。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无论他对她有什么心思,在她心中,他们只是兄妹,她对他的所有依恋眷顾都源自于妹妹对哥哥的孺慕。或许他最适合的身份便是做一个严厉的哥哥,逼着她成才,看着她牵起别人的手,然后默默地祝福她。   “这些年你对她明面上的关爱太少了。”Michael说道,“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该如此冷漠,会伤了她的心。”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从小就很崇拜你,会因为你的一句夸赞便高兴很多天,为了不让你失望,她每天都很努力,有时候连我看了也会心疼。”Michael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把她宠坏,所以一直对她很严厉,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宠不坏了,你大可不必再这么顾忌。”   “你不明白。”薛谨言终于开口,“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   “你说什么?”   “我不是薛霆绪的儿子,她也不是成蕴的女儿。”他的声音很苦涩,“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秘密在他心里藏了十五年,为了父母的声誉,为了妹妹能够健康成长,他一直将真相压在心里。他多么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就会一直把薛千柔当作亲妹妹,就不会对她有任何别的心思。   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所以你疏远她是因为……”Michael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会不会有假?”   “从她满月的时候便知道,是父亲母亲亲口说的。”   Michael久久无语,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曾经羡煞旁人的一对恩爱夫妻,竟然分别跟别人生下了一子一女,然后双双将他们抛下。这些年,薛千柔一直是一个单纯的妹妹,只要哥哥满意她便会开心,却不知哥哥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   “为什么非要她去精英队,一直留在你身边不好吗?”   “能留多久呢?她终究是要嫁人的,我不能永远保护她,所以希望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希望她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你可以告诉她真相,你们……”   “不!”薛谨言站起身,“我只是她哥哥,那就永远做她的哥哥。”   ☆、兄妹·断情   第六十三章:兄妹·断情   薛千柔在家里养了十天的伤,薛谨言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原以为自己犯了错,虽然会被哥哥教训,但只要见到他,便有机会询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不理自己,谁知却惹得哥哥生了这么大的气,不但不理她的伤势,连她的电话也不接了。   Michael倒是来看过她两次,她哭着求Michael让哥哥回家来,Michael只说让她好好养伤,早日归队,只要她以后不再闯祸,哥哥自然会原谅她。她再求,Michael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直到她伤好归队,薛谨言也没有回来过,她在家门口一步三回头,最终只得含泪离开。回到训练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除了训练时回答教官的话,其他时候基本不再开口。   整整半年,她没有回过一次家。对她来说,没有哥哥的家是一个比训练营更让人觉得孤独的地方。   她不回家,薛谨言反倒每天都回去了。房子很大,却只有他独自行走其间,十五年的时光,薛千柔从一个只会哇哇啼哭的婴儿,长成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残留着她的味道,让他无法逃脱,亦不愿意逃脱。   他常常待在她的房间,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   如果她不是薛霆绪的女儿,如果她没有一直在他身边成长,如果他们不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们之间是否会有那么一点可能呢?   他抚摸着自己曾经买给她的公主裙,笑容里的苦涩直达眼底。若她知道自己一直崇拜、依恋的哥哥竟对她有那种心思,一定会吓坏的吧?他在她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不能亲手将她的信仰打破。   他承受不起彻底失去她的损失,那么,便一直做她的哥哥吧。   .   又一个本来应该回家的日子,训练结束后,一众队员都离开了训练场,只有薛千柔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台阶上,窈窕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独悲伤。   “怎么还不走?”身后传来Michael的声音。   薛千柔立刻站起身来,啪地一声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Sir!”   Michael颌首:“坐下吧,我们聊聊。”   薛千柔依言坐下,如常沉默着。   “为什么不回家?”Michael问道。   薛千柔苦笑:“家里跟这里有什么区别?”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交男朋友了,有人陪着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所不知道的快乐。”Michael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说道。   薛千柔摇摇头:“没有合眼缘的。”   “你心目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像我哥那样。”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是因为你从小在哥哥身边长大,只看到他一个人,如果多接触别的人,你就不会这样想了。”Michael试探着说道。   薛千柔反问:“难道我哥不是整个帝国最优秀的男人吗?”   “他的确是,但他是你哥,你长大了,就不能再粘着他,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会嫁人生子——”   “那我不嫁人不就行了?”薛千柔打断他。   “就算你不嫁人,他也要结婚。”   “我哥要结婚?跟谁?”薛千柔眼里满是震惊,这么多年,哥哥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有结婚的那一天,没有想过有一个女人会站在哥哥的身边,而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哥哥并肩而行。   “他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大概要等你先找到自己的归宿吧。”   薛千柔没有再说话,心里却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着血。哥哥突然疏远她,原来是因为他想结婚吗?是了,哥哥已过而立之年,若不是她这个拖油瓶,可能早就成家了。   “试着多交几个朋友。”Michael临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   薛千柔将头埋在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Michael是她的教官,也是哥哥的教官,他一直把他们兄妹当做自己的孩子,今天跟她说这番话,大概是希望她能独立,不要再拖累哥哥了。   十五年来,哥哥就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她在哥哥面前一直像个没断奶的孩子,Michael说得对,她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阻碍他寻找自己的幸福,她必须学会独立,这也是哥哥想看到的吧。   她听从了Michael的建议,努力让自己融入身边的交际圈。她十三岁时便是公认的帝国第一美女,即使一直不爱搭理那些男人,也不断有追求者前赴后继,如今她主动与人交往,自是让他们欣喜若狂,每天都有许多人邀约。   也曾试着赴约,只是总在潜意识中拿那些男人跟自己的哥哥比较,于是他们便全部被pass掉了。   当然,这种交往也是有好处的,即使约会时心不在焉,却也至少要礼貌地应付着,于是便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哥哥。熬过了最初那段艰难的“断奶”时光,她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她的变化,Michael一一告诉了薛谨言,薛谨言却什么都没说。   .   这一天是薛谨言三十一岁生日,兄妹俩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面,因着他的冷漠,两人许久都不曾联系。他一直等到傍晚,妹妹连电话都没给他打一个。   想起往年,每当这一天,她都会挖空心思搞很多花样讨他欢心,如今……   一个人独自回家,却在楼下被人截住。   “薛先生,你好,你还记得我吗?”那人说道。   当然记得!十六年前,就是这个女人抱着薛千柔出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将那个残忍的真相揭开。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问道。   “我想见见小柔,可以吗?”女人的神色带着祈求。   “不可以。”薛瑾言断然拒绝。   “她是我的女儿!”女人喊道。   薛谨言阴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扫,薛千柔长得像父亲,身上完全没有这个女人的影子,除去那层血缘关系,她们只是陌生人。   “她的父亲是薛霆绪,母亲是成蕴,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的语气放缓了些:“我只是想见见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不会跟她说任何不该说的话,你放心。”   “她过得很好。”薛谨言绕过她,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却又转身,“如果你不来打搅,她会过得更好。”   “薛先生!”女人恼怒起来,“我有她的出生证明、亲子鉴定报告,根据帝国律法,在她十八岁之前,我有权利带她走,你身为帝国领袖,难道想知法犯法?”   “根据帝国律法,对子女犯有遗弃罪的父母,情节严重者将被发配外星球。”薛谨言冷笑,“如果你聪明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提律法。”   “我没有遗弃她,是成蕴不让我来看她。”   “你们签过协议吗,你有人证还是物证?”薛谨言警告,“这十六年,你从未对她尽过一丝母亲的责任,这就是遗弃,如果你继续纠缠,我会起诉你,并向法庭申请禁制令,严禁你接近小柔。”   “你!”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凭我是小柔的哥哥,凭我将她养大。”薛谨言走近她,恶狠狠地说道,“你敢跟我抢小柔,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女人被他的狠厉吓得后退了一步。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更不要出现在小柔面前,否则你就等着老死外星球吧。”薛谨言没有再理她,转身大踏步往前而去。   进了大楼,他立刻透过窗户看她。女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不甘地离去了。   薛谨言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这个女人消失了十六年,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出现,谁知她竟想将妹妹抢走,他决不能让妹妹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心里一阵苦涩涌起,没有妹妹的家,便只是一所房子罢了。   正要开灯,突然见到不远处一盏烛火亮了起来,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三十一盏荷花灯渐次绽放,构成一个大大的心型图案,中间一个少女俏生生站着,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蛋糕,长发垂在胸前,美丽的脸蛋在烛光下若明若暗。   “哥,生日快乐。”美人笑靥如花,薛谨言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薛千柔心中顿时忐忑起来,今天本来是精英队考核最后两个项目的日子,她却没有参加,只为了能在家里布置,给哥哥一个惊喜,没想到哥哥脸上却见不到一丝喜悦,难道是发现她没有参加考核,所以生气了?可是Michael明明答应她不会说出去的。   “哥……”她不安地唤道。   薛谨言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还在担心她会被那个女人抢去,此时她便出现在他眼前,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小心地将荷花灯挪开,接过她手中的蛋糕放在一旁,随即紧紧搂着她。   “小柔……”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她的个子已经这样高了,只比他矮半个头。   十六年相依为命,他是她的唯一,她又何尝不是他的?   ☆、兄妹·回暖   第六十四章:兄妹·回暖   这是薛谨言三十一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兄妹俩分离了这么久,薛千柔也已经交了不少新朋友,他以为两人之间一定会有很多隔阂,事实上薛千柔除了变得活泼开朗,对他的感情一点都没有变。   如过去的十六年一样,他的一个笑容便可以让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即使她对他只有亲情,这份感情也足够深沉,任何人都无法将之夺走。   兄妹俩坐在桌前,面对着面,各自吃着盘子里的蛋糕,薛千柔偷偷瞥了瞥哥哥,后者脸色一直很柔和,她的胆子大了些:“哥,你最近还像以前那么忙吗?”   薛谨言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一笑:“明天我送你回训练营,下次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在家。”   薛千柔的嘴角顿时扬了起来,唇边两个梨涡衬得容颜愈发娇艳,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将她全身点亮,比满天的星光更加璀璨耀眼。   .   好长一段日子,那个女人都没有再出现,不过薛谨言并没有掉以轻心,为了不给她任何机会接近薛千柔,每当她回家的日子,他都亲自去训练营接她,第二天再亲自将她送回去。   训练营的人很快对这个气质卓绝、俊朗不凡的领袖熟悉起来。说起来,他其实一直是他们的偶像,只是他离开精英队太久,许多人只是听过他的传说,却很少见到他本人,直至亲眼见到,才发现他比传说中更有魅力。每次兄妹俩一出现,都会引来无数人潮。   薛谨言从不在训练营多耽,看着妹妹走进大门,便即开车离开,完全不给任何人接近他的机会,着实让人气馁。   而薛千柔的任务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当她出去执行任务,薛谨言就整日提心吊胆,虽然知道她是精英中的精英,但仍然忍不住担心她会出事,好在她虽然时有受伤,但每次都能平安归来。   很快帝国便迎来了国庆,身为领袖,薛谨言要全程参加庆祝活动,军方派了精英队A组着便衣全程保护,这是最高机密,除了A组的教官和队员,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薛谨言曾经便是A组的一员,自然知道A组队员的实力,不过为了稳妥,还是向军方要来了执行任务的人员名单,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薛千柔的名字。   她是A组最优秀的队员,这次任务非常重要,没理由将她排除在外,难道是她犯了什么错误被处分了?   当天刚好是薛千柔回家的日子,薛谨言一直等着妹妹向自己坦白,但她只是如常跟他一起吃饭,之后并肩回家,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薛千柔说道:“哥,明天国庆,你一定会很累,早点休息吧。”   薛谨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最近没有接到任务吗?”   薛千柔摇头:“要半个月后才有。”   “很久没见过你的考核成绩表了,把上次的给我看一看。”   薛千柔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镇定下来:“当时看了就扔了,反正每次都是优秀,没什么特别的。”   “扔了?”薛谨言鹰一般的目光看着她,“没关系,我让Michael传一份给我。”   “哥——”薛千柔急急叫道。   “怎么了?”   “你早点休息吧,等明天国庆结束,我去Michael那里要一份copy给你送来。”   “时间还早,我不累。”薛谨言拨了Michael的电话,“哥哥好久没关心过你的训练成绩了,也该向Michael了解一下。”   薛千柔脸上的惊惶再也掩饰不住:“哥,我……我错了……”   电话那头传来Michael的声音:“John,你找我?”   薛谨言看了看妹妹,后者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他淡淡一笑,对Michael道:“好久没见你了,过两天约个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吧。”   Michael道:“后天晚上怎么样?帝国大厦十三楼的咖啡厅见面。”   “好,后天见。”   挂断电话,薛谨言见到妹妹已经自觉站了起来,低眉垂目,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怎么回事,说吧。”   “我……上次考核没通过,被降到B……B组了……”薛千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长本事了。”薛谨言冷声道。   凭她的实力,轻松便能拿到全优,就算发挥失误,也决不可能不合格被降级,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主动问起了,她还敢当面撒谎。   而且这么久了,Michael都没跟他提过,显然是故意帮她隐瞒。   薛千柔知道哥哥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在精英队的表现,上次打伤了教官,他不但打了她,之后很长时间都对她不理不睬,所以这一次被降级,她根本不敢告诉他,只想等下一次考核再进入A组,便可瞒天过海,谁知他竟然知道了。   “哥……”她颤抖着叫道。她不怕哥哥打她,但怕他不理她,那种滋味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我贪玩,考核前一天晚上偷跑出去,第二天起得太晚,没……没赶上……教官不许我进考场。”   “跟谁出去的?”   “我一个人。”   薛谨言被气笑了,他看着她长大,她从来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根本不可能因为贪玩误了考核,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   “滚出去,以后不许回家。”他抓起她的手,拽着她往门口走去。   薛千柔惊慌失措地喊道:“哥,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哥,求求你!”   薛谨言没有理会她的呼喊,径直将她拽到门口,打开门就欲将她丢出去。   门外却站着一个人,是Michael。   见到兄妹俩的情形,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刚才突然接到薛谨言的电话,他就知道多半是上次的事暴露了,刚好自己就在附近,于是赶了过来。   薛千柔求助地看着Michael:“Sir。”   Michael向薛谨言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薛谨言甩开妹妹的手,对Michael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门。薛千柔想跟着进去,薛谨言却没给她机会,直接把门关上了。   “生这么大的气?”Michael问道。   薛谨言一向对他十分尊敬,此时却忍不住有几分恼怒:“你竟跟她合伙骗我。”   Michael手一摊:“谁叫我心软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Michael在沙发上坐下:“她怎么跟你说的?”   “你别管她怎么说的,我只想知道实情。”   Michael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一副“你不过来我就不告诉你”的神情,薛谨言无奈,只得走过去坐下。   “我曾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要你那样的。”Michael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一年来,她交了很多朋友,但没有一个看得上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薛谨言不答。   “因为她总是拿他们和你作比较,当然看不上了。”Michael笑道,“整个帝国,哪里还能找到一个能和你匹敌的男人?”   “说重点。”薛谨言有些不耐烦。   “好吧。”Michael叹口气,“考核项目一共十六项,前十四项她的成绩都是优秀,最后两项考核的那天,是你的生日。   “她说很久都没跟你见过面,很想念你,想跟你一起过生日,但又不知道你是否还在生她的气,所以不敢打电话给你。求我准她一天假,回家布置生日宴会,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劝过她,我说缺席即是不通过,我不能包庇她,她必须降到B组,她说没关系,下次考核便能回到A组,求我帮她瞒着你。”   Michael盯着他:“你这是要把她赶出家门?”   薛谨言沉默着,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她明明知道考核不通过哥哥会很生气,但还是冒险这么做了,并且在他要把她赶出家门的时候,仍然不肯说出实话。   她不想让哥哥的生日有哪怕一丝不愉快的记忆。   “我回去准备明天的国庆了,要怎么处置她,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Michael径自起身离开。   薛谨言坐在沙发上没动,透过打开的大门,他见到妹妹坐在门外,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一头秀发将她的容颜遮了个严严实实。听到Michael的脚步声,她也并没有抬起头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十六年前,她的母亲抱着她坐在同样的地方,从此她便走进了他的生命。   他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恐慌,立刻站起身向她走去,仿佛只要迟了片刻,她便会被那个女人带走,而他将永远失去她。   ☆、兄妹·等待   第六十五章:兄妹·等待   然而站在她面前,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希望她为了他而耽误考核,影响自己的前程,但是易地而处,他也会做同样的事,否则当年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便不会离开精英队,只为了能多一点时间陪她。   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脑海中回响起Michael的话语:“我曾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要你那样的”,如果她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妹,或许……他和她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一直觉得,她之所以依恋她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从未去探究过她是否也有喜欢他的可能。如今突然得知她或许会倾心于自己,震惊之余,自有一股欢愉从心底直往上冒,怎么压都压不住。   “哥——”不知过了多久,薛千柔终于抬起头来,脸上珠泪纵横,鬓发乱七八糟贴在脸颊,一双大眼已经哭得红肿。见到哥哥的唇角竟然隐含笑意,她的眼神有几分愕然。   薛谨言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妹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虽然在帝国这个年龄已经可以结婚,但她于男女之情上却仍懵懂无知。   “进来吧。”他冷声说道。   薛千柔见他的神色瞬间便冷了下来,有些疑心刚才看到的笑意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犯了这样大的错,就算Michael替她求情,哥哥最多也就不把她赶出家门,决无可能还对她微笑。   擦了擦眼泪,她赶紧起身进了门。   薛谨言泡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自己端起一杯缓缓喝了两口。   “哥,你打我吧。”薛千柔低着头说道。   “哥不打你。”薛谨言语气淡漠。   薛千柔顿时便急了:“哥,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你别赶我走,我宁愿你打死我,也不愿被赶出家门……”   “小柔,在你心里,哥哥是不是一直很凶,很不讲道理?”薛谨言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带你走,你会不会离开哥哥?”   薛千柔使劲摇头:“我知道哥对我严厉都是为了我好,我只怪自己不够优秀,总是让你失望。哥,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好,记住你的话。”薛谨言终于放了心。她还不明白哥哥对她的真正感情,但是不要紧,他可以等,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   “把茶喝了,去洗把脸。”他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薛千柔犹豫地接了过去,小心问道:“哥,你不生气了?”   “当然生气。”   她的手一抖,茶便洒了出来,温热的茶水倾在薛谨言的手背,仿佛一股暖流流过他的心间。   他指了指墙角:“洗完脸去那边面壁思过两个小时,这次的事情就算完了。不过如果有下一次……”   “决不会有下一次!”薛千柔立刻保证。   “看你表现再决定是否相信你。”薛谨言起身回房。   薛千柔一直在原地站着,直到听到他的关门声,这才回过头来,一张大花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动人之极。   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薛谨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她的笑容照亮了。   从她五岁起,他就再也没有宠过她,在她十六岁这一年,他突然很想将这么多年一直积压而不敢给的宠爱一股脑儿全给她。   管她会不会被宠坏!   .   整整两年,薛谨言像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宠着薛千柔,不但甚少对她疾言厉色,还准许她没有任务的时候随时回家,哪怕她时时腻在他身边,他也没有过一丝不耐烦。   薛千柔最初以为哥哥是试探自己,一直牢牢记着他那句“看你表现再决定是否相信你”,做事小心翼翼,在训练营也比过去更加努力,很快便回到了A组,每次任务也都完成得很漂亮。   但她慢慢发现,哥哥是真的宠她,因为他很少再过问她在训练营的事,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她小时候本是顽皮的性子,只是父母去世早,哥哥怕把她宠坏,因此对她十分严厉,后来又将她送到训练营接受残酷的训练,将她的野性子约束住,她这才乖了这么多年。   如今哥哥对她“解了禁”,她压抑多年的顽皮仿佛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整个一古灵精怪的小魔女。薛谨言还未习惯宠她的时候,她便已经习惯了仗着哥哥的宠爱到处闯祸,在训练营时也不像过去那般冷淡沉默,结帮拉派、打架斗殴、欺上瞒下,样样都少不了她,俨然成了训练营的一霸。   终于闯下了大祸。   因为A组的两个队员嘲笑她那组的小宝身体孱弱,像个娘们儿,她一气之下,将两人打成了重伤。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要命的是,两人第二天有很重要的任务,Michael只好临时换人,结果换上的人不熟悉内情,任务失败了。   是军方SSS级任务,连Michael也压不下去,只好第一时间通知薛谨言,希望他的身份能让军方忌惮,否则薛千柔不但要被开除,还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薛千柔并不知道两人身负任务——A组的任务只有Michael和执行任务的人知晓,否则决不会如此不顾大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也是吓坏了。   不是怕挨哥哥的打,而是怕哥哥一气之下真的将她赶出家门,别说宠她,估计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薛谨言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和军方交涉,最后以帝国领袖的身份签下保证书,终于将事情压了下去。   其时薛千柔正躲在Michael那里,死活不肯离开。   Michael板着脸:“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这次我也保不了你,早点回去向你哥认错,或许还有活路,晚了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他亲自将她押到家门口,并在大门打开前秒闪,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薛谨言。   薛谨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客厅。她忐忑了许久,一步步挪到他面前。   一眼就见到那条令人胆战心惊的鞭子放在茶几上!   “哥——”她颤声叫道。   薛谨言对着沙发抬了抬下巴。   不想打她,但是必须对军方有个交代,也要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   薛千柔跪到沙发前,上身伏在沙发上,薛谨言吐出四个字:“外套脱掉。”   薛千柔咬牙将外套脱了下来,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粉色露背装,长发拨到胸前,雪白的背脊便露了出来。   光滑细腻,毫无瑕疵,想来手感一定很好。薛谨言看着她长大,早已见惯了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却仍有些扛不住,拿着鞭子的手一软,鞭梢砸在地板上,力度至少减轻了一半。   一道血痕横亘背脊,看起来与以往并无多大差别,薛千柔却立刻就知道哥哥手下留了情,扭过头偷偷瞥了哥哥一眼,却正对上他的一双鹰目。   薛谨言像一个做了坏事被抓现形的小孩,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再次举起鞭子,这次用了十成力,打得薛千柔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便呼痛出声。   “你还有脸叫!”薛谨言冷冷地说道,“刚才那两下不算,从头来过。”   鞭子再也没停,刷刷刷抽在她背上,薛千柔双手交握拼命忍住,直疼得满头大汗。   “好了,起来吧。”薛谨言终于收起了鞭子。   二十鞭,离军方要求的五十还差得远,不能让医官来治伤,否则一定会露馅,唯有亲自将她抱回房间,为她清理伤处,又细心上了药。   薛千柔不知道自己和薛谨言并不是亲兄妹,自己又是哥哥带大的,因此并没有觉得他给自己上药有什么不妥,薛谨言却要很努力才能压下自己激荡的心情,女孩诱人的身体和馨香的气息时刻在引诱着他,好不容易上完药,立刻逃一般出了她的房间。   在客厅接到了Michael的电话。   “John,小柔怎样了?”   “刚上了药。”   Michael笑道:“心疼了吧?”   薛谨言嘴硬:“没有。”   “以后别宠得太过了。”Michael叹口气,“她都十八岁了,你也该告诉她真相了,总不能一直让她把你当哥哥。”   “我……”薛谨言踱到窗前,“我还没有准备好,再等等吧。”   “小柔下个月有一次秘密任务,很重要,时间应该也不会短。”   “那等她回来再说。”   .   薛谨言收回思绪,剑眉越蹙越紧,半年前他没有告诉她真相,半年后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了。   如果她对皇帝无意,一定有本事不让皇帝注意到她。但她却带着沈意卿的身份相貌,从从三品的婕妤升到从一品的夫人,这半年,她跟皇帝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皇帝爱她,而她……或许也爱上了皇帝。   将她留在皇宫,虽说是因为沈意卿的请求,但私心里也是想让她看清皇帝的心,看看他爱的到底是那副皮囊,还是她本人。   他的一生都在等待:从前是等她长大,后来是等她爱上她,如今等的则是一个对他来说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的机会。   小柔,你说过,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赶走。   ☆、换位   第二卷:两颗心的最远距离   第六十六章:换位   整个后宫都在准备琳夫人和敏夫人的册封礼,谁知敏夫人却突然失踪,齐寅紧急下令御林军搜查,最后在清溪宫找到了敏夫人和涵姝,主仆二人都已经昏迷,御医说是被人下了药,敏夫人中毒程度尤其严重。   皇帝阴沉着脸亲自将敏夫人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听雨轩,御医早已等在那里,即刻开始替她诊治。而准备受封的琳夫人则被遗忘,成了后宫的一个笑话。   先是贤妃在甘露宫遇刺,现在敏夫人又在清溪宫中毒,皇宫的安保实在让人诟病,齐寅大怒之下责罚了御林军总统领、左右统领,并将驻守的御林军人数增加至两万人,日夜不停巡查,务必要找出下毒之人。   敏夫人所中之毒十分奇异,四位御医一致声称从未见过,只能试着解毒。齐寅虽然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御医已是医术最高明之人,唯有相信他们。   几日后,涵姝先醒了过来,齐寅立刻召她问话。据她所说,册封礼当日,敏夫人说道自己有些紧张,于是带她出去透透气,谁知在清溪宫附近突然遇袭,几个蒙面人一上来就撒了许多药粉,她直接晕了过去,至于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又为何会在清溪宫里面,就全然不知了。   齐寅的心情越发沉重,沈意卿武功之高,比起暗卫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仍然着了道,可见敌人的厉害。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越王的党羽,越王的封地离皇城并不远,且土地肥沃,盛产珍贵草药。虽说当日越王事败,他便下了血洗的命令,但焉知不会有漏网之鱼?   一面下旨让太傅派人去当地暗查,一面焦急地守在听雨轩。   沈意卿当然并没有中毒,而此时的涵姝也并非本人,而是薛千柔所扮。沈意卿不会模仿薛千柔的声音动作习惯,又对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所以设计了这样的桥段,让齐寅以为她中毒,等她“九死一生”醒来,再假装精神大受创伤,忘记了不少往事,那么齐寅见到她与薛千柔不同,也就不大会起疑心了。   齐寅心中内疚至极,这个女人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他却没有保护好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让她身陷险境。他下定决心,等她醒来,必要加倍宠她才行。   却不知,那副面孔已经换了主人,而与他相爱的那一个,只能黯然神伤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把本属于自己的宠爱给别的女人。   .   沈意卿是五日后醒来的,一睁眼便见到九五之尊坐在床边打盹,俊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倦。   她打量着他,在被小宝所伤之时,她进宫已有两月,却只见过齐寅两面,一次是在殿选当日,一次是册封后的第三天,他召她侍寝,却又在半夜将她赶了出去,两人连片刻的肌肤之亲都没有。   她原以为是自己相貌太过平凡,这才无法讨他欢心,谁知薛千柔带着和她一样的脸孔,竟然一路从从三品婕妤升到从一品夫人,而且除了贤妃,盛宠无人能及。   John带她回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她见到薛千柔盛装打扮,穿着从一品夫人仪制的衣衫准备接受册封,心中的嫉妒之火立刻熊熊燃烧。她提出要薛千柔留下,除了告诉John的那些理由,内心深处也隐隐有让薛千柔看着她受宠,然后独自痛苦和嫉妒的想法。   她从小就不受重视,好不容易进宫封了高位,却又不得君王欢心。若是没有当初那场事故,或许她会认命地做她的婕妤,可是一旦知道自己可能会有更好的前程,甚至连后位也能一争,她那颗心便再也不肯安分了。   她要打败薛千柔和贤妃,成为齐寅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她要登上那个所有女人都想要的位置。   当然,如今的她别说争后位,光是生存已经不易——若是齐寅起了疑心,暗中调查,她幻想的一切便会泡汤。所以她现在不但不能动薛千柔,还得百般讨好她,这样后者才能心甘情愿把自己和皇帝之间发生过的事,以及皇帝的性格喜好等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她倒没有怀疑过薛千柔会藏私,在帝国的这半年,她私下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薛千柔的优秀,她身边的朋友,她对哥哥的崇拜和敬爱,她都很清楚,她知道只要John开口,薛千柔便一定会照做,但是执行哥哥的命令和自愿帮她,其间的差别很大,而那些细微之处,很可能便会决定她的成败。   “柔柔,你醒了?”齐寅小睡一会儿便即醒来,见沈意卿望着自己,顿时又惊又喜。   “柔柔”两个字仿佛尖刺一般刺中沈意卿的心脏,要将薛千柔彻底从齐寅心里赶走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皇上——”她沙哑着声音问道,“臣妾怎么了?”   她的声音与薛千柔颇为不同,后者如山间泉水般清亮,甜美之中略带几分豪爽,而她的则中规中矩,虽不难听,却并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齐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差别,她的清醒让他惊喜交加,从而自动忽略了其他事情,何况沈意卿“中毒”之后并未康复,声音不同也是理所当然。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中了一种很难解的毒,不过御医说只要能够醒来就无碍了,安心养病吧,朕陪着你。”   “涵姝呢?”   “你这个做主子的,自己刚醒来,也不关心关心自己,便问宫女的下落。”齐寅责备道。   沈意卿故作惶急:“皇上,你也知道臣妾和涵姝——”   “涵姝没事,你别急。”齐寅拍了拍她的手,“她前日便已醒来,已经完全康复了,朕去唤她来给你看看,免得你不放心。”   沈意卿松了口气:“多谢皇上。”   齐寅站起身:“你稍候片刻,朕顺便让御膳房准备一些你喜爱的吃食。”   沈意卿点点头,望着他去了。   不一会儿,假扮成涵姝的薛千柔走了进来,沈意卿一见到她便坐起了身,薛千柔紧走两步扶住她,问道:“这么急着找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醒来便见到皇上坐在床边,很是紧张,有你在身边的话我心里会比较踏实。”   薛千柔想到这五日,齐寅除了上朝便守在沈意卿身边,连贤妃那边都去得少了,心里既委屈又伤心。然而当初是他们伤了沈意卿,后者完全没有任何过错,她有义务将她的人生引导回正常的轨道。   “我会帮你的。”她模仿着涵姝的声音答道。   如今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得放弃了。   册封礼当日,她已经将很多事情告诉了沈意卿,但有些事她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一些则是只有她和齐寅知道的,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齐寅很快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御膳房的人,每人提着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都是薛千柔喜爱的吃食。沈意卿身子虚弱不宜起身,他便亲自盛了饭,布了菜,坐到床边喂她。   薛千柔心中翻江倒海般地难受,齐寅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有些硬邦邦的,这份温柔体贴整个后宫只有她和贤妃享受过,如今他对她的柔情却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沈意卿其实并不爱吃这些东西,但是余光瞟到薛千柔神色黯然地站在一边,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故意将齐寅夹给她的东西全部吃完,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齐寅见她胃口甚好,自是欢喜,吩咐宫人将碗筷撤下之后,又陪着她说了许久的话,这才道:“柔柔,你再睡会儿,朕先去批折子,晚上再来陪你。”   “皇上,臣妾已经没事了,皇上别因臣妾耽误了国事。”沈意卿十分“善解人意”。   “朕有分寸,你好好休息吧。”   “嗯,臣妾恭送皇上。”沈意卿向薛千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送皇帝。   所谓打一棒给个甜枣,刚才让她难受了,此时便给她个与齐寅单独相处的机会,让她知道自己还是顾着她的感受的,这样才能一直拿捏着她。   薛千柔默默地跟随齐寅来到大殿,行礼恭送他离开,一路上两人并未交谈半句——一来她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二来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介宫女,在皇帝面前并没有资格开口。   齐寅离开的时候叮嘱了两句,要她好好照顾沈意卿,便带着靳忠离开了。走到内书房门口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靳忠道:“你有没有发觉涵姝有些不对劲?”   靳忠不明所以:“皇上是指哪方面?”   “她似乎……”齐寅想了想,续道,“高了一些。”涵姝个子高,但与薛千柔相比还是要矮一点,她时常跟在薛千柔身边,因此齐寅对她很熟,刚才在听雨轩,“涵姝”站在他面前,他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此时才想起来是身高问题。   “这个……奴才倒没有注意。”靳忠心中奇怪,但还是如实答道。   齐寅再想了一下,又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看错,又或者以前是否记错——毕竟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薛千柔身上,对涵姝只是眼熟而已,于是便没有去细想,迈步踏进内书房,开始批阅奏折。   ☆、怀孕   第六十七章:怀孕   为表对两位夫人的重视,齐寅令礼部另择吉日举行册封礼,日子定在半个月以后。沈意卿很是高兴,但似乎为了顾及薛千柔的感受,在她面前提得很少,诸般事宜都交给了丹芸打理。   齐寅仍然每日都来看她,当初她所中的本就不是什么毒.药,而是John的飞碟上配备的一种麻醉剂,药性一过便无碍了,但她硬是又躺了好几日才起身下床。齐寅又内疚又怜惜,对她百般迁就。   薛千柔每日在她身边,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里的难受自不必说。虽然身份相貌是沈意卿的,感情却是她的,她把前两样还给了沈意卿,却连感情也不能拥有了。   虽然明知“换脸”之事,对于这个时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齐寅认不出她情有可原,但是想到当初曾问他,如果自己不再是这副相貌,他是否还认得自己,他那么肯定地说能,如今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去宠爱一个性格迥异的女人,就忍不住伤心。   有时又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本来就是他们欠沈意卿的,如果齐寅能对她好,他们与沈意卿便彻底两清了。而自己也可以对齐寅死心,不用一直牵挂着这个负心人。   沈意卿能下床以后,便整日去清璃宫外散步,而且只要薛千柔一人跟随,为的便是向她询问诸般事宜,好早日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薛千柔虽然心中难受,但是非之分还是有的,责任所在,不得不将很多细节都告知她。   沈意卿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模仿薛千柔到天衣无缝的地步,于是时不时在齐寅面前说自己中毒后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身体亦受了损伤,皮肤不如以前光滑,连声音都变了,含泪问齐寅还喜不喜欢她,齐寅自是安慰她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察觉出异常。   离册封礼还有三日,沈意卿一直在寻思怎样才能把琳夫人的风头压下去。和琳夫人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薛千柔一早已经告诉过她,她又旁敲侧击地从丹芸和贾德那里打听到了不少。   诛杀越王时,琳夫人和薛千柔是同一阵线的,如今越王已除,琴夫人也已伏法,她们与琳夫人自然不再是盟友,何况琳夫人的妹妹瑶昭仪是被涵姝丹芸杀死的,两人却只是被杖责一百,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沈意卿头上。   只是她这边还没想到妥善的法子,那边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后宫:琳夫人有孕了!   从前她便一直受宠,虽则因为萍贵人一事失了宠,却又在越王的事上立下大功,皇帝晋她为夫人,显然也有重新宠她的意思,如今又有了身孕,若能诞下皇子,恐怕那个至今空置的后位……   薛千柔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也不是伤心,而是疑惑。   从七月中旬萍贵人母子丧命之后,琳夫人便失了宠,之后烈风山秋猎,越王弑君,她重伤昏迷,齐寅整日守着她,连贤妃的甘露宫都很少去,更别提琳夫人那边了。   再后来她与琳夫人设计诛杀越王,她在冷宫受了重刑,齐寅更是罢朝守在她床边,根本不可能去宠幸琳夫人。   琳夫人要怀孕,除非是在萍贵人死之前,如今已是十一月底,算起来起码有四个多月了,她竟隐瞒了这么久!   而且在此期间,她与琳夫人多次接触,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可说是无能之极了。   整个后宫都在议论这件事,琳夫人不但与齐寅有多年的情意,其父又屡屡为朝廷立下大功,妹妹瑶昭仪身亡亦需安抚,如今又有了身孕,太后一向重视皇裔,当即要皇帝下旨册封她为四妃之一。   如今中宫空缺,份位最高的便是贤妃,琳夫人再受宠,也不可能越得过她去,那么最多也就册为德妃。但这样一来,沈意卿便比她低了一阶。   想到沈意卿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两次差点丢了性命,齐寅自是不愿意亏待她,因此并没有遵从太后的意愿,只说先让琳夫人按照德妃的标准领俸禄,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正式册封,太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礼部仍是按照夫人之礼准备大典。   册封那日,薛千柔和丹芸陪着沈意卿,琳夫人则由初雪初雨搀扶着出现,她的胎果真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之前诛杀越王时,她假装中毒身亡,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越王伏诛后,她便一直很低调,上一次册封礼,又因沈意卿的失踪而终止,因此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此时才发现她的肚子早已显怀,自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整个仪式上,她脸上一直带着温婉的笑容,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一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模样。齐寅也是重视皇裔的,这次因为沈意卿没有再晋琳夫人的份位,心中多了几分歉疚,对她更加温柔体贴,仪式结束后,他叮嘱沈意卿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则亲自送琳夫人回宫。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沈意卿的情绪便低落下来。她至今未与齐寅同床过,劲敌却有了齐寅的骨肉,而且胎已经四个多月,看起来稳得很。   “夫人,等你调养好身子,很快便会有皇裔的。”丹芸安慰道。   丹芸此话一出,薛千柔突然想起一事,在她来这个时空前,沈意卿的侍寝记录标注的是“已幸”,而齐寅却当她是第一次,那沈意卿如今到底是否是处子之身?若不是,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她又将如何面对齐寅?   沈意卿回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可她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难道说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此事不能当着丹芸的面询问,丹芸根本不知自家主子和涵姝都换了人,若是告诉她,徒然多增事端。   沈意卿没理会丹芸的安慰,一路都黑着脸。丹芸略略觉得奇怪,在她印象中,主子一向都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态度,当初不受宠的时候,萍贵人怀孕,她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如今除了贤妃盛宠无人能及,倒是被琳夫人的孩子吓住了。   她瞟了薛千柔几眼,后者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多话。她更是不解,涵姝一向心思浅,心里根本藏不住话,琳夫人有孕,照理她应该比主子更心急才是,怎地两人倒像是调了个位一样?   主仆三人沉默着回了听雨轩,沈意卿推说不舒服,让丹芸去请太医来看看。丹芸一走,她便苦着脸问薛千柔怎么办。   “我觉得……还是静观其变吧。”薛千柔答道。   这么多年,后宫连一位皇子都没有,谁知道琳夫人这胎能不能生下来?上一次萍贵人的孩子是琴夫人害的,那是因为他是越王的骨肉,从琴夫人的性格来看,她应该不是戕害其他皇裔的幕后黑手,但她无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否则也不会在临死前提到睿婕妤和倩婕妤。   琴夫人死后,薛千柔因为马上要与齐寅分别,一直在伤感,自然没有心思去理皇裔夭折的事——她又没怀孕,犯不着去考虑怎么保护孩子。而如今身为宫女,怀孕的事更和她无关了。   她随口安慰道:“你忘了甘露宫的那位吗?若是低位妃嫔怀孕,生母没有资格扶养,她便可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但这次怀孕的偏偏是琳夫人,而且太后还想晋她为四妃之一,贤妃岂能容她威胁自己的地位?这个时候着急的不该是我们。”   沈意卿皱眉:“我就怕贤妃也是这么想,我们两个互相顾忌,最后倒让琳夫人得了便宜。”   “可是琳夫人怀孕,我们也没办法。”薛千柔叹了口气,自己得宠半年,先是故意避孕,后来想要孩子了,又一直在养伤,根本没机会受孕,得知琳夫人怀孕,她心里也不舒服,然而却无可奈何。   “先看看贤妃会不会动手,若她不行动,我们再想法子弄掉这个孩子。”沈意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薛千柔闻言望向她:“你要杀死这个孩子?”   虽然她做妃嫔的时候也想独宠,不愿意别人有齐寅的骨肉,但却从未想过去杀死那些孩子。她出身帝国,帝国的生育率很低,每一个孩子都是帝国的希望,伤害孩子的人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何况无论大人做了什么坏事,孩子总是无辜的,她下不了手去害他们。   再说了,后宫那么多妃嫔,不时有人怀孕,要一个个去害,累不累?   她觉得争宠的根本之道不是去害别人的孩子,而是自己努力多生几个,并把他们培养得有出息,让皇帝喜欢和重视,自然就会盛宠不衰。   沈意卿奇怪地看着她:“不杀死它,难道等琳夫人母凭子贵,登上后位吗?”   薛千柔默然,是了,她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或者说,她跟后宫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们要的是宠爱,是地位,而她要的却是皇帝的那颗真心。   ☆、变化   第六十八章:变化   齐寅听说沈意卿不舒服,当晚便来了听雨轩。   沈意卿那样说,一来是为了支开丹芸,二来也有要齐寅心疼的意思,毕竟自己可是“还未痊愈”呢。   见齐寅果然来到,她自是欣喜,薛千柔给她留下的局面委实不错,虽说有贤妃和琳夫人这两个劲敌,但是齐寅还是来听雨轩的时候最多。   因为处理国事,齐寅来得比较晚,晚膳也已经用过。沈意卿身子还未大好,虽然他很想一亲芳泽,但还是忍住了,只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沈意卿整个人都蔫蔫的,齐寅一早已经唤太医来问过,知道她身子并无大碍,此时见她神情萎顿,忍不住嘲笑道:“琳夫人怀孕,你不高兴便不高兴了,朕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还装什么病?”   沈意卿一惊:“皇上,臣妾没有……妃嫔怀孕是皇家喜事,臣妾怎会不高兴?”   “得了得了,别狡辩了,朕又没怪你。”齐寅帮她掖了掖被角,“你也犯不着为这事不高兴,等你身子好了,想要几个孩子朕都给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和调笑,沈意卿的脸顿时便红了。   “柔柔——”齐寅却又叹气,“如今后宫很多人都盯着这个孩子,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帮朕能想个法子,保它平安?”   “皇上不怕臣妾害它吗?”沈意卿问。   “你不是那种人。”齐寅肯定地说道。   他这么信任薛千柔,沈意卿心中自是不爽,但转念一想,这份信任可以帮她除去琳夫人的孩子,对她来说利大于弊,便不去计较了。   “这事臣妾得想想。”她做沉思状。   “若你能帮朕保住这个孩子,那么孩子诞生之日,便是你和琳妃位晋四妃之时。”齐寅郑重承诺。   “它是皇上的亲骨肉,就算皇上不晋臣妾分位,臣妾也会帮皇上的。”   齐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非看着你在眼前,朕真要怀疑你换了个人,怎地只是中毒,却连脑子也烧坏了?你要真这么大度无私,也不会老是讹朕和靳忠了。”   沈意卿心中一凛,虽然薛千柔跟她说过,她在皇帝面前比较大胆随意,但也没想到“大胆随意”到这种地步,似乎毫不介意皇帝知道自己的小心眼和坏毛病。   这样也可以得宠?皇帝的品味还真是独特。   她顺着齐寅的话道:“臣妾这叫欲擒故纵,自己谦虚一点,说不定皇上会多赏一点呢。”   “又看上朕的什么东西了?”   她将双手伸出被外:“皇上赏的南红手钏臣妾很喜欢,可是上次中毒以后就不见了,皇上你看……”   那对南红手钏是齐寅对薛千柔许下的猎熊奖励,虽然遇到越王弑君,熊没猎成,但手钏依然落到了薛千柔手中。只是沈意卿回归那日,她将手钏送给了涵姝。   宰相府上穷,沈意卿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想齐寅这么宠薛千柔,赏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因此主动告诉他手钏遗失,免得哪天他问起时,自己说不出手钏的下落,令他起疑。   “朕那里还有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明日让靳忠给你送来。”   “多谢皇上。”   齐寅不满:“朕赏你玉镯,你就没点别的表示?”   沈意卿有些不明所以,皇帝赏赐她,她谢了恩,还要什么别的表示?见齐寅一脸期待,她心下有些慌,但此时寝殿就两人在,她无法求助薛千柔,唯有自己发挥。   “臣妾绣个荷包送给皇上吧。”   齐寅“嗤”一声笑出声来,本以为两人之间鱼水交欢那么多次,她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起码起身吻自己一下,谁知她却郑重其事要送荷包给他,这么久以来,他就没见她拿过针线,她绣的荷包真的能看吗?   沈意卿却误以为他是嘲笑她没有值钱的东西还礼,想起要“大胆随意”,于是故意撇嘴道:“皇上要是嫌弃,臣妾就不送了。”   齐寅握住她的手:“柔柔送什么,朕都喜欢。”顿了顿,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若实在太丑,朕便贴身带着,不让人发觉便是了。”   沈意卿这才知道他为何会发笑,不由得暗呼糟糕,薛千柔是不会针线的,皇帝多半知道,自己提出送荷包,可是差点漏了馅。   “臣妾绣得慢,皇上可别催臣妾。”   “朕不催你,只希望朕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个荷包。”齐寅憋笑憋得很辛苦。   沈意卿嗔道:“皇上若是再笑话臣妾,臣妾便恼了。”   “好了好了,朕不过说笑罢了,你身子还未大好,好好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臣妾送皇上出去。”   “不用了。”齐寅按住她,“等你康复了再好好‘伺候’朕。”   沈意卿没有再坚持:“臣妾遵旨。”   齐寅站起身,见她乖乖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盯着他,明明是脉脉含情的模样,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无端涌上一股烦闷,冲她点点头,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直走到大殿,他终于想到是什么地方不对。那个死女人一向身子强健,这次虽然中了难解的毒,但已经过了许多日,早该康复了,为何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而且凭她的性格,又没有虚弱到不能动弹,能吃能走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怎么着也该会挑逗他几下,但今夜两人独处了许久,却连亲吻都不曾有过,甚至在他暗示她有所表示的时候,她也好似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他离开时,她的眼神看似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里面溢满了情意,可是以往那情意之中总是带着三分引诱,今日却半点也无。   虽则她这次所中之毒十分怪异,太医也说过可能会对她造成长远的损伤,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她真的忘记了某些事,以至于在他面前有些拘束,但总不可能连性格都变了。   一边走一边沉思,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皇上,外面天冷,不如披上斗篷吧。”   他转过身,见涵姝手里拿着他的斗篷,低头行礼请示。   “拿过来吧。”他吩咐。   这涵姝自然是薛千柔假扮的,闻言走上前去,小心地将斗篷披到他的肩上,犹豫了片刻,伸手替他将带子系上。   殿内烛光摇曳,薛千柔一双玉手白皙动人,如美玉,似琼琚,动作却有些生疏,系了两次才将带子系牢,完全不像是惯于伺候人的宫女。九五之尊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上,她并未察觉,躬身一福后退到了一边。   齐寅就纳闷了,同样是中毒,怎地沈意卿傲人的雪肤不见了,涵姝的肌肤却似比从前好了许多——他很肯定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因为如此白皙光滑的肌肤,任谁都会一见难忘,他绝无可能注意不到。   上次他便觉得涵姝的身高似有不同,如今又察觉她肌肤有异,不由得起了疑心。   沈意卿一向护犊,对她和丹芸尤其护得紧,若是她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害沈意卿,那可真让人防不胜防。   “涵姝——”他唤道。   薛千柔微微屈膝:“奴婢在。”   “当日你与丹芸杀了瑶昭仪,朕看在你们护主心切的份上,才没有治你们的死罪,你好自为之,别去做那等伤害主子的蠢事,否则朕决不会轻饶你。”   他的声音并不是太严厉,但字字句句都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割着薛千柔的心。他以为她要做什么呢?不过是怕他受凉,替他披件斗篷罢了。皇帝来看望自家主子,主子体弱不能伺候皇帝,那么由大宫女来代替天经地义,若她不主动伺候,才是失职。   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她低头答道:“皇上的话奴婢记下了。”   低眉垂目、谨守规矩,看起来并无一丝不妥,齐寅心中那股烦闷却始终挥之不去,总觉得眼前的涵姝比寝殿的沈意卿还要让人烦躁。   原地呆了片刻,他大踏步离开了。   薛千柔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告诉自己,从沈意卿回来的那一刻,她与齐寅之间的缘分便尽了,她不该再有任何奢望。他从前便不属于她一个人,今后他属于谁,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今夜不需她值夜,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往住所而去。   而在寝殿,沈意卿却下了床,走到窗边,慢慢将窗户推开。堪堪推到一小半,一个黑色人影倏然跃了进来,直奔大床而去。   ☆、男人   第六十九章:男人   因着主子说近日睡得不好,容易被周围的动静惊醒,宫人们都离得远了些,怕打搅到主子。那人影来得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因此殿外值守的宫人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为了谨慎,沈意卿仍是细心查看了一下周围,这才蹑手蹑脚走回床上。   “小娼妇,想我了?”那黑影竟是个男人,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大嘴便亲了过来。   沈意卿推他,他却将她箍得更紧了些,同时低声警告:“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若是闹出了什么动静,我是不怕,可你就……”   “你不怕?行啊,明日我就告诉薛千柔你的下落,你等着看会有什么下场吧!”沈意卿冷冷地说道。   男人扯住她的头发,大手不老实地往她腰上摸去,一边摸一边说道:“原来你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牵制我,小娼妇,你可真狡猾。”   “我没有薛千柔那个本事,能将任何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若我不留这一手,你肯一直留在我身边帮我?”   “我自然肯。”男人的手往下探去,“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的恩情已经似海深了,我又怎会弃你于不顾?”   “我可不吃甜言蜜语那一套。”沈意卿抓住他的手,“总之我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抛弃谁。”   “行行行,你放心,在这个时空我只认识你和薛千柔,不与你亲近,难不成我能去找她么?”男人温柔地在她唇上吻了吻,“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沈意卿没有再同他争执,缓缓将亵衣解了下来……   男人的动作带着几分急躁,却并不粗暴,但那撕裂般的痛苦仍然让沈意卿痛呼出声,双手的指甲狠狠掐在男人背上,留下两道血痕。   “早知……早知薛千柔如此受宠,当日便不必费劲心思做……做那修复手术……”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初她虽被召到长青宫侍寝,然并未与齐寅交欢。在帝国时,为了探听情报,她多次对眼前的男人献身,原本以为薛千柔带着自己的相貌,必然也不会得宠,那么自己要回归,必然得保留处子之身,否则一旦齐寅发现她并非完璧,欺君之罪压下来,她的一生便算是完蛋了。因此离开帝国前,在男人的帮助下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   谁知回来后,却发现薛千柔如此得宠,皇帝竟像是离不开她一般,在听雨轩歇宿的日子越来越多,连盛宠多年的贤妃也有被挤下去的趋势。如今薛千柔将一切还给了她,她自然不能再是处子之身,随着她的“康复”,齐寅必然会宠幸她,于是她声称自己余毒未清,一直拖延着,今夜终于联系上了这男人,让他为自己破了身。   “还疼吗?”男人一边吻掉她脸颊的泪珠,一边轻声问道。   沈意卿想到今后还有不少需要男人帮助的地方,光是威胁并不能使他死心塌地替自己做事,总得给点好处才行,于是强忍疼痛,嗔道:“死鬼,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人家疼不疼,刚才又不见你犹豫!”   男人淫.笑两声:“是你太诱人,我才会忍不住。”   沈意卿抱住他的腰,努力迎了上去。男人低低呻.吟,覆到了她身上。   .   新年临近,沈意卿的身子终于大好,琳夫人的胎也有五个多月了,一直都很稳,齐寅让刘御医全权负责这一胎,太后亦隔三差五便有赏赐,显见得都十分重视。   沈意卿之前便有心要除去这个孩子,最近倒是不再提起,薛千柔冷眼旁观,见她表面上平静,眼底却隐隐有几分焦躁,便知她并没有放弃。   而贤妃那边更是沉得住气,该干嘛还干嘛,仿佛对琳夫人腹中的皇裔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但薛千柔知她决计容不下这个孩子——孩子还未出生,太后便有意晋琳夫人为四妃之一,若是诞下皇子,岂非连后位也唾手可得?她决不会允许有人踩到自己头上。   本来皇帝有意将低位妃嫔的孩子养到她膝下,但自从薛千柔得宠,皇帝去别的妃嫔那里便少了,尤其是从烈风山回来以后,低位妃嫔根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而琳夫人的份位只比她低一阶,就算齐寅再宠爱她,也不可能把琳夫人的孩子交给她扶养。   反观沈意卿,身体无恙又盛宠在身,指不定哪天便会怀孕,到时候她和琳夫人的孩子谁更得齐寅欢心还是未知之数,她没有必要急着除掉琳夫人的孩子,所以最着急的应该是贤妃才是。   薛千柔叹气,贤妃城府极深,或许已经暗地里布置好了,正在找替死鬼呢,沈意卿若是聪明,便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否则说不定到最后贤妃害了那孩子,黑锅却要她来背。   薛千柔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当初是他们伤了沈意卿,送她去帝国治伤是本分,她留在这个时空假扮她也是自愿,沈意卿并未要求她得宠,她和齐寅之间的事完全是她情不自禁,那么正主回归,将一切还给人家是天经地义的。   而沈意卿请求她留下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两人无论哪方面都相差太远,她一走,沈意卿多半便会露馅,若因此被齐寅厌弃,甚至因为欺君入了罪,都是他们造的孽,John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许她离开。   他们打乱了沈意卿的人生,有义务使之回归正常轨道。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与齐寅相恋的是她,而不是沈意卿。她为齐寅做了那么多,两人虽然在一起只有半年,感情却很深,如今却要拱手将这份感情也让给沈意卿,她心理上根本接受不了。   一边告诉自己要帮助沈意卿,一边又很排斥她。想见齐寅,却又不想看到他对沈意卿轻怜密.爱,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   这一日,齐寅在听雨轩用过晚膳后,便留在了这里。如今沈意卿的身子已经大好,他忍了那么久,着实辛苦,是时候放纵一下了。   以往他每次留宿听雨轩,都不会让薛千柔伺候,主要是怕自己忍不住在汤池便要了她,如今自然也不例外。靳忠唤来御前女官,伺候他更衣沐浴,他踏进寝殿前,却突然注意到“涵姝”站立一旁。   其实以前的每一次,真正的涵姝或者丹芸也是这般守在门口,随时听候主子的传唤,他从未留意过她们。但今夜天气寒凉,御前宫人又都退了下去,殿中显得有些孤寂,薛千柔就不可避免地入了他的眼。只见她低眉垂目站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柔顺的头发往前滑了滑,颈脖上一点雪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他的脚步一顿,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理不出头绪。想起沈意卿还在殿内等着,便没有去细想,重新迈开了步子。   薛千柔等他进去后,将殿门轻轻掩上。余光瞟到他将沈意卿揽入了怀中,气息顿时一滞,强忍住泪意,退回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   殿内烛光柔和,沈意卿的目光又满含柔情,齐寅将刚才的小插曲完全抛诸脑后,准备与眼前的女人大战三百回合再说。   两人除去衣衫,齐寅抚摸着沈意卿的肌肤,本是娴熟的动作,然而入手略显粗糙,跟她以往美玉般的雪肤完全不同,他的动作不由得缓了下来。   沈意卿立刻便察觉到了,低声说道:“臣妾中毒以后,肌肤大不如前,让皇上失望了。”   声音凄楚,九五之尊心中一疼,她之所以中毒,也是因为他护卫不周,明明是他的错,偏偏还是没有注意细节,让她误以为自己介意她的不完美,如何对得起她?   “柔柔——”他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朕心中都是那么美。”   沈意卿的目的已经达到,自是不会咄咄逼人,九五之尊待她如此温柔,她便要投桃报李,动作比齐寅更柔了许多,仿佛在亲吻稀世珍宝一般。   齐寅渐渐情动,往日这种时刻,薛千柔一定会蓄意挑逗,将他的火全部撩起来。然而沈意卿却并不知道薛千柔如此狂浪——虽然她在帝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但在来这个时空前,一直都未谈过恋爱,她以为她在男女之事上该是孤高冷傲的。   而薛千柔在向她提起与齐寅之间的相处之道时,对于床笫之事都是一句带过,她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后宫皆知九五之尊大男子主义,一向喜欢柔弱的女人,薛千柔之所以得宠,除了她为他立下的功劳,恐怕便是因为她不好征服,所以才激起了他的占有欲,但这种新鲜感毕竟不能长久,若想盛宠不衰,还是得温柔如水才行。   于是,她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贬斥   第七十章:贬斥   齐寅只觉得身下的女人今夜毫无战斗力,一副任君享用的乖顺模样,从两人第一次交欢开始,她在床上便从来都不肯轻易臣服,而他也习惯了势均力敌的对抗,对他来说,征服的过程和最终的结果同样重要。   莫非是自己刚才的“嫌弃”让她心里起了芥蒂,以至于两人一时无法和谐?可是看她的神情,却又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双目含情,眼睑低垂,让人望一眼便觉春.色无边,只是这副羞答答的样子却让他十分不习惯。   没有费什么劲,他便将她彻底拿下,心中只觉兴味索然。今夜她的表现就如后宫其他女人一般,温柔贤惠,却将她独有的韵味抹去了。   或许她是因为爱他而努力改变自己,可他还是喜欢她原本的模样。   本想再来一次,但沈意卿枕着他的臂膀,双目微闭,脸上都是满足的神情,仿佛对刚才那算不上战斗的战斗已经感到很满意,完全不理他是否还有更多的要求。   他的心里便有些闷。   沈意卿休息了一会儿,往他怀里钻了钻,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娇滴滴的:“皇上,你真是勇猛,臣妾已四肢酸软,甘拜下风了。”   齐寅愈加烦躁,这根本不像是她会说的话,诚然她在他面前时不时示弱,但她更说过,她希望能与他坦诚相待,而不愿一味讨好和迎逢他。她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他最爱的便是她的这份“真”。   “柔柔,虽然琳夫人有了身孕,但在朕心里,你的地位仍如过去一般。”他揪了揪她的头发,“你不用因为顾忌这个,就改变自己迎合朕,朕喜欢原来那个你。”   沈意卿的身子一僵,是她押错宝了吗?原来他喜欢的并非柔弱淑女,而是……   她睁开眼睛,撇嘴:“原来那个臣妾是什么样的?”   齐寅笑道:“就像一头母老虎。”   沈意卿立刻翻身而起,骑在他的身上:“既然臣妾是母老虎,皇上就等着被臣妾吞下肚吧。”   齐寅见她来了战斗力,自是高兴:“来来来,看谁吃了谁。”   沈意卿其实已经有些累,毕竟是长于深闺的大家小姐,如何能与薛千柔这样从小在精英训练营长大的人相比?但她怕齐寅起疑,唯有拼尽力气与他大战。   然而架势倒是像了,但这是她与齐寅的第一次,她并不了解九五之尊的诸般习惯,对于如何让他兴起也是懵然不知,一味与他较劲,反而让两人不能和谐。   不一会儿,齐寅心中的旖旎情思便被折腾得无影无踪,只觉得周身都不对劲,半年多了,他第一次在这个女人的床上疲了下来。   “皇上……”沈意卿有些忐忑。   “没事,朕也累了,睡吧。”齐寅将她揽入怀中,闭上了眼睛。   沈意卿不知自己何处又惹得他不快,仔细回想刚才的那一幕,自己好像并未做错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于皇帝是个纸老虎,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力。   .   齐寅心中烦闷,睡得不好,离寅时还有半个时辰便已醒来,再无睡意。沈意卿迷迷糊糊间察觉他起身下了床,口齿不清地叫了声“皇上”,齐寅伸手拍了拍她:“朕去上朝了,你再多睡会儿。”   沈意卿低低应了,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齐寅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走到门边,唤人来更衣。   来的人是丹芸。齐寅来听雨轩的次数太多,涵姝丹芸熟知他的习惯,他上朝前都是由她二人伺候更衣的。丹芸的动作非常娴熟,虽则面对九五之尊到底还是有些的紧张,却不会在更衣这种小事上出错。   齐寅又想起上次涵姝替他系斗篷,系了两次才成功的事。也许她跟沈意卿一样,中毒后就变了很多吧,他不该怪她们。   薛千柔却还没有走,本来她是寅时下值,按照规矩,来接班的丹芸会提前半个时辰到达,齐寅今日起得早了些,丹芸来的时候他正好唤人伺候,她便直接进去了。而薛千柔下值的时辰还没到,便去大殿侯着,等时辰到了再离开。   齐寅到达大殿的时候,离寅时还有小半刻钟,御前宫人在轻手轻脚地摆膳,为了不碍着他们,薛千柔站到了大殿门口,本是挺偏僻的位置,但不知为何,齐寅一眼就看到了她。   离得有些远,加上她并非面对着他,因此不大看得清面目。此时已是寒冬,门口正呼呼地刮着风,将她的鬓发和衣角都吹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她穿的却不多,且衣服似乎也不大合身,略宽了些,使得原本身量甚高的她显得有些弱不经风。   “皇上——”见他凝眉望着门口的“涵姝”,靳忠轻声唤道。   齐寅暗骂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竟关注起沈意卿的宫女来,那个女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有多伤心!   “靳忠,最近天冷,你去尚服局传朕的旨意,让她们给听雨轩上下宫人各做两套新衣。”他坐下准备用早膳,却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么几句话。   靳忠倒不觉有异,敏夫人护短后宫皆知,皇帝也因此时不时赏赐听雨轩的宫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齐寅却懊恼起来,匆匆用了些糕点,便换上朝服,戴上九旒冕准备上朝。   薛千柔本该下值了,但皇帝已经起身往殿外走去,她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唯有下跪恭送皇帝离开。   石板地面冷得刺骨,一跪下便有寒气从膝盖往身上各处蹿去。九五之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风中回响,想到他昨晚跟沈意卿鱼水交欢,薛千柔的心似乎也被冻住了。   低着头,等着这难捱的时光过去,谁知脚步声却停在了她身前。   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齐寅沉默了许久,说道:“涵姝中毒以后,身子弱了很多,恐不能如往常一般周到服侍,靳忠,你去跟贾德说,重新调个人到敏夫人近前伺候。”   薛千柔心中一片冰凉,原来之前的警告不过是前奏,他定是发觉了她的异常,怕她伤害沈意卿,所以要将她调走。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他,玄色九龙朝服,头上九旒冕的珠子被风吹得互相撞击,本就面相冷酷的帝王因着这身正式的打扮,更多了几分威严。   这是她爱了半年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如今她跪在他的面前,他却因为别的女人要赶她走。   齐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薛千柔低下头:“奴婢不敢,奴婢没有伺候好夫人,罪该万死。”   她的声音很平静,齐寅却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留下一句:“你仍留在听雨轩做事吧”,便拂袖而去。   他一走,丹芸立刻走了过来。刚才她虽没听清皇帝说什么,但语气不善是肯定的,她与涵姝情同姐妹,自然担心。   薛千柔仍然低着头,丹芸扶她起身,才发现她双目含泪,不由得有些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皇上觉得我伺候不周,不许我再近身伺候夫人了。”   丹芸皱眉:“这倒奇怪了,夫人一向少不得你,皇上也是知道的,怎会突然贬你?”   薛千柔摇摇头。   丹芸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灰心,等夫人醒来,我便去告诉她,只要她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皇上必不会再计较。”   薛千柔的泪珠滚了出来,以前她一直护着丹芸和涵姝,如今丹芸反过来要护她了,却不知这一次,谁也护不住她。   而她也不想再在沈意卿身旁伺候。   如果说沈意卿刚回来的时候,她还对齐寅百般不舍,那么现在则只想逃离,看不到他们,她心里的伤口就不会被反复撕开,这样对她、对沈意卿都好。等到半年后,John来接她,她便可以与齐寅相忘于江湖了。   无论在哪个时空,终究不会再有一个John那样让她彻底信任和依靠的男人。她曾经以为齐寅能与John匹敌,实在是太天真了。   “丹芸,听雨轩的事务一向是你和贾德做主,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你就把我调去做别的吧。”她请求道。   “你别这样。”丹芸也很难受,以前日子再难捱,情况再凶险,她们主仆三人也一起挺过来了,如今主子盛宠,涵姝却要与她们分开……   薛千柔勉强一笑:“我本就生得蠢笨,以前是夫人不嫌弃我,如今皇上都开了口,总不成让夫人因为我与皇上发生冲突。你也知道,夫人虽然得宠,但上头有个贤妃,琳夫人又有着身孕,咱们不能走错半步。”   她说得有理,丹芸一向是顾全大局的,闻言也不好再劝,只说:“你自己保重身子,别多思,时机合适我便会向夫人提起此事,以后咱们还在一处。”   “嗯。”薛千柔握了握她的手,“多谢你。”   ☆、筹谋   第七十一章:筹谋   沈意卿醒了以后,丹芸进殿伺候,梳头的时候,丹芸发现她脖子上有两处比指甲盖还大的吻痕,不由得有些奇怪。   皇帝在自家主子床上一向很勇猛,她是知道的,但薛千柔肤质特殊,身上的痕迹总是消除得很快,半年了,从未在她身上见过如此明显的吻痕。主子上次中毒以后,皮肤便不如以往白皙光滑,但肤质也会被改变吗?   沈意卿透过铜镜瞟到她的目光,同时也发现了那两处吻痕,脸顿时烧了起来。   “本宫有点不舒服,不能去晨省了,你替本宫去长宁宫向太后告假。”她吩咐。   “是,夫人。”   盥洗完毕,伺候沈意卿用了早膳,丹芸便打算去长宁宫,却被沈意卿叫住了:“唤涵姝进来伺候。”   “夫人——”丹芸神色黯然,“今早皇上上朝之前,说道……说道涵姝伺候不周,不许她在夫人近前伺候,奴婢与贾德商量过后,已经将涵姝调去打扫院子了。”   沈意卿吃了一惊:“她何处惹恼了皇上?”   “奴婢不知,皇上也未详说。”   “为何不早告诉本宫?”沈意卿站起身,“本宫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如今她还有很多需要仰仗薛千柔的地方,若她不能近身伺候,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应付不了,可就糟糕了。   “夫人!”丹芸急急唤道,“涵姝就是怕夫人因为她与皇上发生冲突,所以才不让奴婢主动向夫人提起。”她将薛千柔的话转述了一遍,劝道,“夫人对涵姝的维护之意,她定会记在心里,还请夫人以大局为重。”   沈意卿坐回椅子上,慢慢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她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皇帝已经对现在的她比较熟悉,反正有“中毒”这个幌子,就算她有什么地方学得不像,皇帝也只会往她受毒.药影响的方向去想,不大会怀疑。而薛千柔不在身边,她便可以无所顾忌,放开手脚做事。   薛千柔容颜倾国倾城,武功智计亦无人能及,但她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太善良。琳夫人跟她有过不少过结,她竟然还想对她的胎手下留情,在后宫,这样的人永远没办法笑到最后,因为你不除掉对手,对手就会除掉你。   琳夫人的胎已经五个多月,再不除可就要来不及了。   况且她本来就想除去薛千柔,现在皇帝恼了她,不是正合心意么?薛千柔再厉害,若是皇帝想杀她,她也决计逃不了。   当然,自己现在虽然身居从一品,但根基远远不及贤妃和琳夫人,必须得借助薛千柔才能打败她们,等到薛千柔再无利用价值,她便利用齐寅对自己的宠爱除去她,可谓两全其美。   “涵姝这丫头为本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宫一定要及早登上后位,到时候便不用顾忌任何人,她也可以回到本宫身边了。”   丹芸:“……”   她们伺候了薛千柔半年,后者从未提过要争后位,明明是后宫人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偏她好似并不在意,只要皇帝给她宠爱就够了。   从齐寅登基,贤妃和琳夫人便一直得宠。贤妃自不必说,九年多以来,再得宠的妃嫔也没能越得过她去,包括自家主子在内。而琳夫人娘家显赫,齐寅少年时便与她相识,如今肚子里又有了龙种,连太后都主动开口要晋她份位,完全不理会之前萍贵人身死时她身上的重大嫌疑。   有这两人在头上压着,主子要登上后位谈何容易?   贤妃那边还不算急,琳夫人的胎可是很大了,看太后那架势,若是琳夫人诞下皇子,恐怕后位都唾手可得。那么主子的意思是……要除掉这个孩子?   半年前萍贵人怀孕的时候,主子从未起意要害她,萍贵人死后,她还曾因为小皇子未能出生而好生唏嘘,如今为了后位,终于也要去害她口中的“无辜稚子”了吗?   从前主子快意恩仇却又光明磊落,谁得罪了她,她便要谁好看,光是掌掴妃嫔宫女便有整整三次,丝毫不介意别人说她粗鲁、睚眦必报。而且她那么喜欢孩子,尽管睿婕妤一直对她冷冷的,她却总是明里暗里帮着她们母子。这样一个人,突然要去谋害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主子性格那么护犊子,若是以前,一听涵姝被皇帝贬斥,肯定会立刻冲去找皇帝,连暗地里的委屈都不肯涵姝受,何况是明面上的?如今她却如此理智、平静地将此事暂时放下,筹谋起争夺后位的事来。   自从主子中毒后,她便觉得她像是换了个人,如今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了。   .   当晚齐寅没有再来听雨轩,而是看望了琳夫人后,再去甘露宫歇宿。从薛千柔得宠,后宫就隐隐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如今越发明显,只不知琳夫人这胎生下来之后,会不会将贤妃和敏夫人压下去,众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进入十二月中旬,后宫因为要准备新年,各宫都开始做新衣、首饰,六尚局忙得不可开交,总算将紧张的气氛压下去了一些。   齐寅的心里却丝毫也不轻松,虽说琳夫人的胎一向很稳,御医也说没有任何问题,但在过去的九年中,怀孕八个月小产的都有几个,一日没有生下来,他便一日都不能安心。   他失去了太多的孩子,已经承受不起了。   这一晚在听雨轩用晚膳,他很有些心不在焉,沈意卿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却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出来,反而体贴地问道:“皇上可是在担心小殿下?”   齐寅回过神来,歉疚地看着她:“柔柔……”   沈意卿大度地一笑:“皇上是小殿下的父亲,担心是人之常情,臣妾又怎会介意?上次皇上问臣妾可有法子保小殿下平安,臣妾想了许久,总算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齐寅急问。   “皇上,后宫如今有两位公主,她们的母亲并不受宠,却能护着孩子平安出生,并且一直养到现在,臣妾想她们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   本来齐寅就在怀疑睿婕妤和倩婕妤,也有派人暗中查探,但因着越王想篡位,他的精力都放在了诛杀越王上,后来薛千柔在冷宫受了重刑,他更是没心思想别的,此事便一直搁置着,此时听到沈意卿的话,心中压抑了许久的疑惑又全都涌了上来。   既然两位婕妤能护着自己的孩子出生,那么一定有法子护琳夫人的胎。这本是很容易想到的,他却一直忽略了,灵犀如今已近七岁,他才被沈意卿点醒。   “柔柔,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他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多谢你。”   沈意卿笑道:“臣妾可是为了四妃之位才帮皇上的。”   齐寅也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放心吧,朕既然许下承诺,便一定会实现。”   “臣妾不过说笑罢了,皇上知臣妾的性格,当初萍贵人怀孕,臣妾虽然讨厌她,却仍希望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如今对琳夫人的胎也是一样。”沈意卿故意顿了一顿,“不过,臣妾觉得此事皇上不宜出面,还是让琳夫人自己去‘请教’两位婕妤吧。”   齐寅不解:“为何?”   “皇上你想一想,这些年来众多妃嫔怀孕,皇上膝下却只得两位公主,可见这法子要么极难,要么极隐秘,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足为外人道。皇上若是出面,一来会让人觉得皇上在怀疑两位婕妤,二来她们或许并不敢说实话。”   后宫生存之道,齐寅也是略知一二的,正如沈意卿所说,两位婕妤可能会矢口否认,又或者即使说了,却有所保留,而那幕后之人却被惊动,琳夫人的胎就会更危险。既然不能来明的,那么由琳夫人私下里与她们接触,套出那法子,才是最稳妥的。   当然,琳夫人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成功,他这边亦需旁敲侧击地提醒二人,他已经得知一些内情,她们若是一味隐瞒,可没有任何好处。   他还在沉思,沈意卿又道:“皇上,琳夫人进宫快十年了,后宫之事她明白得很,皇上只要稍加暗示,她便能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齐寅点头:“朕的柔柔考虑事情越来越全面了,朕得你相助,夫复何求?”   “皇上别只顾着宠琳夫人,不理臣妾,臣妾便心满意足了。”沈意卿故意说道。   齐寅吻了吻她:“小妒妇,何时才能改掉你这多疑的毛病?”   沈意卿嫣然一笑,不再言语。   宋青莲啊宋青莲,想做皇后,还是做梦去吧!只要有我沈意卿在,孩子、地位、宠爱,你一样都别想得到。   ☆、合作   第七十二章:合作   当晚齐寅自是留在听雨轩歇宿,上次侍寝时两人无法和谐,这次沈意卿便着意顺着他的心思,一开始便与他较上了劲。齐寅虽觉她仍与往日大有不同,但与上次相比,已经契合了不少。   第二日他上朝时沈意卿仍在沉睡,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他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里有些疼,烈风山和冷宫的两次重伤,大大伤了她的元气,以致她现在体力如此之弱,他稍微折腾几下,她便累到这种地步,却仍强撑着配合他,反观他自己,则太不体贴了。   必须调理她的身子,让她也生几个孩子。琳夫人怀孕,她是不高兴的,但仍为他出主意保孩子平安,这份感情整个后宫便只有她一人能够给他,他应该用自己的一颗真心去报答。   这日丹芸不当值,进殿伺候的是一个叫做美歆的宫女。齐寅以前从未见过她,愣了片刻才想起涵姝已经被自己打发走了。   眼前不知怎地又出现那天的情形,她跪在殿门口,抬头望他,一双大眼平静无波,当时他并未深究,此时想起来却觉那眼神中似蕴含着说不出来的悲伤。他与涵姝并不熟,有限的印象中,她似乎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鲜少有将心事藏在眼神里的时候。   而且,那双眼睛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皇上——”美歆替他更衣毕,发觉他仍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剑眉也微微蹙着,不由得有些惊慌。这是她第一次伺候皇帝,可别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之前涵姝可是莫名其妙就被发落了。   齐寅被她唤地回神,略点一点头,往大殿而去。美歆这才松了口气。   用了早膳,换了朝服,出殿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当日薛千柔跪着的地方,此时那里没有人,他只觉心里也空落落的。   .   丹芸进来唤沈意卿起床的时候,她已经醒来,四肢百骸都被疲倦充斥,似乎连抬一抬胳膊也不能,但今日不能再缺席晨省了,因为她有事需要筹谋。   因着琳夫人腹中的皇裔,太后近来一直精神甚好,虽则已经免了琳夫人的晨省,她并不在场,但太后仍与一众妃嫔闲聊了半个时辰,才让她们退下。   晨省队伍中,份位最高的自是贤妃,之后便是沈意卿和俪夫人两位。贤妃身子弱,一向都是坐轿辇回宫的,大概因为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于是带着向晚忆晴缓步而行。   沈意卿暗喜,见贤妃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往甘露宫,于是将美歆打发了回去,带着丹芸抄近路截住了她。   “贤妃娘娘安。”她恭敬地行礼。   贤妃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敏妹妹免礼。”   “今日天气不错,臣妾想与娘娘同行,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贤妃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有事,对着向晚忆晴使了个眼色,两女知趣地退后了几步。沈意卿上前扶住贤妃的手臂,一起往前而去。   丹芸跟在向晚忆晴身后,心中越发疑惑。主子以前常常说,贤妃身子太弱,稍微刮点风便能将她吹倒,所以听雨轩上下的人一定要离她远远的,以免“伤”到了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她却不但不远离贤妃,还主动搀扶她,且一副姐妹情深要说体己话的模样,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主子有事商谈,几个宫女自是离得远了些。   沈意卿扶着贤妃走了一段路,双方都没有开口。贤妃心中冷笑,沈意卿的目的很容易猜到,但她偏偏不先开口,仿佛自己并不是太在意,殊不知如果真的不在意,便不会来找她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虽有小聪明,却并无大智慧。   “敏妹妹有事就直说吧。”她说道。   沈意卿沉吟半晌,似是在斟酌措辞,良久才道:“自臣妾得宠那日,琳夫人便容不下臣妾。若她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臣妾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贤妃神情淡漠:“皇上膝下子息单薄,若琳夫人能诞下皇子,坐上后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意卿暗骂她是老狐狸,恐怕整个后宫最不愿意琳夫人为后的人便是她了,偏还要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心。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娘娘说的是,皇上和太后都重视皇裔,臣妾也该好好调理身子,希望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延续皇家香火。”   贤妃眼中杀机一闪,立刻又恢复正常,语气也越发淡了:“那敏妹妹可要多多保重才行。”   话题似乎就此被截断,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沈意卿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娘娘,想要有孩子并非只得一条道路。”   “哦?”贤妃故作不解。   “灵玥公主如今不足三岁,还不到记事的时候,想必长大以后不会记得自己有过几位娘亲。”沈意卿意有所指,“到时候一得一失,对娘娘来说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贤妃打量了她两眼,两人交往并不多,在她印象中,沈意卿是一个很粗暴的女人,鲜少在背后阴人,谁得罪了她都是当面报复回去。琳夫人与她有过结,她要害琳夫人的孩子是人之常情,可是想借倩婕妤之手行事,再借机夺走灵玥的抚养权,如此恶毒,与她一向的风格大相径庭。   不过转念一想,后宫的女人,尤其是得宠的,有哪个真正心地良善?沈意卿又不是圣人,以前没有大动作不过因为无人对她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如今琳夫人有望坐上后位,她自然沉不住气了。   “敏妹妹既知皇上和太后对皇裔极为看重,就该知你的计划太过冒险。”   “所以臣妾才来找娘娘合作,臣妾并不喜欢灵玥,也无意扶养她。”   眼看路程已经过半,贤妃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沈意卿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就让贤妃以为她要借倩婕妤之手吧,这只老狐狸想必会搜集一些对她不利的证据,某一日再将事情捅出来,到时候借机除了自己,便再无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只可惜,她沈意卿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倩婕妤和灵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   两人简单商议几句,便停住了脚步,三个宫女见状,同时走上前去。   贤妃笑看着向晚,目光却微微往她左后方的丹芸瞟了瞟,向晚跟随贤妃已有九年,主仆之间默契十足,贤妃一个简单的眼神,向晚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当即脚步一顿,丹芸猝不及防,踩到了她的脚后跟,她站立不稳,往前扑去。   其时两人离贤妃很近,虽然忆晴立刻上前想要护住贤妃,但仍然迟了片刻,贤妃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娘娘,你没事吧?”忆晴一边惊叫,一边上前搀扶。只见她的手掌已经被地面擦破了皮,有血迹渗出,膝盖似乎也受了伤。   丹芸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爬起来磕头道:“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一同摔倒的向晚坐起身,转头便给了丹芸一巴掌:“贱婢,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么?”   这一巴掌使了十分力,直打得丹芸眼前金星直冒,捂着脸颊委屈地望着沈意卿。   虽说是她踩到向晚,这才撞到了贤妃,但若是向晚不突然停下来,事情便不会发生。如今向晚恶人先告状,想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自家主子必不会任自己被欺负。   谁知沈意卿不但没替她争辩,反而说:“臣妾教导无方,以致丹芸伤到了娘娘,臣妾自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贤妃扶着忆晴的手站起身来:“敏妹妹打算给本宫一个怎样的交代?”   沈意卿看着丹芸,说道:“就罚丹芸去甘露宫外跪上三个时辰,娘娘觉得如何?”   丹芸惊讶地望着她,主子一向护犊,当初自己在祥云殿被萍贵人的宫女掌掴,她其时并不得宠,却仍然掌掴萍贵人替自己出了气,如今自己被陷害,挨了打,她不但没有丝毫维护之意,竟还要自己去甘露宫外罚跪,受贤妃宫人的欺侮。   贤妃似是仍未解气,但又顾忌着沈意卿如今的地位,冷哼一声,转身往甘露宫而去。   等她们走远,沈意卿上前扶起丹芸,安抚道:“如今本宫有求于她,唯有向她妥协,委屈你了。你放心,你所受的屈辱,本宫将来会加倍报复到她们身上。”   丹芸含泪点头,主子既如此说,她还能怎么样呢?自己左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罢了,有主子护着,便风光一些,主子要自己做什么,便唯有听从的份。   沈意卿见她点头,微微一笑,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   刚才这一幕本是她和贤妃故意做出来的,后宫三足鼎立,琳夫人怀孕,另外两方突然密谈,怎么看都像是要联合起来对付琳夫人,琳夫人自然会早做防备,说不定还会先发制人,主动出击。她们便合演了这样一出戏,让琳夫人误以为两人先斗开了,放松警惕,她们才好行事。   ☆、纠结   第七十三章:纠结   离甘露宫还有一段路,齐寅远远见到一个宫女跪在殿门口,心下微觉诧异。   甘露宫只有贤妃一人居住,她身子弱,很少操心宫中事务,都是向晚和忆晴在打理,这两个丫头是宽厚人,鲜少会责罚宫人,如今跪在殿门口受冻丢人的却是谁?   越走越近,宫女的身影逐渐清晰,齐寅总觉得有些面熟,待走到她身前,才发觉竟是丹芸。   看样子已经跪了很久了,身子有些发颤,袖口有两块明显的污渍,像是被人推倒之后,在地面擦过的一般,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映着五个手指印,可见是受过掌掴。   “丹芸?”齐寅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在此处?”   太监没有唱诺,丹芸又一直盯着地面,因此并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皇帝,此时听到他的声音,才惶恐道:“奴婢叩见皇上。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不小心伤了贤妃娘娘,夫人罚奴婢在此向娘娘赔罪。”   齐寅一听到贤妃受伤,立刻便往宫里而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转,向丹芸道:“夫人罚的?”   丹芸听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异,想是记起自家主子往日是如何护犊,心下更是委屈。她不愿意去细想沈意卿这样做的原因,但却骗不了自己——如今的主子就像整个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和涵姝全无回护之意。   “是……”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戚,低声答道。   别说齐寅,便是一旁的靳忠也有些想不通。当初薛千柔护犊护得不像话,涵姝丹芸在冷宫杀了瑶昭仪,若不是因为她,皇帝早就将两个宫女赐死了。如今怎地罚开了?而且还是在甘露宫罚跪,且不说这其中的苦楚,光是这份屈辱便让人受不了。   “你先回听雨轩去。”齐寅沉声道,“朕自会同贤妃和敏夫人诉说。”   “谢皇上。”丹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齐寅皱着眉头来到大殿,因为并未通传,大殿只有几个值守的宫人在,贤妃和向晚忆晴都不在此处。想到贤妃既然受伤,应该是在休息,他便直接去了寝殿。   为了做戏做得真,贤妃倒是摔得结实,不过这“结实”也就是对她自己而言罢了,若是换作薛千柔,估计站起身拍拍手掌就没事了,但她却严重到要请太医的地步。   齐寅进殿的时候,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左手手掌缠着纱布,向晚在替她摘发簪,看着像是要午睡。   从铜镜里看到九五之尊的身影,她脸上立刻现出欣喜的神色,站起身向他走来。   齐寅一眼便见到她的伤处,心疼地抓起来细细看了,才问道:“还疼吗?”   贤妃摇摇头,指了指向晚忆晴:“并不严重,臣妾本来不打算用药的,但这两个丫头非说伤口会感染,臣妾只得依她们。”   “太医怎么说?”   向晚替贤妃答道:“太医也说并无大碍,只叮嘱不可沾水,每日换一次药即可。”   齐寅这才放下心来,想起丹芸的事,说道:“朕刚才见到听雨轩的丹芸跪在宫门口,说是伤到了你,朕想着天寒地冻的,便打发她先回去了。如今你给朕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她果真犯下大错,朕必重罚。”   贤妃心下冷笑,人都被他打发走了,显然是不想追究之意,却来问自己的意见。若是自己不依不饶,倒显得多小气似的。   “她走路不小心,踩到了向晚,向晚又撞到了臣妾,并非什么大事,臣妾本不欲责罚的,可是敏妹妹非要给臣妾一个交代,臣妾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朕知阿雅一向是大度宽容的。”齐寅拉着她在铜镜前坐下,“前几日惠王献来一串珍珠项链,倒是很衬你的肤色,下午朕让人给你送来。”   贤妃柔柔地说道:“皇上赏臣妾的东西太多了,臣妾哪里戴得了这许多?”   “只要你高兴就行。”齐寅帮她将最后一支钗取了下来,“你午睡吧,朕回长青宫批折子了,明日再来看你。”   贤妃点点头,齐寅转身往殿外而去,却又被她拽住。   “怎么了?”   贤妃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没什么,臣妾就是有点……舍不得皇上离开。”   齐寅心一软:“朕今晚来这里歇宿。”   贤妃没有抬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娇怯怯的身子往他怀里拱了拱,仿佛受伤的小猫在渴求他的怜惜。   齐寅暗自叹气,吩咐靳忠:“将折子送到这里来,朕今日陪着阿雅。”   贤妃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多谢皇上。”   齐寅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去午睡,朕在大殿批折子,等你醒来朕带你出去走走。”   贤妃乖顺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齐寅一直坐在床边,直到她睡熟,才去了大殿。拿起一本奏折,许久都看不下去,他总是对贤妃心软,习惯性地便要去迁就她,即使她因为这份迁就而感动,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欢愉。   或许,他早已不爱她了,一直维系着他们的,只有九年前那段短暂的美好时光,然而那些美好也逐渐被岁月消磨殆尽,他不知道他对她的好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之前太后提出要晋琳夫人为四妃,他压下去了,但等琳夫人诞下皇裔,这份位肯定还是要再晋一晋的。她晋了,沈意卿也得跟着晋,一来他答应过沈意卿,二来沈意卿为他付出的可不比琳夫人少。   但这样一来,贤妃就显得尴尬了,她位列四妃之三,琳夫人和沈意卿肯定得有一个在她之上,除非立她为后。   贤妃得宠九年而无子,若为后,前朝后宫必定一片反对之声。这且不说,她身子弱,即使坐上后位,也并无精力管理后宫,而若将凤印交予旁人便是打了她的脸,显然更为不妥。   而最最重要的,在他心中,他的妻子应该是与他志同道合,令他一想起来便满心愉悦的人,九年前的贤妃符合这个要求,可是现在……   他最属意的皇后人选本是沈意卿,可是她最近变了很多,他心中便又不确定了。唉,还是等琳夫人的孩子出生再说吧,还有几个月,兴许他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丹芸在甘露宫跪了两个时辰才被齐寅解救,回到听雨轩时,沈意卿正在同美歆说话,见到她,招手叫她过去。   “今日御前宫人送了些银子过来,说是皇上赏听雨轩宫人的,本宫留了一半下来,其余的你们两个拿去分给宫人吧,快过年了,让大家乐一乐。”   丹芸:“……”   即使主子不再如从前一般护犊,因此不考虑她在甘露宫所受的侮辱,也看不到她踉跄的脚步和不能伸直的膝盖,但也绝无可能做出克扣宫人赏钱的事。   她仔细看了看沈意卿,相貌同过去一模一样,她却总觉得她换了个人。   美歆倒不觉有异,她以前没有近身伺候过薛千柔,虽知她性情豪爽,出手大方,却不知究竟大方到何种程度,在她看来,能拿出一半来赏赐宫人,已经很不错了。   丹芸顿了顿才道:“奴婢等这就去做。”   沈意卿大概在想什么别的事,也没再说什么,只挥手让她们退下。   “丹芸姐姐,你……”美歆看了一眼丹芸的膝盖,“不如你去休息吧,夫人吩咐的事,我同贾公公一起去做。”   丹芸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便没有推辞,道了谢,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她与涵姝本来住在一处,齐寅虽贬斥薛千柔,但她却没有让她搬走,两人的房间挨着,东边那间是薛千柔的,西边那间是她的。   薛千柔从大宫女变成了做杂役的,每日都很忙,这一日直到晚间才回来。丹芸被罚跪甘露宫的事,后宫到处都在传,她自然也知道了,因此一回来便去丹芸房里看她。   下午贾德曾去太医院替丹芸请了医女,医女检查伤势后开了去瘀的药,嘱咐两个时辰换一次,此时她正一边吸气一边换药。   薛千柔见她两个膝盖淤青一片,肿起来老高一截,心里一团无名火顿时蹿了起来。以往她与涵姝丹芸虽名为主仆,实际当她们是自己姐妹一般,时时处处护着她们。如今沈意卿却丝毫不顾丹芸的感受,要她去受那样的屈辱,实在让人生气。   丹芸见到她,立即叫道:“快来帮帮我,太疼了,我抖得上不了药。”   薛千柔强压怒火,走过去替她上药。丹芸见她脸色,知她心中怒极,赶紧道:“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以前没受过,便娇气了几分。”   薛千柔不答话,快速帮她上好了药,说了一句:“你歇着吧。”便摔门而去。   “你去哪里?”丹芸怕她闯出什么祸来,立刻下床去追她,但薛千柔的步子太快,等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了她的影子。   ☆、怀疑   第七十四章:怀疑   美歆见“涵姝”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大殿,恶狠狠地盯着主子,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着实吓了一跳。   “美歆,你先下去。”沈意卿道。   美歆逃也似地退下了,薛千柔走到沈意卿面前,冷冷地问道:“为何要这样对丹芸?就算你想讨好贤妃,联合她对付琳夫人,也不该拿自己人开刀。”   沈意卿很有些不耐烦,诚然丹芸是个忠心、得用的奴婢,但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主子需要她受点委屈,她便得受着,天经地义,真不明白薛千柔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么点小事便到她面前来闹。   只是,如今是除掉琳夫人孩子的关键时刻,她不能与薛千柔撕破脸皮,以免节外生枝,唯有出声安抚:“你以为我愿意丹芸受辱吗?若是琳夫人诞下皇子,坐上后位,第一个便要除掉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与贤妃合作。”   她作势抹了抹泪:“我沈意卿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你待丹芸好,我也不会差,况且丹芸受辱,我这个做主子的难道就很有脸面?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忍罢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薛千柔从小在精英队长大,身边都是坚忍不拔的人,对于对付哭哭啼啼的弱女子实在没什么经验。况且她们身在后宫,从理智来说,沈意卿的做法也并没有错,因此瞪了她片刻,又转身走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丹芸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她安然回来,松了好大一口气:“我真怕你被主子责罚。”   薛千柔心中的气还没消,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若是过去,别说她从未责罚涵姝丹芸,便是别人也动不得她们,如今沈意卿却不将她们当人看。   丹芸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刚才的反应,倒像是从前的主子,看不得我们受一丝委屈。只是如今……主子毕竟是主子,咱们做奴婢的,听从主子吩咐是本分,只盼留着这条命,过几年能出宫回家罢了。”   “丹芸……”薛千柔握住她的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抛弃了丹芸,任她被人欺负一般。   “涵姝,自你进宫以来,我们便一直交好。很多话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近来有件事压在我心里,我很难受,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丹芸突然说道。   “你说给我听便是,若我能帮你,你便不需再烦恼。若不能,我也决不会传出去,你只当没说过罢了。”   丹芸点点头,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小时候听老人家提起,说是有些人的肉体会与灵魂分离,若是灵魂不能及时回归,肉体便会被别人占据。”   薛千柔有些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主子进宫大约两月的时候,曾经被雷劈过一次,醒来后性子就变了很多,而且有些事她也不记得了。你能想起最初那个主子是什么性子吗?”   薛千柔一颗心砰砰直跳,莫非丹芸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丹芸皱着眉头:“这几日我仔细思量,发现现在的主子跟被雷劈之前那个主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   丹芸望了望门窗,已经入夜,周围都很安静,两人所居的这个院子是为有脸面的宫人准备的,目前也就住了四个人,她、薛千柔、贾德和美歆,贾德和美歆的住处在另一边,离得比较远,因此并没有人能听到她们说话。   但她仍然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主子被雷劈以后,另外一个灵魂进了她的身体,而上次中毒后,主子又将身体夺了回来,所以那半年中,对我们好的那个主子其实不是现在这个。”   这种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却能对沈意卿的“变化”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薛千柔一低头,泪珠就滑了出来,连丹芸都能明显地察觉到异常,那个与她同床共枕半年,又曾生死与共的人却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因为沈意卿责罚自己。   “涵姝,你怎么了?”丹芸见她哭泣,惊道,“是不是吓着你了,我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丹芸,如若你说的是真的,有一天那个护着我们的主子又回来了,你会怎样?”   “我……”丹芸语塞。   “如若两个主子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效忠谁?”   “我自然愿意效忠那个护着我们的主子,可是……”丹芸难过地说道,“这可由不得我们选择。”   薛千柔心中一酸,转移了话题:“早点歇着吧,别想那些无稽之事了。”   丹芸的确有些累了,依言躺到床上,却又道:“涵姝,我总觉得你也变了,难道说那个主子的灵魂跑到你身体里去了?”   薛千柔一呆,她竟能认出自己,虽然她的想法很荒唐,但却在一定程度上真相了。只是,她却不能与她相认,因为她终将离开这个时空,而丹芸以后只能跟着沈意卿,适应她。   “如果我有她的本事就好了。”她这样回答她。   安顿好了丹芸,薛千柔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潮起伏澎湃,怎么都无法入睡。在这个时空,她最亲近的人便只有三个:涵姝、丹芸和齐寅。这三人中,涵姝在沈意卿回归那日便见过她的真实面目,丹芸虽然不知内情,却差点猜到真相,而齐寅……   短短半年,她与齐寅却一起经历了很多。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她以为其中一方哪怕有一点点变化,另一方也会敏感地察觉到,谁知沈意卿回来一个多月,与齐寅也有过两次鱼水之欢,齐寅却没看出沈意卿与她的不同,将对自己的一腔情意全部转移到了沈意卿身上。   当她站在他面前,他不但没有认出她,竟还狠心贬斥她,而原因只不过是怕她对沈意卿不利。   伤心的眼泪顺着脸颊而下,直滑到颈脖,将John送给她的精灵之星打湿。她将精灵之星握在手中,想着远在帝国的哥哥。哥哥虽然对她严厉,但那份疼爱却是发自内心的,当年若不是她这个拖油瓶,他应该已经成为父亲那样的战神。虽则如今他是帝国领袖,但那并非他所愿,他因为她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如果John不是她的哥哥该多好,她崇拜他、仰慕他,从小就把他当做自己的神,一直想找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做终生的伴侣。遇到齐寅时,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人,她那么爱他,全心全意投入这一段感情,为了他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现实却无情地将她的美梦击碎。   如果John和齐寅易地而处,决不会把她认错。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John都能准确认出自己的妹妹,并且会一直护着她,疼爱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哥,我好想你……”她对着空气哽咽着说道。   .   齐寅在甘露宫歇了一晚,想起丹芸受罚,沈意卿心中肯定不舒服,于是第二日下朝时便到听雨轩看她。   他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薛千柔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听到太监唱诺的声音,她退到一边,低头跪了下去。   她今日所着是浅蓝色的宫装,腰间挂着一串很长的流苏,下跪的时候,流苏便垂在了地上。齐寅从流苏往上看,见到她柔顺的青丝全部垂在胸前,头上只插着一支银色步摇,打扮非常简单,但偏偏就透出一股与众不同来。   他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甚至略微停了一停。薛千柔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按照规矩低头跪着,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不但未发出任何声响,似乎连呼吸也没有。   齐寅甚至有种错觉,眼前的女子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非活人。   “涵姝——”他忍不住唤道。   “奴婢在。”薛千柔答道,声音里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   齐寅心中烦闷,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往殿门而去。进了殿门,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发现她仍旧低头跪着,才想起自己忘了让她平身。   低等宫人便是这样,若主子忘记让她们起来,她们便得一直跪下去。   齐寅虽知有这个规矩,以前却从未注意过。鬼使神差地走回薛千柔身前,说道:“平身吧。”这才又走回殿中。   跟在他身后的靳忠暗暗抹了把汗,皇帝竟为了让一个被他亲口贬斥的宫女平身,来回走了两趟,莫不是疯魔了吧?   ☆、秘密   第七十五章:秘密   而大殿中的沈意卿心中更不是滋味。   自从她回归,薛千柔假扮涵姝,与齐寅便没有了直接的来往,前段时间更是被齐寅亲口发落了,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结束——迫于哥哥的威严,还有内心的是非之分,薛千柔必不会对齐寅说出真相,谁知今日却见到齐寅如此留意她。   她在一步一步筹谋,打算除掉琳夫人和贤妃,坐上后位,在她的计划中,从未把薛千柔当做太大的威胁,只是防备着她会阻挠自己害人,根本没想到她如今的身份还能入齐寅的眼。   看来,薛千柔也留不得了。   虽则当初她向John承诺过会待薛千柔如亲姐,但若是薛千柔被别人害死,John可不能将责任推到她身上,毕竟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罢了。   “臣妾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她假装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恭敬地下跪行礼。   齐寅有些心虚,赶紧扶起她:“柔柔免礼。”   沈意卿笑问:“皇上怎地这个时辰到听雨轩来?”   齐寅拉着她坐下:“昨日发生何事,为何责罚丹芸?”   沈意卿神色一黯:“皇上知臣妾一向护着她们,昨日……向晚绊倒了丹芸,两人才撞到贤妃娘娘,本不是丹芸一人之过,但贤妃娘娘没看到事发经过,以为是丹芸……贤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物,若是臣妾护着丹芸,说不定皇上会重罚她……”   “在你心中,朕是如此是非不分的人么?”   沈意卿抬眸望了望他,又垂下头去:“奴婢冲撞了主子,本就该罚,这些事并无是非之分,左不过……看皇上偏着谁一些。”   齐寅的心再次疼起来,她面对别人的人从来不惧,哪怕是当初得宠有孕的萍贵人,抑或一直盛宠不衰的琳夫人,都未曾有过退让的时刻,然而这一次面对的是贤妃,因着他一直以来对贤妃的宠爱,她妥协了。   “柔柔……”他说道,“如果冲突的双方是你和贤妃,朕不会偏着她。”   他十七岁便爱上贤妃,两人之间的甜蜜却只持续了半年时间,现在想想,若是当初先遇到的是沈意卿,或许……贤妃如今的地位早便是她的了。   沈意卿惊讶地望着他,后者神情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咬着下唇,眼泪夺眶而出:“皇上,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臣妾会尽量避免与贤妃娘娘冲突,以免皇上为难。若然有一天……皇上想护着她,臣妾决不会怪皇上。”   齐寅将她揽入怀:“有柔柔这样善解人意的妃嫔,是朕之福。”   沈意卿靠在他的胸膛,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薛千柔,你在他眼中虽然特别,然他到底还是更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如何宠爱我,如何厌弃你。   .   齐寅未在听雨轩多耽,便去了琳夫人那里,太医刚替她请完脉,他细细问了,太医言道一切都好,夫人的胎象很稳。   齐寅放了心,挥手让御医退下,执着琳夫人的手,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琳夫人笑道:“臣妾和小殿下都好得很。”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小殿下很顽皮呢,日日都踢臣妾。”   果真是个顽皮性子,一会儿功夫,齐寅便察觉到数次胎动,满意地说道:“好动才好,好动的孩子聪明。”   琳夫人整个人都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眼神之中却又隐隐含着一些担忧:“皇上以后还是少来臣妾这里吧。”   齐寅奇怪:“为何?”   “皇上若是太过重视这个孩子,臣妾怕……如今后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臣妾的肚子……”   齐寅默然,他实在说不出自己会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孩子的话来,因为在过去的九年中,他每一次都尽心护那些孩子,但却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青莲,怀孕的女人总会多思,你不要整日闷着,不如去睿婕妤和倩婕妤那里走动走动,她们宫里有孩子,你时常同她们聊一聊,或许会解些烦闷。”   琳夫人愣住,皇帝怎会无缘无故同她提起两位婕妤?她们一向很低调,几乎不与任何妃嫔交往,自己当初还用睿婕妤母女威胁沈意卿,使得她乖乖罚跪,这事后宫皆知,皇帝没有理由不知道,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寅见她脸现迷茫,说道:“她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你可以多向她们请教,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琳夫人不是蠢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怪两人平时太低调,以致她忽略了她们成功诞下孩子并养育至今的事实。两人虽然膝下有女,却一为瞎子,一为哑巴,虽然有福,福气却有限,而自己腹中的孩子,据御医所说,却是无比健康的,想必将来一定能得齐寅宠爱,到时候她母凭子贵……   “皇上说得是,臣妾理应去两位婕妤那里取取经。”   齐寅见她已被点醒,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叮嘱一番之后,便回了长青宫。   他走后,琳夫人细细思量,这些年来,皇裔每每被害,害人者大多是平时并不出挑的妃嫔,所以令人防不胜防,想来定是因为怀孕的妃嫔得宠,因此引起她们的嫉妒,而两位婕妤即使育有孩子,齐寅也只是晋位,增添吃穿用度,并未多宠爱她们半分,所以凶手才放过她们吧?   再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家一向重视皇裔,若她们当初生下的是皇子,日后万一被立为太子,那可是人人嫉妒眼红的事,凶手又不知她们腹中的是公主,怎会放过她们?   况且,当初芬仪江氏怀的可也是女孩,却在八个月上小产了,可见只要怀孕便会招来嫉妒的。   那么,两位婕妤到底有什么秘诀能保住孩子呢?   如今她月份大了,又怕有人害自己,便不大出宫,虽觉得应该主动上门求教,方显诚意,然而并不敢冒这个险,于是派人将两位婕妤请了过来。   两人很是惶恐,睿婕妤犹甚——毕竟琳夫人曾经找过她的茬,战战兢兢坐着,手捧茶杯却不敢喝。琳夫人倒是很和蔼,与她们拉着家常,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本宫第一遭怀孕,很多事情不懂,今日是特地向两位妹妹请教的,还请两位不吝赐教,本宫必定感激不尽。”   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两人沉默片刻,倩婕妤说道:“当初臣妾怀孕时,太医叮嘱臣妾要多动一动,最好每日能散步一个时辰。”   睿婕妤接着道:“饮食方面亦要注意,不可进食内脏,否则对胎儿不好。”   这些是每个太医都会叮嘱的事情,琳夫人想知道的显然不是这个。   “还有吗?”她笑眯眯地问道。   两人又各自说了一些,然都是一些平常的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琳夫人本就不是耐心的性子,孕期更加烦躁,于是来了火气:“两位妹妹也知道本宫想问的是什么,若是能让本宫顺利生下这胎,本宫必不会亏待你们,若有藏私,本宫可不是好惹的。”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起身下跪:“臣妾等愚钝,还请夫人恕罪。”   她再施压,两人只是不断叩头谢罪,半点有用的信息也不肯透露。她当即将手边的茶杯摔了,也不说话,就任两人跪着,自己则往长青宫而去。   她是个性子急的,如今怀有身孕又盛宠,在齐寅面前便不大顾忌,径直闯入内书房,将自己向两人求教,两人却故意隐瞒的事说了,泪水涟涟的,齐寅只得放下奏折,好生安慰。   但两人不肯说,齐寅也没有办法撬开她们的嘴,何况此事不宜闹大,否则若是被幕后之人知道了,恐怕会另想办法害琳夫人的孩子,到时候只会更加防不胜防。   “你也太心急了些,朕同你说那些,是希望你委婉一点,私下里与她们聊一聊,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人召到寝宫逼供,换你你肯说吗?”   琳夫人撇嘴:“倒是臣妾的错了。”   齐寅刮了刮她的鼻子:“自然是你的错,你该温柔一些,虚心求教,不可如此咄咄逼人。快回去免了两人的责罚,否则更探听不到消息了。”   琳夫人想了想,乖乖点点头,齐寅唤人伺候她洗了面,亲自送她回宫。   如今她已打草惊蛇,他唯有用君王的身份让两人有所顾忌,尽快将秘密告知琳夫人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两位婕妤还在殿中跪着,齐寅免了她们的礼,温和地说道:“琳夫人也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针对你们,你们不需放在心上。”他揽着琳夫人,一同坐到主位,“你们养育皇裔有功,朕心中自然记着,琳夫人腹中的孩子是灵犀灵玥的弟弟妹妹,将来几个孩子定是要一处玩耍的,你们也该跟琳夫人多亲近亲近。”   两人岂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她们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在齐寅一念之间,自然不敢得罪,于是异口同声称自己回去再想想,若有特别的地方,一定会及时告知指琳夫人。   齐寅再问了几句灵犀灵玥近来的情况,便让两人退下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未做任何交谈。一刻钟以后,倩婕妤却在宫道上“偶遇”听雨轩大宫女美歆。   ☆、冲撞   第七十六章:发觉   薛千柔手里提着一只小篮子,往尚食局而去。   自从齐寅发落了她,起初她被安排去打扫院子,这是个苦差事,但她既是被皇帝亲口发落的,自家主子又未替她求情,丹芸和贾德便也不敢太过包庇。   薛千柔被发落后不久,丹芸又被罚跪甘露宫,倒是接替涵姝的美歆像是得了主子重视,沈意卿很多事都让她去做。   贾德是太监,平时少在主子面前伺候,但掌管着整个听雨轩的事务,知道主子一向护犊,如今却突然克扣宫人银子,还疏远了涵姝丹芸,多半是有什么大事要做,银子用来上下打点,重用美歆则是因为事情危险,所以不愿涵姝丹芸涉入,怕她们受苦。   主子有自己的打算,既没有让他参与,他自是假作不知,所能做的便是私下里护着涵姝一些。因此见皇帝再也没有提到涵姝,便免了她打扫院子的差事,改派她做些跑腿的活儿。   一个宫里,就算没有大事发生,每日的小事却总也不绝。譬如有宫人不小心摔了盘子碗碟,或者有什么用旧了用破了的东西需要扔掉,就得上报六尚局及时补充,此时薛千柔便是去尚食局将一些缺了口的旧碗换成新的。   想起自己曾经一掷千杯的豪爽,她暗暗自嘲。   尚食局与后宫隔着一道宫墙,从听雨轩过去的话要经过宁馨宫。宁馨宫里并无主位,份位最高的是一位从五品的小仪,毗邻的便是倩婕妤的阳泉宫。   虽则倩婕妤育有一女,却仍旧不得宠,这两座宫殿平时都冷冷清清的,薛千柔经过的时候,心里涌起一阵孤寂感。   眼看再过一道门便可到达尚食局的地界,她突然见到墙角处有两个身影,心中疑窦顿起,青天白日,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显然所谋之事必不光明正大。她想了想,跃身将篮子放在宫墙上,从另一边绕到了两人附近。   两人所在的位置十分微妙,在两条小巷子相交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可以立即分开各走一边。薛千柔虽然武功高强,但两边的宫墙都不算高,不能藏人,又无屋宇可以躲避,因此不能靠得太近,只能听到两人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但也足够了。   宫宴、琳夫人、孩子……这些关键词结合在一起,薛千柔顿时知道定是沈意卿想要除琳夫人的胎,而倩婕妤便是她的杀人工具。   倩婕妤这么多年来一直低调避世,照理不容易说动,但如今形势与之前的九年又有不同:那九年间,贤妃虽然得宠,却始终因为子嗣问题未能坐上后位,如今琳夫人有孕,从皇帝和太后的态度来看,若她诞下皇子,很有可能会问鼎后位。   在琳夫人失宠的那段日子,两位公主在长宁宫跟着暖月姑姑学习,太后也时不时召薛千柔前往,虽然两位婕妤一直不冷不热,但薛千柔跟两位公主倒是很熟,一直都很疼爱她们,后来更是因为睿婕妤母女受宫道罚跪之辱。琳夫人是个爱猜疑的,免不得会担心两人站在沈意卿那边对付她,所以决不会放过她们。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两位婕妤心思深沉、谨小慎微,不可能想不到。沈意卿或许正是抓住了倩婕妤的这种心理,于是撺掇她帮助自己除掉琳夫人的孩子。   薛千柔握紧拳头,只觉得浑身都要冒出火来。若沈意卿计划成功,好处全都由她来得,若失败,被推出去的肯定是倩婕妤,要是倩婕妤被赐死,灵玥怎么办?她还不到三岁!   等等……沈意卿该不会是想利用倩婕妤除掉琳夫人的孩子,再利用琳夫人除掉倩婕妤,然后抢夺灵玥的抚养权吧?   琳夫人若失子,定恨透了倩婕妤母女,不可能扶养灵玥,贤妃身子又弱,那么沈意卿便是最好的人选。   好狠毒的心思!   虽则她本来便是冒沈意卿的身份得宠的,但是见到后者这么做,仍是怒不可遏,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美好局面,就这样被沈意卿一点一点糟蹋。   丹芸是一个,如今又轮到了倩婕妤母女,今后将会是谁?   她思量间,倩婕妤同美歆已然分开,倩婕妤背向她往阳泉宫而去,美歆则正对着她走来,她赶紧贴着墙壁往前行,数丈后转了个弯,与美歆岔开了。   望着美歆匆匆而去的背影,她只觉心中憋闷。若一个多月前,她回到了帝国,便不需为这些事烦恼,然而她却被迫留在了这个时空,亲眼见到自己的朋友受苦,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决不能让倩婕妤母女出事!   她握了握拳头,准备先去尚食局,将贾德吩咐的事办妥,再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办。谁知刚一转身,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还没回过神来,便听一声断喝:“大胆奴婢,竟敢冲撞皇上!”   却是靳忠的声音。   熟悉的男人气息萦绕在身遭,两人之间的感情却已不在,薛千柔心中酸涩,没有抬头便直接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刚才那一撞,她直接撞到了齐寅怀中,后者只觉得失落了快两个月的熟悉感突然出现,却又随着她的下跪而消失无踪。   他讶异无比,自己从未与“涵姝”亲密接触过,缘何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而之前自己无缘无故注意到她又是为了什么?   他没开口,薛千柔却感觉他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烦躁的气息,并且逐渐扩大,不由得苦笑,他到底是有多讨厌她?这一次,又会如何惩罚她呢?   “皇上……”靳忠小声唤道。   九五之尊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庄重的朝服,如今胸口皱了一块,头上的九旒冕也被撞歪了,如此狼狈,换作别的宫人,多半要受重罚,但结合最近皇帝在“涵姝”面前的奇怪表现,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你先退下。”齐寅吩咐他。   “遵旨。”   只剩下两人在现场,薛千柔一直低着头,看着齐寅玄色龙袍的下摆,张牙舞爪的金龙,玄色与金色交替,生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他是皇帝,她是宫女。   确切地说,他是暴怒的皇帝,她是冒犯了圣颜的宫女。   她轻声一笑:“皇上是想让奴婢在这里跪着反省,还是去宫正司领罚?”   语气里带着两分嘲意。   齐寅更是烦躁,按照宫规,他本该重罚她,却不知为何,心里极度不愿这么做。   仔细想想,沈意卿和她的变化都是在中毒之后,前者身上以往令他着迷的特征所剩无几,后者却仿佛多了一些魔性,总是不知不觉便能吸引他的目光。   中毒事件过了这么久,御林军那边却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说一切都是“涵姝”搞出来的,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沈意卿的魅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目的便是……惑主?   如此奴婢,实在可恶!   他剑眉一挑,便要发怒,薛千柔却于此时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里并无半分惧怕,只有嘲讽与悲伤,仿佛并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因为对一切皆不在意了。   齐寅的怒气顿时消散,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她从未刻意在他面前做过什么,每次都是他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而她并无半分逾矩的地方,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关注或者责罚罢了。   自己若因此迁怒她,岂不是成了不明事理的昏君?   他一直没说话,薛千柔却又开了口:“皇上是想赐死奴婢么?”   从来没有女人用这种心灰意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仿佛被他伤透了心一般,可他不过将她从沈意卿身边打发走罢了,犯得着因为这个就要死要活的?   他赌气似的说道:“是又如何?”   呵,又能如何呢?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奴婢,过去的恩情不再,她还能要求什么?   “那就请皇上下旨吧。”她平静地说道。   她戴着精灵之星,哪怕喝下鸩酒也不会致命,却可以趁机脱离皇宫,离他远远的,他要宠爱谁,立谁做皇后,给谁一生的荣宠,都跟她毫无关系了。   “你不怕死?”齐寅问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失去最爱的人,比如最爱的人想要自己死。   “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说道。   齐寅与她对视片刻,后者眸中的冷意令他胆寒。如果说贤妃的冷漠如针,那么薛千柔的眼神便是锋利的刀片,将他的心削成一片一片的。   “今日之事不许外传。”他丢下这句话后落荒而逃。      ☆、出事   第七十七章:出事   与皇帝相遇之事谁也没有外传,薛千柔做完一天的活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隔壁屋里亮着烛火,丹芸比她早了一步回来,因着膝盖的伤,沈意卿准了她三日的假,薛千柔原本以为沈意卿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今日才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将丹芸支开罢了。   涵姝和丹芸一直跟着薛千柔,从她不得宠到与贤妃、琳夫人三足鼎立,期间经历了许多,跟她感情很深,如今丹芸又与她住在一处,沈意卿便忌惮着丹芸,不让她参与那些秘事。   薛千柔冷笑,她还不想让丹芸牵涉进去呢,宁可她不受重视,甚至像自己一样被贬斥,只要平安便好。   “涵姝,你回来了。”丹芸招呼她。   薛千柔走过去,问道:“你的膝盖怎样了?”   “已经没事了,本来明日便可如常当值,夫人却让我再歇两日。”   呵,这是嫌她碍事的意思。   薛千柔冷声道:“夫人让你休息,你索性便多歇几日,反正她又不扣你的例银,就算扣,咱们之前也攒了不少,够花一阵子的。”   丹芸听她语气不对,拉她坐下:“怎么了,倒像是吃了火药似的。”   “眼瞅着快过年了,过年一定会有宫宴,后宫妃嫔都要参加,你看着吧,到时候指不定会有多少风波,你要是能不去,就千万别去,不然如果需要替罪羔羊,夫人定会第一个把你推出去!”   丹芸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生什么事了,你怎地编排起主子的不是来?”   薛千柔冷静下来,说道:“没事了,只是见到夫人重用美歆,心里不忿罢了。我是被皇上发落的,无话可说,可是你呢?一直对夫人忠心耿耿,如今被她当做讨好贤妃的工具不说,倒还被美歆爬到头上去了。”   丹芸叹口气:“涵姝,咱们做宫女的,若能跟个好主子,便是一生的幸运,若不能,也只能怨自己运道差。夫人能有半年待我们好,我们也别奢望更多了。我今日刚听说,明妃娘娘宫里的小德子失踪三日,结果被发现死在了枯井里。”   “明妃?”薛千柔皱眉,此人一向低调,当初萍贵人失子的时候,却站出来直指琳夫人是凶手,后来琳夫人失宠,也没敢去找她麻烦,她便又沉寂下去,后宫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此人的名号了。   当初若不是薛千柔替琳夫人求情,后者可能已经被赐死,因此琳夫人和明妃的过结可不小,若琳夫人登上后位,后宫哪里还有明妃立足之地?   所以,明妃一定不愿意琳夫人平安产子,而琳夫人亦会全神戒备,甚至先下手为强。小德子之死,是琳夫人向明妃示威,还是明妃在清理自己身边的叛徒?   “涵姝,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哪天便轮到我们。”丹芸说道。   “别怕,我会尽力护着你。如今我不在夫人近前伺候,反倒自由了些,若有为难之事,你尽管来找我,但凡我能做到的,决不会推辞。”   丹芸扑哧一笑:“你这口气,倒同以往的夫人一模一样呢,哪里还像那个性子急躁、做事毛手毛脚的丫头?”   “以前有主子护着,毛手毛脚也没多大干系,如今……凡事只能靠自己了。”她神色黯然。   忍不住又想起在帝国的日子,虽然哥哥严厉,教官Michael也堪称“铁血”,但他们一直护着她,闯了祸Michael会帮她兜着,兜不住了哥哥自会出马,虽然事后也有罚她,哥哥下手还不轻,但她仍仍然觉得安全。   一边骂你罚你,一边却为你焦急奔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庇护你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等回到帝国,她一定乖乖听John的话,再也不给他惹麻烦了。   .   除夕终于来到,齐寅按照惯例在皇宫正殿永晖殿举行国宴,犒赏群臣。后宫妃嫔也都参宴,不过是在九阶之上,由珠帘隔开。   薛千柔如今已经没有资格随沈意卿参加,后者带的是丹芸和美歆。入夜,她悄悄潜到了永晖殿附近,盯着大门。几日前,她曾匿名传书,让倩婕妤不要和沈意卿合作,也不知她会不会相信自己。   殿内很热闹,殿外却很冷,她拉了拉领口,冰冷的手指碰到锁骨,浑身一激灵,她立马将手拿开了。片刻之后,却又再度摸了摸——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竟瘦了这许多。   在这个时空呆了半年多,除了中秋家宴,她从未参加过任何正式的宴会,那一次她想着要帮齐寅除去反贼,根本无心饮宴。如今越王已除,却不知齐寅身边又是何人陪伴。   宫宴是戌时开始的,亥时二刻开始便陆续有朝臣、妃嫔告退。薛千柔躺在殿外一棵大树的枝丫上,一身夜行衣使得她整个人都融进了夜色之中。   眼看宫宴已经过半,她心里却丝毫也没放松下来。子时初,突然见到靳忠和初雪急匆匆出了殿门,各自往两个方向而去,薛千柔心中一沉,果真出事了,否则齐寅不会将靳忠派出来,而初雪……琳夫人的胎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殿内本来人声鼎沸,却陡然安静了下来,初雨的哭声透过殿门传到了外头。一刻钟后,靳忠同刘御医一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不一会儿,初雪带着太医院院正也赶了来。   随后,几个宫人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肚子高高隆起的琳夫人,刘御医和院正一左一右护着担架,齐寅跟在担架后面,脸色铁青。   看他们行去的方向,应该是往齐寅的长青宫而去——琳夫人的寝宫离永晖殿太远。皇帝离开后,很多朝臣妃嫔也跟着离开,朝臣自是各自回家,妃嫔则都往长青宫赶去,包括沈意卿和倩婕妤在内。   但倩婕妤脸色很平静,手里牵着灵玥,稳稳地走着,似乎刚才的事根本与她无关。薛千柔寻思,莫非出了其他意外?   人太多,她不敢现身,等人潮终于散去,立刻从殿后找了个窗户,潜了进去。   殿内保持着众人离去时的原状,宫正司的人正在挨个查探,薛千柔躲在柱子后面,见到有人在一个座位上拿起一个茶杯闻了闻,朝宫正秦氏走了过去,并低声说了什么。   座位在第一排靠右的位置,大沥朝以左为尊,左边肯定是份位最高的贤妃,右边多半便是琳夫人了——她虽未晋位德妃,却拿着德妃的俸禄,比俪夫人和沈意卿地位高一些。   秦氏听了以后脸色很冷,小心地将茶杯接过,那人转头又去寻找别的证物,秦氏却眼疾手快将茶杯塞入了怀中,另外从旁边案上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小心地放在摆放证物的盘子里。   薛千柔耐心地等她们全部离开,趁着其他宫人还没进来打扫,迅速来到刚才秦氏站立的地方,地上有几滴茶渍,乳白色的,看着像是果茶,是刚才秦氏将茶杯收入怀中时滴下来的。薛千柔蘸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因为量实在太少,根本闻不到什么味道。   她心念一动,将脖子上的精灵之星掏了出来,将果茶沾了一点到上面,立刻见到里面的星星动了起来,但只微微一亮,便暗了下去。   在精灵之星的传说中,它遇到剧毒之物会灿然生光,若是毒性很小,便只是亮一亮而已。看来这果茶里有毒,毒性却不强,若敌人真想对琳夫人下毒,为何却用毒性不强的那种?而看琳夫人被抬出去时的情状,并不像是中毒,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殿门响起,该是永晖殿的宫人要进来打扫了,薛千柔迅速来到窗边,纵身跃了出去。   .   长青宫。   刘御医和院正同时在寝殿替琳夫人诊治,齐寅、太后和一众妃嫔则焦急地在大殿等候。   宴席上,琳夫人被太后召过去坐在身畔,谁知睿婕妤带着灵犀上前向齐寅和太后敬酒时,灵犀突然一个踉跄,撞到了琳夫人。灵犀是瞎子,看不到周围的情状,但听到一片惊呼声,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切间想寻找母亲,谁知双手乱抓之际,拖着睿婕妤一起倒在了琳夫人身上。   如今琳夫人昏迷不醒,睿婕妤则带着灵犀跪在大殿,齐寅也没有心思理她们,只焦急地走来走去。   内殿的刘御医把了脉以后就沉默不语,院正问道:“刘大人,你对夫人的情状怎么看?”   刘御医皱着眉头:“夫人的摔伤并不严重,也没有伤到小殿下,但她体内似乎有毒。”   院正看着他,摇摇头:“刘大人医术高明,这一次却是诊错了。”   刘御医吃惊:“江大人……”   琳夫人体内的毒素虽然少,但凭院正的医术,不可能把不出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刘大人,你听我的没错,琳夫人怀有皇裔,荣宠无限,但那一头却是……”他在他手上划了个字,“整个太医院都惹不起她,反正琳夫人的胎也无大碍,我们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刘御医默了半晌,终是点了头。      ☆、夺女   第七十八章:夺女   琳夫人昏迷了一夜,第二日辰时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因为被撞倒之时出了一点血,整个人还虚弱着,但刘御医和院正都说已无大碍,皇裔也保住了,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需要卧床调养。   齐寅和太后都大大松了口气,一众妃嫔在殿里熬了一夜,除了与琳夫人交好的那些,无不盼望着她一尸两命,结果不但大人没事,连孩子也没受到损伤,自是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着旁人在场,不得不做出一副大感欣慰的样子。   睿婕妤和灵犀跪了一夜,睿婕妤身子弱,已经有些跪不住,灵犀就更不用说了,小孩子熬不得夜,跪到半夜便打起了瞌睡,被睿婕妤强行掐醒,此时仍有些迷迷糊糊的。   “皇上——”贤妃柔柔地开了口,“虽则昨夜是灵犀公主不小心闯了祸,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地上凉,她跪了一夜,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她没有替睿婕妤求情,谁都知道这种事,大人的责任最大。灵犀本就是个瞎子,看不清路情有可原,何况她贵为公主,就算罚也不会罚得太重,但是睿婕妤就凶多吉少了。   齐寅一听到琳夫人和她的孩子没事,气已经消了大半,灵犀是他的女儿,又一向乖巧,他自然也是疼的,但她毕竟闯了祸,不可不罚,他抬眼望向太后,想听听她的意见。   太后一个老太太跟着熬了一夜,已经有些扛不住,想起昨夜凶险,皇裔差点夭折,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哀家平时看着睿婕妤像是个稳重的,谁知竟看走了眼!灵犀眼睛不方便,做母亲的却不多加照管,难辞其咎!”她厉声道,“皇帝,哀家觉得应该重新给灵犀找一位母妃,好好教导她才是!”   睿婕妤大惊,将灵犀摇醒,让她一个人跪着,自己则拼命磕头:“太后,臣妾知自己罪该万死,太后要如何责罚臣妾都愿意接受,只求太后不要将灵犀交给别人扶养!”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哀家的意见便是这样,你看着办吧!”说完便扶着暖月姑姑的手出殿去了。   睿婕妤膝行到齐寅身前,求道:“皇上,臣妾愿意终身禁足宣若宫,只求皇上不要让我们母女分开。”   灵犀也爬过去抱住齐寅的大腿:“父皇,母妃与儿臣并非有心,求你……”   母女俩的哭声回荡在殿内,哀凄之极,催人泪下。齐寅眉头紧皱,他相信睿婕妤母女并非有意,但现在的形势,她们伤了琳夫人一事不但不能不追究,反而要重罚才行——若不震慑后宫,说不定还会发生其他意外,这最后的四个月,任何小事都疏忽不得。   只好狠下心来:“睿婕妤降位正六品贵人,迁居宣若宫偏殿闭门思过。至于灵犀……就交给敏夫人扶养吧。”   后宫皆知敏夫人疼爱灵犀,如今又得盛宠,皇帝这样决断,算是对睿婕妤母女手下留情了。   睿婕妤,应该说睿贵人搂着灵犀抽抽噎噎哭了好一会儿,母女俩都知今日不得不分开了,如今睿贵人被禁足,皇帝并未说何时解禁,就算解禁,要复位也是难上加难,灵犀可能以后就得一直跟着沈意卿了。虽说沈意卿对灵犀好,但又怎及得上亲生母亲?   齐寅怕扰了琳夫人休息,挥挥手命众人下去。沈意卿走到睿贵人和灵犀身边,闪着泪花说道:“睿姐姐,本宫会好好扶养灵犀,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决不会亏待她。”   睿贵人又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住,将灵犀交到她手中:“夫人,求你……”   沈意卿点头:“你放心吧。”   睿贵人对灵犀道:“灵犀,今后你跟着敏母妃,要听话,不可以再闯祸,知道吗?”   灵犀已近七岁,从未与母亲分离,自是舍不得离开她,但见母亲如此伤心,怕她忧思过度,只得点点头:“母妃,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等父皇气消了,儿臣就求他准我去探望母妃。”   睿贵人摸了摸她的小脸,凝视片刻,狠狠心掩面而去。   沈意卿牵起灵犀的小手,正要柔声安慰,灵犀突然甩开她,摸索着往齐寅的方向而去。   沈意卿脸上不悦之情一闪而过,轻声问道:“灵犀,你怎么了?”   灵犀紧紧拽着齐寅的衣襟:“父皇,敏母妃呢?”   齐寅亦觉奇怪,刚才明明是沈意卿牵她,她却问敏母妃在哪里,这是何故?   沈意卿走过去,蹲下.身道:“灵犀,你不记得了吗?我就是你敏母妃啊。”   灵犀害怕地将齐寅拽紧了些,齐寅想到这孩子大概是吓坏了,沈意卿中毒后又与往日有些不同,因此灵犀才没有认出她来,俯身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灵犀,这就是你敏母妃,她一向很疼你,今后也会待你好,就像你母妃那样。”   灵犀听父亲这样说,才走到沈意卿身边,怯怯地叫道:“敏母妃。”   沈意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灵犀乖,跟母妃回清璃宫休息吧。”   灵犀扭头转向齐寅的方向,齐寅道:“去吧。”她这才拽住沈意卿的手,随她走出了殿门。   灵犀是齐寅的长女,沈意卿虽然心里并不喜欢她,但表面上仍对她非常和蔼,一回到听雨轩便命美歆在偏殿给她收拾了住处,她原来的两个宫女也跟了过来伺候,沈意卿还怕不妥当,又拨了两个太监给她使唤。   灵犀以前就很懂事,如今母亲被降位禁足,她唯有沈意卿可以依靠,除了在长青宫大殿对她有一丝抵抗,之后都很亲近她。   沈意卿知道自己若能扶养好灵犀,在齐寅心目中的地位会更稳固,因此着实同灵犀亲近了一阵子。但她本人也才十六岁,只比灵犀大了不到十岁,又不是喜欢孩子的人——尤其是别人的孩子,况且也没有照顾瞎子的经验,因此几日一过便有些不耐烦。   谁对自己好,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灵犀很快便知道这位“敏母妃”不喜欢自己,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齐寅来听雨轩的时候,她总是一脸真诚的说沈意卿待她极好,让齐寅觉得自己的确给她找了位好母妃。   时间到了二月,琳夫人的胎已经七个月了,除夕那日虽说并没有伤得太厉害,毕竟还是损了身子,御医说可能会早产,齐寅和太后都很紧张,每日轮流探望琳夫人,其他宫里的人都不敢靠近琳夫人的寝宫,生怕她的胎出了什么问题,会栽到自己头上。   沈意卿十分着急,眼看着齐寅将琳夫人的寝宫护得铁桶一般,几乎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自己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诞下皇子,坐上后位?   上次她与贤妃达成协议,由她收买倩婕妤身边的宫女,趁敬酒的时候给琳夫人下药,贤妃则收买宫正司的人,将事情推到倩婕妤身上,等倩婕妤被赐死,沈意卿便主动向皇帝提出由贤妃扶养灵玥。但沈意卿并未按照计划进行,反而私下里找倩婕妤,要她故意绊倒灵犀,让睿贵人母女做替罪羔羊。   下药太麻烦,而且容易被人查出来,但摔倒的意外可是人人亲眼所见,睿贵人想推脱也推脱不了。   结果她成功了一半,睿贵人被降位,灵犀被她夺了过来,然而这对她来说自是远远不够,她要的是琳夫人的胎没了,若能一尸两命便最好不过。   只是同样的计策不可能用两次,而她没有遵守和贤妃之间的协议,后者绝不可能再度与她合作,如今只有两个人能帮她达成目的。   第一个是薛千柔,她的身手无人能及,若肯相助,必定一击得手。然而薛千柔是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的,说不定反而会泄露她的秘密,得不偿失。   第二个便是灵犀,她年纪小,容易被利用,若是让她以向琳夫人赔罪的理由近了琳夫人的身,无论下毒还是再次让她出意外都比较容易,反正灵犀又不是她的女儿,到时候她推说灵犀是想替母亲报仇,自己便最多落个教导不善的罪名,齐寅不见得会罚她。   要想灵犀替自己除去琳夫人,只需用她的母亲做幌子即可,小孩子心疼母亲,若是母亲受了什么苦,她必定想为母亲报仇。   人之常情。   ☆、相认   第七十九章:相认   除夕之夜的风波渐过,琳夫人出事时沈意卿离她很远,丹芸跟着她,自然也没有涉入其中。但灵犀到了听雨轩,薛千柔哪里猜不到这是沈意卿的阴谋?本以为她想夺的是灵玥,没想到竟是灵犀。   这些日子她曾多次偷偷观察灵犀,发现她在人前总是一副天真模样,独处时却深沉得像个老妇人。薛千柔很是内疚,若非当初小宝伤了沈意卿,她便不会留在后宫,更不会得宠,那么沈意卿便没有资本去争后位,灵犀也就不用和母亲分开。   虽非她直接所为,但她却是其中最重要的推手,她有责任帮助灵犀,起码要让她过得快乐一些。   这一日沈意卿晨省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灵犀上午去跟先生学琴,午膳后说道自己要练琴,让宫人将琴搬到了后院一处幽静的地方,不许任何人打搅。   薛千柔刚好无事可做,便偷偷躲在一旁的树后,听她弹琴。   她学琴时间不长,又不能视物,因此手法不算纯熟,但意境却是非常到位,可见其在音乐上的天赋。只是,薛千柔越听便越难过,明明曲调欢愉,却始终有几缕忧伤和绝望藏在其中,让人的心隐隐作疼。   一曲终了,她见到灵犀将小脸埋在琴上,久久都不动弹,也不管琴弦会不会伤到她娇嫩的肌肤。过了一会儿,不断有泪珠通过琴弦砸在琴座上。   薛千柔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唤道:“公主。”   灵犀胡乱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带着惊慌:“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打搅本公主弹琴?”   薛千柔伸手将她脸上纵横的泪水轻轻擦去,哄道:“公主不哭。”   灵犀抓住她的手,突然又放开,喃喃道:“你……你是……”   “奴婢涵姝。”   “我可以摸一摸你吗?”   薛千柔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灵犀便仔细摸了她的头和脸,以此确认她的模样,心中顿时酸涩难忍,含泪点头道:“嗯。”   灵犀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摸了她的脸,又摸她的头,摸完以后低低惊呼:“你……你是敏母妃……”   薛千柔吃了一惊,不知灵犀为何竟能认出自己,颤声道:“公主,奴婢是涵姝。”   “不,你是敏母妃。”灵犀肯定地说道,“虽然你的面貌不同了,但我认得你,你头上有一个小窝,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敏母妃,你不记得了吗?”   薛千柔搂住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一个瞎眼的七岁孩童,在她改变相貌后还能认出她来,着实让她感动。   “刚才你握住我的手时,我便觉得是你,我眼睛看不到,对摸过的东西便记得很清楚,以前你常常牵我的手,我记得那种感觉。敏母妃,真的是你吗?”   薛千柔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道:“是我,灵犀,如今形势艰难,我不得不假扮成涵姝,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们两个都会很危险。”   灵犀赶紧点头:“敏母妃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紧紧抱住薛千柔的胳膊,“敏母妃,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连父皇也不认得你了?现在那个敏夫人又是谁?”   薛千柔心中更是难受,丹芸、灵犀都能认出她,齐寅这个曾与她亲密的人却认不出,或许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在乎她吧,否则又怎会这么久了对沈意卿一点怀疑都没有?   “你父皇他……他不喜欢我了,他喜欢现在那个敏夫人……”她难过地说道。   “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谁才是真正的敏母妃!”灵犀气愤。   “不要去!”薛千柔拖住她,“如今你母妃已经不能保护你,我又只是杂役宫女,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这些事你要烂在肚子里,否则不仅你有危险,你母妃也会有大.麻烦。”   “父皇不是绝情的人,他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你。”   “傻孩子……”薛千柔苦笑,“大人的感情你不明白,也不要理会,我自有打算。在现在这个敏夫人面前,你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一定要像对自己母妃一样对她,这样才能保全自己。若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打发你的宫人来找我,我与丹芸住在一处,宫人们都是知道的,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到底。”   灵犀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敏母妃,你要离开吗?若你不在,我怎么办?我什么都看不到……”   薛千柔难过地抱着她,她也舍不得灵犀,可是却不得不跟她分开,毕竟她们是不同时空的人,但她一定要为灵犀做些事,保她平安。   凝眉看着灵犀,她突然想道,灵犀和灵玥的残疾似乎并非天生,自己早就怀疑过,只是没办法确认,如今有精灵之星,或可一试。   她将灵犀拉到树后,解下精灵之星,贴在她的眼睛上,精灵之星立刻亮起了耀眼的光芒。   “果真是中了毒。”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灵犀瞎的时候才满月,凶手竟也下得了手,简直禽兽不如!   “灵犀,你告诉我,一直以来威胁控制着你们母女的人到底是谁,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人,保你和你母妃平安。”   灵犀双手绞着衣襟,下定决心般说道:“那人从来没有亲自上门,但紫苏宫里有不少她的眼线,她有话同母妃说的时候,都是由一名叫做陈劲的太监通知母妃,母妃从来不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她说我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但我曾偷听他们说话,陈劲提到那个人时,说的是路姑娘。”   路姑娘?薛千柔皱眉,后宫妃嫔她也熟了,好像并没有姓路的。那人本事这么大,不可能是个默默无闻的,高位妃嫔中……她蓦然明白了,原来并不是什么路姑娘,而是露姑娘,便是甘露宫的主子,贤妃安雅。   她早就知道贤妃不简单,从后宫妃嫔屡屡小产、灵犀灵玥虽能出生却身负残疾、贤妃一直控制灵犀母女这些线索,加上灵犀的话,可以推断出,恐怕这些年来戕害皇裔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个盛宠了九年的女人。   她不能生育,便要皇家跟着绝后,其歹毒比沈意卿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敏母妃……”   薛千柔回过神来,如今她暂时没有办法揭穿贤妃的真面目,不过既然知道是她,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反正她还要在这个时空待三个月,时间很充足,当务之急是医好灵犀的眼睛。   “灵犀,我有办法替你医治眼睛,但就算医好了,你也不能让别人发觉,仍要扮做不能视物,你能做到吗?”   灵犀用力点头:“我能。敏母妃,你放心,我知道怎样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好。”薛千柔将精灵之星紧紧贴在她的眼睛上。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灵犀的眼睛能否恢复如常,只是传说中精灵之星的确可以解任何毒.药,既然在帝国那样科技发达的地方,大家仍然相信它的功效,那么便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只是灵犀中毒已经七年,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   两只眼睛轮流使用,原本晶莹剔透的精灵之星慢慢变成了黑色,等到完全被毒素充斥,便不再动弹了,看来它每次吸收的毒素是一定的。   “灵犀,你看得到吗?”薛千柔举手在她眼前不断挥舞。   “好像有东西在晃。”灵犀答道。   薛千柔大喜,精灵之星果然是有用的,虽然不能一次性将毒素全部吸出,但只要有用,以后便可持续治疗。   “灵犀,以后每天半夜我去你房里找你,替你治眼睛,你留一扇窗户别关严,知道吗?”   灵犀摇头拒绝:“这样的话敏母妃会有危险,若是被巡逻的宫人抓住……我宁愿一辈子当瞎子,也不要你冒险。”   薛千柔摸了摸她小脸:“敏母妃会武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是你以后不能再叫我母妃了,我如今假扮涵姝,你在人前便叫我涵姝,若只有我们两人在场……便不用称呼了。”   “真的不会有危险吗?”灵犀仍有些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我向你保证。”薛千柔安慰,“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到你父皇母妃长什么样,也可以知道你自己有多美了。”   “嗯!”   “好了,我不能在这里多耽,明晚起我来找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我会的。”灵犀乖巧地答应。   薛千柔放开她,准备离开,灵犀却又低低问了一句:“父皇这样对你,你还喜欢他吗?”   薛千柔的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才答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了。但是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他都是你的父皇,会疼爱你、保护你,知道吗?”   没等灵犀回答,她胡乱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去了。   ☆、愿望   第八十章:愿望   精灵之星不愧是星际至宝,一连治疗了五日,灵犀的眼睛便能看到周围大件物事的轮廓,两人都很高兴,不过薛千柔对灵犀有些不放心,怕她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每次治疗完都要求她按照原来的习惯练习走路。   灵犀是个天赋非常高的孩子,饶是薛千柔惯于易容,也觉得她在“演戏”这方面不输于自己,提起的心便放下了大半。   沈意卿和灵犀一直“母慈女孝”,天伦之乐看得人羡慕不已,齐寅贪恋那一点温馨,来听雨轩的时候更多了。   二月底是灵犀七岁的生日,她是齐寅的长女,太后对她亦算喜爱,便在长宁宫给她摆了个生日宴。后宫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先前灵犀一直不受宠,如今皇帝和太后都重视她,养母沈意卿身居高位又盛宠,因此除了琳夫人那一党的妃嫔,还有一些坚定的中立派,比如明妃这样的,其他人都备足了贺礼,以期能讨好她们。   灵犀先给太后和皇帝、沈意卿磕过头,谢过祖母和父皇母妃的关切养育之恩,之后便乖顺地站在沈意卿身侧,微笑着接过众人的礼物,礼貌地道谢。众人对她一顿夸奖,都说她比从前更加漂亮、懂事,直赞沈意卿教导有方。   夸了一阵,倩婕妤带着灵玥来到。灵犀向齐寅请示,说是要带妹妹去玩耍,齐寅见她们姐妹情深,自是欣慰,嘱咐宫人好好盯着,便让她们去了。   本来给灵犀贺寿就是个幌子,一众妃嫔除了想讨好沈意卿,便是为了能接近皇帝,以期能入他的眼,所以灵犀去做什么她们根本不在乎。   灵犀带着灵玥,来到了长宁宫后的一处院子。灵玥并非天生聋哑,而是如灵犀一般被人下了药,因此虽然不会说话,却是能听到的,加上与姐姐一起在长宁宫学习,姐妹俩常在一块儿,因此虽然一个瞎一个哑,沟通倒是没有问题。   两人坐在一座小桥边,灵犀其时已经能够看到周围的大概景象,只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她牵着灵玥的小手,问道:“妹妹,这周围好看吗?”   灵玥摇摇她的手臂,表示很好看。的确,小桥玲珑,桥下流水不腐,又是早春天气,周围的树木开始长出新芽,点点绿色煞是喜人。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看到了呢,灵犀想着,心头不由得升起一阵喜悦。随即又想到,如此高兴的事却不能与母亲分享,母女俩连面都见不到,顿觉兴味索然。   灵玥见她突然情绪低落,摇着手问她怎么了,灵犀想了想,虽然见不到母妃,但可以去见薛千柔,在她的心里,薛千柔便是她的第二位母亲,况且薛千柔既能治好自己的眼睛,说不定也能让妹妹说话,于是拉着她,由宫人引着往听雨轩而去。   谁知薛千柔却不在。   自从得知贤妃是幕后黑手,薛千柔便一直在暗中查探,在收集情报方面她受过特训,很擅于从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   那日琳夫人明明中毒,御医和院正不可能诊断不出来,但他们却很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显然是为了包庇幕后之人,而这人若不是沈意卿,便是贤妃了。   她详细问了丹芸,当日与琳夫人接触过的人有哪些,其时虽然有不少妃嫔想要讨好琳夫人,但更多的人并不敢靠近她,唯恐她发生什么意外会赖到自己头上,因此除了她那一党的妃嫔,便只有灵犀灵玥两对母女去敬酒。而睿贵人带着灵犀上前敬酒的时候,倩婕妤母女刚好离开。   丹芸当时站得远,看不清楚事发经过,也没办法向她详述,薛千柔心中疑窦重重。   睿贵人和倩婕妤一向谨慎,怎会冒险上前敬酒?而且时机那么巧合,倩婕妤前脚刚走,后脚睿贵人母女就撞到了琳夫人。   结合之前见到倩婕妤和美歆密谋的情景,她怀疑这是沈意卿安排下来的,倩婕妤当时一定是故意绊倒了灵犀,只是行事比较隐秘,大家注意力又都放到了琳夫人身上,加上灵犀本是瞎子,不小心摔倒是很正常的事,因此没有人注意。   只是,琳夫人果茶中的药又是谁下的?秦宫正为何要毁灭证据,而御医和院正又为何要包庇下药者?   她曾潜入宫正司和太医院,查看这些年来失子妃嫔的卷宗和孕期的请脉记录,看起来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但细查之下发现了两个很大的疑点。一是因戕害皇裔而被赐死的妃嫔,全都是四品以下的低位妃嫔;二是太医院所有的请脉记录,笔迹均出自同一人,通过跟药方上的签名比对,她确认此人便是院正。   被赐死的妃嫔数量太多,一时无法查探,但院正只有一个,她决定从院正身上下手。她坚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院正助纣为虐,不管他隐藏得有多深,都会露出马脚。   .   灵犀没见到薛千柔,自是失望,不过很快便将情绪收了起来,牵着灵玥回到了长宁宫,宫人正在准备宴席,齐寅则陪着太后在说话。   看到两个孩子,齐寅招呼道:“灵犀灵玥,到父皇这里来。”   两人来到他身前,齐寅和蔼地询问了两人最近的学习,灵玥不会说话,便由灵犀代她回答。太后见灵犀如此懂事,笑得合不拢嘴。   “灵犀,今日是你生辰,你有什么愿望,说给父皇听一听。”   灵犀抬头望了望他,她能看到齐寅脸部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她感觉他的心情应该不错,于是鼓起勇气道:“父皇,儿臣能见一见母妃吗?”怕他反对,赶紧又道,“儿臣的生辰,便是母妃的受难日,儿臣理应给母妃磕个头。”   太后虽然恼着睿贵人,但她同时也是一位母亲,想起生产时的艰难,忍不住有些唏嘘,说道:“皇帝,就让她去见一见吧,不过不可多耽。”   灵犀大喜,跪下谢恩:“谢皇祖母垂怜。”   睿贵人毕竟正在受罚,虽太后允准,皇帝亦没反对,但懂事的灵犀只是去给睿贵人磕了个头就回来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回来后脸上洋溢着欢悦,由沈意卿带着入席了。   沈意卿冷眼看着她,心中的厌恶越发明显。睿贵人那边是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照理这小鬼见到母亲的惨状该是满心担忧才对,但她却能做出一副欢愉的样子,小小年纪,城府便如此之深,若有一日知道了真相,要对付她,真是防不胜防。   自己可不能养一只白眼狼!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宴席过后,一众妃嫔陆续散去,太后则留灵犀灵玥用了晚膳,才着人送她们回宫。   灵犀一脸疲倦,去给沈意卿请了安,便由宫人伺候着歇息了。   半夜,薛千柔照例潜入她的寝殿,替她医治眼睛。谁知灵犀见到她,情绪突然失控,抱着她闷声闷气地哭了起来。   薛千柔低声道:“怎么了,先别哭,要是把宫人招来就麻烦了。”   “母妃她……她受了很重的伤……”灵犀勉强收住泪意,声音却哽咽了。   薛千柔一惊:“怎会受伤?”   沈意卿已经夺走了她的孩子,莫非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母妃没告诉我,不过……我听宫人私下里说道,她是受了罚,挨了鞭子……”   薛千柔怒气上涌:“是何人所为?”   灵犀摇头:“她们还没说完,便被诗兰姐姐叫过去骂了一顿,谁也不敢再说了。”   薛千柔气得紧握拳头,指关节咔啦啦响。睿贵人虽被降位禁足,好歹还是正六品的贵人,大公主的母亲,竟然有人对她擅动私刑,也太不把宫规放在眼里了。   “灵犀,你放心,我会去看你母妃,给她用最好的药,她很快就会康复,你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了吗?”   灵犀含泪点头,薛千柔拿出精灵之星给她治疗眼睛,一边说道:“大约再过十来日,你就能和普通人一样视物了。但你一定要小心,无论见到什么事都要视而不见,以免别人发现你的眼睛已经好了。”   灵犀答应了,又道:“那我母妃……”   “我既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吧。”   她不能在这里多待,虽见灵犀情绪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却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只希望她自己能坚强一点。   “灵犀,我走了。”   “嗯,你小心一点。”灵犀放开她的手,叫道,“母亲。”   薛千柔身形一顿:“你叫我做什么?”   “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母妃,但你如今不是父皇的妃嫔,所以我叫你母亲。”   薛千柔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布局   第八十一章:布局   从灵犀的寝殿离开,薛千柔便径直去了宣若宫,睿贵人被降位以后,从主殿迁出,现住在极其偏僻的欣悦殿,倒是方便了薛千柔行事。   已是半夜,欣悦殿里很安静,于是衬得睿贵人忍痛的喘息声更加明显。薛千柔扯了扯脸上的蒙面巾,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睿贵人——”她轻声唤道。   “谁?”抽气声顿时止住,睿贵人忌惮的声音响起。   “我是灵犀公主的朋友,来看看你的伤势。”   “灵犀的……朋友?”睿贵人艰难地问道,灵犀不过七岁,她们母女在后宫也并没有什么朋友——曾经以为敏夫人有成为朋友的可能,现在才知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我既然能来到这里,若是想伤害你,你绝对逃不掉。”薛千柔道,“所以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势。”   睿贵人苦笑,是啊,凭对方的身手,随时都可以取她的性命,何况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就是明着除掉她,也不用费太大的事。   “求你别伤害灵犀。”她说道。   薛千柔心中一酸,这位母亲时刻都把孩子放在第一位,慈母之心着实让人感动,若她和灵犀不是身处后宫就好了。   “我不会伤害她,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睿贵人暗暗叹气,不管对方来意如何,自己又哪有拒绝的能力?   她主动将被子掀开,薛千柔走近床前,借着室内昏暗的烛光,见到她背上一片鞭痕,显然行刑之人下手颇狠。   “是谁下令责罚的?”   “汪芳仪。”   汪芳仪本是宣若宫的随居妃嫔,睿贵人这个主位被降,她反倒成了宫里份位最高的人。薛千柔冷笑,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   “多谢你,但我不能用。”   “为何?灵犀公主一直很担心你。”   “汪芳仪同我无怨无仇,往日我也并未苛待过她,如今这般对我,不过是受了他人指使,目的便是要我过得凄惨,若我的伤势好得太快,一来让人怀疑,二来她们必定有更多的法子折磨我。”睿贵人的语气很平静,显然是打算逆来顺受了。   受他人指使,除了贤妃、琳夫人和沈意卿,还能有谁?   薛千柔更加恨齐寅,若他不爱这些妃嫔,便不该留她们在后宫,既然留了,却又用自己的宠爱纵容高位妃嫔欺压、毒害她们,简直是混蛋!   “姑娘,你该走了。”睿贵人道。   薛千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近寅时,的确该回去了。   “你好生养着,我会保护灵犀公主。”薛千柔走到窗边,又回头低声道,“小心沈意卿,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睿贵人以为她是说沈意卿变了,为了上位不折手段,点头道:“我会的。”   薛千柔想再叮嘱点什么,转念一想,对于后宫之事,恐怕睿贵人比她看得更清楚明白,也就罢了。   .   第二日,灵犀一早按规矩来向沈意卿请安,沈意卿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问道:“昨日你去探望你母妃,本宫也忘了问你,她还好吗?”   灵犀点头:“母妃一切都好,谢敏母妃关心。”   “那就好,你用过早膳便去学琴吧,本宫让尚食局备一桌精致的菜肴,中午咱们听雨轩上下再给你庆祝一次生辰。”   灵犀规矩道谢:“儿臣谢敏母妃厚爱。”   沈意卿又着意叮嘱了她的宫人几句,便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灵犀一走,她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身后的美歆道:“公主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这等心思,倒是不好下手。”   沈意卿冷哼:“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你给本宫如此这般。”   美歆皱眉:“奴婢怕丹芸不肯配合。”   “用不着她配合,我们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在灵犀回来之前,务必要将此事办妥。”   “是。”美歆一福身,往丹芸的住处而去。   因着沈意卿重用美歆,丹芸在听雨轩的地位自是大不如前,每日主子盥洗更衣都是由美歆近前伺候,丹芸即便是轮值,也是赶着沈意卿早膳前到达即可。   “丹芸姐姐,夫人昨日应了宣若宫璟才人的邀约,晨省后会去那边坐坐,夫人的意思,咱们也该带些礼物,听雨轩的事务一向由你和贾公公掌管,所以夫人吩咐你准备礼物。”美歆对她倒还算客气。   “好的,你替我回复夫人,我这就去准备。”   以前薛千柔在的时候,从不主动与那些妃嫔交往,一直是个光杆司令,但沈意卿却风格迥异,对于向她示好之人一律来者不拒,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那璟才人便是投靠她的低位妃嫔之一,丹芸也是知道的。   晨省过后,沈意卿带着丹芸和美歆去了宣若宫,沈意卿同璟才人一边喝茶,一边说些针线女红、琴棋书画,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就在沈意卿告辞离去的时候,宫门口突然有人吵了起来,主仆几人望过去,见到睿贵人的宫女诗兰正拽着一位医女的手臂,后者很不耐烦地想要甩开她,奈何诗兰拽得太紧,一时之间根本甩不脱。   沈意卿走到两人身前,问道:“何事在此吵闹?”   两人见到她,立刻罢了手,双双行礼问安,诗兰道:“夫人,我家主子昨日受了罚,伤得很重,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却没人肯过来。”她指着那医女,“这位罗大人刚好从莫小仪主子那里出来,奴婢便求她去看看我家主子,谁知她却死活不肯……”   沈意卿皱眉:“睿贵人虽被降位,到底是正六品的主子,太医院的人也太势利。”她的目光扫了罗医女一眼,厉声道,“这位大人想必医术不精,不敢替睿贵人诊治,本宫自会向皇上提起,将这种人清出太医院!”   罗医女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认错道歉,沈意卿却不买她的帐,对美歆道:“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睿贵人诊治,就说是本宫亲自让请的。”   再对诗兰道:“走,本宫同你一起去看看你家主子。”   睿贵人没想到沈意卿会亲自来到,想到昨晚那神秘人的警告,心中暗自戒备。沈意卿却并没有说别的,连她为何受罚也没有问,只是关切地询问她的伤势,一直坐到太医来到,给睿贵人开了方子,宫人去太医院取了药,这才离去。   回到听雨轩,她冷声说道:“丹芸,你去给本宫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敢对睿贵人下手,打听清楚再回来!”   丹芸见她震怒的模样,心下嘀咕,难道是这段日子跟灵犀公主处出了母女情,所以连带着对睿贵人也好了?自从她中毒后,还从未见她主动做过什么善事呢。   嘀咕归嘀咕,她仍然奉命去了。后宫之事么,总是隔墙有耳,何况睿贵人的事,始作俑者根本就没打算保密,因此打听起来很容易。   事情缘由很简单,汪芳仪不忿往日一直被睿贵人这个主位压着,如今睿贵人份位比她低,她自是要耀武扬威,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重罚了睿贵人。   睿贵人以前身居从三品,膝下又有皇裔,即使不受宠,太医院仍然对她客客气气的,如今份位不在,连灵犀都被人夺走,那些惯于拜高踩低之人自是对她冷若冰霜,加上汪芳仪暗中作梗,竟无一人肯来替她治伤。   丹芸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沈意卿的神色,见后者脸色越来越阴沉,问道:“夫人,此事我们要管吗?”   “当然要管!”沈意卿的声音非常冷,“睿贵人再怎么说都是灵犀的生母,本宫对灵犀视如己出,怎能不过问她生母的死活?”   “夫人,汪芳仪不过从四品,竟如此大胆擅动私刑,奴婢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美歆说道。   沈意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起身在殿内徘徊:“这层本宫也曾想过,只是睿贵人一向低调,在后宫也没什么敌人,除非是那一位……”   美歆道:“的确有可能,那一位本就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她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腹中孩子的身上,睿贵人母女却差点害得她小产,如今灵犀公主在夫人的庇护下,她不敢动,也动不了,自然就把火气撒到了睿贵人头上。”   沈意卿咬牙切齿:“她也是即将为人母的人,却全然不体谅睿贵人与灵犀的母女之情,昨日灵犀去见母妃……这孩子在大人面前还强颜欢笑,着实让人心疼,本宫真恨不得冲到琳夫人面前,将她的孩子杀掉,也让她明白睿贵人如今的痛苦!”   “夫人!”丹芸美歆望着殿门口同时惊叫。   不知何时归来的灵犀,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   ☆、避祸   第八十二章:避祸   沈意卿愣了片刻,走上前去,将灵犀抱在怀中:“灵犀,你母妃没事,我已替她请了太医,你别担心。”   灵犀其实早就回来了,只是听她们提到自己的母妃,于是便没有上前。她昨日便已见过睿贵人,虽说后者不肯告诉她实情,但她亦想象得到母妃是何等情状。孩子哪有不担心母亲的?但昨晚薛千柔向她保证过会去看睿贵人,会给她用最好的药,她对薛千柔的话一向深信不疑,今日却听说母妃伤重,且无太医肯医治,心知这话多半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了。   她本就聪慧,这些年与母亲在后宫步履维艰地生存,更是比一般七岁孩童懂事成熟得多。沈意卿从来就不喜欢她,虽然表现得很亲热,但那种流于表面的关爱,她来听雨轩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   对她好都是做戏,又怎会真心关怀她的母亲?   况且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却偏偏在她回来的时候说,让她听了个十足十,“杀了琳夫人的孩子”云云,难道是想激自己动手?   她想不到太多太复杂的东西,但沈意卿的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让人想不明白都难。薛千柔曾经跟她说过,无论沈意卿要她做什么,她都要顺着她的意思,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可她不能去害琳夫人的孩子,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若是真的成功了,沈意卿必定会将教唆之罪推到她母妃身上,到时候母妃绝对难逃一死。   何况,琳夫人肚子里的是她的亲弟妹,她怎么下得了手?   唯有等晚间薛千柔来的时候,问过她意见,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了。当然,眼前还是要顺着沈意卿的意思做戏才行……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贝齿紧咬着下唇,脸上神情既愤怒又倔强,在原地呆了片刻,转身往外跑去,完全不理自己会不会被绊倒。宫人怕她摔跤,赶紧跟了上去。   沈意卿眼里蕴了一抹得色,这颗棋子终于可以为她所用了呢。   .   灵犀在自己寝殿蒙着被子哭了半个时辰,这才勉强收住泪意,起身梳洗后来到了正殿——沈意卿说过要再为她庆祝一次生辰,她这个主角怎能缺席?   席间沈意卿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一下上午的事,但灵犀什么都没说,她解释倒显得多余了,唯有放弃,只不停给灵犀夹菜,后者每次都礼貌地道谢,于是席间便只听得“多谢敏母妃”几个字一直在重复。   一旁侍膳的丹芸看着灵犀哭得红肿的双眼,自己也差点落下泪来。跟了薛千柔半年,她与灵犀的接触也不少,她的懂事乖巧一直让人十分喜爱,如今被迫与母亲分开,看着、听着母亲受苦,却还要强颜欢笑,直让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丹芸初时真以为沈意卿是关怀睿贵人,但后来想想,去宣若宫拜访璟才人、遇到诗兰与医女拉扯、说话被灵犀公主听到,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巧合,那么便不是巧合,而是有意所为。   想到沈意卿夺了人家的女儿,还想利用灵犀一颗孝心去除掉琳夫人的孩子,她极度心寒,心中越发觉得此时的沈意卿绝不是过去那个主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毒.药伤害的只是主子的身体,不可能让她的心也变得如此歹毒。   午膳后,灵犀推说自己不舒服,回寝殿休息去了,一直到晚间都没有再出现,沈意卿亲自过去唤她用晚膳,发现她已经“睡着”,只得吩咐宫人去尚食局传些易消化的糕点备着,等她醒来的时候再用。   灵犀自是一直都没有“醒来”,沈意卿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若非为了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她是连半刻都不会在这里呆的。   直到天黑透,灵犀才勉强起身吃了两块糕点,之后便将宫人全部摒退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害怕,沈意卿显然是想借她之手害琳夫人的胎,如果不顺她的意,她一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伤害母亲,以达到逼迫她的目的。她做子女的,不能在母亲身前服侍已是不孝,怎还能连累母亲受苦?   翻来覆去地思量,她的眉头皱得像枯槁的老太太,薛千柔来到的时候,看到她这副样子,吃了一惊。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若说灵犀是担心母亲,可睿贵人的情况也没差到那种地步,若说不是,那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还有什么事让她烦恼至此?   “母亲——”灵犀叫了一声之后,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神情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薛千柔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哭了个痛快,这才说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有多困难,我们都一定能想到法子解决。”   “敏母妃她……她竟然要我去害琳夫人的孩子……”灵犀抽抽噎噎地将上午在听雨轩殿门口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薛千柔双眼冒火,沈意卿竟如此歹毒,不但想害一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竟然还想利用灵犀这个无辜的七岁孩童!宰相大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竟是这样的货色,不气得呕血三升才怪!   “母亲,我该怎么办?”灵犀伏在她怀中,因为哭了太久,整个人都在抽搐。   “照沈意卿说的去做。”薛千柔咬牙道。   灵犀吃惊地望着她:“我……我怎能去害人?”   “你别急,先听我说。沈意卿既然设下这个陷阱要你去跳,你不跳的话,你母亲就危险了,这一层你也应该想的到,所以咱们必须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但我们却也不能真的去做,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化解这次的危机,你听着……”   末了,她叮嘱道:“一切必须小心,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中着实担心,此计若成功,沈意卿必定不敢再打灵犀的主意,但若是失败,不但灵犀,就连睿贵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灵犀只是一个七岁孩童,要她在所有人面前做戏,还不能露出一丝破绽,着实太难为她,可是除此之外又别无他法——自己虽然擅于易容,却无法缩小身形假扮一个七岁的孩子,所以一切只能靠灵犀本人。   灵犀咬唇点头:“母亲放心,我一定能做到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薛千柔总觉有太多需要叮嘱的地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吃惊,在帝国的时候,她可不是如此婆婆妈妈的人。   她五岁便失去双亲,是哥哥养大的,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营度过,但哥哥无疑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John不大爱说话,兄妹俩相处的时候大多是他做自己的事,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陪着,潜移默化之下,她也养成了沉默的习惯,即使后来哥哥宠她、纵容她,她也没有变成长篇大论的长气婆婆。   她叹口气,关心则乱,自己也免不了俗。   灵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很多,今夜的治疗过后,她已经可以看清楚两尺以内的事物,再远一些的,虽不清晰,但大体轮廓却是没问题的,薛千柔心下稍安。   第二日灵犀仍是如常学琴,午膳后小睡了一会儿,言道想要出去散散心,宫人知公主近来心情不好,自是不敢反对,她只带了一个宫女出门,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儿,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回去取东西,自己则径直往琳夫人的紫苏宫而去。   琳夫人和灵犀母女有过结,宫人见到灵犀,立刻进去禀报了琳夫人。琳夫人以为是沈意卿让她来示威——整个后宫谁不知道沈意卿和她们母女走得近?忍不住冷笑,沈意卿的手段可是越来越低劣了,竟派灵犀来,难道她堂堂从一品的夫人还怕一个七岁的孩子不成?   “去请公主进来。”她吩咐。   初雪劝道:“夫人,为免多生事端,还是不要见了吧。”万一灵犀公主惹恼了主子,动了胎气,那可是得不偿失。   “为什么不见?”琳夫人反问,“本宫就是要沈意卿知道,想几句话就激怒本宫,让本宫郁结于心,从而影响腹中胎儿,她的算盘也打得太好了些!”   不得不说,她的确低估了沈意卿,若非有薛千柔做灵犀的主心骨,她说不定真就被害了,因为沈意卿逼灵犀来,并不是为了气她,而是要动手害她。   灵犀进殿后,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琳夫人冷笑道:“灵犀公主今日上门又是为了哪般?想本宫开口替你母妃求情么?”   灵犀的脸一绿,她和睿贵人一直是对方的软肋,琳夫人第一句话便提到她母妃,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琳母妃误会了,儿臣今日来,是想投靠琳母妃。”   ☆、顶罪   第八十三章:顶罪   七岁的孩子,稚嫩的小脸姑且不论,连声音听着都天真无比,琳夫人即将为人母,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一听她开口,心便忍不住软了。   “你为何要投靠本宫,又如何‘投靠’?”一想起自己差点因为她们母女而失去孩子,她的火气立刻又冒了出来。   灵犀道:“琳母妃,我母妃做事一向谨慎,你是知道的,当日明知你有身孕,我双目又不能视物,若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你,我们母女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母妃为何要上前敬酒?”   琳夫人皱眉:“睿贵人是被人胁迫的?”   灵犀点头:“幕后之人便是敏母妃,她设计陷害我母妃,将我夺了过去,我初时不懂,后来慢慢想明白了,但父皇宠爱敏母妃,我若是同父皇说出真相,他必不会信我,我思来想去,唯有来找琳母妃。”   “你不过是个小小孩童,有什么本事能让本宫接纳你?”   “敏母妃一直都想害琳母妃的孩子,我可以做你的内应,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报告给你。”   琳夫人摸着下巴思量片刻:“你所求为何?要本宫替你报仇,还是复你母妃份位?”   “都不是,我只想母妃能够平安。”   孩子对母亲的赤子之心让琳夫人有些动容,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将来她的孩子,也会如灵犀这般懂事吗?   “空口无凭,等你拿出一些诚意再说吧。”   “敏母妃一向护犊,之前却因为丹芸不小心得罪贤妃,便罚她跪在甘露宫外,受尽欺侮,琳母妃难道就没有怀疑吗?”   “你是说……”   “若没有令琳母妃感兴趣的东西,我又怎敢来投诚?”灵犀望了望周围,“只是……”   琳夫人是何等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摒退宫人,只留初雪初雨在旁,说道:“你详细道来。”   贤妃和沈意卿是她最大的敌人,若两人联手,自己可真是防不胜防。   灵犀循声向琳夫人走了几步,初雪立刻上前拦住她,灵犀停步:“初雪姐姐,我并没有伤害琳母妃的意思,就算我是那等歹毒心肠的人,也得为我母妃考虑考虑,若是我闯了什么祸,父皇第一个便要责罚我母妃。”   倒的确是这个理。初雪扭头看琳夫人,琳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让开。   灵犀靠近琳夫人,低声道:“琳母妃,我今日查探得到的消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琳夫人条件反射地往前探了探身,谁知灵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往她的肚子插了下去。   琳夫人主仆三人都愣住了,初雨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挺身挡在琳夫人面前,虽则她的动作慢了一点,但灵犀眼睛看不到,下手的时候又犹豫了片刻,因此那匕首便没能伤到琳夫人,而是插在了初雨肋间。   鲜血涌出,琳夫人惊叫:“来人!”   宫人涌了进来,初雪还算镇定,一边命人制住灵犀,一边扶着琳夫人往寝殿而去。大太监周进即刻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又让宫人将初雨扶到椅子上躺下,处理完了现场,再派人去长青宫通知皇帝。   琳夫人被扶进寝殿,气得直喘粗气,腹中胎儿感受到母亲的情绪波动,一直踢个不停,初雨赶紧劝道:“夫人请息怒,这一次皇上决不会轻饶了敏夫人和灵犀公主,夫人要保重身体,笑看她们被皇上处置。”   琳夫人恨声道:“沈意卿欺人太甚,竟教唆一个孩子向本宫下手,本宫今日必不能饶她!”   .   齐寅一听灵犀刺杀琳夫人,立刻带着靳忠赶了过来。灵犀被宫人押着坐在椅子上,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去了寝殿看琳夫人。   琳夫人一见到他就哭:“皇上,臣妾和孩儿好命苦,求皇上替我们做主……”   齐寅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朕一定会还你和孩子一个公道。”   灵犀才七岁,便敢公然行刺怀孕妃嫔,若是不严加管教,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何况,这事显然不是她一个小孩子所能想出来的,背后教唆的大人不得不罚!   齐寅安抚了好一会儿,琳夫人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说道:“皇上,臣妾要看着幕后主使伏法。”   齐寅牵着她:“好,朕这就亲审此事。”   来到大殿的时候,许多妃嫔都到场了,一来是看看琳夫人的孩子还在不在,二来也是向皇帝表明自己对皇裔的关切。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沈意卿。   今日她一直派人监视着灵犀,见到她偷偷藏了匕首,又直奔紫苏宫,心中自是大喜。之后很快传来消息,说是灵犀刺杀琳夫人,已经被制住,她便急急忙忙赶来,谁知紫苏宫气氛虽然紧张,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压抑到可怕。   见到灵犀被押在一边,她立刻上前询问——如今她是灵犀名义上的母亲,女儿出事,她询问详情是天经地义的,但灵犀一见到她就哭,根本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吓坏了。   她心下烦躁,直想把灵犀暴打一顿,但当着众人的面,她必须扮演慈母,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希望灵犀能冷静下来,至少告诉她事情到底成了没有。   谁成想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齐寅就扶着琳夫人走了出来,后者脸色很差,但浑身上下并未受到任何损伤。沈意卿暗呼糟糕,一定是灵犀这个小鬼坏事,没伤到琳夫人,反而给她带来了一大堆麻烦。   皇帝和当事人出来,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沈意卿上前跪下道:“皇上,灵犀她……”   齐寅冷冷地说道:“你闭嘴!”转头示意押着灵犀的宫人将她带过来,“灵犀,你母妃平时悉心教导,就是为了让你去害还未出世的弟妹么?”   沈意卿心中咯噔一下,皇帝口中的“母妃”指的是谁?灵犀这几个月可是一直住在听雨轩。   灵犀吓坏了,拼命磕头:“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刺杀琳母妃,儿臣是想到母妃无端受刑,却没有太医肯理她,任她一个人在欣悦殿苦捱,才一时鬼迷心窍。儿臣甘愿受罚,求父皇不要迁怒母妃。”   沈意卿心下稍安,灵犀惊慌之下,几句话便把嫌疑从她身上转移到了睿贵人身上,对她来说倒是意外的收获。   “无端受刑?”齐寅的眼中闪出凶光,“怎么回事?”   当日薛千柔在冷宫受了重刑,差点回天乏术,齐寅一直心有余悸,虽然后来下令车裂了陈褚,心中的阴影却一直没有消除,此时听到又有人擅动私刑,自是怒不可遏。   灵犀抽抽噎噎将汪芳仪重罚睿贵人,太医医女不理她死活之事说了。   齐寅道:“好一个汪芳仪,不过从四品之位,便敢如此猖獗!靳忠,传旨下去,汪芳仪降位从八品更衣,终生禁足!”   “遵旨。”   琳夫人道:“皇上,灵犀不能视物,怎知睿贵人受了刑?睿贵人慈母之心,更不会主动告知灵犀自己的伤势,灵犀却知道得如此清楚,显然背后有人挑拨,求皇上公正决断。”   她的目光瞟向跪着的沈意卿,眼里燃着熊熊怒火。   不待齐寅发话,沈意卿便道:“皇上将灵犀交给臣妾扶养,臣妾却没有教养好她,以致她听信谗言,犯下如此大罪,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自请降位禁足,闭门思过。”   就算真是她教唆,但毕竟不是她亲自动手,琳夫人也是有惊无险,她的罪没有大到要赐死的地步,左不过也就降位禁足罢了,这样请罪也足见其忏悔之意。   琳夫人摇着齐寅的手臂,哀声道:“皇上……”   她知道想除去沈意卿很难,但若能多降她的份位,自己总有法子弄死她,因此着意向皇帝施加压力。   沈意卿低下头,默默不语,似在等皇帝决断。   齐寅虽然生气,但又想起她曾经对自己的付出,一时不知该如何责罚才好。   灵犀一直在小声哭泣,除此之外殿内便没有别的声响,齐寅知道自己不该犹豫,否则定要伤了琳夫人的心。但除去沈意卿两次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情意不说,她并非歹毒之人,之前还曾向他提议去两位公主的母亲处取经,要说她蓄意谋害琳夫人的孩子,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如果有人站出来顶罪就好了。   “皇上,夫人一直教导公主向善,教唆公主的另有他人,请皇上明鉴。”美歆突然叫了起来。   齐寅心中一松:“是谁?”   “是丹芸。奴婢今日午后见到丹芸单独与公主交谈了许久,不久后公主便去刺杀琳夫人,一定是丹芸在公主面前乱嚼舌根。”   跟随沈意卿而来的丹芸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美歆竟会突然栽赃自己,别说单独相处,她这几日根本没同灵犀说过一句话!   “皇上,奴婢没有做过,奴婢冤枉!”她跪下喊冤。   沈意卿转过头来望着她:“丹芸,本宫一向待你不薄,你明知本宫视灵犀如己出,为何还要害她?”   丹芸心中一片冰凉,主子这意思是要牺牲她了。   ☆、杖毙   第八十四章:杖毙   昨日主子故意让灵犀公主听到那一番话,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宫女,如今被主子推出去当替罪羔羊,没有人会同情她、帮助她。就算皇帝明知她无罪,但为了保住沈意卿,也不会吝惜一个宫人。   那么,她便只能等死了。   徒劳地解释着,翻来覆去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既害怕又伤心。当初她和涵姝杀了九嫔之首的瑶昭仪,却因为有主子护着,不过被杖责一百而已,如今……   她抬头望了一眼沈意卿,越发肯定她根本不是原来那个护犊的主子,可是知道又能怎样呢?皇帝至今仍是那么宠爱她,她要她死,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绝望之中,一个清亮亮的女声响起:“不是丹芸。”   众人吃惊回头,见到一身杂役宫女打扮的“涵姝”站在殿门口,刚才的话正是出自她之口。   琳夫人喝道:“这里哪有你这个贱婢说话的份!”   薛千柔径直走到丹芸身边,跪下道:“不是丹芸,是奴婢教唆公主那么做的,皇上赐死奴婢吧。”   昨夜灵犀说道沈意卿暗示她去刺杀琳夫人,她便想了这个法子,让灵犀假装失手,这样既不会犯下死罪,又能对沈意卿有个交代,事发以后齐寅就算再生气,总不至于要自己的亲生女儿死,最多不过打一顿,禁足一段日子罢了。   今日消息传出之后,她便暗中潜了过来,谁知却见到美歆污蔑丹芸。今日之事可不小,若是沈意卿担了这个罪名,凭着皇帝对她的宠爱,不过是降位罢了,且一定降得不多,但若是栽到丹芸身上,丹芸必死无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丹芸被赐死,唯有自己站出来认罪。   只希望齐寅赐她一杯鸩酒,她戴着精灵之星,死不了,而灵犀和丹芸却可以获救。   “涵姝,你别胡说!”丹芸急道,“自从你被皇上发落,根本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会教唆她?”   她虽然怕死,但也不愿涵姝替自己死。   灵犀听到薛千柔认罪,也是大急,抱住齐寅的大腿,哭道:“父皇,没有人教唆儿臣,是儿臣一人所为,求父皇责罚儿臣,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齐寅甩开她,走到薛千柔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自从上次薛千柔撞到他怀里,他落荒而逃,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她如那日一般跪在他面前,嘴里仍然说着赐死的话,令他心中烦躁无比。   “为何要这么做?”良久,他问道。   “奴婢被皇上发落,心中不忿,便想报复,见公主年幼好欺骗,便教唆她行刺琳夫人,想让皇上痛悔一生。”薛千柔的声音里一丝感情都没有,仿佛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在意。   齐寅最恨她这副神情,冷冷道:“你可知这是死罪?”   “奴婢知道。”   “皇上!”琳夫人走了过来,“后宫皆知涵姝与丹芸两个奴婢对主子最是忠心,一向唯敏夫人之命是从,臣妾想不出她们擅作主张的原因。”   又道:“臣妾和皇儿差点被刺死,皇上可不能心软,否则若是再有人效仿,臣妾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臣妾……”   齐寅回头望了望沈意卿,琳夫人说得对,这件事就算真是涵姝所为,沈意卿也难辞其咎,可是事关戕害皇裔,若是罪名落到沈意卿头上,哪怕自己不重罚,她身上到底有了污点,若是再想给她高位就难了。   但灵犀刺杀琳夫人,人证物证俱全,琳夫人不依不饶,现场又有众多妃嫔在场,自己岂能公然包庇?   着实为难。   “皇上,臣妾没做过戕害皇裔的事,但今日之事的确是臣妾失职,皇上责罚臣妾吧。”沈意卿声音凄切地说道。   齐寅立刻又想起她曾为自己吃过的苦头,深吸一口气,对琳夫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可因为涵姝迁怒敏夫人。”   转头再看薛千柔,冷声说道:“涵姝教唆公主刺杀琳夫人,拖出去杖毙!”   薛千柔快速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她为了他,两次差点丢了性命,受重伤、被杖责、受酷刑……她不是铁打的,她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痛。   被太后杖责的时候,她曾问他,会不会有一日,他也会像太后那样对她。他说,只要有他在,就绝对没有人敢再杖责她。   他说他爱的是她的人,并非那张脸,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会认出他;他还说,他会一辈子宠爱她、信任她、保护她。   也是这个男人,如今亲口说要杖毙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就碎成了碎片,快得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无尽的伤心、深沉的绝望、铺天盖地的讥讽与嘲笑……一个眼神中究竟能表达多少种感情呢?齐寅不知道,只知道那是自己见过的最复杂的眼神。   他突然后悔了,这个女人身上还有太多秘密,每次见到她,他都会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常常搅得他心绪烦乱,他还没有查探出原因,不该就这样赐死她。   可是君无戏言,旨意已下,无可挽回。何况若不让她抵罪,便无法保全沈意卿,不管她有多神秘,总不会重要得过那个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女人。   大力太监上前拉薛千柔,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爱齐寅了,曾经那么义无反顾地投入这段感情,为了齐寅连性命都不要,如今他却为了保护一个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的女人,要赐死她——而且还是极其残忍的死法。   他竟那么心狠,想要她在刑杖的肆虐下忍受无尽的痛苦,让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感觉到疼痛,却又无力反抗,直到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这样的男人,配得到她的爱吗?   她任太监捉住自己,只是经过齐寅身边的时候,轻声一笑,说了一句话。   “皇上想要杖毙奴婢,只不知那刑杖够不够硬呢?”   在座的所有人都没听明白,但齐寅懂了。曾经他数次说要杖责薛千柔,薛千柔便道:“皇上想要杖责臣妾,只不知那刑杖够不够硬呢?”   那本是两人之间调笑的话语,世间决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他迅速转头去看沈意卿,见她脸上带着几分迷茫,显然并不明白“涵姝”这句话中的真意。   如果说“涵姝”身上的其他疑点他都可以放任不追究,那么这本该只有他和沈意卿才知道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来,而正主却似半点不知,如此诡异,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殿外已经传来宫人行刑的声音。   杖毙一个犯了死罪的宫人本是小事,虽则这个宫人的主子如今盛宠,还一向护犊,然而这次并没有替她求情。九五之尊本该接着决断其他人的命运,刺杀琳夫人的灵犀、失职的沈意卿、需要安抚的琳夫人、不知是否无辜的丹芸……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判决,他却不但没有按常理行事,反而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冲到了殿外——   薛千柔正趴在刑凳上,两个宫人分立两边按住她的肩膀,她的脸朝下,被刑凳完全挡住,齐寅看不到她的表情,甚至连呻.吟都听不到——刑杖落到身上的滋味,他从未体验过,但想必是很痛的。   眼看着打了十来杖,她竟一点声响都未发出,只是身体随着刑杖的起落而有小幅度的颤抖。九五之尊突然有种错觉,她已经被打死了,如今躺在刑凳上的,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这个想法让他恐慌起来,下意识便叫道:“停——”   命令马上就被执行了,行刑的宫人执着刑杖退到了一边。刑凳上的人却依然一动不动。三月初的天气,春寒料峭,行刑前已被剥去了外衣,女人雪白的中衣上透出点点血迹,冷风起,淡淡的血腥味飘到了皇帝身边,他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除了跪着的沈意卿和丹芸,其他人都出来了,灵犀在宫人的牵引下来到齐寅面前,磕头道:“父皇,求你饶了涵姝。”   齐寅猛地被灵犀的声音惊醒,心头那种恐慌却始终挥之不去。   “全部退下!”他吩咐道。   众人不知他意欲何为,但皇帝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于是知趣地集体行礼告退。琳夫人也被齐寅的脸色吓住,由初雪初雨扶着回了寝殿,靳忠则进殿让沈意卿和丹芸先回去。   于是便只剩下皇帝、靳忠、薛千柔和行刑的宫人。   薛千柔仍然静静地躺在刑凳上,齐寅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走过去,本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是手竟抖得不可抑制。   心慌得就像要失去至宝一般。   ☆、册封   第八十五章:册封   宫人们全部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个着了魔的皇帝,包括靳忠在内。   齐寅在位十年,御前凡是得脸的哪个不知道皇帝的性格?他是个长情的,但绝不沉迷女色,何况眼前的“涵姝”也就比她家主子敏夫人清秀一些,在美女如云的后宫根本毫不起眼,但皇帝却突然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杖毙的命令是他亲口下的,但打了不到二十杖便被他叫停,此时更是一副生怕“涵姝”被打死,根本不敢上前查看的样子。   别说其他宫人,便是从他还是太子时便跟着服侍的靳忠也看不明白。   先是一个敏夫人让皇帝破了许多例,如今又有“涵姝”令到他疯魔,该说听雨轩的风水太好,还是说那里太邪?   敏夫人得宠还有个缘由:本身性格就特别——甭管这性格讨不讨人喜欢吧,反正后宫就她独一份,而且她也为齐寅立下了不少大功,可这“涵姝”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皇帝莫名其妙注意到她,又突然将她发落,之后被她冲撞却没有降罚,如今她教唆公主戕害皇裔,明明皇帝已经下令杖毙,却又似要放过她。   一向自诩最会揣测君心的太监总管,已经完全看不懂皇帝在做什么了。   齐寅站在离刑凳半步远的地方,足足犹豫了半刻钟,才伸手拍了拍薛千柔。   后者毫无反应。   他再犹豫片刻,猛地上前,将她身子扳转。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脸上一滴泪珠都没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却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他的气息一滞,下意识便将她抱了起来,后者没有做任何抵抗,连细微的挣扎都没有。他便似中了邪一般,一步一步将她抱回了长青宫。   直到她躺在龙床上,他的精神仍然处于恍惚之中。   “皇上——”靳忠见皇帝始终没有清醒过来,自己再不劝,待会儿太后她老人家得亲自赶来了,到时他们这些御前宫人就惨了,尤其是他这个太监总管,保守估计五十板子……   皇帝没应声,他的脑子里有太多疑点想不通,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熟悉,而那个与自己无数次肌肤之亲的沈意卿却仿佛陌生人一般呢?   “皇上,您看要不要唤个太医来瞧瞧?”靳忠小声建议道。   不管“涵姝”犯了多大的罪吧,如今人躺在龙床上,这可不是一般宫女能有的待遇,指不定皇帝真就将她看上了眼,什么大罪都能法外开恩赦免了。   什么?皇帝看不上她这样的?人家哪里差了?起码比贤妃强壮,比敏夫人好看吧?咱皇上那审美,看上谁没有可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姑娘受了刑,现在需要治疗,不然要是死在皇帝的床上,估计这长青宫得推倒重建……   “皇上!”他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如此大声说话,却一点都不觉得豪爽,生怕皇帝一回过神来,刚才没有用完的刑会接着落到他身上。   皇帝总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奴才说涵姝姑娘的伤势……是否该请个太医来瞧瞧?”   齐寅立刻望向薛千柔,此时她正背对他躺着,白衣上的血迹比刚才更明显,心中不知怎地竟疼了起来,转头骂靳忠:“还不快去请,凡事都要朕开口,还要你这个太监总管做什么?”   靳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他自是没有胆量与皇帝顶嘴,赶紧跑去太医院,唯恐迟了会板子上身。   靳忠走了,皇帝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轻声唤道:“涵姝?”   薛千柔冷声开口:“皇上既要杖毙奴婢,何不给奴婢一个痛快?唤太医给奴婢治伤,是觉得奴婢罪恶滔天,直接杖毙便宜了奴婢?”   整个后宫,敢用这种语气跟皇帝说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假扮沈意卿的薛千柔,另一个是假扮涵姝的薛千柔。   齐寅立刻想起曾经的甜蜜日子,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三个多月,如今却从涵姝身上找到了。   “你怎知那句话?”他必须搞明白。   薛千柔不回答。尽管沈意卿对待丹芸和灵犀的态度让她不忿,甚至曾想过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可是她必须遵守猎人守则,不能再去破坏沈意卿的生活。就算没有猎人守则,John临走前也交代过她要帮助沈意卿。   何况,齐寅既然认不出她,还把沈意卿当宝,那大家就江湖不见,这点骄傲她还是有的。   她不回答,齐寅也没办法,一个连生死都不在意的女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他便转了话题:“教唆灵犀的到底是谁?”   只要她给他一个答案,不,即便仅仅只是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他便能顺势赦免她——他真的无法对这个女人狠心。   问完之后他一直很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被先帝考问功课,等待先帝的评价一般。   好在,她答了。   “灵犀公主生日宴那日便知道母亲受了刑,何以过了两日才突然去刺杀琳夫人?她一向懂事,从来不主动给母亲招惹任何麻烦,除非母亲授意,否则绝不可能做如此冒险的事,可就凭睿贵人那性子,皇上觉得她会指使女儿去行凶吗?”薛千柔的声音很平稳,仿佛只是在冷静分析这件事。   她与齐寅之间的感情如何姑且不论,她不能不管灵犀,若是能让齐寅对灵犀多用几分心思,知道她和沈意卿之间并不像表面那么和美,那么灵犀以后的危险便会少一些。   她接着道:“至于丹芸,她有什么理由教唆公主?若说有仇,她与贤妃的仇不是更大一些,为何不教唆公主去刺杀贤妃?”   “那么你自己呢?”   薛千柔的声音总算有了一丝波动:“奴婢已经认了罪,皇上也裁决了。”   “告诉朕不是你。”   薛千柔讥道:“何必呢?皇上需要的不就是一个替罪羔羊吗?不是奴婢,便是丹芸。皇上只需杖毙了奴婢,此事也就了了,护住了自己想要护的人,对后宫和琳夫人也有个交代。至于真相如何,皇上心中应该早就想到了。”   的确是想到了,只是不敢去相信。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她,他说过会一直相信她、宠爱她。这是他的承诺,他一定要做到。   他重复:“告诉朕不是你。”   薛千柔却不再开口,一直到靳忠带着一名女太医来到,给她看了伤上了药,她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太医走后,靳忠看了看床上的薛千柔,再看了看皇帝,动作重复了三遍,都没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只得主动开口:“皇上,您看今日之事……”   琳夫人被行刺,总得给个交代吧,可是如今教唆者躺在龙床上,还是被皇帝亲自抱回来的,琳夫人估计要气疯。太后那边若不是因为今日感染风寒,宫人不敢把消息传到她耳中,估计早就过来咆哮了。   “涵姝是无辜的,此事还需彻查。”皇帝说道,“传旨下去,晋琳夫人正一品德妃,灵犀重责二十戒尺,禁足半年,敏夫人教导不善,禁足一月以示警戒。”   “那……”靳忠的眼神瞟到了薛千柔那边。   “涵姝……”齐寅也望了过去,薛千柔仍然背对着他,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册封涵姝从六品美人,封号柔。”   靳忠便明白皇帝的意思了,晋琳夫人为德妃,既是安抚也是威胁,要她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意。至于册封涵姝,嘿,皇帝看上个宫女不是很正常吗?反正后宫妃嫔那么多,又不缺她一个!   只是这封号有点微妙……   册封的时机更是诡异……   皇帝今日的举动,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君心难测”。   “皇上,那美人主子住哪儿?”既非主位,总得找个地方安置才行,总不可能让她一直住在长青宫。   “是否还有空置的宫殿?”齐寅问。   “有好几处都空着。”靳忠细数,“柔嘉宫、清溪宫、锦灵宫……”   “就柔嘉宫吧,你去安排宫人,等柔美人醒了,便带她过去,她愿意住哪个殿就住哪个殿吧。”   靳忠腹诽,那她要是想住主殿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表面仍恭敬应道:“遵旨。”   他自下去传旨,殿内又剩下齐寅和薛千柔两个人,一时之间静得有些可怕。   薛千柔实在没料到他会突然册封自己。   这次事件虽然齐寅只是禁了沈意卿的足,且只是短短一个月,但后者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输家。   首先不但没有除掉琳夫人的孩子,反而令到后者晋位为德妃;其次自己和丹芸谁也没死,自己还被册封,想必她此时定是在想自己以后将如何与她争宠;第三,无论是灵犀、丹芸还是她,可都是听雨轩的人,但凡有点脑子的,必定会怀疑整个事件是沈意卿策划的。   哪怕是齐寅,说不定也会存疑。   沈意卿要争宠,她不管,但她想推灵犀和丹芸去死,绝对不行。   ☆、新宠   第八十六章:新宠   本来三足鼎立的后宫突然多了个新宠,皇帝莫名其妙看上了沈意卿的宫女,本来下令杖毙,却因她一句话便赦免了,随即便封了位。   后宫众人都想不明白“涵姝”到底是何时,又是怎样入皇帝的眼的,不过对于这位新宠,她们却并不排斥。   大家犹记得那日,美歆指丹芸教唆灵犀,沈意卿出言斥责丹芸,后来“涵姝”认罪,沈意卿亦并未替她求过半句情,若非皇帝突然“发疯”,“涵姝”肯定就被杖毙了。凭着沈意卿过去那个护犊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这样行事,除非她与两个宫女之间生了嫌隙。   之前“涵姝”被皇帝贬斥,她却置之不理,丹芸得罪贤妃,又被她勒令去甘露宫罚跪,而她又重用美歆,种种迹象表明,主仆情深早已不再,如今“涵姝”受封,以后肯定要跟她唱对台戏。   这可是整个后宫都喜闻乐见的事啊。   沈意卿心中的确很堵,经历了这次事件,薛千柔是彻底跟她对立了,丹芸也必然不会再效忠她,而皇帝的宠爱也岌岌可危——她可是知道薛千柔的魅力的,若后者真想争宠,别说她,哪怕贤妃、德妃也得靠边站。   形势真是不容乐观。   好在当初她留了一手,请求John亲自送她回来,薛千柔对哥哥的话从来不敢违抗,所以一定不会说出真相,那么她过去为皇帝所做的那些事,皇帝就会一直记在自己头上,有那么深的情分在,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   薛千柔养伤的几日,因为齐寅担心她的伤势,而新宫殿又没收拾好,便让她一直住在长青宫。这可是别的妃嫔从未有过的待遇,众人对这位新宠的信心大增,无不盼着她赶紧痊愈,然后与沈意卿二虎相争,她们就有好戏看了。   太后终于知道了那天的事,将齐寅叫过去问了,齐寅说道宠涵姝只是个幌子,目的便是查探这十年来皇裔被害的真相,且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   太后既知儿子并非为女色所惑,便没有干涉册封薛千柔的事,于是那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薛千柔伤好那日,刚好是她十九岁生日,靳忠带她去了柔嘉宫,她选了偏僻但景色清幽的妤舒殿居住,靳忠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若她真选了主殿,那可就麻烦了。   她身居从六品,份位并不高,但柔嘉宫就她一个人居住,她便是整座宫殿的主子。尚仪局按照规矩给她配了宫人,近前伺候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追云和逐月,另有大太监岳陵管事。   靳忠亲自交代宫人好好伺候这位新主子,他是御前的红人,众人自然知道了薛千柔的份量,谁敢不敬她?阖宫的人按规矩拜见主子,薛千柔推说自己不舒服,让他们各司其职,便回寝殿休息了。   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那还是小宝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没有打开,便是想留待今日再看。   按下按钮,虚拟屏幕打开,输入密码,漂亮的片头便出现在眼前,她盯着上面“柔姐生日快乐”这几个简单的粉色大字,过了片刻,按下播放键。   片头划过,四个人共同捧着一个大蛋糕出现,是John、Michael、Frank和小宝,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共同唱着生日歌。她点了暂停,玉手放在John的脸上,眼泪便流了出来。   生日歌过后,便是小宝剪辑的MV,里面包含了她每次执行任务时的精彩画面,也不知道小宝是什么时候拍的,很多镜头她自己都没见过,在小宝的精心剪辑下那么美,那么震撼。   在这个时空呆了九个多月,帝国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来的时候她以为只是一次平常的任务,如今却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面目全非。   自从那日齐寅下令杖毙她,她便不再对他抱任何希望。之所以接受他的安排,一来是因为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回归帝国,二来是想在临走前将贤妃铲除,以免她再危害灵犀母女。   之前伤着,好几日都未替灵犀治疗眼睛,不知道会不会反弹,她决定今夜一定要去一趟听雨轩。   同时看看丹芸如今过得怎样。   灵犀还好,毕竟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沈意卿如今多了个敌人,更不敢与灵犀发生什么矛盾,毕竟,薛千柔既然再次入了皇帝的眼,想混到主位是很容易的事,到时候齐寅将灵犀交给她扶养,自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薛千柔如常替灵犀治了眼睛,灵犀已经能看清她的面目,想起当日她差点被杖毙,灵犀就忍不住害怕,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   “傻孩子,你放心,只要我自己不想死,就一定死不了。”薛千柔也难受,更坚定了要在走之前除掉贤妃的决心。   虽非自己的亲生孩子,但既然灵犀叫她一声母亲,而她也应了,那么便不能丢下她不管。   相比起灵犀,丹芸的状况可就差多了,那日以后,沈意卿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发落了她,将她贬去做杂役,重新提拔了一个叫做秋爽的宫女近身伺候。不仅如此,连贾德都被夺了权,如今听雨轩的事务全部由美歆负责。   这是彻底变了天。   薛千柔本想去探望丹芸,可是一来没法向她解释自己如何能躲过巡逻的御林军,来到她的房里,二来丹芸如今这样反而不如以前危险,起码沈意卿不会将“大事”交给她做,那么将来事发也便不会牵连到她身上,自己暂时不用担心她,也就没有冒险相见。   回到妤舒殿的时候已近丑时,她躲过值守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寝殿,正想卸下身上的夜行衣,却发现床上坐着一个男人。   是齐寅。   虽然被册封,但她对齐寅相当冷淡,原以为齐寅不会召她侍寝,谁知他却来了,并且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也不知等了多久。   她根本没法向他解释自己的行踪。   “还不打算过来吗?”齐寅见她一直站在原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薛千柔一咬牙,走了过去。反正那天说了那句话,齐寅就一直在怀疑,多一个疑点,少一个疑点,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靠得很近,熟悉的气息彼此缠绕,曾经那么亲密的两颗心,如今却咫尺天涯。薛千柔心中有些乱。   枯坐良久,齐寅突然伸手捧住了她的面颊,强烈的男子气息袭来,下一刻,他已经吻住她。薛千柔想起他曾经与沈意卿在床上颠鸾倒凤,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本想将他推开,然而她的身体却渴望着他的爱抚,就如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察觉到她的反应,他一边继续深入,一边则解开了她的腰带,将她的夜行衣脱下。薛千柔数次想要反抗,都被他强硬地镇压下去了。她苦笑,事到如今她又装什么清高,这具身体早不知被他享用过多少次,也不在乎多那么一次两次的。   于是她没有再反抗,当然,亦不可能配合。   齐寅的动作越来越大,等到两人的衣衫尽皆除去,他温柔地抱着她,用她最熟悉最容易动情的方式慢慢挑逗她。薛千柔很难受,也很恨自己,为何还会对他的爱抚有反应?她明明那么恨他,她应该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才对!   可是身体诚实地出卖了她。即使他们已经分开三个多月,即使他不知道她是她,即使她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他,但他们的身体仍是那么契合。   如果不看这个女人的脸,齐寅会以为时光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和薛千柔最甜蜜的时刻,身下的胴体光滑如缎,与他摸过无数次的那具几乎一模一样。他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把这个女人当做他心中最爱的那一个。   薛千柔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已经动情的身体去迎合他——她不能输给他,更不能输给自己。   “朕会很温柔的……”在突破那道防线之前,齐寅轻声说道。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温柔便消失殆尽,原本情热如火的身体也骤然冷了下来,浑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薛千柔冻成冰人。   身下的女人竟然并非处子之身!   宫女进宫之时都会有专门的嬷嬷进行贞洁检查,因为进宫即是皇帝的人,必须是完璧。   “是谁?”他冷冷地问道。   薛千柔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可笑——她的第一次献给了他,如今他却质问她那个人是谁。   “你今晚出去,便是为了会情夫?”齐寅掐住她的脖子,“告诉朕,那个人是谁!”   情感上受到的伤害,身为男人和一国之君的威严被侵犯,他浑身上下都充满暴虐的气息,似乎薛千柔一个答错,他便要当场将她掐死。   ☆、心死   第八十七章:心死   薛千柔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无论齐寅怎样逼迫,她都一脸冷漠,半个字的解释也不曾给他。   齐寅终于放弃了逼问,却狠狠蹂.躏着她,一次又一次进出她的身体,搞得她遍体鳞伤。   她不曾做过任何反抗,就像一条死鱼一样任其施为。如果说之前的杖毙令她心碎,那么这一夜他的所作所为,终于让她的心彻底死去了。   齐寅是寅时离开的,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柔美人禁足。”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每一处都很疼,此时她已经连羞耻都感觉不到了,若不是John还等着她回去,她也许会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活了十九年,原来将她当做珍宝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她一直渴望找到一个John那样优秀的男人做终生的伴侣,当她第一次见到齐寅的时候,她以为便是他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得太离谱。   除了一国之君的地位,齐寅有什么地方比得上John?长相、身手、才智姑且不论,光说感情,若John爱上一个人,一定会从一而终,而齐寅前有贤妃,后有她,现在还有沈意卿,他的那颗心根本从未专一过。   他甚至连越王都不如。越王虽然利用了琴夫人,但他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另有所爱,爱情最容不下的便是欺骗和背叛。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对于这个时空只是一名过客,时间到了便可抽身离开,而后宫其他的女人,睿贵人、倩婕妤、琳夫人……却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由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主宰她们的命运。   自古帝王无真情,古人诚不我欺也。   .   追云和逐月进殿唤她起床。主子第一天侍寝便被责罚,她们心中很是忐忑,然当事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得罪了皇帝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们还摸不透这位主子的性格喜好,也不敢劝,只是小心翼翼伺候她盥洗。本来按照规矩,妃嫔第一次侍寝之后,是必须去向太后和主位请安的,如今柔嘉宫并无主位,她又被禁足,便都省了。   早膳过后,她命宫人搬了把摇椅,独自坐在院中,一边看天上的白云,一边思考贤妃的问题。如今沈意卿肯定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但她不认为贤妃会坐等德妃的孩子生下来——德妃已经与她同居正一品,若诞下皇裔,她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若自己猜得没错,贤妃确实是这些年来戕害皇裔的幕后黑手,那么她之所以能收买那么多人为其所用,凭的便是宠冠后宫、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若是失去这种凭借,那些人没有了安全感,倒戈相向,对她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不管她的心思有多缜密,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么此时最着急,最不想德妃生下孩子的便是她了。   德妃的胎一直是刘御医在照顾,御医的忠诚应该没问题才对,但上次除夕家宴,德妃中毒,刘御医和院正却绝口不提,而她又查到所有失子妃嫔的请脉记录都出自院正一人之手,很显然,院正才是替贤妃做事的那个人,当时他一定是说了什么话威胁刘御医,后者才不敢讲出实情。   接下来她的重点查探对象便是院正。   除了他,另外两个人也一定知道不少内情,便是睿贵人和倩婕妤,她们能顺利生下孩子,肯定是贤妃放了她们一马,只可惜她们却把所有秘密都压在心底,不过她们的软肋也显而易见,便是两位公主,所以她只能从两位公主身上下手。   事情太烦乱,贤妃的势力恐怕早已遍布后宫,她却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十分紧迫。不过从小受过的训练使得她无论面对何种复杂形势,都能保持清醒,继而一步一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她叹口气,将心底的伤痛全部压下,闭上眼睛努力理顺自己的思路。然而一闭上眼,就觉一阵疲惫袭来,想想如今自己被禁足,白天是没办法去查探了,不如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晚上再行事。   她站起身,正要回寝殿歇息,突然听到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她没想到齐寅还会来,本来册封她便并非因为喜欢,而是想探出她身上的秘密,而经过昨晚之事,他定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没将她打入冷宫已是开恩,又怎会再踏足柔嘉宫?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扭头往门口望去,却见到齐寅果真站在那里。虽然头上的九旒冕已经取下,但身上犹是那身庄严肃穆的玄色九龙朝服,显然是下了朝便直接过来了。   皇帝来到,她身为妃嫔,自然应该迎驾,于是走过去,跪下道:“嫔妾恭迎皇上。”   齐寅打量着她,她的妆容非常随意,头上只松松地挽了个发髻,用一只垂坠步摇固定住,其余头发散在脑后,脸上并未施任何脂粉,清清爽爽的,眼眸低垂,一双大眼波澜不惊。   “平身。”   “谢皇上。”   她站起身,退到一旁,齐寅看了她片刻,率先往殿内而去。   同来的靳忠手中提了一个食盒,薛千柔的目光微微往食盒一瞥,便收了回来,举步跟上。   “都退下,朕有话要对柔美人说。”齐寅背对着门口站在殿中,薛千柔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的宫人尽皆退下,靳忠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从里面端出一个有盖的瓷盅,也跟着退下了。   薛千柔望着那瓷盅,避子汤么?   齐寅转过身来,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道:“朕再问你一次,那个人是谁?”   薛千柔暗暗自嘲,原来不是避子汤,而是毒.药?这么大一盅,齐寅还真怕毒不死她。也是,身为天子妃嫔,却跟别的男人有“奸.情”,皇帝赐死她是理所当然。   她应该感谢他的,至少毒.药比杖毙人性化么。   没有得到答案,九五之尊的戾气暴涨,蹭蹭蹭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告诉朕那个人是谁,只要你说了实话,朕保证既往不咎。”   薛千柔没有挣扎,嘴角奋力扯起一笑,嘲讽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神中毫无惧色,似乎在她看来,天威震怒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齐寅颓然放开她,在殿中徘徊了足足有一刻钟,终于停了下来,恨声说道:“桌上是致哑之药,若你不肯说出实情,那以后都不要说话了!”   薛千柔淡淡扫了他一眼,缓缓走到桌前,将盖子揭开,瓷盅还是热的,捧在手里只觉一股暖意向全身传去,浓黑的药汁并不难闻,反而带着点甜味儿。   她拿起瓷盅,将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快得齐寅根本来不及阻止。   待他走过去,她已经将瓷盅放下,伸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眼里、脸上、唇边全是讥讽。   “你……”齐寅咬了咬牙,却说不出话来。   她却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地望着他,仿佛在询问:皇上满意了么?   他想她变成哑巴,可惜她戴着精灵之星,毒.药伤不了她,而她却可以不再开口说话——她本就不想跟他说哪怕一个字。   齐寅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不是气的,薛千柔淡定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他的眉眼仍如过去那般好看,凛冽的冷气使得本就线条锋利的脸庞更加冷酷,若是过去,这副面容在她心里便是世间美男子的巅峰代表了,然而此时却只觉说不出来的厌恶。   两人对峙片刻,齐寅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扯着她往寝殿而去。   用力太猛,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印记,他却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仍然紧紧拽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有一股魔力,将他一向的镇定全部打破,明明下令杖毙却又出尔反尔,还莫名其妙册封了她。而当发现她并非完璧,那种愤怒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是别的任何一个妃嫔,他都不会如此暴躁,仿佛失去理智一般。   他心里不痛快,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恐慌。他最爱的女人明明叫做沈意卿,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对沈意卿的感觉却越来越淡,而眼前这个女人住在长青宫的时候,他心里更是完全没有沈意卿的位置。   他怎可以如此?沈意卿跟他同生共死,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受过那么重的伤,他却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毫无理由。不知为何会注意她,不知何时对她动心,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对她的感觉。自从沈意卿和她中毒以后,似乎一切都乱套了,那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恐慌感,令这个在位十年的皇帝不断地失态。   就如昨晚,就如现在。   直到两人都站在床边,他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御医   第八十八章:御医   别说现在大白天的,而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就算是夜晚,经过了昨晚的事,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再和谐。   那么,自己是想用暴力征服她吗?   他犹自拽着她的左手,她望了望床,右手轻抬,将衣带解开,衣襟往两边散去,里面月白的中衣露了出来。齐寅下意识地放开她,后退了一步,仿佛这样就可以撇清嫌疑,表明自己并非想要白日宣淫,更没有打算逼迫她。   但对方显然没有配合他的意思,脱离了他的钳制,外衣立刻从身上滑了下来,接着是中衣,然后是贴身衣物,很快,她便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   青丝垂坠,白皙光滑的肌肤迷醉着男人的双眼,凹凸有致的身材侵蚀着他的意志,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头升起,很快遍布全身。   他已经无法在她面前洗清自己。   明明不着寸缕的人是她,被羞辱的却是皇帝。   他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底气不足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半晌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抖动声证明室内还有别的活物,他突然想起,她已经将那碗药尽数喝下,以后她将不能再讲话了。   他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衣着整齐,坐在床头轻轻梳理自己的一头秀发。那动作、那神情,甚至梳理头发的频率和角度,若非她顶着另外一张脸孔,他定要怀疑她便是沈意卿了。   因为,此时的情景,与他第一次宠幸沈意卿时简直一模一样。   他大为后悔,为何自己要拿那药来试探她?这个女人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每一个都是他感兴趣,并且急于知道答案的,可是如今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一败涂地。   他看了她半刻钟,后者一直那样不急不缓地梳理着头发,仿佛要梳到地老天荒一般,他再也无法忍耐,转身离开了。   .   这一日他没有再来,晚间薛千柔照例去了听雨轩为灵犀治眼睛。   “母亲,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了。”灵犀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薛千柔自然也很高兴,但又不放心地叮嘱:“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了,否则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母亲放心,我会事事小心,何况没有人会想到我的眼睛竟能治好,哪怕偶尔露出几丝破绽,别人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灵犀拽着她的手,“母亲,我能看看你的真面目吗?我好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七岁的孩子满心期待,而这又并非什么难事,她自然会满足她小小的愿望。   面具取了下来,虽然室内的烛光很昏暗,但灵犀仍觉得眼前一片清辉洒过,呆呆地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孩子和大人的审美相差甚远,在他们看来,对他们和蔼可亲、爱笑的女子都是美的,就算薛千柔还顶着沈意卿的脸,灵犀也会觉得她很美,何况此时见到的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挑不出瑕疵的倾世容颜?   “母亲,你好……好美……”她终于能够出声。   薛千柔嫣然一笑,捏了捏她小脸:“灵犀现在是个小美女,等长大了就是大美女,比我还美一万倍。”   哪怕是和后宫一众花容月貌的妃嫔相比,灵犀的容貌亦算得是上上等,然而和薛千柔比起来,却又差得远了——从当初越王为了她不惜提前起事便可看得出来,若她愿意,她的杀伤力决不会逊于历史上任何一位祸国的妖妃。   “母亲,如今你又是父皇的妃嫔了,为何不卸去伪装?父皇见到你这副容颜,一定会很喜欢你,说不定还会让你做皇后。”灵犀说道。   薛千柔自嘲地笑了笑:“灵犀,你记住,一个人若是因你的容颜喜欢上你,决不是真心的。”   “可是你以前用沈意卿的面容时,父皇便喜欢你,那么他对你应该是真心的吧?”   沈意卿的容貌在后宫属于中下等,皇帝却宠她到了那种地步,若说不是真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千柔想起两人初初相恋时的甜蜜,心中烦闷不已。   “灵犀,我和你父皇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他之所以册封我是另有目的,大人的事你别管。你的眼睛已经全好,今后我不会再来,以免身份暴露给你带来危险,你要照顾好自己,至于你母妃那边,我会时常看顾着,你不需担心。”   灵犀抱住她不放:“母亲,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长大了,要学会坚强,凡事都要靠自己。”薛千柔心里很难受,她和灵犀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人更亲,但她注定是要离开的,就算再不忍也要丢下她。   “母亲……”   她放开灵犀,狠狠心:“我走了,若有急事,到柔嘉宫来找我。”   没有等待灵犀的回答,她头也不回地去了。   .   皇帝一连多日都未召妃嫔侍寝,自沈意卿进宫之后,这种情况便极其少见,何况就算他独宿,也该去探望贤妃或者德妃,毕竟前者身子弱,后者则怀着皇裔。   可他竟连后宫都未踏足一步,这是他登基十年从未发生过的事,后宫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谁也猜不透皇帝的想法。   就在德妃的胎刚刚七个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消息,一直照顾她胎的刘御医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歹人,被砍成了重伤。   一众妃嫔都拍手称快,德妃惯了刘御医的照顾,若是突然换了人,一时无法适应,以至于她的胎出了什么问题……   太后第一时间去看望德妃,见她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皇帝则在傍晚时分踏进了紫苏宫的大门,身后跟着另一位姓陈的御医。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皇家又一向重视皇裔,因此皇帝在紫苏宫呆了很久,听陈御医讲了德妃和孩子的情况,交代宫人好生服侍,又陪德妃用了晚膳,看着她入睡,这才回长青宫。   陈御医半路受命,对德妃的胎一点都不敢大意。如今刘御医重伤,整个后宫只剩下三名御医,想取而代之的人可是多得很,一不小心自己的前程就要玩完。   因此从紫苏宫离开后,他又回太医院细细思量,写了一剂补身的药方,准备明日交给德妃的大宫女。起身揉了揉脑门穴,他将笔墨收起,准备回家。   “陈大人这么晚还没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却是院正。   “江大人。”陈御医同他见了礼,说道,“下官正要回家,江大人今夜当值?”   院正跨进屋里,沉声道:“不,我是特地来找陈大人的。”   陈御医不解:“不知江大人有何事?”   院正将手里拿着的一叠药方放到桌上:“今日我检查德妃娘娘这几个月的药方,竟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此事同陈大人也有关,因此我才来找你。”   陈御医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院正指着上面几张药方道:“这几张竟然出现了三七。”   陈御医大吃一惊,三七易致滑胎,一般学医的人都知道,刘御医身为御医,绝不可能糊涂至此。况且,他只是诊脉、写药方,配药则由太医院的医女负责,医女又怎会看不出方子有问题?   他接过药方看了看,上面果真有三七这一味,只是夹杂在数十种药材中,不大起眼。略微数了数,含三七的药方只有六七张,看日期差不多是半个月一张,虽则数量不多,份量也微,但若是一直这么服用下去……   他吓出一身冷汗,望着院正:“江大人,这……”   他傍晚才替德妃诊过脉,并没有发现她的胎有任何问题,那么院正究竟意欲何为?   “陈大人,三个月前,刘大人开始负责德妃娘娘的胎,便暗中下了三七这味药材,如今胎儿已经受损,恐怕不易存活,说不定近日便会……刘大人犯下滔天大罪,陈大人只需如实禀报给皇上,皇上定然不会怪罪于你。若是隐瞒不报,日后皇裔出了什么问题,你可担待不起。”   陈御医惊恐地后退一步:“江大人,你要我陷害刘大人,欺……欺君?”   院正微微一笑:“这怎么是欺君呢?发现问题,及时禀报,你有功而无过。”   “可是……可是德妃娘娘的胎并无问题。”   “陈大人确定没有诊错吗?那若是出了问题,是否由陈大人来担这个责任?”院正逼近他,“刘大人如今重伤昏迷,谁知道还会不会醒,陈大人与他交情又不深,何必为了他断送自己的前程?”   见陈御医满面惊恐,院正接着道:“陈大人是岐县人,父母双全,还有两位已成家的兄长和三位待嫁的妹妹,以及四个活泼可爱的侄子侄女。陈大人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前程,总得为他们的安全考虑考虑。”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御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院正既能篡改刘御医的药方,一定也有办法对付他,若他不肯陷害刘御医,那么这戕害皇裔的罪名定会栽到他的身上,而且他的家人也难逃一劫。   “下官一切听……听从江大人吩咐……”他颤抖着说道。   两人在室内商议良久,一前一后离开了太医院。   一个黑影从檐下横梁上跃了下来,借着黑夜的掩护,往陈御医的方向追去。   ☆、告密   第八十九章:告密   陈御医还未走出宫门,便被一名黑衣人拦住。   “你……你想怎样?”陈御医今晚受了太大的惊吓,此时见到黑衣人,条件反射以为是院正的人追了上来。   “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听黑衣人的声音竟是位女子。   陈御医想到自己一路被跟踪,直到对方主动现身才发现,可见对方的武功之高,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为了不重蹈刘御医的覆辙,他很识趣:“请。”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黑衣人说道:“我来是想救陈大人,以及你家人的性命。”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陈大人若是遵从院正的意思,助纣为虐,一旦事情败露,戕害皇裔和欺君两条大罪便会落在你的头上。就算你能成功除去德妃腹中胎儿,院正亦会杀你灭口。”   这一层陈御医自然也想到了,但院正以他全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他根本没得选择。   “我倒有一个主意,不但能保全你的家人,还能让你立下大功,陈大人可有兴趣听我详细道来?”   当此情形,陈御医就算没有兴趣,也不敢违逆黑衣人的意思,此人多半是院正派来考验他的,他可得小心应付才是。   “姑娘请说。”   “如今后宫,容不下德妃的孩子,又有能力威胁陈大人的人并不多,大人心中应该也有数。德妃如今已经身居正一品,若有皇裔傍身,地位恐怕无人能及,陈大人与其受那人威胁,何不站在德妃一边?”   她所言有理,但陈御医不知对方是否院正的人,自然不敢轻易答应。   “姑娘所言,在下听不懂,在下身为御医,自然会照顾周全德妃娘娘的胎,至于别的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黑衣人轻声一笑,将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涵姝,果然是你!”陈御医低声惊呼,“刚才听到你的声音,我就隐隐猜到,你……你为何……”   黑衣人便是假扮成涵姝的薛千柔,陈御医的话一出,她反而吃了一惊,本来她是想用宠妃的身份让他相信自己有掌控时局的能力,谁知听他的意思,他竟与涵姝是旧相识?   “前阵子我听说你差点被皇上杖毙,心中担心得紧,本想托人去看你,谁知你又被册封为美人。涵姝,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千柔擅于察言观色,但从他的语音里却听不出丝毫虚伪,他竟是真的关心涵姝。   陈御医见她不回答,走近一步道:“若有为难之事,不妨告诉我,我们五年的金兰之情,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金兰之情?薛千柔猜不透陈御医和涵姝的关系,但此事必须要他配合才行,只得假作为难:“我的事……你别问了,我怕连累你……”   “我不怕!”陈御医道,“当年你能冒着性命危险救我,如今我也可以舍命为你。”   看来两人之间的渊源还不浅,薛千柔想了想,说道:“你如真想帮我,务必保住德妃的胎,否则你固然有性命之忧,我也会惨死后宫。”   “涵姝,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我只问你,你是否相信我?”   “当然!”陈御医重重点头。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等到时机合适我自会将一切缘由都告诉你。”薛千柔低声道,“皇上今夜独宿长青宫,你现在就去求见,将院正的话一五一十如实禀报,并请求皇上保护你的家人。”   “记住,通报的时候只说德妃的胎出了问题,等见到皇上,再单独告诉他,此事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否则便功亏一篑。”   “好。”陈御医答应了,又道,“你自己要小心。”   “我会的,快去吧,我也要回柔嘉宫了。”薛千柔转身离开。   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她倒是没想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用来劝服陈御医,竟然都没用上。   这陈御医与涵姝的感情应该很深,若有机会撮合他们就好了。   .   皇帝刚刚歇下,一听说德妃的胎有问题,立刻起身,召见陈御医。   “发生了何事?”   陈御医看了看周围的宫人,没有回答。   “全部下去!”   所有御前宫人退下,陈御医磕了个头,说道:“皇上,微臣今日刚接手照顾德妃娘娘的胎,晚间便有人威胁微臣,要微臣对德妃娘娘下手,微臣心中着实惧怕,唯有来向皇上求助。”   齐寅的脸色更加阴沉:“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陈御医将院正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微臣见过那些药方,果真是刘大人的笔迹,但想刘大人绝无可能犯此等错误,药方显然是伪造的。”   “你怎知不是刘御医故意所为?”   “刘大人的家离皇宫并不远,一路治安都很好,怎会突然遇到歹人?可见是有心人所为。若他真想害德妃娘娘的胎,对方便没有理由对他下手,显是他不肯屈从,幕后之人便要杀他灭口,再收买接替他的人。”   齐寅凝眉沉思,院正是先帝亲自提拔的,在太医院已有三十年,人品医德都没问题,乍然听说他犯下如此大罪,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可有证据?”   “微臣并无证据,但求皇上派人彻查,同时微臣想请示皇上,若院正有了明确的指示,微臣应该如何做才能既不伤到德妃娘娘,又能不打草惊蛇。”   “此事朕自会知会德妃,若院正有异动,你只需将实情透露给德妃知晓即可,若朕未召见你,不可私自求见,以免引人怀疑。”   “微臣遵旨。”陈御医求道,“皇上,如今微臣的家人处于危险之中,求皇上……”   “朕会派人去岐县保护他们,你放心。”   陈御医再次谢恩后退下了。   德妃怀胎七月,胎象一直很稳,但两次差点出了意外,显见得那个戕害皇裔的幕后之人从来就没死心。本来除夕家宴,灵犀害得德妃跌倒,他便该警觉的,只是此事看起来真的就是意外,因此他才没有上心。   及至后来灵犀刺杀德妃,他又完全被“涵姝”扰乱了心绪,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德妃的胎,他的态度明显纵容了那人,所以她才敢再次下手。   只是,要刺杀刘御医,还能将手伸到几百里之外的岐县,此人的本事可真不小。纵观整个后宫,娘家有如此势力的,除了德妃自己,便只有沈意卿了。   决不会是沈意卿。先不说她并非这样的人,就算她中毒以后真的变坏了,宰相也绝无可能帮她做这种事,何况她进宫还不到一年,这一年中便只有萍贵人曾经失子,而那次明明是琴夫人为了帮越王造反才做的。   如果不是借助娘家的势力,那么便一定另有他人相助。戕害皇裔是死罪,皇帝又从不姑息,这种前提下还敢帮着凶手,除非凶手的靠山十分稳固。   在后宫,最大的靠山便是皇帝。只有皇帝一直宠着的女人,才有能力收买这许多人替她卖命。   这个人的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他不敢再去想,因为若事实果真如此,他便是害死那十多个孩子的罪魁祸首。   他唤来暗卫,令他们一边监视院正,一边去刘御医府上保护,并且要拿到刘御医的口供。   无论如何,他要保住德妃的孩子。   “靳忠——”   靳忠赶紧从殿外走了进来:“奴才在。”   “摆驾紫苏宫。”   .   第二日一早,德妃便动了胎气,陈御医深夜求见皇帝,皇帝留宿紫苏宫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一众妃嫔从各处探听到的消息,德妃的情况果真不妙,她的寝殿从晌午开始传出了惨叫声,几名御医都被皇帝召了过去,据说他们也是一筹莫展。   到得下午,德妃终于昏睡过去,但御医言道情况不容乐观,若是这几日无法稳定下来,德妃很有可能会早产。孩子如今才七个月,早产的话,存活率不高。   德妃的胎一向很稳,即使遭遇两次事故,也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如今却突然出了问题,由不得人不怀疑。   皇帝将太医院的诊脉记录全部调了出来,发现德妃的安胎药方中,竟有数张含有易致滑胎的三七。皇帝震怒,立刻派人去刘御医府上查探,谁知人刚到门口,便听到府里一片哭声——重伤不治的刘御医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虽然刘御医身亡,但药方并非只经他一人之手,皇帝下令彻查,凡是接触过药方的人一律被押到宫正司严刑拷问,包括德妃的两个大宫女初雪和初雨。从德妃怀孕过后,凡是踏进过紫苏宫大门的妃嫔也全部禁足接受调查。   一时之间,后宫人心惶惶。   ☆、意外   第九十章:意外   长青宫。   齐寅看着暗卫呈上来的刘御医的供词,眼里带着一股吓人的凌厉。   那人竟然在除夕之夜便对德妃下手了,灵犀撞到德妃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下毒!   他狠狠一掌击在案上,将上面几本奏折直接击得飞了出去。   当时他便有些奇怪,为何睿贵人会上前敬酒,她那样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去讨好德妃,应该巴不得远离她才好。只是灵犀撞到德妃是众人亲眼所见,他才没有怀疑,谁知此举竟是为了掩人耳目!   而且当时倩婕妤也在场,两人显然是互相协作的关系。怪不得整个后宫只有她们二人能平安生下孩子,怪不得两人明明关系亲密却突然闹翻,宫人却又私下里来往。原来她们一早便投靠了幕后之人,助纣为虐。   只是,此事仍然疑点颇多。   首先,既然下药,为何当初德妃和孩子却并未受到损伤?据刘御医所说,那药疑似是某种麻药,那人既想害德妃的孩子,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没有理由只下麻药。   第二,当时他有下令宫正司彻查,她们不可能查不出德妃的茶里有药,但宫正司呈上来的卷宗却写到并无异常,莫非宫正也已被那人收买?   自己竟然被蒙蔽了这么多年,身为皇帝可说得上是十分无能了。   彻查是必然的,但他却迟迟无法下令,一想到幕后黑手可能会是那个人,他就没有办法接受。   或者,可以过几日再查,他起了得过且过的心思,反正他已尽知那人阴谋,德妃的胎是安全的。   心中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后宫所有妃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畅所欲言。   以往至少还有一个沈意卿让他感觉轻松,如今……沈意卿还是那个沈意卿,可是他的感觉竟完全不对,她的言谈举止、行事风格与往日截然不同,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妥,就是那股吸引他的魔力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而是全然转移到了“涵姝”身上。   那日他逼薛千柔喝下致哑的药,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场,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也不知是柔嘉宫的宫人收拾药盅的时候发现的,还是从主子突然变得不能说话想到的。   算起来,两人已有十来日未见过面,他突然很想见她,想知道她最近过得怎样,是否还如那日一般恨他。   .   柔嘉宫上下一片愁云惨雾,本来薛千柔份位就低,原以为皇帝对她还算有几分喜爱,才会让她独居于此,不受人约束。谁知侍寝的第二日便被禁了足,没过多久又被皇帝毒哑,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有踏进过柔嘉宫的大门了。   一众宫人都暗道晦气,齐寅是个长情的人,后宫得宠的妃嫔并不多,但得宠的那些,只要没犯太大的错,皇帝都会一直宠着。这柔美人倒是一个特例,当初明明要被杖毙,都能死里逃生做妃嫔,谁知却留不住君王的心。   主子不受宠,连带着他们也没油水可捞,因此这十来日,宫人对薛千柔的态度可谓一日恶劣过一日,后者只装作看不到,并不放在心上。   齐寅来到的时候,制止了通传的宫人,想看看她平日里都在做什么。谁知一进宫门,便听到追云逐月正在大声数落薛千柔,只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却不依不饶,仿佛自己才是主子,而薛千柔则是那犯了错的宫人一般。   薛千柔不能说话,自然无法反驳,只得任由两人辱骂。   齐寅只听了几句便勃然大怒,就算是不受宠的主子,毕竟还是主子,是堂堂天子妃嫔,如今竟被两个宫人以下犯上,出言侮辱,皇家颜面何存?   “来人,将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奴婢拖出去杖毙!”他怒喝。   追云逐月这才发现皇帝的存在,待意识到皇帝刚才说了什么,直吓得胆战心惊,只是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随行圣驾的御前宫人拖了出去。   薛千柔转过身来,缓步走到齐寅面前,屈膝一福。   齐寅想扶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她误会,只道:“平身吧。”   薛千柔颌首,退到一旁,动作十分规矩乖顺,眼神却很漠然,仿佛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   此时已过了晚膳时间,但殿里却丝毫没有用膳的迹象,齐寅询问是否已经用膳,薛千柔摇了摇头。   齐寅的火气又上来了,吩咐靳忠:“去查是谁负责柔嘉宫的膳食,所有相关人等一律杖责一百,另吩咐尚食做一桌精致的饭菜送来,再告诉她,这尚食的位置她若是不想做,有的是人做!”   靳忠得令而去。   殿里只剩下齐寅和薛千柔两人,后者淡然站着,倒是齐寅十分尴尬。薛千柔是他亲自册封的,他却又对她弃如敝履——至少在别人眼里如是,今日追云逐月欺压主子,他是亲眼所见,那么他看不到的时候呢,薛千柔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尚食局也不按时送膳,她如今的地位,还不及以前沈意卿得宠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只觉自己无颜面对她。   “涵姝——”他轻声唤道。   薛千柔规矩一福,表示自己在听他讲话。   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想解释又觉得多余,而且她也未必就在乎。   于是只好沉默以对。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忍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时,宫人来报,说丹芸求见柔美人。齐寅大喜,丹芸和她一直情同姐妹,有丹芸在场,她应该不会如此冷淡。   丹芸不知道皇帝在场,进殿之后吓了一跳。本来自从薛千柔被册封,她也被贬去做杂役,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她知道薛千柔处境不妙,怕与她交往会引起沈意卿的不满,令她更加难做,于是便一直没来找她。   谁知一刻钟之前,沈意卿突然找到她,说道自己与“涵姝”毕竟主仆一场,如今“涵姝”被皇帝冷落,想必日子难过,让她代替自己去看看她,还让她带了两碟小厨房做的糕点,但不要说是她吩咐的。   主子的命令丹芸自然不能违背,何况她也想见见“涵姝”,于是便提着糕点来了,谁知一来才发现皇帝也在这里。   “奴婢叩……叩见皇上……”她的语音有些发颤。   “平身。”齐寅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问道,“来给柔美人送吃的?”   丹芸想起沈意卿的话,回道:“是,这糕点是奴婢亲手做的,想让美人主子尝尝。”   “拿过来。”   “是。”   丹芸小心翼翼走上前,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两碟糕点都是刚出炉不久的,看起来十分诱人。   齐寅看向薛千柔,后者走了过来,先微笑着对丹芸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接着抬眸请示齐寅。   齐寅道:“你还未用晚膳,先吃些糕点吧。”   薛千柔用帕子拿了一块芸豆卷,轻轻咬了一口,糕点入口即化,味道非常美,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缕微笑。   齐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记得沈意卿也爱吃芸豆卷,而且吃糕点的动作跟眼前的“涵姝”十分相似。   明明是相同的脸,他却在沈意卿身上找不到半点过去的感觉;而眼前的女人,明明不是那副相貌,但却处处都让想起曾经与沈意卿相恋的日子。   薛千柔吃完一块后意犹未尽,又拿起一块吃了起来。齐寅被她的好胃口感染,也拿了一块放入嘴里。   两人旁若无人的吃着芸豆卷,丹芸在一旁显得十分多余,想到皇帝在场,自己不能跟“涵姝”说体己话,不如先行告退罢了。   于是趁着皇帝吃完第一块芸豆卷,她赶紧道:“奴婢就不打搅皇上和美人主子了,先行告退。”   齐寅还未答话,薛千柔已经转身冲她点了点头,齐寅挽留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好看着她去了。   再转头时,薛千柔已经将最后一块芸豆卷拿了起来——一碟本来就只有四个。   齐寅:“……”   另一碟是蒸枣糕,看起来也甚是诱人,齐寅晚膳时心事重重,只用了一小碗米饭,此时不禁有些饿,但又不好意思吃那枣糕,唯有扭过头不去看。   好在靳忠及时拯救了他,带着尚食尹氏走了进来。因着皇帝发火,尹尚食颇有些惴惴,又不知道这位柔美人的口味,因此做了数十道各种口味的菜肴,就连主食都有好几种,粥粉面饭应有尽有,摆了满满一桌子。   靳忠拿起筷子试了菜,齐寅道:“朕陪柔美人用膳,你们都退下吧。”   靳忠和尹尚食立刻退了下去,后者忍不住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帝妃二人坐下用膳,薛千柔给齐寅布了菜,齐寅心念一动,按照以往薛千柔的口味夹了许多菜到她碗中,后者面无表情将菜全部吃了下去,完全看不出喜恶。   齐寅不由得气馁。   一顿晚膳用得异常沉闷,膳后宫人收拾了碗筷,齐寅也打算离去,临走前望了薛千柔一眼,三月中旬的天气,退去了春寒,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薛千柔所着衣衫并不厚,曲线玲珑的身材竟使得齐寅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随即心头一阵烦躁升起,像是有一条毛毛虫在心上爬开爬去一般。   薛千柔不解地望着他,他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额头也开始冒起汗珠。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扑上来抱住了她。   ☆、死结   第九十一章:死结   两人近距离接触,齐寅更觉浑身燥热,对方柔软的双峰挤压着他,将他压抑了多日的欲.火全部勾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寝殿走去。   薛千柔起先不明白,但很快便想通了,齐寅这副样子,明显是服了春.药。大概是因为上次两人之间太过尴尬,他想再次与她交欢却怕她不肯配合,所以才在饭菜里下了春.药,而她因为带着精灵之星,所以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她冷笑,他是皇帝,她是妃嫔,他若想要她,直接命令她侍寝就可以,何必假惺惺斥责宫人,让人以为他多宠爱她,再趁机在饮食中下药,行禽兽之事。   越是这样做,越是会将她从他身边推走。   大概是春.药的剂量太猛,齐寅的脸色越来越红,浑身都开始冒汗。到了寝殿,他将薛千柔放在床上,自己则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一边脱一边不停地抹汗。   薛千柔冷眼看着他,既不反抗,自然更不会配合。   她瞧不起这样的他。   .   等到药效终于过去,薛千柔已是浑身青紫一片,从头到尾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齐寅最迷乱的时候,亦没有听到她半点呻.吟,当他停下动作,转头望她的时候,只见她睁着两只空洞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帐顶,一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此时他已知自己中了暗算,药一定是下在了吃食之中,他吃过芸豆卷,也吃过不少尚食局送来的饭菜,其中一方肯定有问题。可是尚食局的人决不敢在皇帝吩咐做的饮食中动什么手脚,嫌疑最大的便是丹芸。   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丹芸和“涵姝”是好姐妹,“涵姝”吃了丹芸送来的糕点并未有任何异常,他却中了招,显然是两人联合起来设了这个局,目的便是想他宠幸“涵姝”,因为后者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体有多迷恋。   想不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遭了两个女人的暗算。   愤怒使得他失去了理智,完全没有去考虑“涵姝”为何会做如此昭然若揭的事。   “朕不喜欢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冷声说道。   本以为她与众不同,却原来也是个为了争宠不折手段的人,而且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他完全可以因此治她的罪。   薛千柔突然笑了起来,未着寸缕的胴体上带着齐寅留下的印记,随着她的笑轻轻颤动,仿佛在嘲笑这个荒谬的世界。   沈意卿回归,他认不出她,却又情不自禁对假扮成涵姝的她动了感情,如今大概又觉得这样做对不起沈意卿,于是将她说成那样不堪的女人,好让自己逃避良心的谴责。   相恋半年,她竟不知他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自己竟将一片痴心错付给如此令人不齿的男人。   她薛千柔真是世间最可笑的瞎子。   “你笑什么?”   她仍旧没有出声,但那无声的笑容却使得齐寅莫名地心虚。   “不许笑了!”他喝道。   薛千柔的目光转向了他,大眼里仍带着笑,笑意却那么浅,根本无法到达眼底,显见得主人其实并无半分想笑的心思。   她轻启朱唇,极慢地比出两个嘴型:“赐死。”   他一呆,她再次用嘴型说道:“鸩酒。”   只要一杯鸩酒,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查贤妃的罪证,保护灵犀母女和丹芸,都可以在私下里进行,她再也不用看他的嘴脸,而他也再不能伤害她。   不知为什么,齐寅蓬勃的怒气竟在她清冷的眼神中慢慢消散,赐死她?不,绝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行!   她嘲讽地看着他,真是个纸老虎呢,既不愿承认对她的感情,又舍不得赐死她,样样都想齐全,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齐寅别过头,心中暗恨,明明是她勾引他,给他下药,如今却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甚至不惜以死威胁,他怎会让这个可恶的女人如愿?   起身下床,捡起扔在地上的龙袍穿上,未向薛千柔望上一眼,便出殿去唤宫人伺候沐浴更衣。   此时已接近寅时,他盥洗过后便上朝去了。临走前,薛千柔听到他对靳忠说:“柔美人晋为正二品妃。”   呵,从六品直接晋到正二品,却连禁足都未解除,他大概是想让她成为后宫这十年来最大的笑话吧。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精灵之星,他一定以为她很可怕,服了春.药还能如此把持得住自己,对他冷漠到了极点。她很庆幸自己拥有精灵之星,若是没有,她一定会如他一般意乱情迷,主动与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交欢,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此时是三月中旬,距她离开这个时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这里的一切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   辰时,有宫人进殿唤她起床,是两个陌生的宫女,追云逐月昨晚被齐寅杖毙了,这两个想必是尚仪局新调来的。   “奴婢小乔、奴婢小衍见过柔妃娘娘。”两人规规矩矩向她行礼。   薛千柔略略一点头,示意她们上前替自己梳妆。   用过早膳,大太监岳陵带着一群宫人来向她请安——如今她身居正二品,宫人的数量自是比以前多得多。   她平静地受了礼,吩咐小乔、小衍和岳陵下去安排宫内事务,自己则坐下廊下发呆。   本想好好思考一下推翻贤妃的事宜,可是昨晚的事不断从脑海中冒出来,惹得她心烦意乱。在抗争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放弃了。身体上的伤痕很快会消失不见,可是心里那些却会永久存在,她并非圣人,根本放不开。   “柔母妃——”一个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声音,一个小女孩在宫人的牵引下走了进来,正是灵犀。   如今她又可以叫她母妃了。   薛千柔神色一凝,灵犀对她的处境可是一清二楚,若非发生什么大事,决不会来柔嘉宫找她。赶紧迎了上去,问道:“灵犀公主,发生了何事?”   灵犀顾不得跟她客套,急急说道:“柔母妃,父皇要杖毙丹芸,你快去看看吧。”   薛千柔大吃一惊,他为何要突然杖毙丹芸?难道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他,便要拿她的朋友开刀,杀鸡儆猴?   她丢下灵犀,大踏步往外走去。   因为禁足,宫正司派了人守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刻上前拦住:“柔妃娘娘,皇上下令禁足,你不可以离开柔嘉宫半步。”   薛千柔一把将她们推开,扬长而去。   几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受罚的妃嫔擅自离开,她们没有拦住,失了职,若是上面追究下来,起码一顿板子是逃不了的。可是要她们上去追,又没有这个勇气,毕竟这位主子可是一夜之间便从从六品直接晋到正二品的,万一激怒了她,可就不是挨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几人嘀嘀咕咕商量过后,决定分头去禀报靳忠和宫正。   薛千柔冲到听雨轩时,丹芸正被几个宫人按在地上行刑,嘴里塞着一张掩口帕子。从事发到灵犀来报信,再到她赶过来,时间不算短,丹芸已经伤得很重。薛千柔瞥了瞥坐着的齐寅、站着的沈意卿,一声冷笑终于溢出了喉间,不顾阻拦的宫人,直接走过去护住丹芸。   “柔妃,你做什么?”齐寅冷冷地问道。   薛千柔看着他,用比他更冷十倍的语气说道:“皇上若想杀人灭口,暗地里处置就行,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当众杖毙,却又掩了她的口,不让她说出实话?”   “你……”齐寅震惊,她不是被自己毒哑了吗?他明明亲眼看着她将药全部喝了下去。   “请问皇上,丹芸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提起这件事齐寅就火大:“你自己知道!”   “臣妾不知道!”薛千柔表情冷厉,“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就这样草菅人命吗?”   昨夜的事,薛千柔以为是齐寅吩咐尚食局的人下毒,齐寅却以为是丹芸下毒,之所以杖毙丹芸,便是想此事到此为止,因此根本没给丹芸辩解的机会,便直接下令杖毙,谁知丹芸已被打到只剩下半条命,薛千柔却突然冲了进来。   “不要在朕的面前装傻!”   “皇上怕了吗?”   齐寅起身走到她面前:“别以为朕不会动你。”   “皇上若想要臣妾死,不过一句话的事,但今日有臣妾在,丹芸就决不能冤死!”   帝妃谁也不肯退让,周围的宫人全部低下头,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进去。   丹芸轻轻拉了拉薛千柔的裤腿,示意她不要跟皇帝作对,薛千柔没有理。   对峙良久,终是齐寅妥协了,挥手摒退了所有宫人,连沈意卿也赶了出去,这才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宫女也是人,臣妾不过是想替丹芸讨个公道。”薛千柔仍然盯着他。   ☆、警告   第九十二章:警告   “公道?”齐寅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敢给朕下春.药,朕没有诛她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薛千柔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皇上命人在饭菜中下药,竟然反咬丹芸一口?臣妾是你的妃嫔,你想要臣妾的身子随时都可以,何必做了那等禽兽之事,还要将罪过推到一个无辜的宫女身上?”   齐寅也是吃惊:“朕几时让人下药?就算朕想要你,也不会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何况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倒是你,跟朕一同食用糕点和饭菜,却完全不受药物影响,若不是你事先服下了解药,朕想不出有别的可能!”   薛千柔气笑了:“丹芸只是一介杂役宫女,怎会知道皇上的行踪,还掐着点送有药的糕点过来?何况那时已经入夜,皇上该早已用过晚膳,就算没有用过,也不一定就会食用宫女送给妃嫔的糕点!”   齐寅一呆,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被怒气所笼罩,对这件事根本没有深入地去想,此时被薛千柔质问,才发现还有这许多疑点。   倒不是他真的如此粗心大意,只是两人一同进食,他中了招,薛千柔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下意识便以为是她与丹芸合谋。   而薛千柔则是太相信丹芸,所以以为是齐寅下的药,这才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   “你也吃了那些东西!”齐寅指出。   薛千柔冷笑:“臣妾还喝了皇上赐的哑药呢!”   “你……”   “昨日丹芸送来的两碟糕点,芸豆卷虽然已经吃完,但枣糕却并未动过,她又不知道皇上会吃哪一种,若真是她下药,枣糕中必然也有。尚食局的规矩,为防吃食出现问题好追本溯源,各宫剩下的食物都会保留一天,皇上可以立刻派人去查!”   “好,若真是她所为,你怎么说?”   “那臣妾就替她受罚,皇上尽可以杖毙臣妾!”   齐寅咬牙,冲殿外叫道:“靳忠!”   靳忠应声而入,齐寅吩咐:“去尚食局给朕查,昨日丹芸送来的那碟枣糕中有无不干净的东西。”   “遵旨。”   齐寅走回椅子上坐下,薛千柔也不理她,只帮丹芸检查伤势。   事情闹得太大,靳忠自然不敢耽误,急急带着宫正司的人赶往尚食局,验了之后又急忙回到听雨轩。   “回皇上,这碟枣糕中加入了剂量非常大的合欢散。”司正袁氏禀报道。   齐寅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柔妃,你怎么说?”   薛千柔不敢相信地看着丹芸:“我当你是姐妹,你为何要害我?”   丹芸急道:“我没有害你,药不是我下的,那两碟糕点是夫人让我送过去的!”   “传敏夫人进来。”齐寅吩咐。   药的确是沈意卿下的,从薛千柔再次册封后被禁足,再被毒哑,她看出她与齐寅之间发生了矛盾,于是想趁机给薛千柔下春.药,如果成功,两人必然决裂,就算失败,也有丹芸做替罪羔羊。   丹芸没在柔嘉宫多耽,很快便走了回来,她以为自己失败了,谁知打听消息的宫人说道,皇帝在薛千柔处留宿,而且是用了晚膳直接去的寝殿,显然是春.药起了作用,她心中窃喜。   然而今日齐寅下了朝,便直接来了听雨轩,二话不说便下令将丹芸杖毙,令她颇有些惴惴。但齐寅没给丹芸说话的机会,因此并没有疑到她身上,想到只要丹芸一死,这件事便算了结,等薛千柔再得到消息已经晚了,她心中稍安。   没料到灵犀竟会去柔嘉宫找薛千柔来救人,被齐寅赶出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要糟糕了。果然,再次被召进来,齐寅开口便问糕点的事。   她自是死活不认。   薛千柔冷冷地看着她:“这糕点并非出自尚食局,而是听雨轩的小厨房做的,丹芸如今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让小厨房为她做糕点,敏夫人,你觉得呢?”   “宫人私下里关系好,帮忙做两碟糕点也是常有的事。”   “好,那就麻烦皇上把小厨房的人全部叫来询问,看看是哪一个宫人同丹芸如此熟谂,竟帮她做这种事,而糕点里的合欢散又是出自何处!”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薛千柔一直不依不饶,齐寅唯有下令将相关人员全部带来询问,然而很快传来消息,小厨房昨日当值的厨师在房里自尽了。   沈意卿松了口气,下药的事只有她和厨师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人证已死,只要她坚持不认,齐寅也没办法定她的罪。   其他人全部被叫了来,但都说不知道有谁托小厨房做过糕点,线索就此断了。   “既然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请皇上允许臣妾亲自去小厨房查探!”薛千柔仍不肯罢休。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齐寅站起身,“朕会让太医替丹芸治伤,都退下吧。”   薛千柔看着沈意卿,说道:“皇上是舍不得治某些人的罪,所以怕臣妾查出真相么?如此一味包庇,未免有处事不公之嫌!”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妃嫔,哪怕是一向嚣张跋扈的敏夫人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咄咄逼人,句句直指皇帝之过。   “柔妃,你够了!”齐寅吩咐御前宫人,“送柔妃回宫!”   薛千柔虽不愿意,也不能公然开打,被宫人强行“送”了出去,宫正司和尚食局的人也都退下。靳忠让两个宫女将丹芸扶回房去,又着人去请太医。   沈意卿见齐寅被薛千柔气得不轻,上前温柔一笑,说道:“皇上,柔妹妹也是一时之气才会冒犯了皇上,等她冷静下来自会来向皇上赔罪,皇上别生气了。”   她以为自己的柔情攻势一定能打动齐寅,谁知后者却恨声道:“沈意卿,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不要仗着昔日的情意便肆无忌惮,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沈意卿吓得浑身冰凉,他竟然知道是她做的!   “你好自为之。”齐寅拂袖而去。   .   薛千柔被押回柔嘉宫,只觉得怒火中烧,沈意卿明知丹芸与她情同姐妹,却先后两次要置丹芸于死地,若不是她及时相救,丹芸早就没命了。   当初她要随John回帝国,是沈意卿非要把她留下来,她听了John的话,为了帮沈意卿顺利回归这个时空,她将很多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只隐瞒了与齐寅的那些私密之事,原以为两人可以和平共处,等到了时间她就离开这里,谁知沈意卿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在乎的人。   灵犀、丹芸,两人一为公主,一为宫女,根本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威胁,她却也容不下她们。若当初不是小宝伤了她,打乱了她的人生,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自己受了委屈,可以忍,但是自己在乎的人被伤害,决不行!何况灵犀一直将她当做母亲,而丹芸又曾跟她同甘共苦,甚至为了她,和涵姝一起杀了瑶昭仪。   她觉得自己对沈意卿的容忍已经快到极限了,若她再敢胡作非为,她一定会忍不住对她出手。   若是齐寅一味护着她,她便也不会再顾忌他,本来沈意卿所倚仗的一切都是她和涵姝丹芸辛苦挣来的,她根本没有资格享受。   一直气到晚间,连饭也吃不下,便和衣躺下了。   到了半夜,想起还要去查探贤妃的事,只得又起身,换上夜行衣,从窗户悄悄出去。   如今齐寅已经开始彻查院正,应该很快便会查到贤妃身上,但凭他对贤妃的宠爱,是否会动她还是未知之数,自己不能把砝码压在齐寅身上——如今她对他早已没有了任何信任。   除了齐寅,只有一个人可以治贤妃的罪,那便是太后,所以她要将查出来的罪证全部交给太后。   院正那边既然齐寅涉入,她便不打算理了,反正有陈御医在,从那日他的态度来看,只要她开口,他一定愿意站出来作证。所以她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睿贵人和倩婕妤身上,睿贵人那边她可以从灵犀身上找突破口,而倩婕妤则比较棘手。   灵玥年纪还小,又不会说话,虽也曾跟她亲近,但她如今已非当日的相貌,因此无法从灵玥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倩婕妤就更不用说了,凡事小心谨慎犹胜睿贵人,实在很难撬开她的嘴。   薛千柔想不到别的办法,唯有勉力一试,看看如果自己提出治好灵玥,倩婕妤是否愿意同她合作。   她偷偷潜到阳泉宫,借着黑夜的掩映摸到了正殿。   殿里一片手忙脚乱,不断传出“啊啊啊”急促又嘶哑的声音,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般。薛千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灵玥在哭。   ☆、游说   第九十三章:游说   那声音十分可怕,像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让人听了不止耳朵难受,心里更难受。   薛千柔将身体倒挂在檐下横梁,又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往里望去。只见灵玥躺在一张小榻上,小脸涨得通红,手脚不停地乱蹬,看着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倩婕妤一边拿湿毛巾给她敷额,一边不停地流泪。   薛千柔觉得奇怪,都病成这样了,为何不去请太医?莫非这病来得太急,太医还没有赶到?   她将身体挪了挪,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屏住呼吸继续观察。   半个时辰过去,灵玥脸上的红潮退了一些,但太医却连影子都没见到,难道竟然并未去请太医?薛千柔心下惊疑,倩婕妤不得圣宠,灵玥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没有理由不理女儿的死活。而且看她的神情,明明对灵玥担心得不得了。   除非……灵玥这“病”并非真的病,而是被人下毒,倩婕妤得罪不起下毒的人,因此不敢将此事外传。   贤妃一直利用灵玥控制她,那么下毒一定也是贤妃的主意。最近齐寅在密查院正,想必院正有所察觉,告诉了贤妃,贤妃怕戕害皇裔的恶事被查出来,因此对灵玥下毒,警告倩婕妤不得出卖她。   眼看快天明了,灵玥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倩婕妤的神色这才松了一些,挥手让宫人都下去歇息,自己则亲自抱着灵玥往寝殿而去。   薛千柔绕到寝殿后方,好在大沥朝后宫的宫殿都有窗户,眼看倩婕妤在唱儿歌哄灵玥入睡,她轻手轻脚从半开的窗户跃了进去。   等灵玥睡着,倩婕妤给她盖好被子,一脸疲惫地准备去外间盥洗,她立刻现身拦住:“婕妤娘娘,请留步。”   “你是谁?”倩婕妤立刻后退几步,来到床边护着灵玥。   “我是贤妃的敌人。”薛千柔开门见山地说道。   “既是贤妃的敌人,就该去找贤妃,到本宫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贤妃很快就要倒台了,若婕妤娘娘肯跟我合作,将来事情暴露之时,或许皇上会看在你也是迫不得已的份上,对你从轻发落,灵玥公主也就不用与生母分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倩婕妤的声音里有几分慌张。   薛千柔逼近她:“这些年来,你和睿贵人为了保住各自的孩子,暗地里为贤妃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想必婕妤娘娘心里清楚得很。你说,若是事情败露,贤妃是会保你们,还是将你们推出去背黑锅?”   “姑娘,你说的这些都和本宫无关,若是皇上怀疑本宫,就让他查下去,本宫问心无愧。”倩婕妤强自镇定。   “好一个问心无愧!”薛千柔冷笑,“灵玥的命就是命,别的皇裔的命便不是命了!婕妤娘娘,难道这些年来你不曾做过噩梦,难道那些冤死的孩子不曾向你索命?”   “姑娘,你快走吧,同本宫说这些疯言疯语毫无意义,本宫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同你合作。”   “若我能治好灵玥,让她和普通孩子一样说话呢?”薛千柔望了望床上的小小身影,“现在灵玥还小,不知道不能说话对自己有多大影响,等她长大了,她就会难过,会自卑。虽然她贵为公主,但你能保证将来她的夫家一定会待她好么?一个哑巴公主,一个不能同丈夫沟通的妻子,哪怕她的驸马因着她的身份不敢虐待她,但多半也不会真心爱她,而她即使受了委屈,也无法向皇上和娘娘诉说。婕妤娘娘,你身为母亲,真的忍心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吗?”   倩婕妤眼里闪过几分伤心,显是被薛千柔戳到了痛处。   薛千柔趁热打铁:“跟我合作,将贤妃的罪证交给我,我保证灵玥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也一定会除掉贤妃,让她永远不可能再威胁你们母女,如何?”   倩婕妤犹豫了许久,最终说道:“你走吧,灵玥她天生便是哑巴,治不好,本宫也不想大费周折去治,只要她能平安,本宫便满足了。至于贤妃的事,跟本宫和灵玥都没有关系。”   薛千柔很是失望:“婕妤娘娘……”   “不必多说了。”倩婕妤挥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   她不愿意,薛千柔也没办法勉强,如今贤妃仍是后宫份位最高的妃嫔,而众人又以为德妃的胎出了问题,而贤妃的地位仍然固若金汤,倩婕妤忌惮她的势力,不敢出卖她也是人之常情。   她还想努力一把:“今夜灵玥的病是贤妃搞出来的吧?婕妤娘娘,或许哪天你对她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灵玥也就……”   她等了许久,倩婕妤都没有理会,唯有叹口气,准备离开。   “姑娘——”她已经快走到窗户边,倩婕妤却突然出声唤道。   “嗯?”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本宫希望你能成功。”   “一定会的。”薛千柔从窗户跃了出去。   无功而返,若说没有沮丧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倩婕妤没有这么容易拿下,因此倒并没有灰心。   既然这边暂时没有进展,那么先从睿贵人那边入手也是一样。睿贵人对任何人都充满戒备,但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何况上一次灵犀被沈意卿逼着刺杀德妃,是她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冒着生命危险救了灵犀。如今她又身居正二品,想必睿贵人定会动摇。   看了看天色,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马上就要亮了,没有时间再去找灵犀,唯有先回柔嘉宫。   .   第二日一早,她便派小乔出去打听丹芸的情况,小乔回来说道,太医昨日已经替她治了伤,因为伤得重,齐寅还特地让一个医女近旁照顾。   薛千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如今丹芸仍是听雨轩的宫女,昨日闹了那一场,沈意卿是暂时不敢再动她了,但谁知会不会给她小鞋穿?自己就要离开了,决不能让丹芸继续留在那里,可是整个后宫都没有能托付的人,离丹芸出宫还有三年,谁也不能保证她能平安熬到那个时候。   除非能求齐寅提前放她出宫,可是她又委实不愿意去求他。   感情和自尊上所受的伤害太重,她与齐寅之间已经积重难返,根本不想见到他,不想跟他说话,更别提低声下气地求他。   然而为了丹芸,她必须这么做。   “小衍,你去长青宫看看皇上是否已经下朝,如果下朝,就说本宫有事求见,请他来柔嘉宫一趟。”   小衍答应着去了,薛千柔满心烦躁。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当初与齐寅相恋的时候,她全心全意为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但一旦认定他不值得再爱,她便不会再去纠缠。   身为战神的女儿,帝国领袖的妹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若是身在帝国,她要保护谁便保护谁,根本用不着去求别人——何况还是自己最不愿意求的那一个,可是这个时空没有人能帮她,在好姐妹和自尊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齐寅很快来到。   薛千柔拼命告诉自己,今日是为了丹芸,决不可与齐寅发生任何冲突。   “臣妾叩见皇上。”她出门迎驾。   齐寅见她肯主动求见,此时的态度也没有昨日那般强硬冷漠,以为她有心与自己和好,自是欣喜,上前一步扶起她:“免礼。”   薛千柔任他揽着自己的腰,两人一起走进殿中。   她本想说几句场面话活跃一下气氛,再进入正题,但思来想去,竟发现同齐寅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你找朕有何事?”齐寅见她沉默不语,主动问道。   薛千柔一咬牙,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开门见山吧。   “臣妾想求皇上放丹芸出宫。”   齐寅皱眉:“这不合规矩,若是朕开了这个先例,必定有人效仿。你若是不放心她,朕将她调来柔嘉宫,如何?”   算是很大的让步了,若薛千柔一直留在后宫,这样便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她很快就要离开,根本不能再保护丹芸。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臣妾知道不合规矩,但若是臣妾求皇上呢?”   齐寅不语。   她接着道:“当日睿贵人被人擅动私刑,后来灵犀公主刺杀德妃,美歆直指她是受丹芸指使,皇上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齐寅有些烦躁。   薛千柔冷冷一笑:“臣妾今日并非是来挑拨皇上和敏夫人关系的,皇上想要护着谁,臣妾无权干涉,只是丹芸两次死里逃生,皇上又并非全然不知其中隐情,那么放丹芸出宫,免得她在后宫碍敏夫人的眼,不是两全其美吗?难道皇上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齐寅的火气顿时被勾了起来,赶尽杀绝?他身为一国之君,用得着对一个小宫女赶尽杀绝?昨日之事的确是他欠考虑,但她也不该因此便将他想得那么坏。   见他隐隐有发火的迹象,薛千柔想到不能跟他闹翻,丹芸的事最终还是得落在他身上,唯有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放柔和了些:“臣妾从未求过皇上什么事,以后也不会再求,这是唯一的一件,皇上能答应臣妾吗?”   从齐寅注意到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从未向他妥协,此时软语相求,他的心顿时软了:“好,朕答应你。”   ☆、噩耗   第九十四章:噩耗   德妃的胎一直不好,被抓到宫正司的人越来越多,紫苏宫已经被封宫,三个御医一直留守在那里,随时应付各种情况,数名产婆被接进宫来,住到了紫苏宫偏殿,整座宫殿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德妃的朋友还是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后宫都处于观望状态。   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薛千柔也加紧了扳倒贤妃的步伐。她已经私下里与灵犀商议过,要灵犀偷偷去见睿贵人,并请她在贤妃落罪时站出来作证。睿贵人本来不肯,但灵犀又说道如今的柔妃便是过去的敏夫人,而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是她在护着她,不但如此,她还治好了她的眼睛。   “母妃——”灵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如今儿臣已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的样子,还有这周围的一切,儿臣觉得好开心。儿臣从小就在想,天空是什么颜色,云朵是怎样的形状,花儿又是如何七彩缤纷,从前儿臣只能听母妃讲述,如今却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母妃,你不替儿臣高兴吗?”   睿贵人双目含泪,为了保住女儿的性命,怀孕的时候她便接受了贤妃的条件,在女儿生下来以后便亲手将她毒瞎,这样贤妃便不会对她下手。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对不起灵犀,灵犀越懂事,她便越内疚,可是她没有办法,做瞎子总比丢了性命好。如今,薛千柔却将灵犀治好了,圆了她从小的梦想,这是自己这个母亲永远做不到的。   “母妃,上一次若不是柔母妃让儿臣假装刺杀德妃,说不定我们母女俩已经……柔母妃很关心儿臣,将儿臣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护着,她本来不想再做什么妃嫔,可是为了儿臣,为了丹芸,她不得不委屈自己……”灵犀哭着说道,“母妃,她从未对儿臣失信过,她说能扳倒贤妃,便一定能做到,我们相信她,好不好?”   睿贵人看着女儿眼神中的期待,终于点了头。   第二日夜,薛千柔去听雨轩的时候,灵犀交给她一个小箱子,箱子用朱漆封印,据灵犀所说,里面装着这些年来睿贵人与贤妃来往的所有证物,并且都有文字说明,除此之外还有一封血书。   “灵犀,如今后宫风雨欲来,你要保护好自己,平日多去长宁宫陪伴太后。”她叮嘱。   灵犀点点头,她也知沈意卿表面对她客气疼爱,其实心里恨不得弄死她,只有在祖母那里才是安全的。   “母妃,你自己也要小心,贤妃并不容易对付,我担心……”   “傻孩子,母妃的武功比暗卫还厉害,没有人能伤得了我,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少了几分担心,做事便不会束手束脚。”   “母妃放心,我不会出事的。”灵犀郑重承诺。   .   丹芸那边,虽然伤重,但有太医的精心治疗,又有医女的周到服侍,情况很快好转,进入四月,已经好了大半。其时离薛千柔离开的日子已经不足一个月,为免夜长梦多,她不待丹芸痊愈,便请旨将她送出了宫。   “涵姝——”站在皇宫门口,丹芸紧紧握住薛千柔的手不肯放开,“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薛千柔低声道:“我也会离开的,你不必担心我。”   丹芸惊讶:“你要去哪里?”   她如今身居正二品,别说一般人都舍不得这地位,便是舍得,皇帝又怎会放她出宫?   薛千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还记得你说过我像原来的主子吗?你的感觉没错,我便是原来的敏夫人,不是沈意卿本人,却是你和涵姝伺候了半年的那个主子。”   丹芸不敢相信:“可……可是……”   “具体情由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该知凭我的武功智计,若是想走,恐怕没人拦得住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出宫以后,好好找一户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知道吗?”   “夫人——”丹芸哽咽,“若是早知你的身份,我……我……你为何不告诉皇上?皇上他……”   薛千柔神色一沉:“我与皇上之间已无感情,不必再提他。如今你已有去处,等我安排好灵犀母女,便会离开这里,从前的事我再也不去想了。”   “夫人……”   “好了,你知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天色已经不早,你快出宫去吧。”   丹芸的家便在离京城三十里的乡下,城里也有亲戚,只要在亲戚家住上一晚,明日便可回家了。   薛千柔推了推她:“保重。”   丹芸一步三回头,终于慢慢去了。   .   薛千柔一直站在宫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涵姝和丹芸是她来这个时空后最先认识的两个人,如今丹芸已有去处,她要想办法让陈御医和涵姝在一起才好,涵姝的所在她很清楚,本来打算离开的时候将涵姝接回来,可是如今她顶着涵姝的脸孔做了妃嫔,涵姝便不能再回归。   她心思那么浅,根本不适合在后宫生存,到时候她自会给她一笔钱,若她对陈御医无意,那么回家嫁人也好,做点小本买卖讨生活也好,都胜过留在这个吃人的后宫。   薛千柔再望了望那空荡荡的道路,转身往柔嘉宫而去。   因为想跟丹芸说些体己话,她并没有带宫人出来。无论是已经被杖毙的追云逐月,还是现在的小乔小衍,她都不曾有亲近的打算——这世间便只得一个涵姝、一个丹芸,何况她就要离开,还是不要有任何感情牵连的好。   独自走在宫道上,不时有经过的宫人向她行礼,她只微笑颌首,并不多言。回到柔嘉宫,随便用了点晚膳,睡了两个时辰,又爬起身。   她还是想去找倩婕妤。   经过了这些天,说不定她已经想通了呢,毕竟能治好灵玥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她身为母亲,没有理由不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小心地躲开巡逻的御林军,她慢慢向阳泉宫潜去,在接近阳泉宫毗邻的宁馨宫时,却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非常低,若不仔细听,可能会当成是风声,但薛千柔耳力过人,听出是一男一女在说话。她小心地循着声音靠了过去,在几株花树下见到了两个人影。   此时是月初,看不到月亮,唯有不远处宫殿的灯笼有些微光。薛千柔艺高人胆大,摸到两人一丈远处才停了下来。   只听女子道:“如今皇上的心思都放在德妃和薛千柔身上,已经好几日未去过甘露宫了,正是对贤妃下手的好时机,你便替我去杀了她吧。”   男子冷笑:“你当我像薛千柔那样无所不能?甘露宫有暗卫保护,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薛千柔心中一凛,说话的女人竟然是沈意卿,而男声听起来也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沈意卿竟然与男人私会,还想杀了贤妃?   只听沈意卿又道:“我可以将她引出来。”   “不行,我还想多活几天呢。”男人一口拒绝,“你干嘛这么急着除掉她?”   “德妃的胎肯定是保不住了,她对我已经构不成威胁,薛千柔也会很快离开,所以我最大的敌人便是贤妃。等皇上的心思再转回她的身上,想再除掉她就没这么容易了。”   男人仍然不同意:“现在薛千柔还在后宫,我要是暴露可就惨了。”   薛千柔终于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他竟然是一年前她和小宝,还有Frank抓获的那个时空犯人,若不是为了抓他,他们也不会误伤沈意卿了。   他不是应该呆在帝国的监狱吗?怎会出现在此处,还一副跟沈意卿很熟的样子。她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沈意卿见那男人死活不同意,恼怒起来:“你若不帮我,我就告诉薛千柔你的下落,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敢害我,我就告诉她你杀了小宝,她跟小宝情同姐弟,你猜她会不会杀了你给小宝偿命?”   薛千柔被男人的话惊得浑身冰凉,沈意卿杀了小宝?小宝竟然已经……死了?她从小就与小宝相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她跟John在一起的时间都多,而且她明明还收到了小宝的生日礼物!   回想起沈意卿回来的那一日的情形,她向John问起小宝,John说道:“他以后再也不会跟着你胡闹了”,她追问,他似有片刻的犹豫,后来才说将小宝调到了别的组。此时听到沈意卿和那男人的对话,蓦然想起那些细节,不由得对两人的话信了大半。   只是,心中仍然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者他们知道自己在一旁偷听,所以故意说来骗她。急于知道真相的她,顾不得自己此行的目的,立刻欺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红着眼睛问道。   ☆、逃离   第九十五章:逃离   虽然她蒙着面,但男人听出了她的声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她的手像毒蛇一般缠在自己脖子上,只片刻功夫便喘不过气来。   他在各个时空逃窜,薛千柔的名头早就如雷贯耳,他在她面前根本毫无胜算。本来就算被她抓住,最多就被带回帝国坐牢,但看她此时的情形,明显是被小宝的死刺激到,随时可能暴起杀人。   “你放……放开,我……我说……”他艰难地说道。   薛千柔的手稍微松了一点:“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旁边的沈意卿被她骇人的气势吓到,忍不住发起抖来。虽然见识过薛千柔护丹芸和灵犀时是如何强硬,甚至在皇帝面前也寸步不让,但在其他事上她一直很忍让,哪怕她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也没有伤害过她。   她知道那是因为John的命令,John认为小宝伤了她,薛千柔就必须让她的生活回归正常,所以哪怕再愤怒,薛千柔也没有报复她,更没有将两人的身份秘密泄露出去。   可是现在,她觉得薛千柔完全有可能杀死他们。   薛千柔的注意力在那男人身上,那她是否应该赶紧逃跑?这里毕竟是皇宫,巡逻的御林军不少,薛千柔若是行凶,御林军决不会坐视不理。   强自镇定,她看准了一个方位,谁知刚迈出一步,便被薛千柔勾倒在地,她一手掐着男人的脖子,一脚踏在沈意卿的胸口,他们根本没办法逃脱。   “你刚才说沈意卿杀了小宝,是不是真的?”薛千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地狱的魔鬼,饶是男人经历过不少风浪,仍是胆战心惊。   “是……是她杀的……”他有些结巴。   “她为什么要杀小宝?”   男人深吸一口气:“她嫉妒你,想查探你的资料,自己却做不到,于是便想利用我。那时我已经被关起来准备接受审判,她将我救了出来,我逃跑的时候被小宝发现,她就杀了小宝。”   小宝身体孱弱,便是一个力气大点的孩子也能杀他,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沈意卿着急之下出手肯定很重,小宝被她杀死合情合理。   一股怒气直冲薛千柔的脑门,她再问道:“小宝死了,我哥不可能不彻查,沈意卿怎会安然无恙?”   “他们都以为是我杀了小宝,派了很多人抓我。”男人解释道,“但沈意卿将我藏在她的房间,因此没有人发觉,等John送她回来的时候,她便偷偷将我带上了飞碟。”   “你若是有半句假话——”   “如今我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我怎敢骗你?”   薛千柔掐住他的脖子,蹲下.身问沈意卿:“你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小宝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又怎么会杀他?”   “那你告诉我,没有你的帮助,这个男人是如何逃到这里的。”   沈意卿答不出来,她根本没有想过事情会暴露,因此毫无准备。   薛千柔放开男人,转而掐着她的脖子:“沈意卿,我假冒你半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还为你铺了一条大道,你夺我的感情,暗地里害我,我都忍了,可是你不该杀小宝。”   她将她提了起来,一手继续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扯住她的头发,使劲将她的头撞在旁边的树上,立刻有血从她额头流了下来,情状十分可怖。   鲜血流到沈意卿的嘴里,她舔了舔,待发觉是血,顿时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寂静的夜里,这尖叫声显得尤其突兀,远处的御林军一定会过来查看,但薛千柔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眼里只看到那个杀了小宝的女人。   “靳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今夜齐寅本来打算去阳泉宫探望灵玥,谁知走到这里,突然听到沈意卿的尖叫。   因为有暗卫保护,所以他并没有带侍卫,此时便只有他和靳忠两个人。   “皇上,不如改道吧,若是……”靳忠劝道。尖叫声很不同寻常,万一有歹人可怎么办?九五之尊决不能以身涉险。   齐寅身为皇帝,自然也知保重自己,点了点头,正想转身,却又听到两声短促的叫声,同时一个女声传来:“沈意卿,这是你自找的!”   沈意卿?齐寅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立刻循声走了过去。   “皇上——”靳忠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赶紧跟了上去,一边拼命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自己就要脑袋搬家了。   等他们来到近前,靳忠手中的灯笼一照,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将沈意卿抵在大树上,右手拿着一炳匕首,一挥,沈意卿的手腕顿时涌出血来,看样子像是被挑断了手筋。   此时沈意卿已经浑身是血,黑衣人却犹自不肯放过她,匕首再一挥,她另一只手的手筋也被挑断。   薛千柔并不是冲动的人,但此时已经完全被愤怒和悲痛主宰,只想将沈意卿碎尸万段,至于其他的,她都不想管。   齐寅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道:“来人,救敏夫人。”   暗卫从暗处跃了出来,一些护住皇帝,一些则将薛千柔和沈意卿团团围住。   薛千柔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匕首继续挥舞,沈意卿的脸上出现了两道交叉的血痕,她本就生得不美,此时看起来尤其可怖。   暗卫立刻动了手,两炳剑同时刺到薛千柔左臂。   薛千柔仍是不理,又在沈意卿脸上划了两道,这才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让开,否则我便杀了她!”   齐寅见到沈意卿那副样子,想起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咬牙道:“刺客杀无赦!”   薛千柔冷笑:“皇上,你定要护着她?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背着你做过多少恶事,犯下多少大罪?”   “无论她做了什么,朕既承诺过要保护她,便决不会食言。”   “可我偏偏要杀了她!”薛千柔恶狠狠地说道,随即倒转匕首,在沈意卿肩上插了一刀。   沈意卿痛得闷哼,齐寅立刻道:“你放了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只问你,你是否真的爱这个女人?”   齐寅犹豫片刻,点头:“不错!”   “在她中毒以后,在她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你还爱她?”   齐寅突然有些心虚,其实他早已不爱她了吧?他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可是他不能辜负她,她曾经为他付出的那些,值得他用一世的宠爱去报答。   “当然爱,比从前更爱。”他的声音很大,仿佛这样就可以增加话中的可信度。   薛千柔凄然一笑,他爱沈意卿胜过爱她,多么可笑!她为他出生入死,他不但认不出那个跟她完全不同的女人,竟然还爱上了她。   “齐寅,我好恨你!”她将沈意卿往前一推,自己则后退两步,往远处逃去。   齐寅立刻上前扶起沈意卿,一边吩咐暗卫追击薛千柔。   薛千柔抹了抹眼里的泪,这个男人不值得她再做任何事,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恨过一个人。她的付出,她的隐忍,如今看来都毫无意义。   暗卫紧追不舍,她本就受了伤,心绪又不稳,几次差点着了暗卫的道。好在她从小接受训练,关键时刻身体本能地做出应对,才没有被伤到。   如今皇宫是待不下去了,她来到冷宫附近,忍住手臂上的剧痛,从宫墙跃了出去。她对皇城不熟,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始终无法摆脱暗卫,为今之计,只有与他们硬拼,否则自己永远都逃不掉。   她转过身,与暗卫斗了起来。   追她的暗卫一共有四人,个个都出手狠辣,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付。   正在激斗,旁边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门口,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群黑衣人。   薛千柔抽空瞟了她一眼,待看清她的相貌时,顿时心中一喜。原来此人却是真正的涵姝,当日John将她带出宫,为她安排了这个住处,薛千柔本是知道地点的,但却不知具体路线,何况被暗卫追杀,又是夜里,根本不辨道路,因此并不知道此处便是涵姝居住的地方。   看来上天也不忍她死在负心人的暗卫手上。   她瞅准时机,架开身前的暗卫,跃到涵姝面前,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柔妃!”   暗卫自然是认得柔妃的,闻言互相望了望,同时后退了一步。   涵姝完全被吓傻了,两腿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去告诉皇帝,若不放我走,就等着给柔妃收尸吧!”   柔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一众暗卫想不明白,但皇帝近日颇为宠爱她却是众所周知,暗卫怕再斗下去薛千柔会狗急跳墙,伤了柔妃,唯有暂时向她妥协。   四人没有说话,转眼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真容   第九十六章:真容   一番激斗,除了先前左臂中的那两剑,薛千柔又受了不少伤。暗卫一走,她的精神松弛下来,顿时觉得周身都痛得厉害,颤声叫道:“涵姝——”   涵姝听到她的声音,有点不敢相信:“夫人,是你?”   薛千柔将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见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涵姝这才确定真的是薛千柔,想将她扶进去,自己却还没从刚才的惊悚中恢复过来,四肢酸软,根本扶不动她。   反而是薛千柔搭住她的手,将她拖了进去。   这里是一处独立的院子,当初薛千柔给了涵姝不少银子,John为她买了这院子,她便独居于此。也好在如此,才没有其他人发现薛千柔。   薛千柔将衣襟割了下来,撕成布条,对涵姝道:“你将我的伤口绑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涵姝赶紧接过布条,开始帮她包扎伤口,一边急急问道:“夫人,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薛千柔凄然一笑:“是皇上的暗卫。”   涵姝更加心惊:“他们竟敢背着皇上追杀夫人,不想活了不成?”   “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要他们对我格杀勿论。”   涵姝的手一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皇上决不会这样对夫人。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来话长。”薛千柔不想再提她和齐寅之间的种种,只道,“对不起,涵姝,你不能再回后宫了,我送你去别的地方可好?或者……等我伤好了,再偷偷去找陈御医,让他带你走。”   涵姝顿时脸一红:“夫人,你怎知我和陈大哥……”   “我现在没有时间同你解释。”见她已经将自己的几处大伤口包扎好,薛千柔站起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涵姝一向对她无条件信任的,此时也不纠结其他事情,问道:“我们去哪里?”   “你在这里住了半年,可知有其他藏身之处?”   涵姝低头:“我怕被人发现,除了买米买菜,很少会出门,对这周围我都不熟。”   薛千柔叹口气,还真指望不上这丫头。   “夫人,对……对不起……”   “涵姝,你还有银子吗?”   “有,我马上去拿。”   “你听我说。”薛千柔阻止,“暗卫已经盯上了我,我是走不了了,你带着银子一个人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涵姝拼命摇头:“不,我怎能丢下夫人?”   “你知我最见不得你们受苦,所以你是想留下来陪我,然后让我因此而难受,对吗?”薛千柔反问。   “夫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要去告诉皇上,你才是真正的敏夫人。”   “我不是,敏夫人本名沈意卿,跟我没有关系。”   “不,你就是!为皇上出生入死的是你,根本不是那个女人,皇上不可以这样对你!”涵姝哭道。   她死活不肯走,薛千柔就算并未受伤,也没办法带着她逃避暗卫的追杀,罢了罢了,大不了将那件物事拿出来换涵姝安然无恙,如今她与齐寅已经彻底决裂,又留着那劳什子做甚!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暗卫来吧。”她妥协。   涵姝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仿佛能与薛千柔同甘共苦是再好不过的事,薛千柔泪意上涌,赶紧别过了头。   .   齐寅将沈意卿抱回长青宫,立刻传了太医。沈意卿的伤并不致命,但双手手筋都被挑断,脸上被划了四刀,已然毁容。   太医和医女在内殿诊治,齐寅则在外殿徘徊。皇宫屡屡出现刺客,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而且看刚才的情形,那女刺客的身手着实厉害,在一众暗卫的围攻下还能安然突围,这样的人他生平只见过一个,便是……   他蓦然一惊,沈意卿武功卓绝,可是刚才她被制住以后却似乎毫无反抗能力。凭这个女人的性格,哪怕是想演戏骗他,也决不会任自己伤成那样——手筋被挑断,双手就彻底废了。   “靳忠。”   “奴才在。”   “你是否觉得今日之事有异?”   “这……”靳忠不敢说。   “但说无妨,朕不会降罪于你。”齐寅心绪烦乱,急需有人替他解惑。   “是。在奴才的印象中,敏夫人似乎并非如此柔弱之人。”靳忠答道,“她刚得宠那阵,曾用铜钱斩杀群蛇,奴才想她应该是学过一些武功的,不至于全无抵抗能力。”   连靳忠都看出来了。   一阵恐慌攫住了齐寅,他想起那刺客曾经说过的话,“在她中毒以后,在她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你还爱她?”他心里起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莫非那次中毒以后,沈意卿就换了个人,而今夜的女刺客才是曾与自己同生共死的那一个?   思绪完全混乱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他只觉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沈意卿和涵姝都与以前大不相同。他曾经以为她们是受毒.药影响,才会变了性子,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沈意卿的伤大概比较难治,太医和医女一直都没有出来,齐寅急着询问暗卫那女刺客的事,便不再等待,而是去了内书房。   暗卫很快回来复命,说是那女刺客劫持了柔妃,他们不敢自作主张,因此留下两人监视,另外两个则回来禀报,听皇帝示下。   “柔妃?”齐寅大吃一惊,“刺客何时劫持了她?”   暗卫一躬身:“属下也不知,但看当时的情形,柔妃娘娘在那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不可能。”齐寅肯定地说道,“她今日送丹芸离开,回到柔嘉宫已经是夜晚,皇宫大门早已关闭,刺客要带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暗卫垂首:“那人的确是柔妃娘娘,属下等绝对没有看错。”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齐寅犹豫半晌,说道:“朕亲自去看看。”   都知道皇帝最近宠着柔妃,但为了她亲身涉险毕竟不妥,何况已过了寅时,他也该上朝了。   靳忠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国事为重。”   “敏夫人已经重伤,朕不能让柔妃也出事,靳忠,你去永晖殿同众位爱卿说一声,朕身体不适,免朝一日。”   靳忠暗暗叹气,从前是敏夫人,如今是柔妃,她们究竟哪里来的魔力,令到勤政十年的皇帝为了她们宁愿丢下朝政不理?   跟她们比起来,盛宠十年的贤妃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主上请不要涉险。”暗卫劝道。   “不必再多说。”齐寅不耐烦。   为了掩饰身份,一行人非常低调,一直等到城门开了,这才排队出城。齐寅假扮成商人,两名暗卫则扮成仆从,另有数十名暗卫扮成各色身份的民众,先后出了城。   本以为刺客一定会劫持柔妃离开,谁知他们到达的时候,两人不但没走,反而一起坐在院中,平静地吃着早膳——薛千柔是真的平静,涵姝却是装出来的。   齐寅进门,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看到她们一模一样的面容,暗卫都惊得呆了。   齐寅看了看她们,走到个子高的那个面前,叫道:“柔妃。”   薛千柔笑道:“皇上还能认出臣妾。”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皇上不是要对臣妾格杀勿论吗?又何必问臣妾前因后果?”   “你……是昨夜那个女刺客?”齐寅心惊。   “皇上难道看不到臣妾身上的伤口吗?”薛千柔冷笑,“多此一问。”   “你为何要伤害敏夫人,这个女人又是谁?”   “皇上想替敏夫人报仇的话,就动手吧。”薛千柔坐了下来,继续吃着桌上的糕点。   涵姝道:“皇上,奴婢是涵姝,而她才是真正的……”   “涵姝——”薛千柔打断她,“你的话太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寅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在朕面前耍花招。”   “臣妾要涵姝平安离开,而且皇上必须答应臣妾,永远都不能找她的麻烦。”薛千柔淡定地提出条件。   “朕凭什么答应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在他面前晃了晃:“用此物换涵姝一世平安,皇上觉得份量够么?”   齐寅大吃一惊,此物竟是他从前送给沈意卿的玉佛——那还是先帝赐给他的。   “你从何处得来?”   “皇上答应臣妾的条件,臣妾自会告诉你。”   “好。”   “皇上给她一块免死金牌,不然臣妾不放心。”   “你……”齐寅咬牙,转头吩咐暗卫即刻回宫取金牌来。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薛千柔歪着脑袋看着他,突然笑了:“皇上,如果有一天臣妾不再是这副相貌,你还认得臣妾吗?当然,朕爱的是你,又不是你这张脸。”   她欺近他,续道:“朕以大沥朝皇帝的名义起誓,会一生一世待你好。朕若负了你,你就恼朕一辈子。”   齐寅惊得后退两步:“你……你是……”   薛千柔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笑看着他:“皇上,你终究还是负了臣妾。”   ☆、立后   第九十七章:立后   仿若三月春花,却比春花更娇美;似是天上星辰,却比星辰更璀璨。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一不精致,组合起来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后宫佳丽三千,统统加起来,也不及眼前女子的一成,那种震撼人心的极致的美,令到九五之尊也失了语,就连那些只知道杀人的暗卫,也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当初在烈风山与皇上同生共死的是我,为了除掉越王九死一生的也是我。可是当我以涵姝的身份出现,皇上却贬斥我、下令杖毙我,甚至……在册封我为美人的那一夜,怀疑我、折磨我,后来更是逼我服下哑药……”薛千柔平静地说道,“我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不相信你是如此负心的人,可是昨夜你亲口说道,你爱的是沈意卿,比从前更爱。”   “柔柔,对不起……”齐寅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薛千柔嘲讽地一笑,“这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皇上喜欢谁、宠爱谁,我都不在乎。从此以后,我们各行其道,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若皇上不肯放过我,就请动手,这么多暗卫在场,我又受了伤,想必也逃不出这院子。”   “柔柔,过去的事都是朕的错,朕实在没想到……沈意卿她跟你从前一模一样,朕……”   “皇上负了我,一句对不起便想让我忘记那些伤害,与你再续前缘吗?”   “只要你肯回到朕的身边,朕可以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并用一生来补偿你。”   “听起来好像很诱人呢。”薛千柔嫣然一笑,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容,因着这笑,更是令人目眩,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也是亵渎了佳人。   齐寅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她又道:“可惜我已经不再相信皇上了。”   “如果朕求你呢?”齐寅脱口而出。   暗卫面面相觎,就连涵姝都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那个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皇帝口中说出来的?他不会是疯魔了吧?   “求我?皇上拿什么求我?”薛千柔仿佛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皇上的真心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也不想要,至于那份宠爱,我更加没有兴趣。”   齐寅转向涵姝:“你家主子真名叫做什么?”   涵姝望望他,又望望薛千柔,不敢回答。   “涵姝!”齐寅冷声道,“朕只答应放过你,可没说过会放过你的家人。”   “皇……皇上……”涵姝惊道。   “皇上只会用这一招吗?”薛千柔不屑。   齐寅仍然盯着涵姝:“说!”   “夫人……”涵姝害怕地望着薛千柔。   “告诉他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就算你不说,沈意卿也会说。”   “是。皇上,夫人她真名叫做薛千柔。”   齐寅立刻道:“薛千柔,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大沥朝的皇后。”   “我对后位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再陪皇上浪费时间。”薛千柔站起身,“告辞!”   “给朕拦住她!”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朕还是大沥朝的皇帝,你便是朕的皇后,想走,没那么容易!”齐寅吩咐暗卫,“去礼部传朕的旨意,让他们派凤驾来接皇后回宫,并择吉日为朕和皇后举行昏礼。”   薛千柔气道:“你无耻!”   齐寅强行将她拉入怀中,她虽武功胜过齐寅,然却受了伤,根本挣不脱。   “你若立我为后,后宫必被我搅得鸡犬不宁!”   “朕随你闹!”   暗卫回去通知礼部,齐寅将薛千柔禁锢了起来,涵姝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个时辰,取免死金牌的暗卫返来,齐寅将金牌给了涵姝,命令她立即离开。   “夫人……”涵姝望着薛千柔,又改口道,“皇后娘娘……”   “涵姝,你先离开,记住我的话,以后好好生活,保重自己,不必担心我。”   齐寅开口:“你放心,君无戏言,朕既答应放她走,就决不会食言。”   薛千柔冷冷一笑,显然对他的话半分都不信。   涵姝仍有些犹豫,齐寅恼怒起来,直接令暗卫将她丢了出去。   “柔柔,朕爱的是你,不是沈意卿,这几个月来,朕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过去的感觉,反而是你假扮的涵姝引起了朕的注意,你相信朕,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薛千柔笑笑,没有说话。   “还有贤妃,当年是朕没有保护好她,以至她被人害得小产,还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朕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这些年才一直宠着她。朕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压抑,一点都不快乐,只有跟你一起,朕的心才能轻松。”   “至于德妃,若非她怀有皇裔,朕……”   薛千柔打断他:“皇上,我没有兴趣听你和别的女人的故事。”   齐寅尴尬地住了口。   但不管多尴尬,他始终钳制着薛千柔,不让她离开。   礼部尚书顾征终于赶了过来,对于突然冒出来一位皇后,他显然还没进入状况,但见到薛千柔的那一刻,他只觉她为后是天经地义的。   “皇上——”他带着礼部的人行了礼。   齐寅点头示意平身,说道:“凤驾迎皇后回宫。”   “皇上……”顾征劝道,“是否应该大婚后再接皇后娘娘回去?”就这样回去,六礼未行,凤印未授,不符合规矩啊。   “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先将皇后迎回凤仪宫,再行六礼不迟。”   “可是太后那边……”   齐寅脸色一沉:“朕自会同母后诉说,你们只需按朕的吩咐行事即可。”   “是是是,微臣马上就办。”   忙不迭地指挥宫人给薛千柔梳妆打扮,换上皇后仪制的衣衫,薛千柔并不反抗,齐寅铁了心要接她回去,暗卫又人数众多,她根本逃不了。反正她也要筹谋扳倒贤妃,有了皇后的身份也许更方便行事。   但齐寅仍然不放心,怕她会中途逃走,因此吩咐暗卫用金蝉丝将她双手双脚缚住。   大沥朝开国数百年,薛千柔是第一位未行昏礼便坐上后位的皇后,也是第一位被绑架回宫的皇后。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被震惊了,先不说这样立后太不符合规矩,单是皇后的身份就十分可疑,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皇帝“身体不适”,免朝一日,然后亲自出宫接了她回来。   而就在前一夜,敏夫人遇刺,双手手筋被挑断,脸也被毁容,而柔妃亦同时失踪,但这些皇帝竟完全不关心,回宫以后就在凤仪宫陪着皇后,无论是准备苦谏的大臣,还是以各种借口来探听消息的妃嫔,一律不见。   薛千柔坐在桌前,手脚的束缚仍未解开,看着站在窗前沉思的皇帝,笑道:“皇上想一辈子绑着我么?”   齐寅转身走到她面前:“柔柔,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为什么?”薛千柔的神情甚是天真,大眼里满是疑惑,仿佛这个问题着实困扰她。   “因为朕爱你,只爱你一个。”   “可是我不爱皇上了。”   齐寅:“……”   “朕会补偿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若我要你杀了贤妃和沈意卿呢?”   “柔柔……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薛千柔笑意清浅,仿佛在跟他讨论一个有趣的话题,“你不顾众人反对立我为后,又强行将我接到宫中,让他们以为我是祸国妖妃,起码也该配合我做些不近人情的事,否则我岂不是白担了这个罪名?”   “你不会愿意杀人的,柔柔,你只是在跟朕赌气。”齐寅肯定地说道。   “所以你觉得,将我绑在这里我就不会跟你赌气了吗?”   “礼部已经择了吉日,昏礼定在四月二十八。”齐寅不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   “皇上知我的本事,若我想逃,这皇宫根本困不住我。”   “风霜云露,进来。”   四个宫女应声而入,恭敬地对着两人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薛千柔盯着她们看了半晌,笑道:“想不到皇上的暗卫中竟有这许多女子,而且个个都花容月貌。”   虽然她们刻意隐藏了武功,但薛千柔何许人也,怎会看不出来?   “你们四人以后贴身保护皇后。”齐寅命令。   “遵旨。”   明着保护,实则挟持,薛千柔也不跟他争,只说:“既有她们四个在,皇上可以放开我了吗?”   齐寅叹口气,将金蚕丝解开,说:“朕陪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好啊。”薛千柔一口答应。   两人相携而出,齐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路都提心吊胆,紧紧握着她的柔荑,似乎一放开她便会消失不见。   “皇上——”薛千柔突然问道,“臣妾走了以后,你会立谁为后呢?”   ☆、说服   第98章:说服   齐寅的手紧了紧,握得薛千柔生疼。   “柔柔,朕这一生便只得你一位皇后。”   薛千柔停住脚步,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皇上,你的情话真的很动听呢。”   齐寅正要回吻,她却又道:“只是臣妾半分都不信。”   “事实会证明一切。”   “事实已经证明过了。”   齐寅不再言语,如今他说什么她都不信,唯有先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再慢慢让她回心转意。   两人默默地走着。   这是薛千柔第一次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后宫,不到半日时间,皇后美若天仙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只是一众妃嫔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便都持观望态度。   如今贤妃一如既往的深居浅出,德妃的胎不稳,自顾不暇,敏夫人又受了重伤,而柔妃也已失踪,后宫还真找不出一人能与皇后争宠。   但一众妃嫔没有行动,太后却不能坐视不理,自从薛千柔回来那日起,便日日差暖月姑姑去请齐寅,奈何齐寅每次都推说自己国事繁忙,气得太后直顿足。   朝堂上也是吵得不可开交,以宰相大人为首的数十位大臣联名上书,苦谏皇帝不可立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后,永晖殿跪倒一大片,声势着实壮观,宰相大人更是声泪俱下,誓要哭到皇帝悬崖勒马。   齐寅平静地等他哭完,然后说道:“若朕不立她为后,仅册封为正六品贵人,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喜极而泣,皇上终于被劝住了啊喂——   自是一片赞成声。皇帝喜欢一个漂亮女人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个正六品贵人能在后宫翻起多大的风浪?   齐寅淡笑,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朕会遣散后宫,众位爱卿如有女儿侄女外甥女在后宫的,请亲自将她们领回家去,朕会发放一笔遣散费,足够她们度过余生。”   众大臣:“……”   他们听错了吧?如今皇帝膝下无子,只得两位身有残疾的公主,他他他竟然要遣散后宫?这可是比立薛千柔为后更可怕百倍的事!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刑部尚书薛又贤身上:“薛爱卿,皇后是你失散多年的嫡长女,你为何不向众位爱卿解释?”   薛又贤震惊,天地良心,他跟薛千柔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在皇帝立她为后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说过她,怎么就变成自己的嫡长女了,还是失散多年的?   “薛爱卿,朕在问你话。”齐寅的声音里带了三分火气。   薛又贤蓦然明白了,皇帝迷恋皇后,又不想众人因为她来历不明而反对,因着他也姓薛,便现场替她捏造了一个假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若自己不配合皇帝,不仅乌纱帽不保,多半还得脑袋搬家。   “回……回皇上,微臣正准备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他,从未听说他府上走失过女儿,怎地突然冒出个嫡长女出来?他的正室明明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女儿!   齐寅口气淡淡:“那就说吧。”   “遵旨。”薛又贤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胡编道,“皇后娘娘与微臣的第三子从源本是龙凤之胎,但出生三日便被贼人抢走,微臣夫妇查探了十多年,终于查到了皇后娘娘的下落,只是还未去户部登记,她便被皇上接进了宫,微臣今日本想向众位大人说明,但宰相一来就开始苦谏,微臣这才没有机会开口。”   齐寅望向一众朝臣:“众位爱卿都听明白了?”   众人将信将疑,但见薛又贤说得煞有介事,皇帝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找不出理由再反对。   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虽然出身仍嫌不够,但起码不是来历不明,再说如今的贤妃,也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还不是在正一品的位置上待了十年?   朝中的反对声音暂时被压了下来。下朝后,齐寅去了长宁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他笑着对太后道。   太后冷着脸:“如今皇帝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做母亲的?”   齐寅亲自给她奉了一盏茶,跪下道:“母后,儿子今日是来赔罪的。”   自从他登基,便再也没有跪过任何人,虽说太后是他生母,但他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怎能随意下跪?太后见此,也不好再发火,只是神情依旧冷漠。   “如今有了皇后,哀家这个老太婆也不该再过问后宫之事,免得你们嫌哀家碍事。”太后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   “母后,儿子不知道您是否真心爱过父皇,但儿子是真的爱薛千柔,非她不可,没有她儿子宁可终生不立后。”   “你才认识她多久?”太后恨铁不成钢,“你要立贤妃、德妃、敏夫人,甚至柔妃,哀家都能接受,毕竟你的妻子还得你喜欢才行,可是这个薛千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快就将你迷得神魂颠倒!她除了一副好相貌,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爱?”   “若不是她,儿子当初在烈风山便不能生还,后来也没有那么容易除掉越王。”齐寅道。   “烈风山时是太傅和大将军救驾,除掉越王是敏夫人和德妃的功劳,关薛千柔什么事?”   “不,当初在烈风山是薛千柔拼死保护儿子,儿子才能和暗卫逃出,熬到两位将军前来救驾。而后除掉越王的也并非沈意卿,当初是薛千柔假冒她的名义留在儿子身边,使苦肉计替儿子除去了反贼。后来沈意卿回归,她便假扮了涵姝,也就是后来的柔妃,儿子以前并不知她的身份,但是儿子爱的人一直都是她,不管是敏夫人,还是涵姝,还是现在的皇后,都是她一个人!”   “皇帝,你疯了吗?”太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欺君罔上的女人,你……你竟然立她为后?”   “她并非来历不明,而是刑部尚书失散多年的嫡长女,流落在外,跟着江湖游侠学了一身好武功,沈意卿被歹人所掳,受了伤,她便假扮她留在后宫,谁知却与儿子相爱。”   “你所言当真?她真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   “母后若是不信,可以召薛爱卿进宫询问。”   太后神色稍霁:“出身也便罢了,哀家担心的是,她既流落在外多年,又是被游侠养大的,身上未免带着江湖气,皇后须得母仪天下,她恐怕不能胜任。再说她武功如此之高,万一起了反心,你岂不是会有危险?”   “母后请想一想,当初她假扮沈意卿时,对母后是何等恭敬?虽说曾掌掴妃嫔,但若非别人主动招惹,她也不会欺压她们,况且她和灵犀灵玥也都亲近,这样的女子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后。至于她身负武功,儿子信得过她,决不会对儿子不利。”   太后叹口气:“哀家只怕……”   齐寅磕头道:“母后,她为了儿子九死一生,受了许多苦,儿子断不能负她,还请母后成全。”   太后无奈,儿子的性格她最清楚,对真心爱过的女子一向长情,自己若是强行拆散,一来必然会伤母子之情,二来他定会郁郁寡欢。罢了罢了,薛千柔的性子也并非不能为后,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好了,起来吧,哀家不再反对了。”她亲自扶起他,“你是皇帝,不可轻易下跪。”   齐寅笑道:“儿子跪母亲,天经地义。”   母子俩言归于好,齐寅留在长宁宫用了午膳,这才回长青宫。谁知一回去,便接到凤仪宫潜伏的暗卫禀报,说薛千柔去了听雨轩。   想起那夜她对沈意卿恨之入骨的样子,再结合昨日她说要他杀了贤妃和沈意卿的话,他心中大呼糟糕。也不知沈意卿如何得罪了她,竟令到她非杀她不可,若是沈意卿真的死了,前朝后宫必定有无数人死谏要求废后。   他立刻带着靳忠赶去了听雨轩,然而并没有在正殿找到薛千柔,难道她已经闹过离开了?他心下一惊,赶紧去了沈意卿的寝殿。   沈意卿已知薛千柔做了皇后,猜到皇帝定是知道了真相,如今她没有任何资本争宠了,何况她双手已废,容貌已毁,皇帝没有对她置之不理已经谢天谢地,哪里敢跟薛千柔作对?   齐寅见她没事,也不多问,叮嘱两句好生歇息便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正见到薛千柔牵着灵犀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他,薛千柔脸上露出几分不解,随即又恍然大悟:“皇上听说臣妾来了听雨轩,怕臣妾伤害敏夫人,所以急急忙忙赶来了么?”   她放开灵犀的手,替他理了理衣襟,低声道:“虽说担心敏夫人,皇上也该注意天子仪容。”   她的语气很柔和,脸上还带着笑,端地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齐寅却觉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复位   第九十九章:复位   “柔柔,朕并非担心敏夫人,而是……”他想解释。   “皇上担心她是应该的。”薛千柔凑到他耳边,“臣妾早晚会杀了她,皇上可要多派些人保护了。”   “柔柔,她如今已是这般模样……”   薛千柔的神色倏然冷了下来:“她杀了臣妾的弟弟,一命偿一命,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杀了你弟弟?”齐寅惊讶。   薛千柔复又笑道:“骗你玩的,只是臣妾不乐意她享受臣妾辛苦得来的一切,所以想要报复她,皇上不是说臣妾睚眦必报吗?”   “柔柔,告诉朕,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齐寅已经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根本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如果是真的,皇上会让臣妾杀了她吗?”   “柔柔,宰相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一生为国为民,你可不可以……”   “他为国为民关臣妾什么事?当初除掉越王的时候,他还打过臣妾呢。”薛千柔丢下一句,“臣妾带灵犀去找妹妹玩”,便牵着灵犀的手走了。   齐寅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的背影。   薛千柔径直带着灵犀去了阳泉宫,风霜云露四名暗卫——如今是明卫了,自是一路跟随,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倩婕妤带着灵玥行礼。   灵犀对倩婕妤一福:“倩母妃安。”   薛千柔亲自将倩婕妤扶了起来,说道:“灵犀说倩姐姐做的糕点松软可口,本宫想来尝一尝,不知倩姐姐可否……”   “皇后娘娘既然喜欢,臣妾这就去做。”   薛千柔嫣然一笑:“本宫先谢过倩姐姐,灵玥就留在这里与灵犀玩耍,如何?”   倩婕妤心中惊惶,这皇后刚进宫几日,便与灵犀如此亲密,实在是不容小觑,若是灵玥……可她却又并无选择,皇后来势汹汹,皇帝为了她几乎不顾一切,自己根本得罪不起。   “那就麻烦皇后娘娘暂时照管灵玥,臣妾去小厨房做糕点。”她回头叮嘱灵玥,“不可顽皮。”   灵犀自去牵了灵玥的手,亲热地叫道:“妹妹。”   薛千柔对灵犀抬了抬下巴,灵犀道:“妹妹,我们玩捉迷藏吧,你躲到殿里去,我去找你,好不好?”   灵玥小孩心性,自是喜欢,闻言立刻跑进了内殿。灵犀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双手摸索着进殿去了,薛千柔在原地笑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直到阳泉宫的宫人搬来椅子,奉上了茶盏,她才在廊下坐了下来,慢慢饮茶。   两个小姑娘玩得太开心,内殿不时传来灵犀的笑声,直到倩婕妤做了糕点过来,她们仍未出来。   倩婕妤见两人不在,顿时一惊,双手抖得差点将糕点撒了出去。薛千柔赶紧站起身,伸手接过,一面道:“倩姐姐别担心,两个孩子在内殿玩捉迷藏呢。”   果然,灵犀的声音随即传来:“妹妹,我又找到你了!”   倩婕妤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手艺果真不错,两碟糕点比尚食局做的还要美味,两人一边聊些家常,一边吃着糕点。倩婕妤不知这位皇后的喜好,说话非常谨慎,薛千柔也不在意,等到灵犀和灵玥玩够了,牵着手走了出来,她便带着灵犀告辞了。   倩婕妤凝神思考半晌,也没猜透她上门的真正目的,旁边的灵玥却突然叫道:“母妃。”   她下意识应道:“嗯?”随即惊讶地望着灵玥,“你能说话了?”   灵玥点头:“姐姐给我吃了东西。”   刚才灵犀带她进去,并非想与她玩耍,而是在薛千柔的授意下,让她将精灵之星吞到喉咙口,将她的毒素吸去。灵玥年纪不大,中毒不如灵犀那样深,又是直接吞服精灵之星,因此一次便治好了。   她还不大习惯说话,只能说些简单句子,但倩婕妤仍是激动地哭了起来。   .   “母后,儿臣不想回听雨轩。”出了阳泉宫,灵犀拽着薛千柔的手不肯放,“儿臣跟你一起回凤仪宫好不好?”   如今沈意卿伤了,而她却贵为皇后,完全可以将灵犀接过去扶养。   “我们先去长宁宫。”薛千柔道。   自她回来以后,还未去长宁宫向太后请过安,本来不想做这些面子上的事,但她有求于太后,必须得去一趟。   看着跪在殿里的女人,太后不由得一呆,她实在是太美了,纵使太后历经两朝,见过无数貌美的妃嫔,仍是被她的容貌震惊。   “臣妾叩见母后,灵犀叩见皇祖母。”   “都起来吧。”太后回过神来,“皇后找哀家有事么?”   虽然勉强同意儿子立她为后,但太后心里却并不喜欢薛千柔。   “臣妾有些秘事想要同母后商议,不知母后可否……”   太后望向一众宫人:“都下去吧,哀家同皇后聊聊家常。”   长宁宫的宫人都退下了,风霜云露四人却站着不动,太后怒道:“怎么,哀家的话在皇后的宫人面前不顶用?”   薛千柔赶紧道:“母后请息怒。”转头对四人道,“还不退下!”   四人本来被齐寅下了死命令,必须时时跟随皇后,但此时是在长宁宫,太后又已经发火,若她们坚持不走,也太不懂规矩了。   唯有退下。   “皇后有话就说吧。”   “臣妾求母后复睿贵人婕妤位,让她能重新扶养灵犀。”   太后想了想,道:“睿贵人伤害皇裔,虽是无心之失,也该受罚,复位不妥,至于灵犀,若同你亲近,你便将她接去凤仪宫吧。”   “母后,臣妾虽与灵犀亲近,毕竟不可能取代生母。当初之事有很多疑点,臣妾还在暗中查探,臣妾怀疑是敏夫人故意设计陷害,目的便是抢夺灵犀。”   “你可有证据?”   “并没有。不过上次灵犀刺杀德妃,是受敏夫人所迫,若非灵犀故意留手,德妃的胎估计早已凶多吉少。”薛千柔将当初的事详细讲了一遍,末了说道,“臣妾也不瞒母后,在刺杀之前,灵犀的眼睛已经能够视物,所以当时才能故意刺偏。”   太后惊讶:“灵犀可以视物?”   灵犀点头:“不仅如此,就连灵玥妹妹也已经被母后治好,可以说话了。而且院正要害德母妃的胎,也是母后告诉陈御医,陈御医禀报了父皇,才没有让对方得逞。”   太后想不到除了当初救皇帝、除越王,薛千柔竟还为皇室做了这许多事,问道:“皇后不怕德妃诞下皇子,与你争宠?”   “臣妾不怕。”薛千柔笑道,“皇上与臣妾之间情深似海,皇上不会因任何别的人置臣妾于不顾。而且臣妾喜欢孩子,从前臣妾只是婕妤份位的时候,便与灵犀母女交好,母后是知道的。”   一席话让太后对她的成见完全消除了,太后感慨:“先前哀家见皇帝如此迷恋你,以为你是妖精一般的人物,没想到……后宫有你这样的皇后,是大沥朝之福。”   薛千柔笑道:“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妾不能替他分忧,唯有尽量让后宫和睦,皇裔平安,免除皇上的后顾之忧。”   两人又聊了会儿家常,薛千柔说道还有许多事没查探清楚,请太后不要将灵犀灵玥已经被治好的事传出去,太后自是答应了,之后亲自下了懿旨,复睿贵人婕妤位,搬回宣若宫正殿,灵犀也同时回归。   薛千柔将灵犀送回睿婕妤身边,睿婕妤自是感恩戴德,薛千柔道:“睿姐姐,本宫一直视灵犀如己出,你不必如此见外。若你信得过本宫,便去劝一劝倩姐姐,让她与本宫合作,本宫想要尽快扳倒贤妃,以免夜长梦多。”   “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妾省得。”   出了宣若宫,薛千柔一个人默默地走着,一边思考着如何再多搜集一些贤妃的罪证,这些年来,“戕害”皇裔的那些妃嫔无一例外都被赐死,想必贤妃也已经将罪证消除得干干净净,但智者千虑尚且会有一失,何况是贤妃?   只是从哪里找突破口好呢?   院正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对于贤妃的事他想必知之甚祥,但他既然肯为贤妃做这么多恶事,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想策反他难度太大。何况若事情暴露,他便是个诛九族的大罪,自是死活都不会承认。   一路信步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冷宫附近,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虽然那些戕害皇裔的妃嫔被赐死,但却有五位妃嫔因为受到牵连而被打入冷宫,她们应该还活着。如今她身为皇后,不日便要掌管凤印,权倾后宫,又是唯一一个得宠的,她的话对那些妃嫔来说很有份量,若是许她们将功折罪,再暗示贤妃即将倒台,她们多半会将实情说出来。   只是,此事还需慢慢筹谋,不能打草惊蛇。   ☆、报复   第一百章:报复   晚上薛千柔没什么胃口,随便用了点晚膳就睡下了,只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忍不住又把小宝送给她的MV打开看了起来。   想不到当日一别,竟成永诀,早知如此,她宁可让沈意卿就这样死去,哪怕回去后会受重罚,哪怕会因为误伤无辜的人而终生内疚。   杀了小宝的凶手,竟然一直在享受自己用生命和真心换来的地位与感情,而自己却一直听之任之,甚至在丹芸和灵犀屡次被迫害的时候,也只是被动应付,从未想过主动出击。   沈意卿杀了小宝,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她会报仇,却还敢向John提出留她在身边,显然是想将她害死在这里,一劳永逸——因为即使她离开,但一旦回到帝国得知真相,半年后还可以再来杀她。恐怕这些日子以来,沈意卿已经不知策划了多少阴谋想要除掉她,只是一直没能得逞罢了。   如果沈意卿没有杀小宝,就算奸计得逞伤了她,她也不至于对她恨之入骨。小宝是她一直以来想保护的人,就如John保护她那样。   当初若不是她非要让他们带沈意卿回帝国治疗,小宝现在还好好的,她就是害死小宝的罪魁祸首。   关了MV,她坐在床边,一低下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她这一生在乎的人并不多,如今小宝已死,与齐寅也已恩断义绝,便只剩下John一人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可以与John团聚,然而他们是兄妹,不可能永远陪伴着彼此,John终究是要结婚的,到时候她仍是孑然一身。   在这个时空待了快一年,她从未软弱哭泣过,不管是面对后宫妃嫔的嫉妒陷害,还是烈风山上的九死一生,抑或后来在冷宫遭受的酷刑,她都没有如此时一般无助和绝望。   “柔柔——”不知哭了多久,殿门口突然传来齐寅的声音。她抬起一双泪眼望过去,只见他斜倚在门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若是平常,绝不可能有人能接近她却不被她察觉,可是刚才实在太悲伤,便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被齐寅见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伸手将眼泪擦干,回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皇上深夜前来,是要臣妾侍寝吗?”   齐寅不由得想起她被册封为美人的那一次,他因为她不是完璧而蹂.躏她、折磨她,丝毫也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将她的感情和自尊伤得那么重,内疚令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落荒而逃。   然而终究要面对。   他将她留在后宫,册封为皇后,他们这一生都要纠缠下去,他必须补偿她,将她心里的伤全部治好。而这个过程,越快越好。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朕睡不着,很想你,所以来看看。”   “臣妾如今的模样的确比从前好看。”薛千柔冷笑。   齐寅被她噎住,诚然她这副相貌的确可以迷倒任何男人,可是他更爱她的性格,她的热情、勇敢、坚强、痴情,她的一切一切,而非只是这副相貌。   “柔柔,即使你生的如钟无艳一般,朕对你的爱意也不会减少半分。”   “像臣妾这样的女子,除了相貌并无甚特别之处,皇上为何会爱上臣妾?”   “不,你的一切都是特别的。”齐寅急急说道。   薛千柔灿然一笑,问道:“真的吗?”   齐寅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与所有人都不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么特别,让人过目难忘。”   “可是当臣妾换了一副相貌,皇上却并未认出如此‘特别’的臣妾,反而宠爱那个跟臣妾没有半分相似的沈意卿,皇上,你能告诉臣妾这是为什么吗?”   “朕不知道你的易容术如此厉害,所以没有想到你会改变容貌,但是当你以涵姝的身份出现,朕仍然被你吸引,册封你为妃嫔。”齐寅解释。   薛千柔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道:“皇上,你的笑话真好笑。只是你大概忘了,即使你再次被臣妾‘吸引’,却仍然为了保护沈意卿,亲口下令将臣妾杖毙,若非臣妾在最后关头自救,说出那句话引起你的疑心,臣妾恐怕早就死了。”   她贴近他,美目闪着勾人的光芒,眼底却无一丝想要与他欢好的意思。   “你没有杖毙臣妾,还册封臣妾为美人,只是想查出臣妾身上的秘密罢了,何必将自己说得那么痴情?”她冷哼,“这样只会让臣妾觉得恶心!”   齐寅很无力,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朕承认,当初的确想查出你身上的秘密。可是当朕知道你便是柔柔,便没有打算再查探任何事。你从哪里来,为何要留在后宫,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只要你不说,朕就不会问,因为这些对于朕来说都不重要,朕只想你能留在朕的身边。”   身为一国之君,对一个女子背景一无所知,却仍然将她留在身边,还立她为后,的确挺不容易。但是相对于薛千柔曾经为他付出的一切,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   “柔柔,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朕?”   “皇上,我们不要再探讨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好吗?”   齐寅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垂头丧气,完全不复九五之尊的威严,薛千柔心中蓦地一疼,随即又暗骂自己,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爱,她连一丝同情都不应该有。   “你歇着吧,朕先回去了。”齐寅转过身。   薛千柔紧走两步,握住了他的手,齐寅脸上顿时现出喜色:“柔柔?”   “皇上若是深夜突然离开凤仪宫,别人定要说臣妾伺候不周,触怒圣颜,皇上既想让后宫觉得我们恩爱正浓,便不该此时离开。”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么?齐寅黯然想道。   “皇上请歇息吧。”薛千柔放开他的手,将他腰间的盘龙玉扣解开,“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以前他们相恋的时候,她从未伺候过他更衣,每次他离开,她要么睡得正熟,即使醒着也撒娇不肯起身伺候,而他也从未勉强,因此今夜倒是第一次。   没有任何迟疑,她很快将他的衣衫全部除下,只剩了亵衣。接着除了自己的衣衫,率先躺到了床上。   齐寅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犹豫着上了床,伸手轻轻揽过她。薛千柔也不反抗,任他揽着。温香软玉在怀,想起过去那些甜蜜的日子,齐寅一阵心酸。若非他认不出她,他们应该仍如过去那般亲密,如今她还在他怀中,但他们的心早已相距十万八千里。   察觉到身旁男人的气息久久不能平稳,薛千柔问道:“皇上是想让臣妾侍寝吗?”   “柔柔,朕不想勉强你。”   她睁开眼睛,笑道:“臣妾不勉强。”他们都是成年人,又都喜欢对方的身体,那么即使是一场不带感情的欢爱,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何况,他曾经给予她的羞辱,她还没报复回来呢。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动手将两人扒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渴望着他,也不去抵抗,反而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她熟知他身体的每一个敏感部位,有的放矢地挑逗着他,很快两人的身体便完全贴合在了一起。   她的动作很娴熟,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这件事并非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做的,而是一方主动进攻,而另一方则被动承受——当然,她是进攻的那一方。   齐寅突然有种感觉,她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嫖客,而自己则是她身下承欢的青楼女子。   羞耻从心底升起,很快便蔓延至全身。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身为九五之尊的自己会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他深爱的女子通过他的身体践踏了他的尊严。   他被深深地伤害了。   薛千柔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低迷,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毫无抵抗的报复。   温柔地抚摸着齐寅的脸,她轻声一笑:“皇上很难过吗?但你可知就算你再难过,也不会比臣妾入住柔嘉宫的那日更甚,臣妾永远记得当时你是如何对待臣妾的,那个时候臣妾不是你的女人,而是你的奴隶——一个可以随意蹂.躏的奴隶。”   齐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僵持片刻,他坐起身来,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艰难地走出了她的寝殿。   ☆、陷害   第一百零一章:陷害   脚步声消失,薛千柔望了望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仿佛突然空了一块。   她并不是记仇的人,从小到大,从未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报复一个人,原以为看着齐寅难受,自己会很开心,可是并没有。   她无法忘记两人初相恋时那些美好的时光,可是当初有多爱他,后来便有多恨他。就算他从今以后一直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也无法将她心上的那些伤痕抹去。   当初她没能等到夫人册封礼,或许便注定了两人的结局——他们已经错过了彼此,最终他身边的人,不管是沈意卿还是别的人,总之不会是她。   而礼部择定大婚的日子,更是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四月二十八,正是她离开这个时空的日子。   她只觉得莫名的悲伤,难过到连眼泪也流不出,往日的冷静、沉着统统消失不见,只想有一个怀抱可以让自己尽情发泄胸中的烦闷。   然而,什么都没有。   .   第二日一早她便起了床,盥洗过后就往冷宫而去。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定会打草惊蛇,但她顾不得了,只想尽快将贤妃的罪证收集齐全,然后离开这里,等到John来接她的时候再回来——她没有办法再面对齐寅,不管是心平气和还是歇斯底里,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让冷宫新任的管事太监将五人一起叫了出来,说道若是当年的事有甚委屈,可以全部说出来,她定会为她们做主。   如今她身为皇后,说话自然份量十足,原以为这些妃嫔就算不肯将实情完全说出来,起码也会为自己喊冤,谁知她们竟异口同声说自己的确犯了大错,愿意继续留在冷宫思过赎罪。   有风霜云露跟着,薛千柔不能将自己想扳倒贤妃的目的明明白白说出来,而这些妃嫔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后显然也不信任,毕竟贤妃可是盛宠了十年,根基稳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们根本不敢冒险。   冷宫虽然苦,好歹还有命在。   无论薛千柔如何威逼利诱,她们始终不肯改口,薛千柔没有办法,总不能严刑逼供吧?唯有暂时放弃。   谁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冷宫就来了刺客,五位妃嫔无一例外被灭了口,后宫立刻便有流言传出,说是皇后为了除掉威胁自己的妃嫔,强迫她们作伪证,她们不答应,她便将她们全部杀了。   薛千柔并不在乎这些流言,只是线索就此断绝,她心中自是烦恼无限,加上本就因齐寅而心情低落,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因为事情暴露而坐立不安。   第二日早朝时,便有十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废后,为首的仍是宰相沈怀廷。   “皇上,虽说那五位妃嫔早已被打入冷宫,但既然皇上没有赐死她们,就说明她们罪不至死,皇后却私下里将她们暗杀,如此歹毒怎能为后?请皇上立即下旨废后,并加以严惩,以正宫规。”宰相慷慨陈词。   “皇后杀了她们,是宰相亲眼所见么?否则怎能说得如此煞有介事?”齐寅反问。   “皇后威逼利诱,冷宫宫人都亲眼所见,皇后一走,她们便被人暗杀,显然是皇后所为,皇上不应该被美色所迷,而应公正决断。”   齐寅冷笑:“什么时候只凭推断便可以定罪了?按照宰相的思路,朕也可以说是宰相的女儿敏夫人因为嫉妒皇后,所以趁机派人暗杀妃嫔,栽赃陷害皇后。宰相,你觉得朕的推测是否合理呢?”   “敏夫人没有理由这样做。”   “那皇后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齐寅冷冷道,“朕对她的爱意她清清楚楚,后宫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就算有,朕也决不会允许,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就算她真的忌惮什么人,想利用她们陷害那人,但在没有拿到口供之前为何要杀她们?朕不擅断案,想不通其中缘由,麻烦宰相为朕解一解惑。”   宰相还未回答,他又道:“若宰相不能给出令朕信服的理由,那便是蓄意污蔑一国之母,还有联名上书的众位爱卿,一并交由刑部查办,按照国法定罪,决不轻饶!”   殿里响起一片抽气声,虽然这位年轻的皇帝性格强硬,行事果断,但对于宰相的意见向来都是十分尊重的,此时却为了皇后要治宰相的罪,实在是不同寻常。   宰相也愣住了。   齐寅等了片刻,再道:“宰相既然一时想不出理由,那便回家去继续想吧,想通之前不必再来上朝了。吏部尚书何在?”   “臣在。”吏部尚书赶紧出列。   齐寅将宰相递上来的奏折扔到他面前:“凡是在这本折子上签过名的人,都给朕一一细查,看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污蔑皇后。皇后是刑部尚书的女儿,刑部尚书不宜涉入,便由刑部侍郎协助调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都是心中一凛,连位极人臣的宰相都被皇帝暂时罢了官,谁还敢轻言废后?   “皇上——”宰相悲愤地叫道。   “宰相身为朝臣,只需操心国事即可,至于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齐寅站起身,“退朝!”   看着皇帝离开,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齐寅心中烦闷,凭薛千柔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何况她在后宫除了灵犀和灵玥两对母女,根本没有任何交好之人,不可能会有人替她杀人,很明显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这些大臣却不经查探便将罪责全部推到她身上,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上请息怒……”靳忠小心翼翼地劝道。   齐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院正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院正做事十分谨慎,目前只查到他曾在两位婕妤的药方上动过手脚,但是查不出他是为了何人。”   “刘御医那边呢?”   “无论问他多少次,仍然说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哼,竟敢跟朕耍花招!”齐寅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朕如此这般。”   “遵旨。”   .   有人要害自己,薛千柔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后宫有这本事的也就贤妃和德妃了。从那五人身上入手,贤妃一定会想到是在查她,先下手为强是合情合理的;至于德妃,明明后位唾手可得,却被她横插一杠,心中不忿理所当然,趁机陷害也在情理之中。   贤妃也就罢了,若是德妃,薛千柔必不放过她——她已经两次救了德妃的孩子,决不会再容忍她陷害自己。   倩婕妤那边还在考虑,这个没有办法勉强,何况如今贤妃十分警觉,她也不想再与倩婕妤接触,以免给她带来大祸。   她知道若是自己告诉齐寅贤妃便是一直以来戕害皇裔的人,齐寅一定会派人调查贤妃,可是她对齐寅没有信心,他宠了贤妃十年,不一定能对她下狠手,而若不能让贤妃万劫不复,自己走了以后,灵犀灵玥她们可就危险了。   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打算将一切告诉齐寅,所有搜集到的证据,她都会交给太后,太后身为祖母,一定会替自己那些夭折的孙儿孙女报仇。   只是此时有些理不出头绪了,贤妃的甘露宫和德妃的紫苏宫都安保严密,凭她的身手虽然可以自由出入,但要查探真相便有些难。五位被暗杀的妃嫔临死前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显然是死在高手手中——若是冷宫宫人下的手,决计不会如此干净利落。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去冷宫,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她想起在帝国的时候,除了害怕哥哥生气,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闹得天翻地覆,哥哥也一定会给她收拾残局。可是在这个时空,她贵为皇后,她的丈夫是一国之君,她却没有丝毫安全感。   因为,最大的伤害便来自于他。   “启禀娘娘,倩婕妤求见。”管事太监来报。   薛千柔觉得奇怪,倩婕妤不是蠢人,如今后宫流言四起,对自己极为不利,倩婕妤不可能猜不到是幕后之人在行动,照理应该跟她保持距离才对,怎会突然上门造访?   “请她进来。”   她整了整仪容,来到了大殿。   倩婕妤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食盒,见到薛千柔,屈膝一福:“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倩姐姐快免礼。”   “上次皇后娘娘到臣妾宫中,臣妾做了两碟糕点,皇后娘娘似乎颇为喜欢,臣妾今日无事,便做了几碟新的,还请皇后娘娘赏脸一尝。”   薛千柔抬了抬下巴,暗卫风立刻上前将食盒接了过来,薛千柔执着倩婕妤的手:“本宫在后宫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倩姐姐肯来凤仪宫陪本宫说会儿话,本宫很是高兴。”   拉着她坐下,随口问些日常之事,大多还是关于灵玥的,倩婕妤一一答了,笑道:“等皇后娘娘有了孩子,便知那滋味有多美妙了,灵玥在臣妾肚子里的时候,整日闹得臣妾不得安宁,臣妾就想吧,她一定是个调皮的性子,谁知生下来竟是个文静的,倒是让臣妾省了不少心。”   薛千柔也笑:“灵玥的确很懂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眼看已近午膳时分,倩婕妤说道要回去照顾灵玥用膳,便告辞了。   薛千柔看了看桌上的食盒,对风霜云露说道:“本宫进食时不喜别人在旁观看,你们退下吧。”   四人互望了一眼,却并不退下,只是同时转过了身。   ☆、误会   第一百零二章:误会   薛千柔将食盒打开,食盒分为两层,上面是四小碟糕点,下面则是一叠书信,最上面的那封封面上写着:“皇后娘娘亲启”。   她将糕点全部摆在桌上,一边吃了起来,一边将信件展开。   信并不长,只有薄薄两页纸。   “皇后娘娘,感谢你替灵玥治好了哑病,这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永远无法替她做的。这些年来,臣妾为了保住灵玥做了许多错事,一旦真相大白,臣妾便是死罪,本来不欲与娘娘合作,但思来想去,觉得这些年委实过得太累,娘娘又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因此打算将实情全部说出来,若臣妾因此被皇上赐死,求娘娘怜悯灵玥,将她接到凤仪宫扶养,臣妾秦芷寒顿首再拜。   “另,灵犀撞倒德妃那次,那人曾逼臣妾在德妃茶中下毒,臣妾为了救灵犀母女,将毒.药换成了麻药,娘娘可从当时替德妃诊治的太医身上入手。”   原来如此,当初她就觉得奇怪,既然下毒,何以会下对德妃并没有太大影响的麻药,原来是倩婕妤暗中做了手脚。   倩婕妤与睿婕妤表面上并无交往,实际上却互相扶持,当初沈意卿找贤妃合作,后来薛千柔却见到美歆与倩婕妤密谈,想来沈意卿是让她故意绊倒灵犀,若能除掉德妃的孩子固然好,就算德妃的胎能保住,睿婕妤也必定会受罚,她便可以趁机将灵犀夺过来。   但沈意卿却完全没察觉贤妃便是戕害皇裔的幕后黑手,不知她私下里控制着倩婕妤,恐怕贤妃早已发觉她的阴谋,却并不揭穿,反而将计就计,让倩婕妤在茶中下毒,到时候不但能除掉德妃的胎,还能趁机倒打沈意卿一耙——毕竟沈意卿也是争宠的敌人之一。   谁知倩婕妤换了药,贤妃没有得逞,反而是沈意卿得了好处。贤妃当时定有怀疑,却不知倩婕妤是如何搪塞过去的了。   下面那叠书信都是朱漆封印,就如睿婕妤送来的那个箱子一般。她们既然愿意同她合作,想来也没有必要如此防备,封印应该是为了证据更有说服力。   她将书信全部放入袖中,起身直接往寝殿而去,风霜云露虽然时刻贴身“保护”,但寝殿她们是不能进去的。   将书信和睿婕妤送来的箱子放一起,她沉思着,院正那边齐寅在查,她不能插手,冷宫线索全断,而她又即将离去,不知道两位婕妤的证据够不够份量,而齐寅和太后又会不会治她们的罪。   她不但要扳倒贤妃,更要保住她们的性命。   .   齐寅用过午膳后,正在内书房处理国事,突然听靳忠禀报,说道皇后求见,不由得一呆。   “皇上,见是不见……”靳忠有些忐忑地提醒。   “请她进来。”   靳忠暗暗撇嘴,听听,“请”她进来,而不是“宣”她进来,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的气概和尊严呢?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薛千柔冲靳忠微微一笑,这才走了进去,虽说这笑容里都是礼貌和客气,但靳忠仍被震慑住,想想自己一个太监尚且如此,血气方刚的皇帝被迷得七荤八素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臣妾叩见皇上。”薛千柔行了大礼。   齐寅立刻走过去将她扶起:“柔柔免礼。”   他的眼底蕴着两分喜色,似乎她到来让他十分欢喜。   姓齐的,你好歹是大沥朝的皇帝,不要在女人面前如此示弱忍让行么?就算你再示弱忍让,我们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薛千柔烦躁地想道。   当你真正爱过一个人,便不忍心看到他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潮,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臣妾想向你求取两块免死金牌。”   “好。”   “皇上不问问为什么?”   “你做事自有你的理由。”   金牌很快取了来,齐寅亲手交到她手中。   “多谢皇上,臣妾告退。”薛千柔行了一礼,便欲离开。   “柔柔——”齐寅唤道。   “皇上还有何事?”   “朕今日晚间去凤仪宫,与你共进晚膳,可好?”   皇帝要去皇后宫里用晚膳,竟要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薛千柔狠不下心来拒绝,只得道:“那臣妾让小厨房多备几样皇上喜欢的菜肴。”   齐寅脸上的喜色便掩饰不住:“柔柔,多谢你,朕处理完国事就过去。”   然而薛千柔一直等到戌时二刻,都未见到齐寅的身影,本想不理他了,自己先用晚膳,但不知怎地,脑子里总是闪过他那欣喜的神色,令她无法狠心。   亥时初,齐寅终于来到,身后只跟着靳忠一个宫人,满身都是酒气,薛千柔皱眉,这又唱的是哪出?   “皇上——”她起身相迎。   齐寅大约已有七八分醉意,大手一挥,说道:“传膳,朕饿了。”   等候多时的宫人立刻将饭菜送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齐寅也不等薛千柔或者宫人替他布菜,太监试吃之后,便径自抓起碗吃了起来。   薛千柔:“……”这可真是疯魔了!   他心里肯定是不痛快,但她也不想多问,毕竟他们早已不是亲密.爱人,太过关心的举动还是不要有的好。   于是她也默默地吃了起来。   齐寅吃得很快,吃完丢下一句“朕就寝了”,便往寝殿而去。   薛千柔转头看靳忠,后者立刻低下了头。   “靳公公——”她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传出来的。   靳忠“虎躯”一震:“皇后娘娘有何指示?”   薛千柔知他跟了皇帝十几年,嘴巴不是一般的严,想套他的话不容易,因此并没有用常规的方法,而是拿起桌上一个空碟,直接对着他的膝盖掷了过去。   靳忠眼睁睁看着碟子朝自己飞来,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无法动弹,不过即使能够动弹,凭薛千柔的身手他也躲不过。   砰——   碟子击中他之后摔碎在面前,他腿一软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   薛千柔起身走到他面前:“哟,靳公公这是干嘛呢?”   靳忠:“……”皇后娘娘,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跟奴才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一样无耻……   他就不明白了,如此性格鲜明的女子,皇帝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把沈意卿认作是她!   “皇后娘娘——”他咬牙说道,“皇上刚从听雨轩过来,今夜敏夫人被人刺杀,中了一剑,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而据她所说,刺杀她的人是皇后娘娘您……”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靳忠毫不犹豫地主动交代了。反正就算他不说,皇后娘娘也一定有办法撬开他的嘴,连皇帝都搞不定的女人,他还是不要去挑战了。   薛千柔冷哼,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合着齐寅以为她白天求取免死金牌是因为自己要杀人?那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贤妃?   她几乎被气笑了。   不再理靳忠,她一甩袖子进了寝殿。齐寅正和衣躺在床上,薛千柔径直走过去,语带讥讽地说道:“皇上既然怀疑臣妾刺杀敏夫人,何不治臣妾的罪?”   “朕不会治你的罪。”   薛千柔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沈意卿怎么说?”   齐寅不答,只重复道:“朕说过,不会治你的罪。”   “她杀了臣妾的弟弟,难道不该死?”薛千柔冷声道,“她的命就是命,臣妾弟弟的命便不是命了?”   齐寅没有回答。   她走上前,突然出手袭击,齐寅没想到她会动手,顿时被制住。   “你连朕也想杀?”他苦笑着问道。   “臣妾若想杀皇上,哪怕有暗卫保护,也必能得手,何况是那些不会武功之人?”薛千柔放开了他。   齐寅猛然醒悟,的确,如果真是她出手,沈意卿决没有可能生还,明显是沈意卿故意污蔑。   “臣妾也不想瞒皇上,那两块免死金牌是替睿婕妤和倩婕妤求的。后宫生存不易,臣妾不想两位公主失去母亲。”   “柔柔,对不起……”齐寅握住她的手,内疚地说道。   薛千柔甩开他:“说实话,臣妾一点也不在乎皇上怎么看待臣妾,但臣妾不喜欢平白无故背黑锅,凭什么?”   “朕会彻查此事。”   “随你。”薛千柔转身就走。   齐寅立刻起身追她,刚好在殿门口将她追上。薛千柔不欲在宫人面前同他拉扯,只怒目看着他。   “柔柔……”齐寅拽着她不肯放手。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片刻后,靳忠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听雨轩的大宫女美歆求见皇上,说是刺客去而复返,将敏夫人……刺死了……”   ☆、凶手   第一百零三章:凶手   “呵——”薛千柔笑道,“臣妾又杀人灭口了。”   “靳忠,你让美歆先回去,朕一定会彻查此事。”齐寅说道。   靳忠转身欲走,薛千柔喝道:“慢着!”   齐寅疑惑地望着她。   “后宫妃嫔死于非命,臣妾这个做皇后的岂能置之不理?臣妾去听雨轩看看。”   敌人也是奇怪,她明明与皇帝在一起,有皇帝做时间证人,沈意卿死了根本栽不到她头上,那此举是何意呢?   想来,既不能污蔑陷害,那便是为了灭口了。   沈意卿白天的时候在齐寅面前污蔑她,此事恐怕整个听雨轩的人都知道,那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而沈意卿又并非好拿捏的人,说不定哪天便会倒戈相向,那么杀了她便是最好的选择:不知内情的人会怀疑薛千柔,而沈意卿亦不能再泄露她的任何秘密。   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齐寅怕她出什么事,也跟着去了听雨轩。   美歆见到她,眼里射出几分仇恨的光芒,但皇帝在场又不敢发作,唯有规矩行礼。   薛千柔淡然一笑,还真会演戏,她要不这样,她还不会怀疑她呢,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叫美歆?”她走到她面前,“跟了敏夫人多久了?”   美歆生硬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已有近五个月了。”   薛千柔捏住她的下巴:“看你悲痛的样子,果真是个忠心的奴婢。你家主子遇刺身亡,本宫身为皇后,理应查出凶手,替她报仇。如今本宫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美歆抬头看着齐寅:“皇上……”   齐寅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沈意卿曾亲口说刺杀她的是皇后,如今皇后却来调查此事,沈意卿的仇哪里还能报?   “皇后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在尚仪局时没学过规矩?”齐寅冷冷地说道。   美歆没办法,只好点头:“皇后娘娘请问。”   “敏夫人第一次遇刺是何时,身旁是否有其他人?”   “是申时,当时夫人说养伤多日,想出去散散步,奴婢正在伺候夫人梳妆,刺客突然从窗户跳了进来,举剑便向夫人刺去,夫人没能躲开,中剑倒地,奴婢见状立刻大喊救命,那刺客大概怕身份泄露,因此匆忙逃走了。”   “刺客身手如何,当时其他宫人都在何处?”   “奴婢不识武功,不知刺客身手如何,但见她没能刺中夫人要害,想来也并非一流高手。当时其他宫人都在大殿,奴婢一唤,他们便都进来了。”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破绽,也并未把刺客说成万中无一、一击即中的高手,这样刺客逃走也就有了合理的理由,但正因为听起来合理,才有大问题。   沈意卿知道她武功卓绝,也知道经过烈风山之事,皇帝早已知她身手如何,若这话是沈意卿编的,那么美歆应该将刺客说得很厉害,才能引起皇帝的忌惮,但她却并没有,由此可见,美歆已经投靠了别人,说不定沈意卿正是她杀的。   她看了一眼齐寅,这才继续问道:“美歆,去年端午时听雨轩被群蛇围殿,当时敏夫人铜钱斩群蛇,着实精彩,此事你可知晓?”   美歆不知她问这话有何意图,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奴婢……略有耳闻。”   “你家夫人的身手不弱,就算双手已废,双腿却仍好好的,既然刺客武功一般,为何会将她刺伤?”   齐寅听她诈美歆,知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也不由思考起这件事来。   “这……”美歆答道,“自从奴婢来伺候主子,就从未见她显露过武功,因此不知她身手究竟如何,也不知当时她为何没能避开。”   狡猾的奴婢,一句“不知道”便将一切疑点都推掉了。   薛千柔再问:“那你家主子第二次遇刺又是何等情形?”   “第二次是亥时时分,主子因为添了新伤,身子虚弱,因此一早就歇息了,奴婢怕她有事,便歇在外间的软榻,谁知突然听到主子的尖叫声,冲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衣人从窗户跳了出去,主子则倒在地上。奴婢赶紧跑过去查看,主子被一剑割喉,已经断了气。”   “第二次的刺客与第一次是否是同一人?”   “应该不是,两人的身形不同,而且第二次的刺客显然武功更高些。”   薛千柔疑惑地看了她两眼:“你会武吗?”   “回皇后娘娘,奴婢不会。”   “既然不会,又怎看得出第二个刺客比第一个更厉害呢?”   美歆一惊:“奴婢是觉得他竟能一招便让夫人毙命,应该比第一个厉害。”   “皇上,臣妾有很多疑问。”薛千柔仿佛十分困惑,“第一个刺客来的时候,美歆正在替敏夫人梳妆,显然是坐在铜镜前,看窗户的位置,若是刺客从窗户闯进来,从铜镜里一定看得到,窗户离铜镜的位置不近,敏夫人应该早就发觉才是,却并没有躲开,说明刺客来得很快,而且身手肯定不弱。就算美歆呼唤宫人,从殿门口跑到铜镜前也需要一段时间,刺客完全有时间杀了敏夫人再逃走。此其一。   “其二,第二个刺客来的时候,敏夫人正在睡觉,想必定是闭着眼睛的,殿里又无其他人,何况她还受了伤,要杀她难度肯定比第一次小得多,那为何幕后之人不派先前那名刺客来,却换了人呢?难道不是熟悉地形的更方便动手吗?   “其三,敏夫人是被割喉致死的,又未提前发现刺客,为何临死前会尖叫呢?而刺客杀了她以后,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她扔到地上?莫非刺客杀了人,最先想到的不是逃走,而是将她的尸身扔下,发出声音以此证明自己来过?   “其四,白天刚来过刺客,为何晚间听雨轩的安保仍然这么差,既没有御林军保护,连宫人都不在殿内伺候?刺客一击不中,说不定会再来,这不是很容易想到吗?但御林军和宫人都完全不紧张,臣妾实在是想不通。”   美歆额头冷汗直冒,想不到这位皇后竟如此厉害,仅凭她的几句话便提出了诸多疑点,而这些都是她没有考虑过的,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反驳。   “柔柔,你是否已知刺客的身份?”齐寅问道。   薛千柔摇头:“臣妾猜不出刺客是谁,但总觉得第一个刺客来的时候,敏夫人和美歆似乎有意配合,不然决不至于被刺客一剑刺中,刺客却又匆忙逃走。”   “皇上,奴婢冤枉!”美歆立即道,“夫人更加没有理由伤害自己!”   “当然有理由。”薛千柔冷笑,“敏夫人对皇上说道,是本宫刺杀她,你难道不知?还是说你们主仆并没有对过口供,所以你刚才叙述的时候,才没有直说本宫便是刺客?”   “奴婢最初不知,后来夫人告诉奴婢,奴婢才有所怀疑。”   “若本宫真是刺客,难道连蒙面都不会,就这样让你们看到本宫的真面目?”   “你蒙面了,但夫人说她认得你的身形和眼睛。”   薛千柔盯着她:“是敏夫人认得,还是你认得?”   “是……是夫人……”   “这就奇了,自本宫进宫之日起,敏夫人便一直在养病,根本没同本宫见过面,怎会认得本宫?”   美歆心一横:“夫人说同皇后娘娘是旧相识,因此认得娘娘。”   “她是宰相府的千金,从小足不出户,本宫却因与父母失散,一直流落江湖,她如何会是本宫的旧相识?”   “奴婢不知,夫人只说皇后娘娘另有身份。”   薛千柔便心中有底了,沈意卿虽然重用美歆,却也防着她,因此美歆不知她身手有多厉害,更不知她之前的那两个身份。   “好,就当你说的没问题,但是——”她指着一旁的风霜云露,“本宫进宫后,皇上亲自挑了这四个宫女伺候本宫,皇上怕本宫有危险,因此着意吩咐了,本宫走到哪里,她们便得跟到哪里,你若是说本宫半夜到听雨轩杀人,倒是有这个可能,可是大白天的,本宫如何能甩开她们四个来刺杀敏夫人?听雨轩又不是凤仪宫的偏殿。”   她句句在理,齐寅不由得暗骂自己,当日见到她挑断沈意卿的手筋,还毁了她的容,又听她亲口说到沈意卿杀了她弟弟,她为了报仇要杀沈意卿,因此沈意卿出事他下意识便以为是她做的,加上沈意卿也说是她,因此便没有多想。此时回想起来,自己真是蠢得要命。   “皇上,奴婢只是将自己所见如实禀报,至于凶手究竟是何人,奴婢不会断案,自然不知。”美歆一脸委屈。   “行了行了,别装了,你的谎话破绽太多,本宫都不屑与你争论。”薛千柔的神色有些不耐烦。   “皇上,奴婢所说都是实话,求皇上明鉴!”   “别急着喊冤,本宫的话还没说完,等本宫说完你再一起喊。”薛千柔示意暗卫风奉茶,她慢慢喝了几口,才道,“若你们只搞出一名刺客,胜算还大些,谁知你们利用敏夫人污蔑了本宫,又想杀她灭口,编造了第二名刺客,露出了如此大的破绽。”   她将茶杯摔碎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第二名刺客,杀了敏夫人的便是你,你还不从实招来!”   ☆、转机   第一百零四章:转机   美歆喊道:“皇上,奴婢没有杀夫人,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会杀她?求皇上派人彻查,抓住真凶替夫人报仇!”   薛千柔扯住她的头发,拖着她往寝殿而去。沈意卿的尸身已经被宫人搬到床上,但因为宫正司还未过来查看现场,因此尸体并未经过处理,脖子上那道丑陋的伤口在烛光下显得尤其狰狞。   美歆的神色有些惧怕,却仍强自镇定,只大声喊着冤。   薛千柔一用劲,将她扔到地上,径直走到沈意卿尸身前查看,后者脖子上的伤口血迹凝结,根本看不出是何武器所为,有几缕头发被血粘住,看起来十分凌乱。她用手挑起发端看了看,沉思片刻,对跟进来的暗卫风说道:“去打盆水来。”   齐寅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意欲何为,她也不做任何解释。   水很快打了来,薛千柔吩咐将沈意卿的伤口清洗干净,暗卫风照做了,她说道:“风,依你看,这伤口是何凶器所致?”   暗卫风答道:“回皇后娘娘,应该是匕首。”   薛千柔笑道:“本宫也觉着是。敏夫人当时正在睡觉,刺客若真是一剑割喉,她的头发不至于如此凌乱,而如果真的凌乱至此,一剑刺来,不会连半根头发都未割断。最大的可能便是,敏夫人根本不是被割喉致死,而是被捂死的,当时她挣扎之下,头发散乱,等她死了,刺客再用匕首将她割了喉,制造她被刺客杀死的假象。”   她再度拽住美歆的头发:“敏夫人的嘴唇周围有瘀痕,你下手也太不利落了,破绽如此之大,让本宫怎能看不到?”   美歆拼命扭头看齐寅,齐寅道:“来人,将这贱婢押去宫正司严刑拷问!”   美歆挣扎了几下,无法挣脱薛千柔,突然张嘴,狠狠往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鲜血很快从她嘴角溢出,她头一歪,就此毙命。   薛千柔:“……”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她丢下美歆的尸身,拍拍手,对齐寅施了一礼:“皇上,臣妾回去睡觉了,告退。”   端地是半分留恋都无。   “柔柔——”齐寅唤道。   “皇上有何吩咐?”   “朕一定会将此事追查到底,还你清白。”   薛千柔冷声一笑:“幕后之人是谁,皇上难道不知?暗地里查了院正那么久,总不可能毫无收获吧?”   “你……如何得知……”   “皇上以为,陈御医为何会深夜前往长青宫求见,将院正的阴谋告诉皇上?”薛千柔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而去,“皇上既然要护她到底,又何必假惺惺要为臣妾洗刷冤屈?这种承诺臣妾一点都不稀罕!”   齐寅没再回话,她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寝殿的大门,却不知怎地,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加快步子走了出去,再也不看这座曾经居住过半年的宫殿。   所有的美好都被摧毁殆尽,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   “娘娘,夜深了,不如回凤仪宫吧?”暗卫风道。   “本宫去清溪宫走走。”   暗卫风没有再劝——皇帝派她们来的时候说道,无论薛千柔做什么都由得她,只不许她离开皇宫。   自从齐寅下令杖毙薛千柔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濒临死亡,后来那暴虐的一夜,更是将她伤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愈合。她不知道两人现在这样算什么,他以为给她皇后之位,就能抹去她所受的伤害?他以为,他的宠爱和维护能将她留住?   她不想接受他的任何补偿,她恨他,用自己的冷漠和不屑报复他,甚至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伤害他的感情和自尊,可是她一点都不高兴。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永远不可能回到初见的时候。   她坐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荷塘边,此时是四月中旬,离荷花开放还有一段日子,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将头埋在膝盖中,无声地哭了起来。   .   沈意卿之死在前朝后宫又掀起了一番巨浪,虽然有宰相的前车之鉴,大臣们不敢再上奏要求废后,但私下里却议论得非常激烈,薛千柔的便宜老爹刑部尚书薛又贤无形中成了众矢之的。   而后宫更是流言满天飞,也难怪,薛千柔坐上后位没多久,先后死了六位妃嫔、一个宫女,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众人无不觉得这位皇后心狠手辣,容不得任何妃嫔同她争宠。   薛千柔也不去理会,任她们说,反正她在这个时空除了睿婕妤和倩婕妤,便再无交好的妃嫔。   她和齐寅的昏礼定在四月二十八,还有十来日了,礼部正在加紧筹备,不时派人来询问她对衣衫首饰的意见,她自是不感兴趣,却又不想为难他们,因此便随意挑选了几个样式。   如今贤妃那边已经无任何新线索,她实在找不到别的突破口,想到若是不能在离开之前除掉她,必会给灵犀灵玥留下无穷的祸患,一时之间烦恼无限。   谁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这一日,沉寂许久的明妃突然上门求见。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她很规矩地行了大礼。   “明妃免礼。”薛千柔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但在萍贵人死的那次见识过她对德妃的穷追猛打,知道她不是个简单人物,此时后宫妃嫔都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明妃却找上门来,事情有些诡异。   “臣妾今日来,是有事想求皇后娘娘。”明妃开门见山地说道。   “请讲。”   明妃看了看风霜云露四人,四人没等薛千柔开口,便同时退到了门口,却并不离开。   薛千柔解释道:“最近后宫不平静,皇上怕本宫不安全,所以让她们不可离本宫太远。明妃若是想同本宫说些体己话,就请过来。”   四人只是怕她逃出皇宫,并不会窥探她的隐私,两人坐在一起小声说话,她们根本听不到。   “有事请直说。”   明妃道:“三年前臣妾曾经怀孕,后来却被人害了,没能保住孩子。臣妾一直隐忍,便是想给敌人致命一击,如今臣妾的证据已经搜集齐全,但敌人势力太大,臣妾没有信心能扳倒她,因此特来向皇后娘娘求助。”   薛千柔皱眉:“你确定本宫一定会帮你?”   “不确定。”明妃摇头,“但你是唯一一个能压过她的人,所以臣妾只能找你。”   “既然忍了这么久,为何不继续忍下去,直到有十足的把握为止?”   “因为臣妾等不了了。”明妃苦笑,“为了麻痹那人,臣妾任她在自己身边埋下眼线,日日给臣妾服用慢性毒.药,如今离毒发已经不远,所以只能冒险一试,希望娘娘能帮帮臣妾。”   薛千柔沉吟片刻,说道:“本宫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娘娘请讲。”   “当日萍贵人身死,你为何一再想要置德妃于死地?”   明妃没想到她竟会问起此事,当时她并未进宫,怎会……   “你不用追究本宫是如何得知的,只需回答即可。”   “事到如今,臣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琴夫人与越王勾搭在一起,臣妾早就发现了,当时越王要造反,臣妾便投靠了琴夫人,主动提出帮她挑拨敏夫人和德妃,从而加深宰相和太傅的矛盾,条件便是,若越王登基,就帮臣妾杀了那人。”明妃苦笑着说道,“谁知越王却失败了,琴夫人也被赐死,臣妾的希望便破灭了。”   薛千柔心有戚戚焉,勾结反贼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明妃却铤而走险,可见对那人的恨有多深。   “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这件事本宫决不会告诉皇上。”   “多谢皇后娘娘。”明妃诚心道谢,“不知娘娘对臣妾的请求……”   “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有,不但有物证,人证也不少。”   “你说的那人是谁,本宫心中也大概有个数。只是此人十分狡猾,恐怕不易对付,若是一击不中,打草惊蛇,恐怕你们都有危险。”   “臣妾等不怕危险,若是皇后娘娘能帮这个忙,臣妾等愿意为此做任何事。”   薛千柔突然问道:“婧才人也是你那一党的吧?”   “不错,当初她与臣妾一起陷害德妃,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明妃说道,“那人盛宠多年,不知在六尚局收买了多少人,就连两位彤史女官也是她的人。与婧才人同时进宫的有一位闵才人,两人十分投契,一直是好姐妹,闵才人得宠不久便即怀孕,本是一件大喜事,谁知突然有人站出来,说闵才人与人偷情,腹中的并非皇裔,乃是孽种。   “当时太后调出了彤史记录,发现闵才人的侍寝记录竟然是未幸,于是赐死了闵才人。”   薛千柔皱眉:“那皇上的态度呢?”   ☆、逃避   第一百零五章:逃避   “皇上根本不知道此事。”明妃神色悲痛,“闵才人自知后宫怀孕凶险,除了婧才人,并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只有替她诊脉的太医知道——太医也是那人的人,因此那人知道她有了身孕,将她害了。太后怕家丑外扬,自也不会宣扬此事,加上皇上并不记得闵才人这一号人物,因此竟未得到一点风声。”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婧才人告诉臣妾的,臣妾要替自己的孩子报仇,她也要替闵才人报仇,所以我们私下里才有了合作。”   “当时……是那人收买彤史女官篡改了彤史记录?”   明妃摇头:“早在闵才人侍寝那日就改了,彤史平时无人查看,她便让女官准备了两份,一份按实际情况填写,另一份则按照她的意思篡改,凡不肯投靠她的妃嫔,彤史记录都与实际是相反的,这样她便可随时陷害那些妃嫔。”   薛千柔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沈意卿明明没有侍寝,彤史上却标注的是“已幸”,若是当初齐寅不记得了,追查起来,说不定她会被污蔑李代桃僵,欺君是大罪,直接赐死也不为过。   只是沈意卿既然没有侍寝,应该仍是处子之身,为何伤好回归之后,齐寅与她行房却并未发现?转念想到沈意卿与那逃犯之间的事,便明白了:一定是那个男人破了她的身,她才没有露馅。   她蓦然一惊,自己竟将逃犯忘到了一边!别说他是帝国一直在追捕的人物,光是他和沈意卿狼狈为奸害死小宝,她便不该放过他!   “皇后娘娘……”明妃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叫道。   她回过神来:“你的忙本宫帮了,你只需将证据全部朱漆封印后交给本宫,人证也列一个单子,同证物一起封印,本宫自然会将它们公诸于众。”   明妃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千柔皱眉沉思,如今她手上的证据份量已经很足,但她仍然对结果没有多大的信心。妃嫔之间互相嫉妒陷害,在后宫实在太常见,若是贤妃反咬一口,说她们嫉妒她盛宠十年,联合起来污蔑她,罪名不一定能落实。   何况她肯定还有后着。   齐寅调查刘御医和院正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真的想查,就算一时未能查明真相,也必有线索顺藤摸瓜,但他却毫无动作。此事最终结果如何,全在君王一念之间,若他不舍得贤妃死,贤妃哪怕十恶不赦,也能安然无恙。   她的心一横,若是齐寅放过贤妃,她就亲自出手,将贤妃暗杀,总之决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她从小进入精英队,执行任务时不但杀过人,数量还不少,虽然任务以外她从不随意杀人,但贤妃又非善类,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是杀她十次也不为过,自己何必纠结这个?   打定主意,她将从睿婕妤、倩婕妤和明妃那里得来的证据全部带上,径直去了长宁宫。   近来因为后宫不太平,太后身子又不大好,已经免了一众妃嫔的晨省许多日,长宁宫也显得冷清了很多,薛千柔到来,太后一直拿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由不得太后不怀疑,先是宰相上奏要求废后,被皇帝暂时罢了官,接着宰相的女儿就被暗杀了,临死前直指是薛千柔刺杀她,再加上她去了一趟冷宫,五位废妃便即毙命,若说同她无关,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薛千柔行礼后说道:“臣妾知太后对臣妾有所怀疑,皇上已经派人彻查,臣妾也不多做辩解,若真查出臣妾有罪,臣妾愿意接受宫规制裁。臣妾今日来,是另有要事要向太后禀报。”   “何事?”   “皇上登基已有十一年,期间多位妃嫔怀孕,却大多无法平安熬到生产,以致皇上至今膝下无子。虽说每一次都有妃嫔认罪,且都被赐死,但悲剧仍然一次又一次重演,想必其中一定有所关联。”薛千柔令风霜二人将东西呈上,“臣妾早就在怀疑,并暗中查探了多时,确定了那幕后黑手的身份,也掌握了一些证据,因此特来请太后做主。”   太后不解:“为何不直接呈给皇上?”   薛千柔神色一黯:“太后也知皇上是长情之人,虽然宠爱臣妾,但……他心里仍有其他放不下的人。”   太后是齐寅的亲娘,自然知道儿子的性格,他的确对薛千柔最好,但贤妃德妃在他心中的份量也不低,薛千柔这么说,所谓的幕后黑手显然便是两人之一了。   她不禁想到了先帝在世时的情形,她十六岁便被册封为皇后,在后宫经历了许多危难陷阱,先帝爱她敬她,却也宠着别的几位妃嫔,虽说终究没让她们盖过她去,却也给她添了不少堵。   如今身为太后,为了皇裔着想,她自是不希望后宫有人独宠,但是站在女人和正妻的角度,又很能明白薛千柔的感受,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先退下吧,哀家看了这些证据,自会有个决断。”   “臣妾告退。”   .   第二日上午,长宁宫的宫人上门,说道太后请各宫主子去长宁宫,有要事要当众宣布。   薛千柔知一定是因为贤妃之事了,向那宫人问道:“太后是否请了皇上到场?”   宫人答:“回皇后娘娘,太后第一个请的便是皇上,如今皇上已经在长宁宫陪太后饮茶了。”   薛千柔突然起了逃避之心。就算证据确凿,齐寅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舍不得赐死贤妃,她不想亲眼看到他如何怜惜她。   “本宫突然有些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夜里着凉了,想传太医来看看。麻烦姑姑同太后说一声,臣妾稍后会去长宁宫向她老人家请罪。”   后宫皆知皇帝最宠爱的便是皇后,皇后身子不适是大事,因此那宫人赶紧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将养着,奴婢自会同太后诉说。”   薛千柔令暗卫风赏了那宫人一锭银子,微笑道:“多谢姑姑。”   送走了那宫人,她立刻将从齐寅那里讨来的两块免死金牌取了出来,对风霜二人道:“你们将金牌分别送去给睿婕妤和倩婕妤,一定要在她们到达长宁宫前送到。”   两人有些为难,皇帝可是吩咐她们不得远离皇后的。   “你们放心,本宫就在凤仪宫,哪里也不去。”薛千柔回到寝殿躺下了。   除了风霜云露,凤仪宫另有暗卫保护,又是大白天的,薛千柔想走并不容易,暗卫霜看了看暗卫风——四人以她为首,后者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她们是暗卫,轻功自不必说,想必能及时将免死金牌送到。薛千柔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一时之间心潮起伏。   面对盛宠十年的女人,她根本毫无信心。齐寅和她之间的爱恨姑且不论,就当他曾经真的爱她,如今又加上了深深的内疚,以致这份爱无人能及,但哪怕当初他们最甜蜜的时候,他心中也并非只得她一人。   他给她的是“最多”,而不是“唯一”。   所以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齐寅不肯治贤妃的罪,她必须突破甘露宫暗卫的防卫圈,将她击杀。   可是这难度委实太大,首先要摆脱风霜云露已经不易,其次甘露宫的防卫有多严密她也不得而知,不能贸然行事,然而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调查。   最棘手的是,就算她能成功,齐寅也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毕竟有如此身手的人太少,而她又曾当着他的面说过要杀了贤妃。   她不怕他误会,也知道他决不会杀她,但是距她离开这个时空只剩下了九日,若是她被齐寅软禁,错过了与John会和的时间,等到时空隧道关闭,她又得在这里多留半年。   或许,她可以等John来到再去刺杀贤妃,凭他们兄妹两人的武功,杀了贤妃成功突围肯定没问题,只要能及时登上飞碟,便可回归帝国,与这个时空再无牵连。   John一定会帮她杀了贤妃的,这点她很有信心。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下便开始制定详细计划,包括如何探出甘露宫的暗卫分布,如何与John分头行动,得手后又如何逃离等等。思路清晰,面面俱到,是她作为一名Team Leader一贯的冷静使然。   计划定了下来,其中的变数依然很多,这些是无法预料的,不能提前做好准备,只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凭她和John,任它安保如铁桶,他们亦能全身而退。   心事暂时放下,疲劳顿时袭来,这些日子她心情起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同云露二人打了个招呼,说道自己要好好睡一觉,若非有大事发生,不要吵醒她,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竟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进殿中,九五之尊坐在她的床头,身后一片灿烂,他的神色却甚是颓废,两者之间的对比非常鲜明。   薛千柔心中一咯噔,他在这里做什么?兴师问罪?   ☆、时光   第一百零六章:时光   在她开口之前,齐寅抢着说道:“柔柔,别赶朕走,朕的心里很难受,想在你这里多呆一会儿。”   他的眼里全是痛苦,声音也有些沙哑,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背后夕阳的光芒逐渐退去,他的身影更显暗淡,仿佛随时会随着那余晖的退去而骤然消失在眼前。   薛千柔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手指冰凉刺骨,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两人一接触,她只觉一股凉气直蹿入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贤妃的事有了结果吧?他爱了贤妃那么久,所以接受不了她的欺骗和伤害。   “朕宠了她那么多年,在你进宫前,谁的宠爱也不及她,朕原以为她对朕也是有几分真心的,谁知她竟然跟可以做她父亲的院正……”齐寅的语气很受伤,“那孩子也是她和院正的孽种。”   薛千柔惊呆了,她以为贤妃只是因为失子而不肯原谅齐寅,又怕别的妃嫔诞下皇裔后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所以才暗中下手,没想到她竟然同院正有奸.情。   “她是朕的女人,却因为朕没有保护好她和奸.夫的孩子,便恨上了朕,还要朕绝后。”齐寅的头低了下去,低到薛千柔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若不是他接着出了声,她几乎要怀疑他是在哭泣了。   “除了那个孩子,朕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且孩子的事也是她对不起朕在先,柔柔,你说,她为何如此恨朕呢?朕给她的还不够多吗?”   薛千柔心说当然不够,贤妃虽盛宠那么多年,地位无人能及,但到底并没有坐上后位,还有德妃两姐妹一直同她争宠,她们娘家显赫,又不像她那样再不能生育,她当然没有安全感,心态扭曲之下,做出那些恶事便不足为奇了。   “她……现在怎样了?”她问道。   “死了……”齐寅抬起头,眼中亮晶晶的,神色却已经平静了一些,“在长宁宫自尽了,和院正一起死的,你可以理解为——殉情。”   他自嘲地笑笑:“她到死都那么恨朕,明明是她对不起朕。”   “那皇上恨她吗?”薛千柔问道。   “朕……”齐寅语塞。   其实自从陈御医深夜告状,他便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一直不肯相信,亦不愿面对,所以虽然在暗中调查院正,却一直拖着不肯定论,然而事情还是被薛千柔彻底揭了出来,当贤妃当着后宫所有人的面承认那些事都是她做的,做这些事的原因便是想报复他,他只觉自己对她失望极了,至于恨不恨她……   “或者说,皇上是否很伤心?自己爱的女人原来恨自己如此之深。”薛千柔换了一种问法。   “伤心是有的吧……”齐寅沉默了许久才答道,“她初进宫的时候,朕真的爱过她,只是这些年来她的冷漠早已将朕的爱磨光了,而她做下的那些事更让朕没有办法原谅她,哪怕她死了也不能。”   薛千柔没有再问,他与贤妃的感情如何跟她无关。再过九日,他的一切都同她无关了。   “朕对不起那些失子的妃嫔,还有那些孩子,他们都是朕的亲骨肉……”齐寅的头再次低了下去,“朕真的很没用,灵犀灵玥虽然出生却一瞎一哑,德妃的胎还是你替她保住的……”   “灵犀灵玥已经被臣妾治好了,皇上不用替她们难过。”薛千柔以为,自己不会再在乎他的喜乐和悲伤,可是真的看到他如此,她却又忍不住难过。   “真的吗?”齐寅望着她。他的眼睛里还带些水汽,显见得刚才的确是哭了,可是此时里面又隐隐含有期待,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薛千柔点头:“真的,臣妾怕别人再害她们,因此叮嘱她们保密,此事太后亦知。皇上可以去探望她们,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   “柔柔,谢谢你……”齐寅抓起她的手吻了吻。   薛千柔不自然地将手抽了回来:“臣妾做这些并非为了皇上。”   齐寅苦笑:“朕知道。”   沉默良久,他又道:“朕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贤妃,一个是你,没想到,最后你们都恨上了朕……”   “后宫三年一次选秀,皇上还会有很多女人。”   “你以为朕会轻易爱上一个人么?”齐寅摇头,“贤妃是朕第一个动心的女人,朕那时还年轻,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对贤妃的感情也并未能持续太久,之所以一直宠着她,完全是因为内疚。直到朕遇到你,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快乐,也会……如此痛苦。”   薛千柔冷笑:“若说痛苦,痛的也是臣妾。”   那些伤痕仿佛是烙在心上的,即使伤口愈合,仍然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臣妾的肌肤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但是臣妾的心会。”她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皇上,这里流了很多血,臣妾很痛……”   “是朕对不起你,别说你无法原谅朕,朕也无法原谅自己。”齐寅站起身,“柔柔,朕将风霜云露撤走了,若你真要离开朕……朕不会再勉强。”   这本是薛千柔想要的结果,而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终将离开,可是这一刻,看着齐寅孤独悲伤的背影,她竟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   他们之间的甜蜜只持续了半年,可那无疑是最快乐的半年,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被他伤害的时候,她恨不得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真的放手了,她却无法轻松。   她是一定会走的,可就这样带着恨离开,让他一辈子活在伤痛和自责中吗?不,她不愿意这样。   他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那些恨都不重要了,她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他回想起她来,想到更多的是快乐,而非伤害。   她的初恋有一个美好的开始,那么,便让它在美好中结束吧。一切都会过去,唯有他们的爱,会在彼此的记忆中永存。   她起身追上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时光仿佛一卷胶带,中间坏掉的部分被薛千柔卡擦一声剪断,接着整个被撕掉,只剩下两边美好的部分。而彼此熟悉的气息仿佛胶布一般,将两边接了起来,于是那些伤痛便被过滤掉了。   “柔柔……”齐寅转身抱住她,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肩上,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苍白的唇。   .   贤妃死后,齐寅处置了太医院和六尚局的一大批人,却没有动任何其他妃嫔,包括曾受贤妃胁迫害过人的睿婕妤和倩婕妤。   而明妃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薛千柔用精灵之星帮她治疗了几次,勉强吸了一部分毒出来,太医说道她的性命无碍,但身子元气已伤,无法复原,恐怕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   德妃也不用再躲在紫苏宫里,她的胎已经快足月,大约在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就会生产,太后的心情很好,后宫的低气压也得到了缓解,一时平静了下来。   薛千柔正在小厨房里折腾,外面的宫人不时探头望一望,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今日皇后娘娘突然说要亲手做一碟糕点给皇上吃,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折腾,眼看着都快傍晚了,似乎并没有什么成品做出来。   薛千柔夹起一块芸豆卷,深吸一口气,放入了口中。不到一秒钟,又被她吐了出来。   这真是她吃过的最最最难吃的芸豆卷,没有之一!   她气馁地将筷子扔到桌上。她的父亲是战神,母亲是将军,两人要不在训练,就是在打仗,或者是在训练和打仗的路上,家里是从来不会做饭的。父母去世,哥哥又要忙自己的工作,又要照顾她,哪里有时间学做饭?因此每次都是带她出去吃,即使在家里吃,也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饭菜。   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让她做糕点着实太为难了。   算了!反正齐寅吃惯了山珍海味,就算她做得再好吃,恐怕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自己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她吩咐宫人打水净了手,正要离开小厨房,齐寅突然来了。   厨房里乱七八糟堆着很多试验失败的芸豆卷——不止味道不好,卖相也是相当难看,有些甚至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薛千柔脸一红:“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齐寅笑道:“朕听说皇后特意为朕做了糕点,因此来尝一尝。”   薛千柔凌厉的目光往两旁的宫人扫去,似乎立刻便要将那嘴碎之人拉出来暴打一顿,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她。   “你别怪她们,不是她们说的。”齐寅一笑,“是靳忠告诉朕的。”   站着中枪的太监总管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皇上,不带您这么玩儿的,奴才明明半个字都没说过!   六月飞霜啊皇后娘娘!   ☆、甜蜜   第一百零七章:甜蜜   薛千柔的目光射到靳忠身上,脸上的笑容倾国倾城,靳忠却只觉遍体生寒。   后宫皆知,如今皇后宠冠后宫,宁可得罪皇帝,也决不能得罪皇后,这跟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一个道理!   靳忠拼命瞟皇帝,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皇上救命”四个字,齐寅故作不见,轻咳一声,走进了小厨房,也不净手,径自拿起一块看不出形状、颜色也很奇怪的芸豆卷便丢进了嘴里。   薛千柔:“……”千年英名一朝丧!   她转身准备让宫人给齐寅拿漱口水来,谁知齐寅不但没吐,反而将一整块都吃完了。   一众宫人:“……”为了讨好皇后,皇上您也是拼了。   一连吃了三块,他拍拍手,走到薛千柔面前,说道:“味道不错。”又转头吩咐靳忠,“将皇后做的糕点全部带回长青宫,朕留着慢慢吃。”   是夜,齐寅望着桌上十来碟芸豆卷犯了难。   靳忠低着头站在一边,恨不得练过缩骨功,可以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书桌的阴影下,其他宫人大概也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个个站得如泥塑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恐引起皇帝的注意。   齐寅看了半晌,终于唤道:“靳忠——”   靳忠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既然长了耳朵也听不到,那剁了,来人——”   靳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奴才在!”   齐寅笑看着他:“本来呢,朕觉得既然同为御前宫人,你们应该有福同享,可是转念一想,你身为太监总管,伺候了朕十几年,劳苦功高,朕应该多嘉奖你。”   “伺候皇上是奴才应尽的职责,奴才不敢邀功,奴才觉得……”   “嗯?”上扬的尾音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九五之尊还未收起的笑容霎时带上了几分狠厉,靳忠吓得一哆嗦,立刻叩头谢恩:“奴才谢皇上!”   齐寅满意地点点头:“过来。”   靳忠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悲壮地走到齐寅身旁。   齐寅抬了抬下巴:“皇后的手艺,你好好尝尝,这可是别的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事到如今,靳忠根本没有退路,唯有拿起糕点,猛地塞入了口中。   一众御前宫人偷偷竖起大拇指:靳公公好样的!   糕点一入口,靳忠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要吐出来,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又生生忍住了,艰难地咽了下去。   皇帝笑眯眯地问道:“味道如何?”   靳忠答道:“很……很好……”   皇后娘娘做的糕点,简直比她的花容月貌更有杀伤力!   “既然味道很好,那就继续吃吧。”齐寅指了指桌子。   “皇上,奴才可以带回去慢慢品尝吗?”靳忠哭丧着脸求道。   齐寅和蔼地反问:“你说呢?”   靳忠泪流满面。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门口的宫人进来禀报。   齐寅脸上闪过一阵慌乱,此时糕点全在桌上,根本来不及收啊。   决不能让她见到!他当机立断起身出门相迎,走过一众宫人身边的时候,撂下了狠话:“立刻给朕吃干净,若是皇后见到一块渣,每人杖责一百!”   一众宫人:“……”好想造反怎么办?   门口。   薛千柔屈膝一福:“臣妾叩见皇上。”   齐寅扶住她:“柔柔怎么来了?”   “回皇上,靳公公向臣妾借了银子,但是逾期未还,所以臣妾前来追讨。皇上知臣妾穷,借给他的还是凤仪宫上下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若是他不还,臣妾和一众宫人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齐寅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同时喊道:“靳忠,给朕出来!”   靳忠:“……”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奴才在。”他走到帝后面前。   “为何借了皇后的银子不还?”   薛千柔淡笑着看着靳忠,心里却酸爽无比,有人替自己讨债的感觉不要太好。   靳忠心里在咆哮,那是讹的好么!奴才又不是傻的,找谁借也不能找她借呀!   当然,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回皇上,奴才还没筹齐银子,等筹齐了马上就还。”   齐寅道:“既然逾期不还,总得付点利息才行。”   合着这夫妻俩是联合起来坑他呢,干脆直接抢好了!   薛千柔问道:“皇上觉得几分利合适呢?”   “也不能太过。”齐寅看着靳忠,“他跟了朕多年,伺候得也还行,朕看就十分利吧,总得给他留点棺材本不是?”   “就依皇上。”   靳忠:“……”   说了这会儿话,齐寅估摸着那些糕点应该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御前宫人的办事效率他还是很满意的,于是揽着薛千柔走了进去。   果然,桌上的糕点已被一扫而空,连点渣都没剩下,只有那碟子的花纹显示出其来自凤仪宫。   薛千柔的美目闪过一丝疑惑,齐寅赶紧道:“柔柔做的糕点太好吃,朕忍不住一口气就吃完了。”   一众想吐但不敢吐的宫人:“……”皇上您敢再无耻一点吗?   薛千柔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臣妾吩咐小厨房做了许多菜,本想请皇上去凤仪宫一起用膳,没想到皇上已经吃不下了。”   “吃得下,吃得下,有柔柔在身边陪着,朕的胃口大得很,走吧,去凤仪宫。”   齐寅果真胃口很好,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之后自是留宿凤仪宫,与皇后娘娘大战三千回合,直到上朝时间到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自有宫人伺候他更衣,盥洗完用了早膳,他便带着靳忠往永晖殿而去。   谁知刚离开凤仪宫的范围,靳忠就扑通跪下了。   齐寅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这是犯了什么大错来自首了?”   靳忠:“……”   “不想说就先去宫正司领一百大板,等想说了再来。”   “皇上——”靳忠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奴才还不起皇后娘娘的债,求皇上救济奴才。”   齐寅冷笑:“身为太监总管,平日里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孝敬皇后一点就值得你哭爹喊娘的!”   靳忠抹了把心酸泪:“可是皇后娘娘讹……不,借了奴才三万两,皇上要奴才付十分利,那就是整整六万两,奴才……奴才就是把自己这把老骨头卖了,也拿不出这笔钱啊……”   齐寅也是一呆,三万两,柔柔你真是太狠了……   “既然知道在皇后那里讨不了好,为何还要找她借钱?”你傻么,找朕借也比找她借好啊。   靳忠很委屈:“下午奴才跟着皇上去凤仪宫,皇上说是奴才告诉皇上皇后娘娘在做糕点,后来……皇后娘娘便给了奴才一张单子,要奴才赔偿她三万两银子,说是什么精神损失费,奴才哪里拿得出来?于是被她逼着写了借契……皇上,奴才不但得罪了皇后,还欠下了六万两的巨债,您要是不救奴才,奴才唯有一死!”   齐寅挑眉:“你敢威胁朕?”虽说他无意间的一句话给靳忠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但是威胁皇帝,胆子也太大了!   这可是皇后的专利!   “奴才宁愿被皇上赐死,也不愿落在皇后娘娘手中!”靳忠态度坚决。   齐寅无奈,总不成真为了这点小事便赐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太监总管。   “起来吧,这银子朕替你出,不过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从今日起,长青宫的吃穿用度一律削减三成,直到补上这笔数目为止。”   靳忠砰砰砰磕头:“多谢皇上!”   齐寅叹口气,自己的私库迟早得被那个女人搬光!   .   薛千柔才不管那笔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银子送到,直接将凤仪宫上下的宫人全部叫了来,每人赏了一百两,近身伺候的两百两。安抚好宫人,她派人往睿婕妤和倩婕妤宫里各送了两万两,又给了贾德一千,其余留了给涵姝和丹芸做嫁妆。   丹芸已经回家,但尚仪局能查到她的典籍。至于涵姝,当日皇城一别,她找了个地方躲到天黑,径直去了陈御医府上,陈御医老家在外地,皇城的住所只有他一个人,见到涵姝自是大吃一惊,涵姝将其中缘由告诉了他,他又偷偷来求薛千柔,薛千柔在齐寅面前撒了撒娇,齐寅便答应等德妃的孩子出生,便放陈御医与涵姝成亲。   除了银子,平日里齐寅赏的金银首饰她也挑了不少送给她们。   与此同时,御前得脸的宫人全部接到通知,因为皇帝刚损失了一大笔钱,御前所有人都得节衣缩食,与皇帝共渡时艰,因此他们的例银一律按七成发放。   一众宫人欲哭无泪,谁特么说御前待遇好的,站出来我们保证打死他!   皇后娘娘,您那边还缺人不?   ☆、解铃   第一百零八章:解铃   明日便是帝后大婚的日子,本来按照规矩,薛千柔应该住在娘家,等到昏礼当日,由礼部派凤驾去迎,再在皇城游.行两个时辰,接受百姓祝贺,之后进入皇宫,百官跪迎皇后。   凤驾到达永晖殿,帝后举行昏礼,再由皇帝亲自授予凤印,仪式完毕之后,皇后被送入洞房,皇帝则留在永晖殿参加筵宴,晚间再与皇后交杯圆房。   但当初齐寅怕薛千柔离开,六礼未行便直接将她绑了回去,当时便下了圣旨册封,之后才着礼部补行六礼。正因如此不合规矩,大臣们才上奏劝谏。   若是按照规矩补救,昏礼之前雪薛千柔应该被接回她的“娘家”——刑部尚书薛又贤府上,再由礼部迎她回宫。但薛千柔一听说整个过程要持续整整一日,而期间她连东西也不能吃,便立刻拒绝了。齐寅想到这是他和薛千柔的昏礼,若是令到她不开心就不好了,于是责令礼部一切从简。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仪式从下午开始举行,皇城游.行环节取消,薛千柔直接坐凤驾从皇宫正门而入,百官跪迎后去永晖殿举行昏礼。   .   “柔柔,别紧张,礼部的人会告诉你怎么做。”齐寅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以为她是因明日的繁琐仪式而烦恼,全然不知她即将离开这个时空,离开他。   “皇上,你今日不用上朝吗?”薛千柔回过神来,大早上的她刚起床,他就跑到凤仪宫来,奇了怪了。   “本朝规矩,皇帝大婚前一日和之后的三日都不用上朝。”   原来如此,不过这婚假也太短了些吧,在帝国可以休整整两个月。   “可是,照理昏礼前我们是不应该见面的吧?”   “你明日下午才离宫,所以今日下午开始我们便不能见面,朕这个时候来并无不妥。”齐寅解释道。   “好吧。”   “柔柔,闭上眼睛。”他要求。   “皇上想偷吻臣妾?”   “……”   “闭上!”他拿出皇帝的威严。   薛千柔撇撇嘴,乖乖闭眼。   感觉到齐寅抓住自己的手,似乎在往上套什么,下一刻,温润的感觉传来,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手腕上套着一只晶莹通透、成色非常好的玉镯,触手生温,比从前在越王那里得到的暖玉更加令人舒服。   不用想也知其价值连城。   齐寅一边将另一只给她戴上,一边责备道:“不是让你闭上眼睛么?”   “皇上为什么要送臣妾镯子?”   齐寅:“……”   薛千柔十分烦恼:“臣妾穷,送不起礼物给皇上,这对镯子臣妾不能收。”   “谁让你送了?”齐寅斥道,“再说了,你不是刚从……靳忠那里讹了六万两银子?”   “用完了呗。”   “……”这败家玩意儿!   薛千柔低声道:“皇上,想不到靳公公那么有钱,你说他是不是贪污受贿?臣妾琢磨着再去他那里讹一点,你说好不好?”   齐寅咬牙切齿:“一点都不好!”再来一次的话,长青宫上下非得喝西北风不可!   “好吧。”薛千柔叹口气。   “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齐寅一脸严肃。   薛千柔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心虚地问道:“什么预感?”   “朕觉得,可能会养不起你这个皇后。”六万两银子几日之内便挥霍殆尽,就算大沥朝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败啊。   “那皇上别娶臣妾!”   “圣旨早就下了,现在不要你就是休妻,朕怎忍心你沦落至此?唉,唯有勉强忍耐了。”   薛千柔咬牙切齿:“那臣妾真要多谢皇上了。”   齐寅将她拖入怀中,亲了一口:“娘子不必多礼。”   薛千柔推他:“快到午时了,皇上快回去吧,别坏了规矩。”   齐寅站着站起身:“那朕走了。以后要用银子直接跟朕说,别动不动讹朕御前的人,否则你名声不好。”   薛千柔冷哼:“臣妾不仅讹人,臣妾还是狐狸精呢,皇上离臣妾远点!”   齐寅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立刻转身就走。   薛千柔:“……”流氓!   .   齐寅走后,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明天就要离开了,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也不知道对方过得怎样,所有爱恨情仇都将消散在时光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假装开心,将过去那些伤害全部压在心底,给齐寅一个快乐的假象。其实她的内心根本从来没有放下过。   爱和恨,她都忘不了。   眼看已是午膳时分,她没有胃口,只随便吃了些素菜,便带着宫人外出散心。   后宫已经不是那个后宫,明明只少了贤妃和沈意卿二人,却像是突然冷清了许多。或许不是后宫变了,而是她心态变了吧。   从前她是后宫战斗的一员,如今她即将离开,这里的风浪都与她无关了。   “皇后娘娘——”身后有人唤道。   此时她在宫道上,虽听身后有脚步声,也只以为是一般的妃嫔宫人,没想到转过头竟见到了德妃。   她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面,德妃的肚子很大——毕竟快临盆了,身材非常臃肿,脸上长了许多小疹子,手掌浮肿得厉害,完全不复往日的清秀美丽,跟薛千柔站在一起,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精神倒是不错。   “德妃。”薛千柔颔首。   她虽然贵为皇后,但年纪比德妃、睿婕妤和倩婕妤都小很多,后两者跟她亲近,她就以姐姐相称,德妃却和她是敌非友,因此便直呼份位了。   “今日天气晴好,臣妾出来晒晒太阳,不知能否与皇后娘娘同行?”   薛千柔笑笑:“德妃快临盆了,本宫怕会影响你,何况本宫也要回去准备明日大婚之事,就不奉陪了。”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德妃笑容温婉,“臣妾虽非良善之人,却也决不会去害两次救过我们母子的恩人。”   薛千柔戒备地望着她,德妃道:“我们不如边走边说?”又道,“臣妾如今这副模样,走路须得有人搀扶,皇后娘娘若是不想宫人听到,我们可以去前面的凉亭坐一坐。”   薛千柔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就算她要陷害,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于是答应了。   到了凉亭,两人都摒退了宫人,德妃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皇后娘娘生得真美,臣妾身为女人,见了也惊为天人,但臣妾知皇上宠爱你并非因为你貌美。”   薛千柔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德妃叹口气:“敏夫人、柔妃、皇后,皇上看似宠过很多人,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皇后娘娘,臣妾说得对吗?”   “你如何得知?”薛千柔并没有否认,德妃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便有十足的把握。   “陈御医告诉臣妾,是柔妃让他将院正要害臣妾之事告诉皇上的,臣妾一直奇怪柔妃为何要帮臣妾。后来敏夫人遇刺,柔妃失踪,皇上却突然从宫外带回来一位皇后,臣妾结合几者的性格,猜到是你假扮了敏夫人,又假扮了柔妃,最后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样说未免有些牵强了。”   “不,一点也不牵强。”德妃肯定地说道,“皇后娘娘你的性格很鲜明,一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要当面报复;第二,你护犊,只要是你的人,别人谁也不能动。自从夫人册封礼那日,真正的沈意卿便回来了吧?其实臣妾早就起了疑心,凭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那样对待涵姝丹芸,后来臣妾被刺杀,沈意卿想拉丹芸做替死鬼,假扮涵姝的你却站出来顶罪,臣妾的怀疑便更甚。   “侍寝第二日便被禁足,但接着晋位正二品妃,加上冲到听雨轩救丹芸,对皇上如此大不敬,皇上却没有治你的罪,臣妾便想到可能会是你,因为除了你,没有谁能让皇上如此着迷。只是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想想,应该是皇上没有认出你,伤了你的心,所以即使再次被册封,你仍然不肯原谅他,对不对?”   细节没猜到,但大体是对的,没想到这个出生武将之家,性格率直的女人竟然能从蛛丝马迹猜到这么多隐情。   “别怪皇上,谁能想到相同的面容下会突然换了个人呢?”德妃劝道,“何况沈意卿有刻意模仿你,皇上没有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但他肯定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维护沈意卿,但臣妾能感觉得到他对沈意卿根本没有多少感情。”   薛千柔回想往事,发现他的确有察觉到,从前他根本没怎么注意过涵姝,但自己假扮成她以后,他们之间的交集多了很多,他也不由自主被自己吸引,只是始终没往换人那方面去想,所以才造成了那么多的误会。   齐寅只是个古人,没有见识过帝国的高科技,不知道一个人易容竟可以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她也没有给他任何暗示,这事说起来并不全是齐寅的错。   “皇上不愿辜负你,就算你真的变成沈意卿那样,他还是会爱你护你,所以即使察觉到沈意卿的不同,他仍然宠着她。”   “为什么要同本宫说这些?你难道不应该挑拨本宫和皇上的关系,然后趁机争宠吗?”她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救过臣妾和孩子,也因为臣妾争不过。”德妃说道,“因为贤妃得宠,所以后宫妃嫔纷纷效仿,其实连皇上自己都不明白,他喜欢的本就是你这样鲜活、勇敢、热情的女子,况且,你为皇上做了那么多,臣妾自认比不上。”   她盯着薛千柔的美目:“你并非不能容人的人,只要臣妾不主动害你,你便不会对付臣妾,那臣妾还去争什么呢?”   薛千柔淡笑:“你倒是看得开。”   德妃也笑:“若看不开,无宠无爱的,岂不是要将自己逼疯?”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臣妾不阻碍娘娘了,先行一步。”   “德妃慢走。”   望着她的背影,薛千柔不禁有些黯然,或许齐寅的下一任皇后便是她了吧。份位高又有皇裔,与齐寅之间的情分也深,且出身还那么高贵,简直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突然有点伤心。      ☆、前夜   第一百零九章:前夜   与德妃道别后,薛千柔去了宣若宫,太监通传后,睿婕妤和灵犀立刻迎了出来。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儿臣叩见母后。”两人同时行礼。   “免礼。”薛千柔俯身拍了拍灵犀的肩膀,“灵犀又长高了。”   睿婕妤道:“孩子都长得快,去年做的衣服,今年就短了一大截。”   薛千柔笑:“看着她从哇哇啼哭的婴孩长成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做母亲的一定既欣慰又骄傲吧。”   睿婕妤点头:“日后娘娘有了孩子,便知其中的酸甜苦辣了。”   薛千柔心中一酸,曾经她想过怀着齐寅的孩子,带回帝国去养。可是后来一心替他除掉越王,不是被杖责,就是受酷刑,兼且还要“失宠”,两人根本没有时间温存,而等她伤好,沈意卿便回来了,孩子梦也跟着破灭了。   也好在没有孩子吧,否则她假扮涵姝的时候,肯定会被齐寅勒令打胎。想到那段时间他对她的伤害,贬斥、杖毙、强.暴、毒哑……她极力压制的恨意和伤心又涌了出来。   爱恨交织,她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去爱齐寅,她做不到。   睿婕妤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是担心后宫养子不易,赶紧道:“如今贤妃已除,后宫得宠的便只有娘娘和德妃,想来德妃也不至于像贤妃那样做恶,何况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六尚局的人已经被大批撤换……”   薛千柔勉强笑笑:“本宫并非担心这个,只是想起往事,心有戚戚焉。”   睿婕妤松了口气:“娘娘本事这样大,又有皇上护着,必定一生顺遂。”   薛千柔转了话题:“睿姐姐,虽说灵犀是公主,又生得如此美丽,将来婚姻之事自不必愁,但若是远嫁,你们母女便很难再见面,所以灵犀平日一定要多与太后和皇上亲近,只要他们不舍得她远嫁,在皇城给灵犀寻一处婆家,她便可不时进宫陪伴你。”   睿婕妤觉得奇怪,本朝惯例,公主的婚事一向由皇后做主,薛千柔与灵犀情同母女,必定不会在此事上委屈她,却为何要让灵犀亲近皇帝和太后?   “娘娘,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薛千柔摇头:“没事,本宫不过叮嘱几句罢了。本宫对灵犀一向视如己出,想到再过几年她就要出嫁,本宫却看不到……”她惊觉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本宫的意思是,本宫看不到她在婆家会如何,难免有些担心。”   睿婕妤却敏感地察觉到她心中有事,只是她既不说,她也不好问。如今薛千柔贵为皇后又宠冠后宫,无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唯一的缺憾便是膝下无子,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虽说德妃马上就要生产,但她并不认为薛千柔会因此就不高兴,否则也不会两次救了德妃的孩子——她是她在后宫见过的最宽厚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明日大婚有些紧张吧,许多女人在出嫁前都会有小小的抑郁,睿婕妤便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   怎么看,薛千柔的人生都一帆风顺,令人羡慕。   薛千柔将灵犀拉到身边,细细问了许多日常之事,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半晌,这才离开宣若宫。走的时候,灵犀一直站在宫门口看着她,薛千柔拐过一个弯,估摸着灵犀再也看不到自己了,眼泪便忍不住流了出来。   明日过后,她不止不能再见齐寅,这个时空的其他人也见不到了。   她抬起头,努力让眼泪流了回去,大婚在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常,能让他们少伤心一日也好。   .   夜已深,齐寅却无法入睡,想到明日就要大婚,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安。他和薛千柔之间经历了太多,虽只相识一年,但对她的爱早已刻骨铭心,根本不敢去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会离开他吗?   他想起她刚恢复本来面目时说过的那些决绝的话,心中便七上八下的,虽然贤妃死后她变回了过去那个俏皮可爱,在他面前毫无顾忌乱撒娇的小无赖,但他仍然没有安全感。   他蓦地坐了起来,她不会想逃婚吧?   他曾经那样深地伤害过她,她怎会心甘情愿嫁给他?或许这些日子的温馨甜蜜不过是她的障眼法,等他失去了警觉,再给他致命一击。   不行,他要去凤仪宫看看她在不在!   他起身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打算一个人偷偷过去。按规矩他和薛千柔是不能见面的,何况薛千柔会逃婚只是他的猜测罢了,若是让别人知道他跑去凤仪宫,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浪,那些大臣估计又要说薛千柔是妖女了。   谁知他刚走到窗户前,窗户突然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外面跃了进来,刚好撞到他怀里。   齐寅:“……”   来人:“……”   “皇上怎知臣妾会来?”怀中人儿先发制人。   齐寅揽着她往床边走去:“朕夜观天象,算出皇后思念为夫,又想到凭皇后的性格,一定会不顾一切投怀送抱……”   “呵呵。”皇后娘娘回了他一个不屑的笑容——后者一身玄衣,白日里穿着尽显九五之尊的威严,夜里则可充当夜行衣,“皇上知道臣妾要来,所以特地盛装相迎,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一国之君被拆穿,毫无羞愧的自觉,反而开始动手动脚,薛千柔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皇上说清楚,到底是谁对谁投怀送抱!”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引得殿外伺候的靳忠往前走了两步,正侧耳细听,皇帝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朕对皇后投怀送抱,求皇后娘娘怜惜……”   靳忠:“……”   大婚前夜,帝后耐不住寂寞,深夜私会,皇帝在皇后面前如此没骨气、没节操,这事要是传了出去……   他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在。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完全听不到两人说话了,这才停止。   值夜的小太监见他如此,走过来低声问道:“公公可是需要什么?”   靳忠沉声道:“都退下,皇上明日大婚,若是今夜受到打搅,睡得不好,你们全部都得挨板子。”   小太监吃了一吓,赶紧退下了。靳忠望了望内殿,叹息着摇摇头。   殿内已是一片春.色。   薛千柔骑在齐寅身上,一边摩挲着他,一边说道:“皇上,这样可不合规矩。”   齐寅难受得紧,想翻身压住她,却被后者死死按住,且美目中带着凶光:“臣妾在跟皇上说话呢!”   齐寅咬牙:“什么规矩不规矩?朕就是大沥朝的规矩!”   薛千柔顿时笑了起来,倾国倾城的俏脸在烛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来自九霄云外的仙子般遥不可及,齐寅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双手一用力,将她扯到自己怀中:“柔柔……”   肌肤相触,他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这一刻,她在他怀中;明日,她便是他的名正言顺的妻子。   薛千柔攀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皇上刚才说谁是大沥朝的规矩?”   皇帝立刻很识相地答道:“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皇后娘娘。”   薛千柔冷哼一声,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美目中的神色却显然甚是满意。   此时两人玉帛相对,距离又近,薛千柔的一身雪肤几乎晃花了齐寅的眼,如此诱惑摆在眼前,但凡正常男人就没有能忍得住的,九五之尊自然也不例外,趁着皇后娘娘得意之际,果断出击,将主动权抢了回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激情一夜,哪怕是两人最相爱的那段日子也从未有过。整整一夜,两人一直在天堂和地狱间来往,动静大得令殿外值夜的靳忠也有些脸红,最后终于忍不住命人找来两团棉花塞住耳孔,这才熬过了这“艰难”的一夜。   “皇上,臣妾要走了。”薛千柔望了望窗外,天快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这话再次将齐寅心中的不安引了出来:“柔柔,你……要走了?”   一瞬间,薛千柔甚至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强自镇定道:“臣妾要回凤仪宫睡觉,皇上想要臣妾在昏礼上也浑浑噩噩吗?”   齐寅仍然拽着她:“柔柔,你不会逃婚吧?”   薛千柔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臣妾为何要逃婚?”   “朕只是……怕你还不肯原谅朕……”   薛千柔不知说什么好,原谅他了吗?似乎并没有,可是两人分离在即,要她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她做不到。   俯身吻了他一下:“臣妾不会逃婚。”即使要走,也是在昏礼之后。   “说话算数?”   “当然!”薛千柔故意扭过头,“皇上以为臣妾像你那样……”   “柔柔,对不起。”齐寅再次将她扯入怀中。   他的胸膛那么温暖,她舍不得离开,只可惜时间不等人,这便是他们最后的肌肤之亲了,终其一身,也不会再有。   “皇上,来日方长。”她狠心推开他,迅速穿上衣服,从窗户跳了出去。   片刻之后,齐寅招来暗卫,让他们跟了上去。   ☆、离别   第一百一十章:离别   薛千柔何等身手?暗卫一出动,她立刻便察觉到了,但她并没有揭穿,若无其事潜回了凤仪宫。   并非没有考虑过留下来。   她是被哥哥带大的,小时候对一切都很懵懂,后来慢慢想明白了,John之所以退出精英队从政,是因为要照顾她。   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却连女朋友都没有过,就如Michael所说,他在等她找到自己的归宿,才会放心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若是她与齐寅之间没有过那些伤害,那么留在这里做皇后,不仅全了自己和齐寅的情意,也能让John放心。   然而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伤心和绝望,后宫不止她一个女人,三年一次的选秀,她没有把握齐寅的心能一直在自己身上。她与齐寅之间的感情,在经历了那些风雨后变得异常脆弱,再也承受不起哪怕一丝伤害。   深宫寂寞,本就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若是两人再感情破裂……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那些痛,经历过一次,便足以让她退缩。   那么,不如离开吧。分别前的这段时光对他们来说是美好的,这就够了。世间情爱,能天长地久的太少,曾经拥有过,便应知足。   .   暗卫一直没来回复,吉时到,礼部官员准时上门接薛千柔,齐寅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她若真的恨他,这些日子又怎会同他亲密?昨夜更不会潜入长青宫与他私会。   不过他仍未放松警惕,十数名暗卫出动,暗中盯着凤驾,永晖殿和凤仪宫也布置了不少人。   凤驾从正门而入,接受百官跪迎后,往永晖殿而去。齐寅亲自在门口迎接,喜娘将系着绣球的红绸分别送到两人手中,齐寅引着薛千柔往殿内而去。   册后的圣旨已经下过,此时省去了这个步骤,齐寅直接颁授凤印绥带,再由太后主持合卺礼。礼成,薛千柔被送入洞房,齐寅则留在永晖殿接受百官祝贺,并参加筵宴。   一切按部就班,并未出现任何差错。   薛千柔独自坐在床上,掀开了盖头,看着桌上的红烛,轻咬下唇,却仍然没有止住自己的眼泪。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本该是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刻,她却要离开他,留下他独自面对这个烂摊子。   大婚之夜,皇后突然失踪,恐怕全国上下都会议论这件事,九五之尊或许会成为大沥朝历史上的笑柄。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当初身份暴露就不该随他回宫,只要留下玉佛,齐寅必不会伤害涵姝的,自己却为何不逃走?   是想报复他吗?她不清楚。若潜意识里真是存了报复之心,那么到了最后,她也报复到了自己身上。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房顶、窗外也都有动静,她心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坐在床上不动。   很快,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黑色衬衣、休闲西装,英俊的脸上神色威严,颀长双腿迈着从容的步伐,停在她身前三步的位置。   他是她的神,从小就是。十八岁以前,他照亮着她的整个生命;十八岁以后,她离开了他,迷失在了齐寅的港湾。   他的到来,宣告着她即将回归正轨。她是战神的女儿,帝国领袖的妹妹,她的天地不应该局限在依靠帝王宠爱才能生存的后宫。   一场梦,不管是美好还是悲伤,都到头了,她必须醒来。   John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凤冠霞帔,红烛映衬下,天使般的脸孔美得不似凡间女子,今夜她本该是最幸福的新娘,可是她的脸上却毫无欢愉,往日勾魂摄魄如宝石般闪耀的眸子如今黯然无光,原本粉红诱人的双唇紧抿着,有些发白,整个人都笼罩在悲伤当中。   他的心忐忑起来,或许,她并不愿意跟他走。   兄妹俩对视片刻,他唤道:“小柔……”   薛千柔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站起身叫道:“哥。”   凤冠霞帔被她取了下来,一身喜服却仍然刺着John的眼。妹妹眼角仍有泪痕,他岂能看不出来?她舍不得齐寅。不管这半年又发生了多少事,但她能以本来面目坐上皇后之位,说明她和齐寅之间的感情仍然很好。   他迟了一步,也许永远也不能再将她追回。   “小柔,如果你不想走,哥哥决不会勉强你。”他强忍着心痛说道。   薛千柔极力将伤心收起,故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哥早就想将我抓回去教训了吧?如果我说不回去,会不会罪加一等?”   John笑:“不错,我带着鞭子来的,看你表现如何再决定什么时候收拾你。”   “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别在这里教训我吧?”薛千柔拽他的袖子,“好歹我也是皇后娘娘,哥给我留点面子。”   John斜眼看她:“哥哥教训妹妹天经地义,你还想挑时间地点?”   薛千柔低下头,酝酿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望他,秋波流转,羽睫轻扫,大眼眨巴眨巴,带着十足的乞求意味,哪怕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她融化。   John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如果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走吧,那些暗卫虽然被我击晕,不过很快便会醒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薛千柔狠狠心:“我们走。”   既然事情已经注定,多留片刻少留片刻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就这样走?”John望着她身上的喜服。虽已入夜,但喜服繁复,并不适合逃走。   薛千柔三下五除二将喜服脱了下来,换上一套轻便夜行装,想了想,又将喜服叠了起来放在床上,凤冠霞帔压在喜服上,前一日齐寅送的那对暖玉镯子则摆在旁边。   齐寅见到这副架势,应该知道是她自己离开的,他一定会恨她,不肯再原谅她,那么,她的离去带来的伤心也便会减少几分吧。   “小柔,你想好了吗?”John再次问道。   薛千柔将目光从镯子上转开,说道:“走吧。”   .   帝后大婚,一众官员不敢让皇帝多喝,敬酒只是意思意思便退下。齐寅挂念着薛千柔,也没有心思应付他们,两轮过后便丢下群臣往洞房而去。   刚出永晖殿,便见到德妃的大宫女初雪急急走来,齐寅一惊,莫非是德妃的胎出了问题?   初雪见到皇帝,顿时松了口气,行礼后道:“皇上,我家娘娘要生了,申时便进了产房,奴婢本想来禀报皇上,但娘娘怕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昏礼,因此一直拖着,但刚才产婆和御医都说娘娘情况危急,想请皇上过去看看,若是……也能拿个主意。”   她的话没说完,齐寅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自己拿主意的,只有保大还是保小了,立刻便想转向往紫苏宫而去,但又想起薛千柔还在等待,洞房花烛夜,他怎能丢下自己的新娘?一时之间真是左右为难。   初雪见他犹豫,着急起来:“皇上,皇后娘娘两次救了我家娘娘和小主子,可见对这胎很是重视,求皇上……”   靳忠也道:“皇上,皇后娘娘一向喜爱孩子,对两位公主都视如己出,想必不会因为此事责怪皇上。”   齐寅想起她那句“来日方长”,心中一暖,说道:“去紫苏宫。”   这是德妃的头胎,怀得艰难,生得凶险,孩子几次露了头又缩回去,德妃想到孩子若是不能及时出来,可能会窒息而亡,直急得哭了出来。   齐寅到来之后,不顾宫人的劝告进了产房,坐在床边握着德妃的手:“青莲别怕,朕在这里。”   他的话顿时让德妃安定下来,想到他丢下洞房里的皇后,亲自来到,还不忌讳产房污秽,陪在自己身边,将来一定也会对这个孩子宠爱有加,自己怎能让孩子出事?   勇气和斗志瞬间回归,德妃在产婆的指挥下,按照孩子蠕动的规律用力,孩子终于顺利生了出来。   “哇——”洪亮的哭声响起,产婆同时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德妃脸上露出笑容,累得睡了过去,齐寅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将刚剪了脐带的孩子接了过来,抱在怀中。   登基十一年,终于有了皇长子,一屋子的人都脸现喜色。   .   启动了隐形装置的飞碟上,薛千柔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德妃位居正一品四妃,育有皇子,父亲又是齐寅最信任的太傅,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朕这一生只有你一位皇后。”她耳边响起齐寅的话语。   她愿意相信他的承诺,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何况本是她主动离开他,他重新立后无可厚非。   她转过头,不管谁做皇后,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哥,我们回去吧。”   飞碟调了个头,飞到皇宫上空,很快便消失不见。   ☆、真相   第一百一十一章:真相   薛千柔坐在帝国大厦的顶层平台,望着眼前的一片繁华。   回到帝国已经两个月了,她在外人面前毫无异常,仿佛只是出去执行了一场任务,只不过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John也不揭穿,只像往常一样关心宠爱她。只是,那个本来打算告诉她的秘密却被压在了心底——明知她心中牵挂着齐寅,他没有自信能夺得她的芳心。   或许,应该再等等。   他不知道这半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薛千柔背着人总是心事重重,猜测有两个可能。   一是她受了很大的伤害,所以即使齐寅立她为后,她仍然抛下他回到了帝国;二是她和齐寅感情一直很好,但哥哥在她心中地位更重,所以她选择了跟哥哥一起回来。   他很后悔,半年前他就应该将她带回来的。若是第一种原因,她就不会受伤,若是第二种原因,他便更容易击败齐寅。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没用,只能期望时光能让一切都平复吧。   .   夕阳西下,薛千柔站起身来,她该回家了,不能让哥哥担心,更不能让他看出她有心事——虽然他很有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小柔——”她听到有人叫自己。   声音很熟悉,她立刻一百八十度转身,行礼:“Sir!”   Michael颌首:“在这里做什么?”   “我……”薛千柔支吾,“离开帝国太久,突然想来看看风景。”   帝国大厦是帝国最高的一栋建筑,站在顶层平台,可以将整个帝国都城的风光尽收眼底,的确是个最佳的观景地点。然而这里却人迹罕至,因为帝国大厦是政府和军方的地方,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能进来的那些,又大多没有兴趣。   “你们兄妹俩都这样,一有不高兴的事就来这里‘看风景’。”   薛千柔被揭穿,俏脸顿时红了:“Sir……”   “说吧,怎么了?”Michael直言问道。   “没事。”   “行,我让你哥来问你。”   薛千柔神色一黯:“哥忙着呢,哪有空理我?”   Michael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最近帝国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你哥忙什么?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赌气,偏偏被长官听出来了。   “既然你哥这么忙,你很少能见到他,那么我将你调去嘉曼星球驻守三年,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薛千柔一惊:“为何要调我去嘉曼星球?”   “你是A组最优秀的成员,派你执行任务有什么奇怪?”   “我不去!”   Michael脸色一沉:“什么时候安排任务轮得到你做主了?”   “我哥知道吗?”   “军方的任务用不着告诉他。”   薛千柔久久不语,就在Michael忍不住笑意,不想再逗她的时候,她突然抬头:“也好。”   Michael惊讶:“你愿意去?如果去了,这三年就见不到你哥了。”   “反正……哥也有别人陪。”薛千柔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在洞察一切的Michael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这倒是新闻了。”Michael道,“从来没听说John身边有其他人,难道是他故意隐瞒我?”   “他们每晚都有通电话,有几次我去找我哥,都看到他们在一起。”薛千柔声音哽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是齐寅,一个是哥哥,如今她与齐寅隔着不知多少个时空,已经算是永别,而哥哥也有了自己的伴侣,要离开她了。   她对齐寅的爱刻骨铭心,然而他们毕竟相识才一年,而和哥哥的感情却从出生开始就有了,这么多年早已深入骨髓。她有勇气离开齐寅,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后便不再是哥哥最重要的人,她就觉痛彻心扉。   那么,去嘉曼星球驻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Michael道:“是不是一个很英气的女人,比你哥还高,名字叫做Mayday?”   薛千柔顿时心如刀割,连Michael都知道了,可见确有其事。   她黯然点头,仿佛吃了黄连一般,整个人都苦涩起来。   “你哥都三十四了,早就该成家了。”Michael接着道,“但就算他结婚,你还是他妹妹,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啊,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哥哥肯定还会疼她护她,可是那种感觉却不同了,从前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今后他却还爱着他的妻子,将来他还会有孩子,他跟他们才是一家人。   见她脸如死灰,Michael又道:“所以你在伤心什么?”   “我没有。”薛千柔倔强地摇头,“Sir,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出发的日期定了,你再通知我,我随时可以走。”   Michael将她拽了回来:“别难过,你也会成家,会有丈夫孩子。”   她勉强一笑:“Sir,你也说我是A组的精英,平常的人我哪里看得上?等我找到一个像我哥那样优秀的男人再说吧。”   心中的伤口被狠狠撕开,唯一能与John匹敌的或许只有齐寅了吧,第一次遇到他,她便心动了,现在想想,或许潜意识里,“找个哥哥那样的男人”的念头一直在蠢蠢欲动,所以才想去探寻,而探寻的结果便是泥足深陷,最后带着伤痛归来。   John对她的影响太大,所以她才会将身边的每个男人都拿来同他作比较,使得那些男人黯然无光。而齐寅,虽然仍比不上他,却并未差太多,所以她生平第一次动心了。   “最优秀的男人便在你身边,你还要去找谁呢?”Michael问道。   “Sir,我不明白……”   “还记得你哥曾经说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吗?”   “记得。”薛千柔疑惑,“可是他一直没有告诉我,又说并不是很重要……”   “是关于你的身世。”   她更加不解:“我的身世?”   Michael拉她坐下:“你的父亲是战神薛霆绪,但你的母亲并不是成蕴。而John,他是成蕴所生,却不是薛霆绪的儿子。”   薛千柔一时没绕明白,眼神十分迷茫。   “傻丫头,John根本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薛千柔疑心自己听错了:“Sir,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Michael反问,“就算开玩笑,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做笑料。你想想,为什么你长大以后你哥就刻意疏远你?”   “是因为他怕我爱上他?可是如果你们不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真相,只会一辈子将他当做我的亲哥哥。”   “笨蛋!”Michael狠狠敲了她的头一下,“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想法当然是有的,可她不敢去细想,怎么可能呢?哥哥那么优秀,怎么会……   “就算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又怎样?他如今已经有了Mayday……”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哥哥明知他们不是亲兄妹,却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从前,他刻意回避,不让自己对他产生感情;现在,他有了别的女人,再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唉,你在我手下混了这么多年,我竟没发现你这么蠢,看来我要好好检讨自己才行。”Michael语气沉重,“你哥接任帝国领袖已经九年,还有一年便要卸任了,Mayday是下一任领袖,所以John才经常跟她在一起,带她熟悉帝国事务,陆续开始交接。”   薛千柔仍然将信将疑。   “怪不得John没亲口告诉你,你这个样子,让他如何面对你?”Michael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你就没察觉他对你除了有兄妹之情还有别的感情?”   “我……”薛千柔语塞,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爱上自己,因为从来也不敢去想。在她心目中,哥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怎敢去奢望神会爱上自己?   “他爱你,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在等你。”Michael拍拍她的肩膀,“去找他吧,如果你也爱他的话。”   .   薛千柔一路狂奔回家,既慌乱又无措,还隐隐有一股欢喜从心底升起,不断往上冒,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哥哥爱她,她可以和哥哥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是她多年来的夙愿,曾以为决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她必须立刻、马上见到John,要亲口问他这是不是真的,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跑到家门口,她伸手在门禁上按了按,谁知手太抖,指纹乱了,打不开。她突然失去了所有勇气,该怎么问呢?万一Michael说的不是真的,哥哥却知道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绝对会将她赶出家门,以后永远不会再理她!   刚才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骤然消失了,她颓然跌坐到地上。如果那个Mayday的事是真的,哥哥和她接触只是为了交接工作,那么其他一切都不用问了,她和哥哥仍然可以像从前那样相处。   害怕失去,所以不愿去探寻真相。   但是迟早要面对不是吗?就算没有了Mayday,也可能会有别的女人,她不能永远逃避。如果Michael说的是事实,那么他们将会有幸福的未来;如果John对她无意,那么她就接受去嘉曼星球的任务。   总比这样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好。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终于起身,手指用力按下去,解了门禁。   客厅里静悄悄的,却亮着灯,可见John已经回来。她轻手轻脚走到他的房外,房门半开着,他正对着电脑在打字,侧脸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样英俊,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又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蕴,使得原本就坚毅的面容更加令人心安和信服。   这是她的哥哥,她从小崇拜和追赶的男人,谁也无法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就连齐寅也不能。   然而她却突然退缩了,说不清是为什么,大约是在比自己优秀的人面前,自惭形秽了吧——她虽然是帝国的精英,但是跟哥哥比起来还差得远。   她悄悄后退两步,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小柔。”John的声音骤然响起。   薛千柔气馁,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她唯有走进去,小声叫道:“哥。”   “等我十分钟,看完这份文件我们就去吃饭。”John仍然盯着电脑屏幕。   “哦。”   十分钟后,John果然站起身,顺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走吧。”   “哥——”那个念头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她终究不甘心,拽住他的袖子,说道,“我有事想问你。”   John看着她:“什么事?”   “你曾经说等我回到帝国,有事要告诉我,我都回来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说?”   John顿时有些心虚:“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她拽着他不肯放。   “别闹。”   薛千柔拽得更紧了,John几次想甩开她都没能成功,沉下脸道:“再闹我抽你。”   “你又不是我亲哥,凭什么抽我?”薛千柔大着胆子说道。   “你说什么?”John语气很凶。难道那个女人又出现了,还说了什么话挑拨妹妹和他的关系?他就不该掉以轻心!   他的神色太可怕,薛千柔下意识地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John盯着她。   “我……我什么也没说……”   “对,我不是你亲哥,这里也不是你的家,你给我滚出去!”John气得很,那个女人虽然生了她,但十九年来从未给过她一丝关怀,她却信了她的话,都不问问他便下了定论,真是白养了她那么多年!   薛千柔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哥哥的神情既恼怒又伤心,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伤了他,战战兢兢道:“哥,我错了,对不起……”   “出去!”John指着门口,“我没有资格打你,你也没有资格进我的家门。”   “不!”被哥哥赶出家门的恐慌使得薛千柔几乎失去理智,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哥,别赶我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求求你,别赶我走……”   女孩绝美的脸颊上珠泪纵横,瓦解着年轻领袖的意志,后者积蓄了许久的力量,才硬声说道:“以后不准再见那个女人!”   哭声骤然停止,薛千柔抬起泪眼,不解地问:“哪个女人?”   “跟你说我不是你亲哥的女人。”   “可是……”薛千柔抽气,“是Michael说的……”   John:“……”   精神顿时松弛下来,是他太敏感了,虽然查到那个女人已经去了别的星球,却仍然放不下心来,以至于搞出这么大个乌龙。John懊恼极了,明明真相已经被Michael说了出来,他这一凶,恐怕薛千柔又不会信了。   “哥……”良久没有得到回应,薛千柔生怕他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就会把自己赶出家门,因此牢牢抱住他,片刻都不肯松开。   John冷静下来,问道:“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John掏出电话:“我现在就打给他,如果他还说了别的,但你却瞒着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语气中浓浓的威胁意味吓得薛千柔一哆嗦,条件反射便去夺他的电话,John刀子般的目光射过来,她立刻没骨气地松了手。   “说不说?”   “他……他还说,你……你爱我,不是哥哥爱……爱妹妹,而……而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John手中的电话掉到了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刚才还是威严的哥哥,转眼却变成一个暗恋她的男人,角色转换太快,哪怕是优秀的帝国领袖一时也无法适应。   “哥——”薛千柔再次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声音压得非常低,“你……爱我吗?”   说完她立刻后悔了,只希望哥哥没有听到她的话才好。然而凭John的耳力,显然不可能听不到。   John一直沉默着。   薛千柔由最初的忐忑逐渐转为绝望,哥哥不回答,是不忍心亲口拒绝她吧。她松开双手,他只把她当妹妹,她长大了,这个怀抱便不再属于她。   “对不起……”她低头后退。   John却猛地将她拉入怀中,铁钳般的双手紧紧箍着她,使她根本无法动弹。   “小柔,你曾经说过,除了我,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赶走,那么你自己呢?你会不会离开我?”他问道。   “哥,你会结婚,会有孩子,会有一个新的家,而我……”薛千柔黯然神伤。   “如果我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呢?”John再问。   “怎么可能?”   “回答我。”   “我……永远都不想跟你分开。”薛千柔答道。   John将她搂得更紧了:“小柔,Michael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是亲兄妹,而且……”他迫她抬起头来,望着她的一双美目,用坚毅的声音说道,“我爱你,小柔。”   周围似乎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花开的声音,他的话就像一朵朵突然绽放的花朵,将她的心包裹起来,满满的都是馨香和灿烂。   从前,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今后,他们是对方的全部。   (喜欢哥哥的看到这里就结束了,喜欢皇帝的继续往下看)   John在笑,薛千柔也在笑,可是后者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推开John,向洗手间跑去。   五分钟后,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右手抚在小腹上,脸上带着凄绝的笑容。      ☆、重逢   第一百一十二章:重逢   二十五年后。   薛千柔站在帝国大厦的广场上,远远地看着神坛上正在宣读领袖誓言的男人,他的声音雄浑又不失清亮,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并且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一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她亲手将帝国国旗盖在了一副水晶棺材上,里面躺着那个和她相依为命四十三年的男人。   John卸任帝国领袖之后,重新加入了精英队,寻找失落已久的战神之梦。他做到了,这些年来以帝国军队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在各个星系间维护和平,百战百胜,成为继薛霆绪之后的又一个神话。   一年前,帝国发生叛乱,John和薛千柔双双上了战场,叛军筹备多年,收买了许多高级军官,形势非常不利,但John硬是凭借自己的指挥才能扭转了局势。最后一战中,为了消灭叛军领袖,他和薛千柔追击到底,谁知竟遭到了伏击。   薛千柔以身犯险,吸引了叛军火力,想让他逃出去,他却像多年前薛霆绪那样,选择了去救自己最爱的人。不同的是,当年薛霆绪和成蕴双双遇难,他却成功将薛千柔救了下来,自己则和叛军领袖同归于尽。   .   “夫人,飞船就要起飞了。”身后有人轻声说道。   她再望了台阶上的男人一眼,说道:“走吧。”便率先往前走去。天气很热,她穿得清凉,大片肌肤露在外面,仍如过去那般光滑白皙,连一点细纹都找不到。   精灵之星仍然戴在她的脖子上,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与肌肤相映生辉。左手中指上,小宝送给她的戒指一直没有取下来过,却并未留下戒痕。   “那边都安排好了,一切都跟地球完全一样,如果夫人不满意,他们可以随时按照夫人的意思修改。”那人殷切地说道。   薛千柔微微一笑:“多谢你,Steven。”   飞船就停在离广场大约一千米的地方,薛千柔是走过去的。已经四十四岁了,她的面容仍然显得很年轻,仿佛只有三十出头。一年前她才离开精英队,多年的训练和任务,使得她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敏感,走出大约三百米她便停下了脚步。   “夫人——”   “你先过去,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马上就过来。”   “可是飞船就要起飞了。”   “我会赶上的。”   Steven欠身:“我去船上等候夫人。”   看着他离开,薛千柔对着左边的柱子说道:“出来吧。”   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脸部线条如刀削,一双凤目微咪,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明明面上看起来冷若冰霜,眼神却炽热得似乎能将冰川也融化。   薛千柔身子一颤:“是你?”   “是我。”男人点头。   整整二十五年没有见过面,她以为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再有交集,却不料竟会在帝国遇到他。   仿佛一场轮回转世,在一个时空分别,却在另一个时空重逢,注定纠缠不休。   可她根本不想再做任何纠缠。   “你来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齐寅望了望远处台阶上正在发表就职演说的年轻领袖:“我来看看自己的儿子。”   薛千柔脸色一变:“你的儿子在大沥朝。”   “我这一生只有四个孩子,睿婕妤生的灵犀,倩婕妤生的灵玥,德妃生的齐巽,还有皇后生的齐郁。”   薛千柔惊恐地倒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寅笑道:“你以为在他名字前加上你的姓,我就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吗?薛齐郁,呵,薛齐郁。”   “我要走了。”她转身大踏步往飞船走去。   齐寅立刻上前拽住她:“你还爱着我,为何不承认?”   “放开我!”薛千柔冷哼,“我曾说过,如果有一日你负了我,我就会永远离开你,你以为追到这里来,我就会跟你和好吗?做梦!”   “你是说过,但你把那玉佛带走了,说明你心里并没有恼我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你心里还是相信我的承诺的。”   “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死心吧。”   “永远不可能。”齐寅决绝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决不会放弃。”   “你的妻子是宋青莲,不是我。”   “宋青莲到死都是德妃的分位,我不但没有再选秀,甚至根本没有再宠幸过任何妃嫔。”齐寅迫她看着自己,“我说过,我一生只会有你这一位皇后!”   二十五年大沥朝的种种再次浮现在眼前,如今齐寅都五十二了,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敢爱敢恨的年纪,那些事已经被尘封在时光中。   “我们如今在帝国,而不是大沥朝。”薛千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我还爱着你,过去的二十五年中,我肯定会回去找你,时空隧道每半年开启一次,我却从来没有回去过,你便应该知道我早已不爱你了。那块玉佛,我只是想留个纪念罢了,毕竟曾经相爱一场。”   “你撒谎!”齐寅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如果你真的那么绝情,当年走的时候就应该将那名时空犯人一起带走,但是你并没有!你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果有一天你回来看我,便可以用抓捕犯人作为借口!”   “我只不过是走得太急,忘记了而已。”薛千柔兀自嘴硬。   “薛千柔,你曾经那么敢爱敢恨,如今为何变得畏畏缩缩?”齐寅嘲笑她,“你以为死不承认,就可以改变事实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既然能来,也一定有办法回去。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该回大沥朝了。”薛千柔劝道。   “七年前我便传位给巽儿,之后利用那名犯人引来了帝国的时空猎人,然后偷偷上了飞碟,来到了这里。如今对于大沥朝来说,我早已驾崩,成为‘先帝’了,如何还能回去?”齐寅逼近她,威胁道,“你再将我推开,我便把齐郁的身世宣扬出去。”   “你……无耻!”薛千柔骂道。   齐寅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薛千柔咬着下唇,眼里闪着委屈的泪花。   “柔柔……”齐寅突然抱住她,“我本来没想过打搅你,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但是如今John已经不在了,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他们曾经甜蜜相爱的那些日子。   “你好残忍,竟然在新婚之夜丢下自己的新郎,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走的。”齐寅声音发颤,“当我发现你失踪以后,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整整一个月,我都呆在我们的新房,期待你能改变主意,回到我身边,可是你没有,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再出现……   “我把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叫来询问,才知道原来你一早便打定主意要走,怪不得大婚的前一夜你会来长青宫,那是最后的告别,我竟懵然不知……   “你以为有佳丽三千,我便可以忘记你吗?你这个可恶、残忍、无耻、丧心病狂、背信弃义……”   “你够了!”薛千柔吼道,“既然我这么坏,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齐寅捧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唇,这才答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坏女人。”   “你来得太晚了,我已经决定定居嘉曼星球。”   “娶鸡随鸡,娶狗随狗,我可以跟你走。”   薛千柔:“……”   “飞船上没有你的位置。”她转身就走。   “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行李。”   “我的行礼已经打包好了,再说缺什么也可以在那边买。”   齐寅拖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你看,多么暖和,整个宇宙都找不到我这么优质的被子了,嘉曼星球很冷,你带着我,随时都可以取暖。”   薛千柔没说话,他立刻趁热打铁:“试用一月,如果不满意,可以无条件退货,怎么样?”   曾经一脸威严、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今却撒泼耍赖,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不肯放手,薛千柔心中酸楚,要爱得多深,才能让一个大男子主义又做惯皇帝的男人如此卑微地恳求一个女人?   “夫人——”久等不至,Steven回头找她。   齐寅仍然拽着她,脸上神情忐忑,仿佛等待宣判的犯人。   薛千柔犹豫了许久,才问道:“Steven,如果多加一件行李,飞船会不会超重?”   “请问夫人,多重的行李?”   “大约——”薛千柔看了看齐寅,“一百六十磅吧。”   “不会超重的,夫人,请问行李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薛千柔往飞船走去,“那件行李,他自己会走路。”   Steven愕然:“自己会走路?”   齐寅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薛千柔追去,很快便追上,伸手揽住她的纤腰,两人并肩前行。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在身后,看上去那么亲密,就如他们的主人那般。   The End。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